修真學園

少年穿越到修真界的冒險故事

發表日期:2011.04.26-2011.06.06

  「歡迎你的加入。」

  留著太上老君白鬍子的老人家笑臉吟吟地對開元點頭。

  開元伸出一隻手指,在空中猶豫半分,才飛快地往老人家的臉頰戳。

  「痛!」

  喊疼的人是開元。他捅手指的動作太快了,不小心捅到了老人家的嘴裡,被牙齒撞了一下。

  開元面無表情、但神色恍惚地瞪著指尖透明的口水,喃喃道:「連水漬效果都有啊……」

  「歡迎你的加入。」老人家又重覆了一樣的話。

  開元連忙抬起頭,對著老人家道:「我要叫『西方劍聖』。」

  「什麼?」

  「西方劍聖。」開元眨眨眼,十分期待地望著老人家。

  老人家從身後變出一本冊子,認真地開始翻閱……其實那本冊子上頭也只寫了兩個字,根本連翻都不用翻。

  「沒這名字。」老人家把那兩個字轉了一百八十度後語重心長道。

  「那就是我。」開元指著簿子上龍飛鳳舞的書法字:「我就是開元。」

  「開元?」老人家用眼神向開元示意。

  開元搗著腦袋。

  老人家摸摸鬍子,再次展現笑容:「歡迎你的加入。」

  又是同樣一句話。

  「行了我知道,所以我……」開元突然收住吐到一半的話,試探性地打量著老人家,把老人家看得毛都豎起來了才又問:「您怎麼稱呼?」

  「老朽秦木天。」

  「秦先生好。」開元突然朝著自稱秦木天的老人家家深深一鞠躬。

  秦木天順著他的長鬍子,卻依然扔出絲毫未有差別的台詞:「歡迎你的加入。」

  「怎麼又是這個!」開元終於受不了了。

  他伸長脖子瞄了眼老人家身後是一層又一層的牌坊,牌坊之內雲煙緲緲宛如仙境,遠方似乎還傳來莊嚴的鐘響。

  這個地方做得很逼真,開元從沒看過這麼逼真的設計,不論是空氣的距離、風得流動,老人家指骨上的青筋,嘴裡散發出來的氣味,都如此栩栩如生。

  可是開元卡自秦木天這個關卡卻整整二十分鐘了。

  「秦先生,到底要怎麼取ID?你就直說吧。」他有點自暴自棄地道。

  「ID?」

  「不需要取ID嗎?或是設素質點、調整容貌也不用嗎?」

  「你不是開元?」

  「我是。」

  「非常好。」秦木天側了身子,翻開掌心,做出邀請之姿:「歡迎你的加入。」

  

  ◎

  

  牌坊之後是青石鋪陳的道路,路的盡頭在雲煙深處。

  穿著白襯衫、藍長褲,標準高中制服的開元,東張西望地走在青石路上。

  他跟蹤才跟秦木天道別,秦木天最後仍然沒有讓他取ID或其他一切網路遊戲初次創建角色該進行的步驟。

  「這跟小說寫的不太一樣……」開元歪著頭想。

  開元曾經看過不少描述虛擬實境的網遊,大部分的主角一開始都會跟一個美女NPC溝通,然後獲得特殊隱藏屬性。

  「難道什麼都不設定也是隱藏任務嗎?」開元自我感覺良好地幻想著。

  

  說起這遊戲……是開元的父親帶他進來的。

  開元還記得自己高中開學前一天、也正好是自己的十四歲的最後一天,他的父親與他進行了一場深入的親子交流。

  「小元呀。」父親看起來神色閃爍:「你也十五歲了。」

  「明天才十五。」開元覺得自己的父親在講廢話。

  「爸爸知道你喜歡玩遊戲、看漫畫,但是……」

  「我知道,我以後會認真讀書的。」開元連忙把已經講過一千五百一十二遍的藉口再次搬出來。

  「不是,爸爸要送你一個生日禮物。」

  「是什麼?」

  開元覺得自己的父親笑得有點噁心。

  「修真。」

  「休針?」

  「學道修行、求得真我、去僞存真,這就是『修真』。」

  開元緊閉著嘴,圓圓的眼睛瘋狂地眨呀眨,不然他大概會不小心噴出口水

  「不明白嗎?」他的父親又問。

  開元以搖頭代替回答。

  他的父親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樣又換了口氣道:「想要踩著劍在天上飛翔嗎?想要翻開一個葫蘆就能吐納江河嗎?想要輕拋絲袋就能捆綁對手嗎?」

  「像孫悟空那樣?」

  「呃……差不多。」

  「不想。」

  「為什麼!」父親高呼。

  「你想像個猴子一樣嗎?」

  「不、那個……不是猴子啦……」

  「不然是像豬八戒嗎?」

  「小元!」他的父親用力地拍著開元的雙肩,似乎是瞥見了兒子掛在手上、某款網路遊戲出版的手錶:「修真就跟練級一樣,一開始很弱,但練到九十九級後就能一劍殺死大魔王。」

  「練到九十九級也不可能秒殺BOSS的。」

  「你別計較這麼多,總之爸爸要讓你去修真。」

  「我明天要開學。」

  「修真就跟你玩的遊戲很像唷,你可以學習劍法、修習心法、將天地之能量煉化己用……」

  「爸,修真是奇幻背景嗎?」

  他的父親歪著腦袋:「應該……不是吧。」

  「那不用了,我比較喜歡玩WOW那種。」

  

  是的,比起中式風格,開元還是比較喜歡騎士與魔法師設置的遊戲。

  他曾經玩過幾款劍俠與仙俠的遊戲,卻總是搞不懂內掛為何物而提前放棄了。

  不過這一次,一向不喜歡自己玩遊戲的父親,卻在開學典禮的大清早把他從床上挖起來,把他帶進父母的臥室。

  「小元,爸爸答應師傅,必須送你去修真,你要好自為知。」父親摟住開元。

  開元的母親沒說話也沒表情,直接拉開了床旁邊的衣櫃。

  衣櫃裡擺的不衣物,而是個像棺木的東西,還擺上枕頭。

  開元嚇了一跳,因為他的母親居然示意他躺進那棺木裡,還在他的太陽穴與四肢貼上類似電子針炙片的貼片。

  「這就是遊戲艙嗎?」開元忍不住這麼猜想。

  然後開元只感覺到一片黑暗。

  等他清醒時就發現自己出現在一處古色古香的世界,而不遠處站了一名老頭子。

  再然後他終於突破了老頭子,成功地邁出第一步。

  在那個他誤以為是遊戲的修真之路──

  

  ◎

  

  現在、開元還不明白自己將面對什麼。

  青石路他不知道走了多久,都沒有再遇見半個活人,連隻小雞小鴨小兔小狗都沒撞見。

  開元回過頭,牌坊已經離自己十分遙遠,變成地平線上小小的黑點,道路另一端卻也漫長得不知盡頭在何方。

  開元覺得腿酸了,隨地坐在路邊,仰起欣賞起緩緩過的浮雲。

  父親怎麼會擁有這樣一款如此逼真的虛擬實境遊戲,開元並不清楚。他匆匆忙忙地就被送進遊戲裡,連要怎麼創建角色都不知道,搞得現在只能瞪著天空發呆。

  「怎麼連隻鳥都沒有。」開元心嘆。

  正想揉揉發酸的膝蓋時,一抹白影飄過了他的頭上。

  「啊!」開元忍不住叫出了聲。

  白影也瞬間止住向前衝的動作。

  開元這才看清楚,白影是個穿著全身白衣的少年。他踏在一把像是道士拿的武器的劍上,停留在開元頭頂上約兩層樓高的空中。

  「你是玩家還是NPC?」開元先開口。

  白影從劍上跳了下來,輕飄飄地落在開元面前。

  「肯定是NPC。」開元心想。

  「你又是誰?擅入此地是要受罰的你知道嗎?」白影跟開元差不多高,圓圓的臉上長了兩隻圓圓的眼睛,圓圓的兩粒眼珠瞪著開元轉啊轉的。

  開元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小步:「我是開……我是西方劍聖。」

  「你是西邊來的?」

  「大概吧。」開元不明就理地點頭。

  「嘿,真不錯。」白影突然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臉頰兩側也浮現圓圓的小酒窩。

  開元還沒來得及感嘆白影的可愛,就被這看起來不比他大的男孩一把拉住手,咻一下地飛上了天。

  「哇啊!」反重力的作用讓開元嚇了一跳。

  白影輕巧地提著他,踏在留在空中劍鋒上。

  這劍這麼細,還搖搖晃晃的,開元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腳該擺在哪裡,所幸白影沒有給他太多煩惱的時間,白影放開開元,任由開元自己在劍上努力保持平衡,空出的手則在空中不知比畫些什麼。

  正當開元終於能夠安穩地站在劍上時,宛如油門的機制突然全開,反作用力硬是讓開元差點摔回地面。開元沒得選擇只能拉住白影的腰帶,沒一回兒就感受到有股恐怖的拉力在帶著他急速前進。

  「你想要踩著劍在空中飛嗎?」週遭已成幻影的風景讓開元想起父親曾經說過的話。

  「要怎麼學飛?」開元把臉埋在白影身後高聲問。

  「什麼?」風聲太大,弄糊了開元的聲音。

  「你什麼師門的?」開元想,中國風的遊戲第一件事就是要入個門派才能學武功,這個看起來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居然還能載著他一起兜風,肯定很厲害。

  「啥啊?」

  「師門!」

  「你自己問吧。」

  白影突然一個緊急煞車,硬生生地把開元被摔回原型。

  開元從高空中跌坐在地上,痛苦地揉著屁股,正想要向白影抗議,卻聽見有個蒼老又故作可愛的聲音道:「小白,你回來啦!你怎麼還帶著一隻蠢得像蝸牛的小鬼……唉呀我想起來了,今天要去接死烏龜的兒子!該不會就是這隻吧?」

  開元仰起頭,花了點時間才注意到對方話語裡的蠢蝸牛指的正是自己。

  開元稍微瞄了一下四周,自己的屁股下似乎就是青石路的最尾巴。一座龐大無比的山阻止了青石路繼續漫延,而山腳、也就是自己正前方,留著長長鬍子的秦木天就站在那裡。

  「秦先生!」開元忍著痛連忙站起。

  秦老頭看起來很高興:「唷,你認識我呀?你娘跟你說的嗎?」

  「我們剛剛才見過。」

  秦老頭現在又看起有些不爽快:「呸呸呸誰跟你見過面!」

  白影笑咪咪地打斷他:「師傅,他見到的是木天師叔吧。」

  「是嗎?喔對厚,就是這樣,我都忘了,哈哈哈對了你爹呢?」

  開元張著嘴,看著琴老頭一下生氣一下大笑,一下對著白影說話、一下又對著自己發問,簡直就像抽風了一樣。

  「我問你話呢。」秦老頭再一次地瞪著開元。

  「問我爸?」

  「對,那隻臭烏龜爬哪去了。」

  「我爸叫姚梧桂,不是烏龜。」

  秦老頭揮揮手:「烏龜就是烏龜,不會爬快一點就變海龜。」

  「師傅,這兩種生物都是龜。」白影在旁搭腔。

  「少囉嗦,我這是為了壓韻!」

  白影又道:「師傅,先別管姚師兄了,先說說這小子是怎麼回事。」

  「小子?」開元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嗎?」

  「喔,他是我跟烏龜討的。」

  「討的?」

  「那死烏龜死活不願意,也不想想他當初離山幹了什麼,真是造孽唷,我堂堂凌宵劍門從昆崙之戰──」

  「師傅,你是不是覺得有點餓了?」白影俐落地打斷秦老頭的話。

  「有嗎?」

  「是的,你現在非常地想要喝兩杯。」

  「不是說餓了嗎,怎麼又會要喝兩杯呢?」

  「師傅再不去的話就要被搶光了。」

  「這可不行!」秦老頭驚恐地攀住開元的雙臂,開元吃痛,一不小心就對上秦老頭充滿悔恨的雙眼:「我的珍泉玉露就是被你爹偷喝的!你要賠我!」

  開元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他連當著自己面胡言亂語的兩個人是誰都不知道。

  如果這是遊戲的話,為何秦老頭會認識自己的父親呢?該不會父親參與了這款遊戲的製作,還把自己的名字安插在NPC的人工智能內吧?

  開元狐疑地打量著白影,白影花了點時間才勸走秦老頭,秦老頭跟白影一樣,隨意掏出一把長劍就能夠在空中亂飛。

  等到秦老頭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大山之中後,開元才有一絲空閒可以觀察自己現在身處何處。

  不知道有多長的青石道,連結著不知道有多少階的石梯,石梯依附著不知有多高的大山,而開元就站在石階最下層,看著白影衝著自己笑。

  「你好,西方劍聖。」

  「……嗨。」開元只好也擠出笑容。

  「你好像很緊張?」

  「你還沒告訴我你是什麼門派。」開元倒是想起自己剛剛在天空飛時問的問題。

  「看來姚師兄什麼都沒告訴你呢。」白影雙手抱胸,長聲一嘆:「我們是淩霄劍門,你眼前的這坐山叫九宮山,總共有九座山峰,圍繞著玉清大陣。剛剛那位是我師傅秦雲水,而你最先遇見的老頭則是我的師叔秦木天。」

  「他們長得一樣。」只是一個只會重覆同一句台詞、另一個則是沒有邏輯。

  「他們是兄弟,又刻意煉化了同樣的外貌。」

  煉化外貌大概是遊戲中的外觀設置吧,開元又開始懷疑起瘋癲的老頭跟白影都是玩家。

  開元這才注意到白影外表雖然看起來十分年輕,但身上總也些不太像十幾歲的少年會有的氣質,也許白影也調整過外表。

  「那我父親……你叫他師兄?」

  「他是我師傅的大弟子。」

  「喔。」搞不好白影是跟自己父親一起遊戲的玩伴,開元想。

  「你真的是西方劍聖?」

  「……不可以?」這個ID開元用了很久,他很喜歡。

  「你知我師傅的封號是什麼嗎?」白影眨了眨眼,又笑道:「我想你也不會知道,只好再多浪費一點口水告訴你。」

  「…………」

  「師傅是東方劍神。」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白影拍了拍開元的肩,一臉沉慟的模樣:「因為西方的一鼎谷,是他的死對頭。」

  

  ◎

  

  傳說中真正的西方劍聖是一鼎谷的主人。

  白影把一鼎谷形容為邪惡的故鄉、黑暗的根源,套開元的話來說,簡直就是催狂魔的巢穴。

  「師傅常年對抗一鼎谷,已經到了連吃個西瓜都會把瓜肉當成是一鼎谷主人的腦漿的程度。」

  「你誤會了,我跟一鼎谷無關。」開元略顯煩惱地道。

  這遊戲做得太有真實感了,開元總覺得白影的每一次微笑都帶著幾分威脅。

  「那你沒有想要加入他們吧?」

  「要怎麼加入?」

  如果一鼎谷被設定成部落的話,那九宮山肯定就是聯盟了。開元玩遊戲向來都選擇正義的那一方,但這一次他卻直覺地認為自己應該換個口味。

  果然,他看見白影圓圓的雙瞇成一道彎:「你認為我會告訴你嗎?」

  背上彷彿有鼓涼氣,開元下意識地縮起脖子:「……除了九宮山跟一鼎谷,沒別的門派了?」

  「你不想成為我的師弟嗎?」白影揚起嘴角。

  「……我想要多看一些再決定。」

  「這可不行,你要是走出這裡的話──」白影突然墊起腳尖,鼻尖貼近開元的印堂:「會死唷。」

  被這樣一搞開元寒毛整個豎起,嚇得想要推開白影,卻突然發現不知何時起,自己全身像被凝結般已動彈不得。

  白影又再次把手拍在開元的肩上,手感與重量份外的有實感:「你是不是在想自己怎麼不能動了呢?會不會是面前世界第一可愛的小白做了什麼手腳呢?」

  開元倒抽一口氣,心裡頭一個念頭卻是太好了自己還能說話:「這世界只有你一個人嗎?」

  「人是不多,但妖不少。」

  開元想想自己進入這遊戲後見到的三個生物,其中有兩個跟太上老君長得八分像,於是便認同道:「看來這世界其他人都是老頭子。」

  「喔?」

  「所以你才是世界第一可愛的啊。」

  「……哈哈哈哈!」白影莫名其妙地大笑出聲:「師弟,你真是不錯。」

  「為什麼叫我師弟?」

  「你是姚師兄的兒子吧?」

  開元已經知道姚師兄指的是自己的父親,但是他並不想要跟自己的父親待在同一個門派。白影不知用了什麼方法限制了他的行動,現在也還未解除,開元只好用他平板的腔調表示:「我沒有選擇權嗎?」

  「你瞧瞧你連築基都沒有,隨隨便便就能控制住你的身體。要是走出去,肯定會被那群沒用的花妖啃得乾乾淨淨的。師兄我這是在保護你,你不留下來做牛做馬,要怎麼回報我?」

  「竹雞是什麼?」

  「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很重要?」

  白影摸摸下巴:「自然,這可是修真的基礎。想要學的話叫我聲師兄我就教你。」

  「小白。」開元開口。

  「……小白可不是你可以隨便亂叫的。」白影擊掌,啪的一聲響,開元就覺得自己的四肢軟了下來。

  開元踉蹌地退了兩步,才確信自己取回了對身體的控制權。

  輔剛站穩,就又見白影道:「我叫白沛然。何意閫閾間,沛然江海深的沛然。」

  這詩開元聽都沒聽過:「……這是你的ID?」

  「愛笛?」

  「……你也不是玩家嗎?」

  「小師弟,你太妙了。」白影、現在自稱白沛然的白衣少年笑道。

  「那我可以離開了嗎?」開元用眼角瞄向又臭又長的青石路,心想如果靠兩支腳的話不知要花多久時間才能走回入口。

  不知道自殺有沒有用?開元動起直接回重生點這個念頭,只是四下無怪,開元想要找個對象主動挑釁都辦不到。

  「那個……」於是他打起白沛然的主意,「借我把武器吧。」

  白沛然很大方,翻手一摸就從腰上的帶子變出一把短劍:「這可是師傅給我的蔚水劍,現在就送給你了。」

  開元接過短劍,只覺得劍柄上傳來一股涼意。

  在夏天的話這倒是好東西,開元邊這麼想,邊反手把短劍刺向白沛然。

  但這一刺卻落了個空。白沛然像道虛影,在空中化成了雲煙。

  「小師弟,你動作太慢了。」沒一會兒,白沛然的聲音重新出現在開元的背後。

  開元連忙轉過身,卻等不到白沛然的攻擊。

  「你不打我?」開元的劍尖對準了白沛然問。

  「我一出手你就沒命了。」

  「我就是要沒命。」

  開元心想自己還是個新手,雖然現在看不到屬性面板,但目前應該只有一級,根本就不怕死。

  「你有這種覺悟,師兄我很感動。修練就是要抱著閉死的決心。」

  「可是我現在就想要死。」開元嘟嚷道。

  白沛然的眼神閃過一抹光芒,甜甜笑了笑:「師弟呀,蛇跟花你比較喜歡哪一種?」

  開元不明就理地回答:「當然是花。」

  白沛然嘿嘿了兩聲,斗然伸出手。

  他這一動作速度並不快,卻準確地扣住了開元的雙肘。開元卻怎樣也躲不掉,非常奇怪。

  「出發吧。」

  開元還來不及問要去哪裡,白沛然便又一次把他扔上飛劍上,像做火箭一樣一下子便把『大地』拋在腦後。

  第二次乘坐飛劍,開元已經沒這麼害怕了。只是白沛然的速度太快、快到開元只知道自己正在往上飛、卻沒辦法好好欣賞一閃而逝的風景。

  而且白沛然煞車的速度跟加摧動油門的速度一樣快。開元才剛聽見一聲「到了」,自己的額頭馬上就撞到白沛然的背上。

  白沛然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地把唐元扔下了飛劍。

  開元摔到一處草皮上,放眼望去好像除了草還是草。由於一路上他都沒能看見經歷的路程,所以等到了目的地,開元仍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小白,這是哪?」開元主動詢問。

  白沛然嘆了口氣,雖然那口氣嘆得太過裝模作樣:「小師弟你說你比較喜歡花,我就帶你來看了。」

  「花在哪裡?」

  除了草之外,開元眼中也只剩下圍繞在草皮四週的雲霧,一朵稱得上花的植物都沒見到。

  「要有點耐心嘛。」白沛然站在飛劍上高高在上地說。

  「……你不一起下來嗎?」開元注意到白沛然站的高度,似乎越來越遠。

  「嘿嘿,這是給你的禮物,我就不用了。」小白話剛說完,便打了個響指。

  開元還沒弄懂白沛然話中的含意,仰頭正想發問,視線內的長袍一閃而過,就在這眨眼間,白沛含的身影便這麼從自己面前消失。

  天上只殘留下藍藍的一片空白,以及淡淡的一抹殘影。

  「原來NPC也會瞬移……」開元暗道。

  但沒有留給他太多感嘆的時間,耳邊先響起啪啦啪啦的怪聲。

  開元疑惑地轉過身,卻找不到噪音的源頭,視野之內一樣除了草還是草,沒多出什麼。開元沒有多想,邁開步伐打算要來逛一逛這個草皮,誰知道腳尖才剛踏出第一步,土壤就全翻起來了!

  

  土壤全翻起來,這是個非常具體又難以形容的災難。

  開元長這麼大,還從沒看過這種場面。方才還綠油油的一片草地,現在像長了爛瘡般,有好幾處都變成了咖啡色,被從地底下冒出的沙石填滿。

  而造成草皮上下翻轉的原因,似乎是幾隻肥如蚯蚓的玩意在土裡鑽動?

  土壤隨著那又粗又長的東西上下翻騰著,看起來簡直就是打在崖壁上的碎浪。

  開元的腳下也不例外,現在已經沒有一處能夠立足之地,草皮跟被捲入果菜汁機一樣被打爛,還不時發出又尖又細的的聲音。

  開元跌坐在地上,屁股清楚感受到大地的震動。幸好他並不怕死,他想自己等級低得很,不管是小BOSS還是大BOSS,對他而言都是一刀被了斷的事,既然如此,那還不如認命地欣賞現實世界內看不到的奇景。

  有了這念頭,開元開始挪動臀部,準備換個更好一點的位置。誰知道他才剛剛把屁股稍稍抬起,肥得宛如鮫龍的大蚯蚓在同一時間全抽回了地底。

  開元輕呼,因為在下一瞬間,幾隻蚯蚓併攏在一起,又一次地衝出地表,然後就停止不動了。

  「LAG了?」開元心生疑惑,丈著自己的命不值錢,躡手躡腳地溜近了那蚯蚓身邊。

  蚯蚓突出地面約半尺,尖端相連呈放射狀,遠遠看起來就像是幼兒畫的太陽符號,但近近看才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環節動物,而是幾根長滿鮮毛的花莖。

  開元冒險地偷踹了花莖兩腳,確認沒有反應後,又近一步靠近,終於在花莖的中心,找到一朵黃綠色的小花苞。

  花苞?

  小白方才說過想讓開元賞賞花,沒料折騰了這麼久,還真的生出了一朵花。

  只是那引起騷動的花莖又長又粗,光一根就有兩倍的開元寬,花苞卻相對渺小得只有開元的腦袋那樣大,這麼不平衡的比例,讓開元更加好奇花苞內會出現什麼東西。

  開元用了最笨拙的方式,他越過那些花莖,爬到根枝交結的中央,然後伸手敲了花瓣──

  「哈囉?」

  ……果然沒人回答他。

  這個結果是正常的,開元也沒放在心上,又進一步地想要剝開那花苞。

  「住手!」低沉的男聲像煙火那樣炸開。

  開元嚇得縮回了手,用看怪物的眼神,雖然那本來就是怪物,瞪著那朵花。

  「沒想到是公的。」開元輕道,又問:「嗨?」

  「你是誰?」男聲果然回答了。

  開元心喜:「你又是誰?」問完話後他才後悔,男聲肯定是花苞,他應該要問問這朵花會給什麼獎勵的才對。

  「你穿著特殊。」

  「這是制服。」開元重新整理了剛才坐小白的飛劍時弄亂的領子,這才意識到自己進到遊戲時穿的服裝、似乎跟其他人的長袍馬褂有著十分遙遠的年代落差。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消化這新的盲點,男聲已不鹹不淡地又丟了一個問題:「你為何要一直對著赤火果說話?」

  「啊?」

  開元眼睛一花,還沒來得及發問赤火果是什麼玩意,天空中便已飛落一名黑衣男子。

  「擅闖九宮山者死。」男子冷硬地道。

  開元有些發傻了,眼球一會兒瞄著花苞、一會兒又瞄著男子:「……剛剛、是你跟我說話?」

  黑衣男子微皺了眉頭:「不然?」

  「我以為這花會說話呢。」

  「赤火果只是三品靈花,若無吸收千年精氣未能成精,不成精怎能與靈智溝通?今日是赤火花結果之時,其根莖會攪亂地氣磁場,直到適當機會才會破土而出。此時,正是吉時,若不能交待你的來意,休怪我無情。」

  黑衣男子平淡地講解了一大串,開元只呆愣地回了一個「喔」字。

  男子顯然也對開元平淡的反影很不能理解:「……你沒有要交待?」

  「為什麼要膠帶?」開元不認為自己有什麼東西需要黏貼。

  「不交待便受死。」

  黑衣男子不再廢話,掌心一翻一柄烏黑劍已落入手中,直指開元眉心。

  開元情急著下開元掏出了小白送的蔚水劍自保,劍到都已擺在胸前了,他才想起來自己其實也不怕死。

  「蔚水劍?」倒是黑衣男子先認出了開元武器的來歷,「你與二師兄什麼關係?」

  「帶路與迷路的關係。」開元老實道。

  「此劍對二師兄意義重大……」

  開元打斷黑衣男子的沉思:「你叫他二師兄,你是小白的師弟嗎?」

  黑衣男子一聽到開元道出小白二字,臉色又陰了幾分:「是。」

  「那你也是那秦老頭的徒弟了?」

  「不准你這樣稱呼秦師叔!」

  「你不是秦老頭得徒弟?」

  「我師傅是幽青宮主阮玄仁。」

  這些NPC的關係真複雜,開元似懂非懂地聽著,什麼幽青宮、什麼玄仁的,一連串的名字他根本沒認真記進腦子裡。過去他玩遊戲,遇到任務一律都是按END直接跳過的,沒想到玩擬真遊戲,就沒辦法迴避NPC之間的恩怨情仇了。

  黑衣男子看起來也不太高興,抽回了長劍後仍質問道:「二師兄何在?」

  「他突然就消失了。」

  「二師兄將你一人丟至此處?此乃九宮禁地,你一外人……」黑衣男子露出略微複雜的眼神,不過整體而言看起來還是冷冰冰的。

  「那你帶我出去吧,我要去找其他的門派。」

  「不成。」黑衣男子果斷地拒絕了開元。

  開元不能理解:「為什麼?」

  「你未築基、出九宮必死無疑。」

  「死了也沒關係呀。」開元心想,但看黑衣男子活像被人欠了五百萬的臉色,也就把話吞回了肚子裡。

  而且他注意到黑衣男子也提到了『竹雞』。小白曾說過竹雞是一種基礎,好像身上沒帶上幾隻小雞就活不下去一樣。至於到底要去哪裡搞到這隻雞,開元卻是半點頭緒都沒有。

  修真實在比想像中的複雜太多了,遊戲到現在都過了大半天了,開元還沒領到新手裝、也沒看見正常的小兔子小狐狸小野熊供自己升級,而且還被NPC們搞得暈頭轉向的到現在都還沒真正進入遊戲該有的程序中。

  開元心想自己應該要上網先去查一下攻略,要不然也應該要先諮詢父親的經驗,最好歹也應該要把獲得竹雞的方法弄清楚。

  但才動了這念頭不到一秒的開元就驚覺自己遇到了瓶頸,他似乎……不知道該怎麼下線?

  

  ◎

  

  黑衣男子見開元突然動也不動,起了疑心。

  「你是──」

  誰知他才剛開口吐了兩個字,便被開元強行打斷:「去哪找竹雞?」

  開元的思維很簡單,如果沒法下線查資料,那問問眼前的NPC也是可行的。

  「找?」黑衣男子的語氣透露了他的不解,雖然就臉部表情而言,還是一樣毫無波動。

  「你也不知道?」開元感到惋惜。

  小白肯定知道竹雞都住哪裡,可是開元不想要為了區區竹雞就決定自己的門派。

  開元又換一個問法:「這修真……難道不管去哪個門派都非得要竹雞不可?」

  「對。」這一次黑衣男子回答得乾脆俐落。

  開元正感失望,正好瞥見被放置中的花苞閃過一縷青光。

  那青光不強烈、淡淡的彷彿帶著香氣。

  開元沒有多想,手指便這麼伸了過去。

  霹啪──

  似乎有什麼東西碎裂了。

  開元連忙縮回手臂,自己的指甲斷了一大截,像被咬了一大口,但鮮血已汨汨地溢出,濺撒在花苞之上。

  「這……」開元倒抽一口氣,他看見原先靜止不動的花莖又開始扭曲了。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黑衣男子已攔腰將他抱起,一口氣飛向了高空。

  「該死!」黑衣男子低吼。

  地下的世界又再一次躁動。粗壯的花莖跟發瘋一樣渴求著黑衣男子,一個勁地想要往上生長。

  黑衣男子手攬著開元的腰,搖搖擺擺地在天空亂竄,卻怎樣也甩不掉花莖如刺矛般的攻擊。

  「我快跌下去了。」開元呼吸困難道。

  黑衣男子的飛劍晃動伏度極大,駕駛得一點都不像小白那樣安穩,他好幾次就差點被花莖刺中。

  「安靜。」

  「我很想,但我真的要掉下去了。」開元不怕死,可是也不想摔死。怕從高處落下是人之天性,他自我安慰地想。

  「自作孽。」黑衣男子丟下這句,又開始跟花莖玩起躲貓貓。

  花莖約莫七八根,上頭的毛又粗又密像鋼刷一樣,還是有彈性的鋼刷,能做出藤條甩人的高難度動作。

  花莖不時就會甩動主幹,鞭抽著黑衣男子的飛劍。

  黑衣男子拉著開元到處躲藏,卻怎樣也沒有飛出花莖能攻擊到的範圍。

  「你幹麼不離開這裡?」開元好奇了。

  「赤火果已吸你精血,現在只有你能摘下它。」黑衣男子邊講邊喘,開元看得出他飛行的很吃力。

  這NPC都已經這麼危險了還死不肯逃跑,赤火果肯定是好東西。

  「那個什麼果的,有什麼素質?」

  開元網遊遺毒,在打寶前都會先看屬性。

  「築基用。」

  「真的?」這答案太叫開元驚喜了,小花苞果然是重要BOSS,打了才能爆竹雞。開元沒有多想,連忙催促黑衣男子飛一點:「那快放我下去摘!」

  黑衣男子根本沒空搭理開元的要求,那花莖可不是吃素……也許真的是吃素的主,緊咬著黑衣男子不放,各式各樣可以用鞭子甩弄出來的花招全使了,幾乎就要把黑衣男子逼上了絕路。

  「先放我下去!」即使這麼危險,開元仍然念念不忘他的竹雞。

  「別動!」被這樣一折騰,黑衣男子也急了,差點就要因為重心不穩而翻劍。

  「把我丟下去,我去摘果子。」開元提議。

  理所當然地被否絕:「別開玩笑!」

  開元想不出黑衣男子不放他下去的理由。也許這一次他真的會死,但他才一級,死前如果能撈到寶,怎麼想都是大賺。

  「為什麼不放我下去?」

  黑衣男子不理他,直接提高了飛行的高度。不過大概是因為掛了兩人的體重,飛劍顯得很遲緩,不管黑衣男子怎麼催動油門,都跑得欲振乏力的。

  這倒是讓開元撿到一個機會。開元趁黑衣男子忙著替飛劍加速時,用力咬了黑衣男子的手臂一大口,但出他意料之外的是黑衣男子居然無動於衷,連瞧一眼開元都沒有。

  開元楞了一下,又有一口。這一次他咬到連牙齒都快斷了,要不是隔了層布料,開元有自信可以咬出滿口血。

  這下黑衣男子有了反應──微微地抽了一下眉。

  「你不會痛嗎?」開元忍不住問。

  「會。」

  「那你為什麼不叫?」

  黑衣男子終於將視線挪到開元身上,雖然只有一下:「有意義?」

  「唔……」開元還想解釋些什麼,一隻粗得有點變態的花莖在一旁伺機而動地打在他的背上。

  開元慘叫,黑衣男子也承受不住這樣的推力,不小心鬆了手,便讓開元從半空中摔落。

  這世界的重力加速度跟地球並沒有什麼差異,開元終於如己所願可以回到踏實的地上了。他卻在落地前那刻大口地噴出血,帶著唾液跟胃液的鮮血很碰巧地又撒在花苞上頭,花苞突然紅光大現,原先亂飛舞的花莖也都停止了動作,似乎要對開元做出什麼不利的事。

  哪知道開元這一摔,好死不死地就摔到花苞上頭,一屁股把別有企圖的花苞壓在身下。

  隱約中好像聽見什麼被擠爛的聲音,開元沒有多想,只是急忙地抱住花苞,深怕自己抓到竹雞的機會跑掉。

  花苞頭頂上坐了個大屁股,想甩又甩不掉,只好緊急召喚花莖,把開元包裹在花莖構成的柵欄裡。

  開元沒那個力量逃跑,再說他也不肯放棄幹走赤火果,只能任由花莖越縮越緊,開元也不甘勢弱地越抱越緊,最後,開元包覆了花苞、花莖又包覆了開元,形層內餡、中餡、外皮,這種蛋黃酥的狀態。

  這一變化,讓黑衣男子完全看傻了眼,雖然他依舊面無表情。

  再說開元這邊,被赤火果前後夾擊的他,承受了巨大的傷害。他的背有鞭傷,火辣的痛楚折磨著他的脊柱,而貼在花苞上的肚皮,則像被火灼燒般不斷提升溫度。

  開元腦子開始呻吟,他從不知道玩網遊也會被迫接受這樣非常人能忍的痛苦。高溫與狹窄而缺乏氧氣的空間讓他越來越昏沉,什麼是遊戲什麼是真實都已經被他拋到一邊,他現在只想要逃離加在他身上的壓力。

  但就在他幾乎要失去意識時,下腹卻湧現了一股涼意──

  

  ◎

  

  黑衣男子從飛劍上輕巧地躍下,飛劍在他離開後自動竄進了他的手裡。黑衣男子熟悉地握住劍柄,緩步走向已裹得像顆粽子的赤火果。

  這赤火果也只是小小的三品靈花,平常養在九宮山的離天峰,每兩年便結一果,果實以藍漿熬煮,再輔以定心水,可以鞏固體內精氣、達築基之效,是離天宮用來培養弟子的名丹。

  黑衣男子平常不負責赤火果的採摘,只是離天峰的宮主毛小炎這幾天帶著他的徒弟外出去了,特地交待了做事最穩重的黑衣男子替他留意赤火果的花期。

  摘個小果子這種事,黑衣男子二話不說便答應下來,但因為是師叔交待的工作,即使再簡單他都會親力而為,也沒有再轉交給其他師弟,這幾日更是天天親自來看看赤火果結果期到了沒有。

  誰知道,等到最後果子他沒等到、卻等到了一個奇怪的男孩。

  黑衣男子的修為已達心動期,在九宮山徒弟輩裡是僅次於白沛然的高手,自然看得出開元身上一點修為都沒有。別說築基,開元連控制自己內息這基本中的基本都辦不到,這樣一個軟弱的人類,連隻小兔子都比他危險,怎麼會出現在九宮山?黑衣男子想都想不透。

  但即使再不能認同,黑衣男子也無法眼睜睜看著一名人類死在自己眼前。

  九宮山、或者該說整個大荒界,人類已屬稀有種族,在大荒界的人類都有義務保護自己的同族。

  黑衣男子提起自己的愛劍玄魄刃,口中默念口訣,一股肅殺之氣油然而生,光是氣勢就逼得赤火果的花晶瑟瑟發抖。

  黑衣男子提氣,就要一刀揮下砍斷花莖,突然背部一涼,一輕爽到有點刻意的聲音響起:「小錢等等。」

  黑衣男子連忙壓下下腹氣勢,一本正經地轉過身行禮:「二師兄。」

  「小錢乖。」被叫二師兄的正是白影白沛然,他墊起腳尖硬是揉了揉比自己高兩個頭的黑衣男子的腦袋。

  黑衣男子略顯尷尬,連忙道:「二師兄,那人是你帶來?」

  「你說西方劍聖嗎?」

  黑衣男子一聽到這名字,忍不住低聲輕呼:「不可能!以他修為怎會是西方劍聖?難道西方劍聖自毀根基……」

  「別這麼緊張。」白沛然輕巧地笑了:「不過小錢你也真厲害,居然把他關進花牢裡。」

  白沛然其實早早就注意到赤火果的異變。花牢指的是赤火果這類的植物,為了怕被人奪去自身靈氣,會在果實結成時,用根莖交織成網,就像個監牢般把果實牢牢守護在內。花牢出現不稀罕,但花牢裡還關了個人類,這奇景白沛然也是第一次看到。

  黑衣男子指向花苞:「二師兄,還需要救他?」

  「唔……應該要吧?他可是我的小師弟呢。」

  黑衣男子似乎已經很習慣白沛然沒有頭緒的發言,再次握劍準備要劈開赤火果花莖,誰知道白沛然又一次阻止了他。

  「小錢你幹麼總是這麼衝動?」

  「……二師兄,再拖延下去只怕來不及。」

  白沛然搖頭,半是認真半是調侃地道:「你看,他是我小師弟,怎麼可以連築基都沒有?所以我就帶他來看赤火果,也許多看幾眼他就築基了。」

  「二師兄,赤火果是用來入丹的!」黑衣男子語氣忍不住提高了兩度。

  「唉你就不懂了,蔬菜當然是生吃最營養。」

  白沛然剛笑咪咪的說完,本毫無動靜的赤火果突然冒出刺眼藍光。

  藍光從花莖的縫隙溢洩,讓人忍不住想像裡頭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喔喔,我的小師弟還挺厲害的嘛。」白沛然輕快道。

  黑衣男子的歷練比白沛然少了些,他只知道赤火果為火屬性的靈花,所以才喜歡棲息在離天山峰上,可是這藍光卻帶著濃郁的水屬氣息,應該不會是由赤火果釋放出來的力才對。

  白沛然似乎看出了黑衣男子的疑問,得意一笑:「小錢就是死腦筋,赤火果要熬成丹不是需要藍漿嗎?這是因為赤火果內核有濃厚的地水靈氣,藍漿可以減緩地水沁心,只是……」

  「只是?」

  「不知道直接吃下赤火果核會不會變成冰人啊?我還沒看過冰人呢。」白沛然表示得很悠哉,還把耳朵貼在花,嘴上掛著詭異的笑容。

  聽二師兄口氣實在不知道他是在擔憂還是高興,黑衣男子暗自焦急,握在手裡的劍一直沒放,又想到白沛然稱那小子為『小師弟』,若是真的是自己門派內弟子,黑衣男子就更不能放著他這樣被赤火果吸乾。

  「二師兄,真的不要緊?」

  「小錢你遲早會禿頭的。」

  「人命關天。」

  「天早就沒了不是嗎?」白沛然一句話就堵得黑衣男子說不出口。

  黑衣男子仰頭,藍色的空氣與白色的浮雲還靜靜地俯瞰著大地。但是再更上頭的『天』,確實已經不在了,這是他們大荒界都具備的常識。

  黑衣男子又忍不住瞄向二師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好了好了小錢,你不要用這麼哀怨的眼神看我,我晚上會睡不著的。你後退點,我們小師弟要出來了。」

  黑衣男子連忙調整自己的表情,雖然不管怎麼調整看起來都差異不大。接著聽從他二師兄的命令向後退兩步。

  白沛然翻手一晃,純白的劍隨及落入掌心,而赤火果洩出的藍光也越來越盛,映得他全身白衣光彩斑斕。

  黑衣男子很久沒看二師兄出手,也是屏氣凝神地專注等待。

  白沛然兩腿隨意站著,右手平行於胸口,指尖捏著劍柄,緩慢向外推出。

  他的動作看起來輕描淡寫,也不知使了幾分勁,但劍尖卻已產生霧氣,花莖一碰到那霧氣,瞬間變得枯黃,像被吸乾了水份,紛紛脫落,露出一個口子。

  「唉呀怎麼這麼容易?」白沛然一見到那個口子,便馬上收回了劍,側著頭露出酒窩。

  黑衣男子等白沛然一退開,馬上奔到那口子前,探頭想要尋找開元。

  花莖裡頭的藍光已滅,烏七抹黑的看不清裡頭的狀況,黑衣男子打算把手探入,想試試能不能撈到些什麼。

  但他的手才剛摸到口子邊緣,一顆腦袋就突然掉了出來,剛好打在黑衣男子的手背上。

  「嚇──」黑衣男子倒抽一口氣,這大概是他今天最劇烈的反應。

  那腦袋撞到東西後,又仰起頭,露出滿是鮮紅液體的唇,然後咧嘴而笑,平板地道了聲:「嗨。」

  

  「又見面了,小師弟。」

  白沛然站在開元身旁,彎彎的眼睛充滿了笑意。

  黑衣男子把開元從花牢裡拉出來,丟到迅速恢復原樣的草皮上。

  開元用力咳了幾口,才把嘴裡的東西都吐光。

  一堆肉渣散在他的身邊,那全是赤火果的果肉。

  原來開元被赤火果花莖包覆後,本來已經放棄求生了,誰知道他下腹突然一股涼液讓他稍微找回幾絲清明,他馬上就張口咬了赤火果肉,心想就算撈不到這個寶貝,吃光他也是實在。

  他這一啃,赤火果的帶來的壓力似乎就弱了幾分,開元見機會難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果肉吃得乾乾淨淨,連最後的果核也不放過,直接吞進肚子裡。

  「如何?」

  「什麼?」開元頭殼還暈暈的,迷濛的眼神不解地望向他身旁穿著白衣的男子。

  那白衣男子有幾分眼熟,尤其是臉上的笑容特別欠扁,簡直就是在向開元招手『來打我呀』。

  回憶一下湧進開元的腦袋,開元馬上抓住白衣男子的褲角,怒道:「小白,都是你害的!」

  小白才剛呵呵兩聲,旁邊的黑衣男子已經揮袖拉開了開元。

  「你怎能這樣叫二師兄!」

  「二的、我才不要叫他師兄。」開元說:「小白就是小白,你幹麼把我一個人丟到這裡?」

  「你不是想死?」小白蹲下膝蓋,讓自己處於跟開元同樣的高度:「如何,死成了嗎?」

  「不只小白你還是個白癡。」開元鄙夷道。要是自己真的死成了,就不會還留在這裡了。

  小白又換了個問題:「那花好看嗎?」

  「你說那長得像大蜘蛛的玩意?」開元指著根莖都軟趴趴地癱在地上的赤火果母株,又想起自己居然吃了那大蜘蛛玩意的果實,就忍不住反胃,而且要是白沛然或黑衣男子再找一點救自己,也許他就能把抓竹雞的寶貝弄到手了。開元越想越氣,現在寶貝都在自己肚子裡,遊戲應該不會有拉出來的東西還弄用的設定吧?

  「所以問你如何,我還沒見人生吃赤火果的呢。」

  「……二師兄,你說過可以生吃?」黑衣男子聽到白沛然這麼講,忍不住又開始憂慮。他現在已經把毛師叔交待的任務給搞砸了,要是還讓一個同胞死在自己的眼前,他怎麼對起師傅、師叔、被開元踩扁的野草跟遮住手臂上兩個齒痕的袖子?可惜光從黑衣男子那張死板板的臉,誰都猜不到他現在有多心急如焚。

  「小錢比師傅還囉嗦。」白沛然誇張地嘆氣。

  「小錢?」開元一聽到錢這個字,臉眼便發光:「哪裡有錢?」

  混網遊的都知道,等級很重要、裝備更重要,但沒有錢那就樣樣辦不到。開元進到這遊戲系都混這麼久了,別說裝備、連枚桐幣都沒見過,這還是他遊戲歷三年第一次這麼狼狽。

  他滿臉期盼地眨著眼,看見小白隨手一揮指向鐵著臉的黑衣男子。

  「他有錢啊?」開元側頭,終於把注意力擺在黑衣男子身上。

  黑衣男子身穿黑色的衣服……嗯,這句是廢話。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發現黑衣男子的黑袍子有用灰發亮的絲線在袖口、領口跟開襟處縫上奇特的花紋。套流行雜誌上常說的,這可是低調奢華。在開元眼裡,不管是高是低,能冠上奢華兩字肯定都很貴。

  於是開元不要臉地蹭到了黑衣男子腳邊,在猶豫了半秒後直接道:「大哥,求帶。」

  「…………」黑衣男子無語了。

  「你也是個NPC啊?」看到黑衣男子沒反應,開元還是失望了一番。

  「NPC?」

  「NPC也無所謂,智能都這麼高了,還是給我點錢吧?」

  「噗哈哈哈哈哈小師弟你太妙了。」

  不顧小白在旁邊笑得歡快,黑衣男子厭惡地拍掉開元伸出的雙掌:「自重!」

  「沒錢就沒錢,幹麼這麼兇。」開元嘟起嘴。

  白沛然站起,勾搭了黑衣男子的肩膀,笑得還有些喘:「小錢你不要這麼小氣,嚇到小師弟了。」

  開元卻不領情:「我不是你的小師弟。」

  「我給你錢你來當我的小師弟吧。」白沛然翻掌就是兩枚銅板,中間有洞的那種銅作的古早圓板。

  這像變魔術的戲法,開元不管看幾次都覺得好厲害,但他還沒有卑微到被兩銅出賣自己得程度。

  「不要。」

  「為什麼不要?不是誰都能當我師弟的唷。」

  「我想──」開元正要反駁時,突然覺得腹部絞痛,一陣寒意迅速擴散四肢。

  該不會是吃了赤火果惹的事吧?開元暗想,卻已經忍不住疼,抱著肚子跪在地上。

  「怎了?」黑衣男子緊張問道。

  「好……冷……」好像把大冰塊摟在懷中一樣,開元全身毛孔緊縮,四肢開始發顫,牙齒卡卡作響,連簡單的單字都講不完整。

  「看來是赤火果核發威了。」白沛然這時候又顯得很淡定,「小師弟,盤腿坐好。」

  開元冷得要死,根本沒辦法控制肌肉,更別提理會白沛然的命令。

  「盤腿你不會嗎?」

  「會有毛用!」開元在心裡按罵。要不是他的牙齒正跟嘴唇打架,髒字肯定已經飆出口了。

  「小錢。」

  黑衣男子一聽二師兄在叫自己,很自動自發地就拉起窩在地上發抖的開元,像折黏土一樣東彎西拐,終於把凍僵的開元折出盤腿打坐之姿。

  「小師弟,沉注你的氣息。」

  開元大口地喘著氣,這不能怪他,一個普通的、以打網遊為主休閒、寫自修為主事業的準高中生,怎麼可能會懂得什麼是『沉住你的氣息』?

  「小師弟,內息會在丹田緩慢翻動。」

  「內息是啥!」開元很想這樣大喊,可惜他已經凍得連喉嚨都快失去功能了。

  「二師兄,他不懂。」黑衣男子適時地阻止了白沛然的教學。

  「原來小師弟這麼笨。」

  「……我來吧。」黑衣男子也盤腿坐到開元正對面,掌心上下交疊於胸口前,順時針轉了一個圓,接著白光從掌中洩出,開元很明顯感受到寒意被逼退了些許。

  接著黑衣男子把雙手貼到開元小腹,口裡喃喃唸了些聽不懂的內容。

  開元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被吸引到肚子,還繞著胃在打轉。

  「引導內息。」白沛然的指導又一次響起。

  不知為什麼開元已經明白,小白是要自己將那些受到黑衣男牽引的氣血控制住。

  但是明白歸明白、做又是另一回事。

  先賢說得好,知易行難,開元學測模擬考就曾經出過這題,所以他很清楚『想』跟『做』之間的代溝有多深。

  「笨蛋小師弟,你還找不到嗎?」白沛然見小錢的臉色越來越沉,知道開元根本沒辦法壓住自己體內的混亂,只能靠外力強行控制。

  「黑色。」黑衣男子突然迸出一句。

  「……小師弟,找到你身體裡黑色的那道氣息。」

  雖然有黑衣男子幫忙,開元還是冷得要命,他懷疑自己的體內早已經被凍成白雪了,怎麼可能有黑色的氣息?再說氣息的顏色要怎麼看?

  開元邊抱怨,邊死馬當活馬醫地幻想著自己體內的世界。

  哪知道,當他試圖這麼做時,還真的看到自己體內有條像是孓孓的細小黑絲,繞著腹部一團發著紅光的東西游竄……

  

  黑絲的動作流暢,快速得開元只能瞄到它的尾巴。

  開元聽從白沛然的話閉上眼,想盡半法回憶健康教育課的內容,好確認那條小黑絲現在到底是遊到了胃還是竿還是腸子還是胃還是腸子……

  這下開元又糾結了,人體器官裡他也就勉強認得出胃跟腸子,況且他的肚子裡有個火團,模樣看起來跟赤火果有幾分相似,估計是赤火果在他的體內暗結珠胎、擾亂視聽……

  「二師兄,肚子脹大了。」

  黑衣男子的話適時地給了開元更沉重的打擊。

  「嗚哇,小師弟快不行了呢。」

  白衣少年根本是在興災樂禍。

  「二師兄?」黑衣男子冷汗滑落,從開元那傳來的寒氣太強大了,他有些要撐不住。

  二師兄摸著下巴,故作老派地沉吟:「唉,我看小師弟先天靈氣匱乏,比隻兔子還不如,適合用赤火果進補,沒想到他連如何吸收靈氣都不會呀,真的是比兔子還笨。」

  開元暗自詛咒著白沛然,自己會搞得這麼狼狽,都是那裝模作用的小子害的。

  他現在肚子疼得要命,而且因為太疼了,好不容易找著的黑線也失去了蹤影。雖然黑衣男子不斷強調要沉住心、要忍住不適,但開元連細胞組織液都被痛覺佔據,除了『痛』他現在什麼都想不起來。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開元在心裡默念,以為這樣就能稍微減緩苦楚。

  肚子裡那團火越燒越旺,卻完全無法提供開元足夠的溫度。

  開元還是覺得好冷,冷得就像在二月的西伯利亞裸奔,只能不斷地吸取火團的菁華,希望能靠那一點點的餘溫暖化凍僵的神經。

  漸漸地,他發現只要一點一點地將火團散到血管內、再任其送往身體各處,疼痛跟寒意都會削弱。

  更讓他驚喜的是,本來不知躲到哪去的黑線又再次出現了。

  開元連忙集中精神,稍微將痛楚拋到腦後,準備要好好捉住黑線的尾巴。

  誰知道這時候白沛然又開口:「雖然小師弟笨是笨了點,但身為師兄的我還是會對他有信心的,沒準他馬上就知道那黑色氣息就是赤火果核內的地水靈氣,要是沒有地水靈氣壓制的話,赤火果的熱度早就把小師弟燒成灰燼。」

  「──!」開元還沒來得及輕呼,他已經逮到黑絲了。

  而正如白沛然所言,黑絲一旦停止動作,原先總是不足的熱度馬上佔據了主導權,轟一下地燒紅了開元的軀體──

  

  當開元再次清醒時,自己躺在一張床上。

  這床是木板做的、枕頭也是木塊做的,躺得開元脖子肩膀都酸疼。

  開元醒了後,眨了眨眼,往床的另一邊看,正好撞見一串長長的銀灰鬍子。

  「秦……老先生?」開元認得那串鬍子。

  「歡迎你來。」

  會說這句台詞的肯定是小白的師傅的兄弟,秦木天。

  開元鬆了口氣,便道:「我死了嗎?」

  他猜想自己是不是死了回重生點了?不過這重生點真妙,居然是設在床上。

  「死了怎能過來?」

  沒死嗎?開元留意自己的肚子,已經不脹了,而火團也不知道去哪了,開元雖然看不見,倒是還能感受到那條小黑線在體內打轉。

  聽白沛然的說法,小黑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開元緊張地想要趕走小黑線,卻被它飛快地躲進腸子裡。

  「開元。」秦木天低吟了開元的名字。

  開元一震,連忙放棄挑弄小黑線,一本正經問道:「右!」

  秦木天順了順鬍子,開始默念起一大串內容:「服用赤火果,需以藍漿做調合,否則赤火果外在的三品木心火炎會在體內燃燒,失去木心炎的箝制,果核內的地水靈氣會泄出,所到之處將成霜結凍,間接抑制木心炎的蔓延。此時修者需引導內息,先是避開地水靈氣,接著慢慢融合木心炎,待木心炎融合大半後,再逐步包圍地水靈氣,將之暖化,吸入丹田。而你不懂得內息控制,幸已吸取部份木心炎,才能安撫地水靈氣,現需將地……」

  秦木天的聲音平板無起伏,就跟念經一樣,開元才聽了兩句就已經昏昏欲睡。他心想所有遊戲的NPC都一樣,不是話嘮、就是神經病。

  反正NPC講什麼也不太重要,開元便安心地拍在硬梆梆的枕頭上打算再補個眠。

  他才剛閉上眼,一聲能震翻屋頂的尖叫便穿進了他的耳脈。

  「小元!」

  開元渾身僵硬,絕望地望向房間門口。

  「……爸?」

  一個穿著白襯衫、西裝褲、腰上還繫著向日葵圍裙的男人推開了還在沉吟的秦木天,奮力地抱住剛剛清醒的開元。

  「咳、咳……」開元被勒得有些喘不過去,但也結結實實地感受到他父親的體溫。

  「就說不該讓你修真的。」開元的父親扯著喉嚨道。

  「爸,你怎麼在這?」開元隱約覺得不對勁。

  「小元,我們回家吧。」他的父親沒解釋,攔腰就想把兒子抱起。

  旁邊的秦木天不知從哪變出一根枯樹枝,輕輕地擺在開元父親的左手臂,用他宛如電子發音的平板腔調道:「來者不可離。」

  開元的父親手不知為何鬆了,讓兒子摔回床上。

  「師叔,放手。」

  「梧桂,開元已不屬於你。」

  「胡說,他是我兒子,他身上有我跟夢漣的血脈!」

  「別忘了你與蘇夢漣答應過的事,開元已是我族之人。」

  「什麼你族我族,不都是人類嗎?何況開元一點根骨都沒有,我要帶他回去。」

  「姚師姪,切莫看輕誓言。」

  「秦師叔,別拿不存在的『天』來壓我。」

  「你們倆……是在爭奪我?」開元忍不住出聲中止了床邊的兩個傢伙繼續亂噴口水。

  開元的父親姚梧桂面色微僵,不再說話,只是惡狠狠地瞪著秦木天。

  秦木天鬆垮的唇沒再張開,放置在姚梧桂手臂上的枯枝卻也沒有被挪開。

  被兩個老頭爭強實在是有點反胃,開元拍著肚皮想。又注意到自己的父親似乎有點懼怕秦木天手裡的那根枯枝,那根枯枝細細短短的,看起來最多只能充當抓癢耙,氣勢連赤火果花莖的萬分之一都沒有,卻神奇地讓開人感到不安。

  不明其中因緣,開元試探性地開口:「秦先生?」

  秦木天也做出回應:「你需叫我師叔。」

  「為什麼?」

  「你將拜入九宮門下,日後成為沛然師弟。」

  講到白沛然開元就氣,自己會搞得這麼慘全都是他害的,於是開元毫不客氣道:「我才不要加入九宮山。」

  「你聽,我兒子都這麼說了。秦師叔你不能阻止他吧?」

  「不過爸,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姚梧桂瞪了兒子兩眼:「來接你回家。」

  「不許離開。」

  秦老頭一句話四個字,用了絲靈氣,震得開元連睫毛都忘記怎麼眨。

  下意識地感受到恐懼,開元臉色發白地問父親:「爸,這遊戲怎麼登出?」

  姚梧桂深吸口氣緩去秦木天造成的壓力,才反問:「遊戲?」

  「就是你現在在玩的擬真網遊啊,爸你是去哪搞到這麼高科技的遊戲的?只是我到現在都沒見到其他玩家……該不會是單機遊戲?」

  「……兒子。」姚梧桂臉色有些難看,瞪著開元久久才找回聲音:「誰跟你說這是遊戲的?」

  

  ◎

  

  說起開元的人生,那還真是平凡無奇到293個字就能說明清楚。

  開元的父母在社區公寓住宅區內開了一間托兒所,開元從小就跟一群連話都不太會講的小鬼頭混在一起,搞得他現在的智商也不太高。開元的隔壁鄰居張團子看不下去,小學六年級就拉著開元一起玩網路遊戲,兩人幾年來混得風生水起的,還認識一個大自己兩歲的美女姐姐。

  為了要跟這位美女姐姐有更進一步的接觸,開元和張團子約好,要努力考上美女姐姐的學校。美女姐姐讀的是男女合校,入取分數不低,開元關在補習班地獄轟炸了三個月後,終於獲得進入那道窄門的資格。

  誰知道,就在開元準備要進入人生的新階段、和全校美女共約會的那一天,他的父母突然把他召喚進房間,然後把他塞進衣櫃裡那看似遊戲艙的機器裡,接下來,開元被送到這個高科技遊戲世界。

  起先開元很興奮,準備要在遊戲裡大展身手,他的父親卻突然告訴他:你玩的不是網遊唷。

  不是網遊的話,那是什麼呢?

  開元瞄了瞄床旁邊不知道是人還是電子訊號組成的秦老頭,再低頭拍著自己肚皮。

  小腹現在跟柏油路一樣的平坦,但開元還記得剛剛肚子脹得比孕婦還像孕婦。如果是在正常的世界裡,一個人的身體怎麼可能這樣說大就大、說小就小呢?難道那顆可怕的赤火果,也擁有跟惡魔果實一樣的功效?

  開元順手捏了下大腿,很痛!但這點疼還比不上他被小白惡整所經歷過的苦難。

  想想也對,有哪款網路遊戲會把痛苦值調得這麼清晰的?但是要讓開元相信這不是遊戲,天上真的有人會飛、地上的花長得跟蜘蛛一樣……他又將視線重新擺回自己父親身上,想確認答案。

  「爸,所以這都是真的?」

  姚梧桂點了點頭:「兒子,這就是修真。」

  修真就是變得像孫悟空一樣,這是開元的認知。

  他不明白的是:「那竹雞在哪裡?」

  「姚師姪,為何你的孩子還未築基?」回答的人是秦老頭。

  姚梧桂對秦木天的威脅有些害怕,縮了縮脖子:「我老婆說小元他比較笨,所以……」

  「爸,媽是說你比我還笨。」

  「少囉嗦!反正小元不用修真啦。」

  秦木天不以為然地挑著又白又濃的眉毛:「開元體內含有你與蘇夢漣的靈氣重鑄修煉上等骨骼,此等天地良材卻連築基都未有,你們是如何養育的?」

  「怎麼把我說得跟基因改造豬一樣?」開元心想。

  冤枉啊,而姚梧桂的表情都在述說這樣的心情。

  姚梧桂是九宮山秦雲水的大弟子,想當年也是資質出眾的一等好青年,只是他天性比較懶散、加上又調皮沒定性,二十幾歲時還常常被他師傅罰下山清掃環境。某一次他又被罰去抓幾隻野兔子,正覺得可以混水摸魚時,就見到隔壁綠夢山頭出身的女修緩緩走來,剎那間天雷勾動地火、處男遇見仙女,於是堂堂九宮山的傑出首席弟子,戀愛了。

  後來姚梧桂用盡各種手段,終於把綠夢山當家的小徒弟蘇夢漣追到手。

  在兩人決意要成親時,卻遇到了難題。

  大荒界是個修真界,活在裡頭的不管是人、兔子還是一根草,都有機會修練成仙。

  但大荒界跟世俗界並不相通,修仙的人又沒什麼生產力,於是慢慢產生人口高齡化的隱憂。

  人類跟其他動物或值物或無機物不同,人類要創造新生命,就只能透過女性的子宮。照理來說,大荒界要補充新人脈,只需要多多鼓勵聯誼、推廣一妻多夫制度就可以了,但是不久後那些修者發現了另一個難題,他們察覺到若兩名修真者決意結婚生子,父母必須選擇散盡自身修行,方可保胎兒健康成長。若父母不願功力受損,那出生的胎兒至多也只是與凡人無異,沒有修練的潛能,甚至還常常有身體上的缺憾。

  折損兩個人力資源換取一個不確定的投資,修真界沒幾個願意這麼幹。更何況修真者要提升境界就必須修心,修心的人談感情是犯了忌諱,只會讓自己的修行受阻。

  當初開元的父母要求共結連理時,也受到兩邊師長極大的反對聲浪,卻抵不過姚梧桂對蘇夢漣比天高的愛意。姚梧桂帶著仙女一起私奔到世俗界,懷上開元後夫妻兩雖然自毀了修行全傳給孩子,也決定要讓開元過上平凡的人生。

  姚梧桂一逃就是十天半個月,正得意萬分時,哪知道九宮山大老秦木天會為了他出關尋人,只花了五小時又十八分鐘就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姚梧桂。秦木天一發現姚梧桂修行全失,變得跟普通人沒兩樣,知道開元已經承習了夫妻兩人的靈力,便要求要把開元接回大荒界。

  要抱走才三個月大的寶貝兒子,姚梧桂怎麼可能會答應,再加上蘇夢漣的強勢要求,秦木天終於妥協,表示開元能夠在自己父母身邊成長,但十五歲後就要進入九宮山修行。

  這十五年的交換條件,便是要姚梧桂在世俗界尋找有根骨的幼兒,勸說他們的父母讓他們的孩子修真成仙。

  在這樣的威脅下,姚梧桂才不得不開了一間托兒所,看看能不能靠老婆的威脅利誘替大荒界增加幾個人口。

  「姚師姪,先不提開元。你已有兩年為送俱有資質的人類幼童過來。」秦木天道。

  這一問倒是戳重了姚梧桂的苦處:「師叔你就不懂了,你都不知道現代人有多不想生孩子,就算生了也都寶貝得要死、連輕輕打一下屁股都會被指控性騷擾,我有多辛苦你知不知道!那些老太婆居然還嫌我矮逼希說不好,我又不是歪國人幹麼要會說矮逼希!還因為這理由要把小孩送到一個月兩萬塊被歪國人佔領的雙語幼稚園,我托兒所都快經營不下去了還幫你們找孩子。」

  「難道凡人不想助其子女修道升天?」

  姚梧桂擺出鄙夷的眼神:「都什麼年代了人家怎麼可能相信有神仙,騙他們說我可以讓小孩上月球當阿姆斯壯那些笨蛋父母還比較容易被唬住呢。」

  秦木天可不管那些雜事,一樣用機械音道:「給你一次機會,再送一名幼童前來,可換十年無事。」

  姚梧桂苦笑:「那我要帶小元回家。」

  開元嚇了一跳,他可從未聽過自己父親還兼職做人口買賣,自己也是其中交易的商品。

  「不成,此子有根骨。」秦木天二話不說拒絕。

  姚梧桂可不認為自己的兒子有什麼資質,開元才來沒多久就被送到床上,而且到現在都還沒認清自己身處在什麼樣的世界。

  當初會誘騙兒子進入九宮山,姚梧桂覺得自己根本是失心瘋了。

  「爸,我留下來。」猶豫了一下開元道。

  「什麼!小元你又發燒了嗎?九宮山很恐怖的、師傅都心機重、連兔子都會咬人的!」

  開元雖然認同父親的話,但仍揮開父親試圖替自己量體溫的手,賭氣道:「我要先抓到竹雞。」

  

  竹雞到在哪裡抓,開元想自己很快就會知道。

  秦老頭一聽見開元對修練有興趣,藏在袍子下的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踹飛了姚梧桂。

  姚梧桂飛得又高又遠,撞到了屋頂與牆壁交會處,再滑下地面。

  看著自己的父親像蚊子一樣被撲殺,開元受到了些許的刺激。

  「佛山無影腳!」他興奮道:「再踢一次看看行不行?」

  秦老頭被吹捧了一番,也終於露出一絲人味,掀開長袍,壓低重心,準備要再好好地展露身手,給予癱在牆邊的姚梧桂致命一擊。

  姚梧桂已經失去靈力,說起來就是個普通人,被這樣撞一下胃都跑到肺裡去了,花了點時間才讓自己清醒,但當他準備要喊自己兒子來幫忙時,卻見到開元期待地盼著秦老頭可以再踢一腳。

  「別、別別!」姚梧桂大驚失色,急忙阻止秦老頭已經半抬高的腳踝。

  「爸,我第一次看到佛山無影腳耶!」

  「會死人的!」姚梧桂臉色凝重,心嘆自己的兒子怎麼會是個白癡?

  「死了再復……噢,我又忘了這不是網遊了。」

  「………」姚爸爸很無語,也下了決心,一拐一拐地回到兒子的床邊:「你真的明白了?這裡不是遊戲,可不能存檔從來。」

  「網遊本來就不能存檔。」

  「……不是。」姚爸爸尷尬了。

  開元一臉了然地道:「爸,不是遊戲也好。」

  「喔?」

  「這樣我回去後,就可以用佛山無影腳踹張團子了。」

  姚梧桂拍拍兒子的頭,沒有對兒子說出事實。九宮山規定,沒有修練到心動期是不能離開的,但要修練到心動又是談何容易?姚梧桂自己是使用了師門建立的傳送陣才能出入,而且雖然他沒有靈力、知識總是還殘留了一些,才會知道該怎麼操縱符陣。

  知道兒子大概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回家,他轉頭悲苦地望向秦天水,想拜託師叔好好照顧自己的骨肉。

  「秦師──」

  來人啊──!一淒厲的女聲又幽又怨地打斷了姚梧桂準備好的台詞。

  聲音響得太唐突了,姚梧桂臉色僵了僵,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飛奔而去。但秦木天的速度比他更快,在姚梧桂雙腳離地的那一刻,便瞬間從房間終消失。

  才短短兩秒就已人去樓空,開元剛掀開棉被,就發現自己被丟在不知名的小黑屋內。

  

  ◎

  

  開元下床,好不容易在床邊一個像是垃圾桶的木桶裡找到自己的NIKE球鞋,草草穿上後他又被另一個難題困住。

  「這裡……是哪?」

  開元被門外的景色震住了。

  他躺的房間古色古香的跟中影文化城差不多,他以為出了房間也會看到小橋流水或滿奇山異石,但他萬萬沒想到,秦老頭會他家院子裡種樹!

  這樹可不是普通的揚柳矮柏小榕樹,而是又高又粗直奔天頂的森天大樹,每一顆都有兩個開元這麼粗,葉子又細又尖有開元的腳丫子這麼長,一棵一棵筆直的喬木全擠在約兩個籃球場這樣大的範圍裡。開元身後那小房間不過是個一樓平房,跟眼前的大樹相比,根本就像間玩具屋。

  透過樹幹間的縫隙隱約可以看見院子被石灰砌的白牆圍繞著,面對這群迷你版森林,開元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去,所幸小屋門前的走道兩頭銜接著小拱門,而其中一邊的拱門是被推開的。

  「來人啊、啊啊啊」的詭異叫聲還沒有停,那聲音還越叫越『特別』,忍不住讓開元想起他跟隔壁鄰居張團子一起偷看老爸珍藏無碼片時的配音……

  開元忍不住臉紅,瞄準半推開的拱門,埋頭就往哪跑。

  他穿過拱門,連結的是另一個種滿另一種圓葉子樹的院子。

  開元一邊誹謗秦老頭的怪異品味、一邊繼續前進,他飛快地跑著,穿過了幾個種著不同植物的院子,最後終於被一個事實打擊到。

  他迷路了。

  開元很堅信自己沒有走到相同的道路,也足足奔跑十來分鐘,但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卻是他最早離開的那個院子。

  開元不信邪地推開房間,棉被有一半掉到了地上,還殘留微弱的餘溫,那正是他睡過的床沒錯。

  迷路了該怎麼辦?開元下意識地摸摸褲子,果然沒帶手機,而且附近也很理所當然找不到逃生路線示意圖。

  如果可以的話開元真想打電話去消防局告密,指控秦老頭的消防安全措施很失,敗但在這之前他得先搞懂秦木天跟自己的父親是怎麼憑空消失的?

  秦木天也就算了,他不是正常人類,根本就是一隻NPC……可是父親只是一般普通的笨蛋,絕對不會什麼飛天遁地的超能力的。

  開元煩惱地踹著屋外的那些大樹,他很懷疑秦木天的佛山無影腳就是這樣練出來的,這樣欺負植物宣洩,不知不覺也踹上了癮,開元慢慢地深入了迷你森林,最後不知不覺晃到了森林末端的圍牆。

  「啊……」看到圍牆取代植物填滿自己的視野,開元又傻住了。

  因為他在圍牆上也找到一扇門,而門外隱隱傳來了父親的聲音。

  

  姚梧桂一聽到淒厲女聲後就知道出了大事了。

  秦木天的住所在林海峰,那裡最接近九宮山的路口,可以說九宮山的出入都是由他來管轄的。

  等他趕到現場時,秦木天已經跟對方在空中廝殺了起來。

  「救救人家」、「快來呀」的呼喚越來越大聲,不過姚梧桂並不在意,他站在九宮山的入口,也就是開元初次遇見秦木天的地方,觀察起跟秦木天纏鬥起來的傢伙。

  那傢伙有雙大耳朵,綠色的毛從頭頂延著鬢角一路往下長,然後從肩膀下滑再長到手指根,身上穿了一件滾黃邊的綠色小肚兜擋住胸口,屁股上圍了一塊布,看起來有點像百折裙。

  「是混種啊。」姚梧桂很快就判定那長相怪異的『人』的身份。

  所謂混種,就是同時擁有人類跟野獸姿態的生物,是人類跟妖魔生下的孩子,在大荒界這種生物很多,混種出生時即使父母不提供靈力,存活率也比人類純種的小孩來得高,而且常帶有妖魔那方面的天身能力,於是想要增加人口基數的門派,很多都會選擇生養混種。

  一鼎谷絕大部分的徒子徒孫都是混種,九宮山這邊則對這種方式非常地不恥。在幾個老頭子眼中讓女人(通常是母妖魔)做類似代理孕母的工作,實在是有辱宇宙運行之真理。不過對姚梧桂而言,門派對於血統、或是修心之道的堅持也很無聊,害他跟老婆的結合之路無謂多出許多困境。

  於是他忍不住替混種聲援:「一鼎谷的搞啥呀!秦老頭他拿手上那根變態會轉彎的,要繞到他背後!從跨下鑽過去啦蠢蛋!」

  「…………」秦木天嘴角微微抽搐。

  這個混種的修為很差,頂多才到辟穀後期,應該是一鼎谷派出來練經驗的,憑著年輕氣勝,對上秦木天這一派之長也毫不氣餒,在空中用五指形成的爪子到處亂抓,還不時發出嘎嘎叫聲。

  比起法訣道術,這混種還更常使用自己血脈中的先天技能,這更加說明他的修為有多低落,秦木天是何等身份,應付起來自然很輕鬆。

  他本來想對付這種剛有點修為的小屁孩,只要隨便打發回去就好,卻因為姚梧桂的加油害他忍不住動了氣,手上的動作也越來越凌厲。

  這個混種應該是跟某種鳥族混生的,手上的長毛能夠在風中主動找到平衡點,空中的移動能力很不錯,勉強還能躲過秦木天揮舞的枯枝。

  秦木天自伺長輩身份,也沒真的使出全力,他擅長以植物入道,手中枯枝是大荒界形成之前就已存在的神木林海青樹的枝幹,能源源不絕使用生長之力,也能輕易困住敵手行動。

  現在秦木天就把枯枝不斷身長,行成一範圍牢籠,輕易地讓橫衝直撞的混種自己被雜亂的枝條束縛住。

  等到秦木天確實把混種捉住後,開元才慌慌張張地趕到現場。

  

  開元好不容易離開秦木天的建築找到自己的父親,就見到空中有兩個怪人正在比試。

  其中一個怪人開元識得,正是行為舉止都跟機器人一樣的秦木天。

  秦木天踩在淡綠色的匕首上,手裡好像握了一個網子,構成網子的材料呈現暗核色,而且又有點粗糙,比起麻繩、它看起來更像植物的根莖。而網子中央困住一個女孩,女孩兩臂的毛很長,有點像是翅膀,手指頭的指甲也特殊銳利,正抓著網子不放。

  看到那女孩,開元就想起自己被赤火果困住的慘況,忍不住掏出小白送他的蔚水劍,指著秦老頭怒道:「是男人就不該讓女人傷心!」

  刺耳的「快救救人家」回應著開元。

  姚梧桂神情複雜地望著因為長途奔走而氣喘虛虛的兒子,心道:「這台詞用錯場合了吧?」

  秦木天也聽見了開元的呼喚,九十度轉動他的脖子,再向下調整三十度,完美直視著開元:「女人?」

  「不就是她嗎!」蔚水劍偏向鳥人。

  「他?不,他不是母的。」

  「他穿著裙子怎麼不是女人的?」

  「你才是女人!你跟這老頭都是女人!」鳥人扯著嗓子大叫。那聲音又粗又硬,彷彿烏鴉在叫。

  如果說一直不斷迴盪的救命呼是女子大學的話,那鳥人的聲音就是男子高中,這之中的差異足以讓開元高漲的情緒迅速死亡。

  看來鳥人確實是個公的,而且可能正處於變聲期。

  「那……是誰在喊救命?」開元不死心地又問。

  姚梧桂適時地拍了拍兒子的背:「那是一種陣法。」

  「真髮?」

  「這嘛說來話長……」

  九宮山在大荒界的地位很特殊,其中的玉清大陣封印了大荒界的歷史,也讓以九宮山為根據地的凌宵劍門聲勢跟著水漲船高。

  基於人怕出名豬怕肥的鐵律,看不爽凌宵劍門的人很多,其中又以遠在搖遠西方的一鼎谷反應最偏激。

  為了應付一鼎谷三五不十就派讓門下弟子來九宮山找碴,九宮山研發出特殊陣法,只要任何人蓄意破壞或進入九宮山的結界,就會引發女人的慘叫,算是一種警報器。

  根據想出這鬼主意的人的說法:「九宮山連隻母貓都沒有,還要被無聊到極點的混種挑釁,實在是個悲劇。如果一鼎谷打來時能有個女人在旁邊優美地替我們加油,打架的時後肯定更有幹勁。」

  秦木天很不喜歡一直鬼叫個不停的警報音,所以每一次都用最迅速的手段將闖入者踢出九宮山。

  但他現在卻遇到小小的麻煩,因為預訂成為自己師姪的開元正問他:「意思是說那隻鳥是壞人?」

  「……也不能這樣說。」姚梧桂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一鼎谷的門徒們雖然很麻煩,但也不到邪惡的程度,其實九宮山早就習慣一鼎谷上門騷擾,如果對方不來,他們還會覺得生活過得太安逸。

  況且這隻混種已經被抓住,再來只要把他送出九宮山的地界,就什麼麻煩都不會造成。

  但這已經成為慣例的事開元並不懂。

  他收起蔚水劍問:「不是壞人秦先生為什麼要綁著人家?難道這是他的興趣?」

  秦木天水微微一抖,直覺知道開元誤解了自己,卻又不知道要不要、該如何替自己辯解,只好先關掉結界止住吵死人的警報器。

  鳥人見秦木天此時正背向網子施術,又觀察了下在場的三人,暗地抬起了手,被羽毛布滿的指尖微微發光,一根羽毛突然抖落,像飛鑣般迅捷地衝向開元。

  這一手來得太突然、速度也太快,不管是姚梧桂還是秦木天都沒來得及阻止。

  羽毛刺進了開元的胸口,剎那間化成火苗,吞噬了開元的肉體。

  開元根本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已聽見自己父親不輸給警報器的淒厲慘叫。

  「死了也沒關係嘛。」他想這樣對父親說,但接下來他才又想起了自己不是在玩遊戲,死了不會復活,會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

  自己大概命不久矣了……等到視線範圍內都被紅光布滿後,開元閉上眼。

  那火燒得很旺、很烈、卻又有些不同於過去開元接觸過的火。除了顏色略淡之外,也沒什麼煙,還有溫度也比正常的火更……不燙!?

  開元嚇了一跳,因為他發現自己的小腹湧起了涼意。

  曾經被木心炎燒過一次的身體比自己所想得更耐熱,他學著被赤火果虐待時的姿勢,當下盤腿而坐,努力想探查自己身體裡發生的異變。

  羽毛造成的火花還在他身上游走,任由姚梧桂跟秦木天怎麼拍打都沒有用。

  火燒是法寶造成的傷害。修真人多少都會有一兩樣法寶,像秦木天手中的枯枝也算是高等法寶。

  通常只要消滅或打斷修真者,就可以止住法寶的作用。

  是以秦木天在鳥人放出法寶時就第一時間擒住了鳥人,鳥人卻得意的表示,他的法器是一次性質,一旦釋出,就算殺掉術展者也沒辦法停止。

  姚梧桂知道從鳥人身上下手無用時,著急地快哭出來,恨不得現在就恢復過去的靈力。

  這羽毛造成的火應該是朱雀炎,是四品高級火苗。秦木天擅於木法,缺乏了在第一時間滅火的手段,若是沾到此火苗的人是白沛然,秦木天還有得救,但開元是個連築基都沒有的普通人類,被四品火苗灼身,只怕兇多吉少。

  此時開元體內果然也是一團混亂,火光又擾亂了他的神經,他只能逼著自己回想黑衣男子引導自己感官時的感覺,好把內息沉入小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體器官的立體圖終於浮現他的腦海,在肺部下方有根刺,應該就是罪魁禍首鳥人的羽毛,而在羽毛更下方的胃部附近,他在看見了小黑絲。

  開元感覺得到小黑絲散發出寒意,正因為此寒意才讓開元耐住了高溫。

  開元隱約記得白沛然提過,黑絲就是地水靈氣,可以抵抗熱度。既然黑絲都曾經擊退過赤火果,開元猜想它也同樣能消滅在自己身上亂竄的火苗。

  他連忙回想吸收木心炎的情況,他能感覺得到自己肌膚的水份越來越少,毛細孔也越來越大,火燄的高溫正一點一滴滲入血管內。

  「融合!」開元告訴自己、也這麼命令黑絲。然後笨拙地引導著內息,讓吸入體內的火燄能集中至黑絲所處的下腹。

  現在只能依靠黑絲了。

  黑絲興奮地在跳躍,似乎很期盼火燄到到來。

  開元完全沉浸在自己體內世界,忽略了父親在旁鬼吼鬼叫,也無視了秦木天不知從哪弄來又倒在自己身上的幾桶水。

  當第一縷火燄接處了黑絲時,黑絲少了一小段,而火燄化作了白煙,再一次聚集胃下的丹田。

  越來越多火燄進入體內、也越來越多白煙被吸收,開元並不知道這個作法到底有沒有用,只能暗自祈禱自己還有活著抓竹雞的那一天。

  

  ◎

  

  在最後一縷火燄與黑絲碰撞,沉殿在體內後,開元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下是死不了了,他有些沾沾自喜,緩緩地睜開眼正準備好好炫耀一番,卻發現不知何時起,身邊已空無一人。

  跟入定前相比此時天色已暗,地平線那端隱隱傳來野獸嘶吼,唯一的照明是天頂上圓得不似地球能見的月亮。

  「爸?」開元小聲地試探著,只有遠處一陣夜鳥啼叫回應他。

  開元開始慌了。自從進入遊戲、不對、是這個世界後,他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他膽怯地觀察著四周,卻發現除了自己的布鞋外,什麼也看不清。

  「爸、秦先生?你們在哪?小白、小黑、有沒有人在啊!」開元的嗓門越叫越響,而搞不清楚是鳥鳴還是貓叫的低吟聲也越來越近,開元一個都市小孩,哪有享受過這種夜黑風高的感覺,只知道自己如果不快點離開的話,也許會成為哪隻野獸的盤中飧。

  開元腳下的步伐也越跑越急,毫無方向感的他只能隨著自己的直覺前進,他很害怕,只想擺脫奇怪的悲鳴叫跟永無邊境的黑暗。

  月色越來越稀薄,他也不知不覺間習慣了夜路。

  正當他想喘一口氣時,他撞上了溫暖又有彈性的物體。

  開元嚇了一跳,雙掌很直覺地往前一推,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力道,只知道肚子的氣全洩了出去,他察覺那物體被他擊退了一大步。

  一大步?會表現出這高難度動作的肯定是生物,而在這烏漆抹黑的鬼地方會撞上的生物那肯定是……「啊啊啊啊別吃我!」開元率先做出了反應。

  「誰要吃你?」那物體背後探出了一張白白的臉,臉上什麼都沒有,就兩排月牙色的牙齒清晰可見。

  牙齒看起來會發光,在黑暗中還是這麼明亮。開元連忙摀住自己的脖子道:「也別喝我的血!」

  「血我倒是真的沒喝過呢。」白白的臉似乎是笑了:「小師弟,你喝過?」

  「小師弟?」開元揉眼,又眨眼,才勉強從那張白臉上認出對方的身份:「小白,你怎麼變成一團光了?」

  「無禮,該成他為師兄!」小白前的『物體』終於也發了話。

  從聲音判斷,開元猜想『物體』應該就是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一如往常從頭到腳全裹上黑布,在黑暗中沒仔細看還真難讓人發現他是個人類。

  而且黑衣男子跟小白一樣,全身上下都被不明的霧氣包圍,五官的部分矇矓不清,使得開元不是很容易看辨認他們的容貌。

  開元有些不爽、又有些放心。不爽的是黑衣男子被撞後也不會出個聲,放心的是在夜裡走動這麼久,他終於遇見了半個熟人。

  「小白、小黑!」他也顧不上黑衣男子耳提面命地不准這樣叫白沛然,拉著黑衣男子的袖口就道:「你們見到我爸沒?」

  「小黑?」黑衣男子語氣飄高,透露出幾絲不悅。

  「姚師兄在師叔那裡。」白沛然倒是回答得很乾脆,然後又笑了笑:「小師弟,要我帶你去嗎?」

  開元心想這不是問廢話嗎?但還是乖巧地點頭。

  白沛然從黑衣男子身後走出,渾身的光暈剎那間點亮了開元的視野。白沛然又亮出他的劍,問道:「小師弟,你是要跟我走呢、還是跟小錢走呢?」

  「有什麼差別?」

  白沛然微微一笑:「我呢,技術比較好、技巧比較華麗。而小錢呢……小錢自個說。」

  「我比不上二師兄,但你跟我走。」黑衣男子反應很快,正巧開元拉著他的袖子還沒放,讓他能迅速地抓起開元的手臂,沒再說第二句話就把開元拖上他的飛劍。

  飛劍迅速啟動,完全不給開元說不的權利,便竄入空中。

  這是開元第二次乘坐黑衣男子的飛劍,他實在沒搞懂黑衣男子跟小白之間的差異除了一個慢一個快之外,還有什麼不同。

  黑衣男子的飛行速度很穩定,就跟坐輛牛車一樣。白沛然不知去哪裡了沒有跟上,夜深人靜的也沒啥風景好看,開元無聊地只好向黑衣男子搭訕。

  「安安。」

  「…………」

  開元心想黑衣男子大概不知道安安是誰,馬上又換一個方向:「你叫什麼?」

  「…………」

  「連這都不能說嗎?那幾歲、住哪裡?」

  「…………」

  「你又不是女孩子為什麼不能告訴我?」

  「閉嘴。」

  「原來你叫畢翠?這名字真像個女人。」

  「我叫金銀!」黑衣男子終於崩潰了。

  「金銀?難怪叫小錢啊。」開元終於知道『小錢』是什麼了,很高興。

  「不准你這麼叫!」

  「那我叫你神奇寶貝吧。」

  飛劍微微一抖,不過開元反應很快地拉住黑衣男子的腰帶。

  「PM裡我最喜歡金、銀版了。」

  「………」

  「你們這都不玩遊戲的?」

  「閉嘴!」

  「來來去去就只會這一句。」開元嘟嚷,但金銀不理他,他也沒那個耐心去逗一個男人開口。

  兩人就這樣沉默地迎著夜風,也不知飛了多久。

  開元摸著肚子覺得有些餓,空氣中飄來淡淡的焦香味,害他忍不住嚥了嚥口水。

  「小錢你有沒有聞到……哇啊!」

  金銀突然改變了飛行方向,飛劍呈六十度向下掉落,幾乎就是自由落體的狀態。

  開元不計形象的放聲大叫,已經後悔自己為什麼沒跟小白走。但就叫聲達到最高點的那一刻,他踩到了久違的柔軟土地、也看到了耀眼的火光。

  火光?開元的視線不自覺地被黑暗中的溫暖吸引,那是簇溝火,閃著微弱紅光,卻異常的刺眼。

  開元揉眼、又眨眼、再揉眼,才在火堆旁發現幾個人,那幾個人全身也跟小白他們一樣霧茫茫的,各自帶著不同顏色,遠遠看起來幾乎就是團幽靈。

  說是『幾乎』,是因為開元最後還是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爸──」

  開元爬起衝向火堆,抓住霧團最為稀薄的那一個。

  姚梧桂艱難地把開口:「……小元,你怎麼這麼早……?」

  「哪裡早?而且你們在這幹麼?」開元注意到自己父親手裡握著用竹籤串成的肉塊,那味道濃郁撲鼻,深深地誘惑著開元。

  姚梧桂乾笑:「我在跟你師傅們吃飯。」

  開元掃射四周,霧團還是朦朦朧朧讓人搞不清楚誰是誰,而且他也沒拜師,當然更不會知道師傅是誰。

  「小元啊,先坐好。」姚梧桂想解開兒子扣住自己領口的手。

  開元卻扯得更大力:「爸,我差點要死掉耶,你還把我一個人丟在那,自己跑來這邊大吃大喝?我要告訴媽媽!」

  「小元,你先給爸爸解釋的機會!」一提到老婆大人,姚梧桂就緊張得屁股發癢。

  「開元。」姚梧桂隔壁的霧團嚇止了開元的抱怨,聽那平板的語調應該是秦木天:「你在吸收朱雀炎,不可為外力打擾,獨身一人即可。」

  開元確實是誤會自己的父親了。

  當開元被鳥人暗算時,秦木天看出他體內的地水靈氣碰巧發揮了作用,能夠緩慢地解除四品靈火的傷害,不再有身命危險。只是吸收靈火的過程極為漫長,也不適合有人打擾,於是姚梧桂只好跟著秦木天轉移到附近不遠處,等待開元度過難關。

  秦木天本來預定開元要到明早才會甦醒,哪知道開元消化的速度比他所想的更快,只花三個晚上就融合了靈火。

  他更沒料到開元清醒後會如此搞清楚狀況,竟隨意地在充滿禁制的九宮山亂闖。幸好撞見被派去打酒的金銀,才免去又一次陷入危機的窘局。

  「試試動用你的真元之氣。」秦木天接著道。

  「那是什麼?」開元一頭霧水,又覺得圍繞在秦木天身上的霧氣更濃了一些。

  「是──」

  「真是個雛兒。」秦木天身旁鵝黃色的霧團打斷了秦木天的話,那聲音又細又尖,激起開元全身雞皮猛長。

  「你才是廚呢!」開元不太高興。

  「小元……」姚爸爸拉了拉兒子的衣角。

  「他又是誰啊?」

  「我是堯以之,長竹鋒的宮主,也是你父親的師叔。」

  「喔。」開元沒好氣的搶下父親手上的肉串塞進嘴裡。他根本不知道長竹鋒在哪裡,也不想認識在自我介紹時會搬出抬頭的人。

  堯以之不屑地冷笑:「木天,這雛兒就是我們凌宵門的未來?」

  秦木天沒理他,對著開元道:「開元,你身體先後經過木心炎與朱雀炎鍛鍊,現又吸收朱雀炎,與火性十分接近。不過你雙親皆修水法、且朱雀炎被地水靈氣化成水氣在你經脈游走,是以你可以選擇拜雲水或小炎為師。」

  「他們是誰?」

  這不禮貌的疑問讓帶著開元來的金銀十分不滿,卻又不敢當著師叔的面發作。

  「無知。」堯以之適時地補充了金銀的心情。

  「小元……」姚梧桂看起來很緊張,扯得兒子的衣角都快破了。

  「爸,我不想要入這個門派。」開元小聲地道。

  這話被在場的所有人都聽進去了。

  堯以之笑道:「屈屈一個築基就想挑三撿四?」

  開元忙問:「竹雞在哪?」堯以之討厭歸討厭,可是竹雞還是很重要。

  「……小元,經過這一次,你築基了。」姚爸爸嘆道。

  「什麼?」

  堯以之搖著被霧團包裹住的手指,用看待回收垃圾的語氣道:「你,就是築基。」

  

  「咕。」

  在場所有人全盯著開元。

  開元把上臂收攏,兩腕向外拍動,又叫了聲:「咕咕咕。」

  他這是在幹嗎?堯以之把複雜的眼神拋向秦木天。秦木天動也不動,火光把他的臉照得熤熤生輝。

  連續表演了兩次都得不到反應,開元也覺得尷尬了,試探性的問:「我以為我是竹雞了……?」

  「開元,築基只是開始。」秦木天道。

  修真之道,嚴且漫長。

  人類修真,由內而外。第一步要先窺探體內經脈,熟悉內息運作,再來要尋找引導天地靈氣融入己身,方能踏出第一步。

  大荒界是個修真界,在此成長的所有生物,從娘胎起便開始修練,因生長環境單純,約莫十一二歲便能進入築基期,或是邁入辟谷期。

  從世俗界帶來的孩子,也都盡量撿些童稚的幼兒,越少接觸世俗界的便利、就越能夠全心投入修練的堅苦中。

  像開元這樣十五歲以後才要修真的人,雖然不少見,但成效並不太好。

  修真不只是鍛鍊體魄,共重視精神修養。太過熟悉世俗界的凡夫俗子,是無法沉墊自我、尋求真實的意義的。

  世俗界雖然不乏看透自身的長者,能夠脫離本性邁入修真,但他們的成在過去的大荒界來看,也不過只是中流水準,不值得一提。

  是以堯以之才會像看待已經鬆弛的橡皮筋那樣看待著開元,正是因為他不相信像開元這樣一個心性不定、正值好奇年紀少年,能夠為大荒界注入心血。

  「木天,我看這小子也只能到築基水準而已。」堯以之冷笑。

  「開元根骨極佳,築基只是開端,日後必能再次突破。」秦木天毫無起伏地道。

  「他現在可是連靈氣都不懂得隱藏,又怎能再進一階?」

  「開元能夠自行吸收四品火炎,短短時間就踏入修真境界已屬不易,內息控制緩點再習並不算遲。」

  「哼,那只是巧合,是誰在他體內種了地水靈氣的?」

  秦木天望向金銀,金銀從從剛剛就一直保持著立正的姿勢不動,但秦木天知道他已將自己與堯以之的對話一字不漏聽進去。

  「這是運,此子擁有強大的運勢。」秦木天閉上眼。

  沒人料到白沛然會帶開元去赤火果的培育地。

  白沛然知道這個小師弟很受師門重視,赤火果煉化後的仙丹最後也肯定進到開元肚子裡,才動了心思,想讓小師弟看看他即將食用的丹藥在生前的模樣有多恐怖。

  誰知道這個玩笑差點要了開元的命、也間接保護了開元的命。

  現在的開元吸收了兩重靈火,比起直接食用仙丹再吸收修練,體內靈氣更甚,隱隱已是築基中期。

  開元實力驟升讓堯以之很不爽:「木天,我可不知道你的修為已能探知天命。」

  「九宮山需要他。」

  開元聽到自己的口水聲,背脊炸寒。

  從剛才的對話中開元以隱隱知道築基不是鳥類,而是一種境界。

  但他最不明白的還是秦木天為什麼要一直護著自己、甚至不息跟師兄弟吵架?

  「難道我真正的身份是拯救世界的勇者?」開元忍不住妄自菲薄地竊喜。

  他大剌剌地瞪向堯以之,可是仍然只看得到一團光霧,看不清對方現在的表情。

  堯以之又道:「雛兒,別再用靈氣試探人,讓人作噁。」

  「我就算可以拯救世界也不會救你。」開元回嗆,雖然在場沒幾個人能聽得明白。

  「不懂得尊師重道,怎能修心養性?」

  「老頭,你又不是我師傅。」

  「衝著你這句話,木天,這雛兒我收了。」

  「好感度是零還想收人,真是天真。」開元又「咕咕」叫了兩聲,窩回父親身邊吃起串燒。

  「你……」堯以天極度不滿,氣得正想跳起來叫訓人時,手就被秦木天拉住。

  「以之,莫衝動。」

  姚梧桂沉重地拍了拍兒子的背,嘆道:「小元,不要去惹堯師叔。」

  「喔。」開元剛嚥下食物,發音不太清楚。

  「之後的路會更加辛苦,從今天起爸爸就不能陪在你身邊了。」

  「怎樣辛苦?」

  「早上五點起來,晚上沒電視,也沒有網路,不能打電動,租不到漫畫,看不到志玲姐姐,每天除了挑水打坐唸經之外就沒別的事了……」

  「爸,你比志玲姐姐年紀大。」

  「你就不能多關心點別的嗎?」

  「因為我已經知道築基是什麼啦。」言下之意就是開元根本沒有留在九宮山的理由了,他打算跟自己的父親一起回家。

  「那你給我解釋看看。」

  「就是一轉嘛。」開元輕快道:「十級了,可以出新手村轉職了。」

  「……差不多。」姚梧桂差點無語。

  「爸,我不要轉職,我跟你回家。」

  「好啊。」

  「不行。」

  兩句話撞在一起,開元揉了揉耳朵,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你必須留在九宮山。」秦木天一如以往地嚴肅。

  「九宮山只是新手村吧?」

  姚梧桂用眼角偷瞄秦木天,最後還是認了命:「小元,這不是遊戲,你既然已經推開修真大門,就不能讓你輕易離開了。」這一字一句姚梧桂說得很沉慟,想來過去受過秦木天不少折難。

  「這樣我有什麼好處?」

  「能教予你修練之法這還不夠?」堯以之忍不住再次開口。

  開元不理他,對著父親問:「張團子他爸答應他上高中後買一台PS3。」

  「修行之人物欲還這麼重。」

  開元繼續裝傻:「而且他本來就有PSP了,我都不能跟他連線萌夯。」

  姚梧桂摀臉:「你要什麼,爸爸都買給你。」

  「那是什麼?」一直都沒說過話的金銀開口了。

  開元睫毛眨了眨,難得地笑了:「萌夯裡有很多魔物,很難打的!」

  聽到魔物二字,秦木天的臉色暗了下來,看向開元的眼神也多了幾絲凜烈。

  近幾年來以一鼎谷為首,妖魔與混種想要進入俗世界的騷動越來越響了,現場表面上大家還是各自生活相安無事,但暗地裡都在努力培養勢力。要是現在放了開元離開,對欠缺人手的凌宵劍門實在不利。

  「開元,你難道不想潛心修練、變得更加強大?」秦木天知道人類心中都擁有變強的渴望,「凌宵劍門能夠給你。」

  只是他錯估了開元的年紀。開元太年輕了,年輕的孩子都會以為不管別人怎麼說、自己本來就是世界第一強大。

  「你要我幫忙嗎?」開元清徹的眼睛映著秦木天被光霧包裹的身影。

  「…………」

  「是要砍十隻兔子還是去摘可以治感冒的藥草?」新手村的任務差不多就這些了,雖然這不是遊戲世界,但每位主角的起點應該都差不多吧?開元想。

  「你想對付兔子?」秦木天希罕地愣了一下。

  「危險也沒辦法。」開元看看父親、再看看另外三團光霧,最後長長嘆了口氣:「誰叫我是勇者呢。」

  

  一確定自己要去打兔子後,開元心情又好了起來,終於想起害自己被火燒了幾天的罪魁禍首。

  「那隻鳥呢?」開元問。

  「這便是以之在這的原因。」秦木天回答。

  這裡幾個人中,開元特別不待見堯以之,金銀因為是小輩也沒資格插嘴,姚木天只是來打醬油的,所以發言的工作全落在秦木天身上。

  別看秦木天那樣說話毫無起伏,他的院子可是落在九宮山的門口,凡是來拜訪凌宵劍門的客人,幾乎都是由他負責的,對於接待的工作早已是駕輕就熟。

  只是開元總覺得秦木天在講解的模樣,跟自己在背唐詩三百首時的生硬十分相像。

  「以之已在今日將那位混種送出九宮。」秦木天淡淡道,將堯以之如何將鳥人制服、再趕到九宮山外的小鎮的過程簡單交待:「那混種傷了你,造規矩必須卸下他的法寶。」

  大荒界因為人丁稀少,基本上是不太殺生的。既然開元沒事,秦木天也沒有對上門挑釁的小朋友趕盡殺絕。

  「法寶是裝備還是武器?」開元對於『戰利品』比較敏感。

  秦木天沒表示,堯以之則從掏了一根像鵝毛筆的玩意,丟到開元腳邊。

  雖然是討厭鬼給的,但開元還是不敵誘惑地撿起羽毛,捧在手中來回看著。

  「這怎麼用啊?」

  「嘖。」他聽見堯以之不大不小的冷笑。

  「連教人都不會還敢當人師傅。」開元反擊。

  「你……」

  「小元,把你的真元之力探進羽毛內部。」

  開元茫然地望著自己的父親:「真元之力在哪?」

  「……想像你是鳴人,肚子裡住了一隻九尾狐,而真元之力就是九尾的力量。」

  姚梧桂果然是開元的父親,很清楚要怎麼跟自己的兒子溝通。

  開元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兩顆眼珠死死瞪著羽毛……足足瞪了五分鐘之久,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怎麼看就只是根毛嘛!」他開始懷疑堯以之拿假貨匡他。

  「哼,技不如人。」

  「哼來哼去的,在我們那只有豬會這樣天天哼。」

  「開元只是還未修習基礎心法不懂應用。」秦木天不得不繼續打圓場:「既然開元現已無事,姚師姪你已可離去,開元會由門派照顧。」

  「真的一定要留下他?」姚梧桂揉著兒子的腦袋,萬分捨不得。

  「當初約定為此,不可反悔。」

  姚梧桂嘆了口氣,又道:「讓我兒子陪我一會吧。」

  說罷姚梧桂就拉著開元,往山裡走去。

  

  姚家父子一離開後,秦木天就召了金銀問話:「白沛然何在?」

  「二師兄中途先行離去。」金銀簡單把巧遇開元的事做了報告。

  「那小子又不知道跑去哪野了。」堯以之道。

  秦木天站了起來,望向東方漸白的天空,沉思了一會:「金銀,開元將是你師弟,門派內的一切,就交給你帶他認識。」

  「弟子領命。」

  堯以之擰了眉:「木天,這樣好嗎?」

  「沒什麼不好。」

  「可是,也許有其他的……」

  「天亮了。」秦木天擺手,打斷堯以之,然後化成一尊石像沐浴在晨曦中動也不動。

  

  姚梧桂離開老頭們後,帶著開元去了他過去成長的地方。

  姚梧桂是秦雲水的大弟子,也住在秦雲水修練的雲湖山上。

  這一路上曲曲折折,姚梧桂又不像白沛然他們那樣能御劍而行,花了一上午的功夫才從秦木天住的林海山走到秦雲水住的雲湖山。

  雲湖山故名思義在山頂上有個極大的湖,而房舍就蓋在湖上,景致極佳。

  「爸,這就是你的故鄉?」

  開元沒注意到自己一夜未眠又走了這麼久的山路,卻都沒感覺到疲憊。

  反而是姚梧桂已經氣喘噓噓,聲音還有些哽咽:「是呀,很漂亮對吧。」

  開元望著湖裡的倒影點點頭:「不過看起來好像很無聊。」

  「……當初你爸我可沒覺得這樣的生活不好,每天就是修行、找師傅麻煩、釣魚、逗兔子玩。」

  「不用上學嗎?」

  姚梧桂拍拍兒子的頭:「我怎麼不知道你喜歡上學?」

  開元嘟嚷:「誰會喜歡?我只是跟張團子約好了要一起上高中的。」

  「我讓張團子來陪你好嗎?」

  「好呀!」開元很期待。這鬼地方他一個人都不認識,也不是很喜歡,如果真的不能離開,他希望能張團子能跟自己一樣倒楣。

  「再看看吧。」姚梧桂又捏了捏兒子的臉頰:「爸爸會想辦法來看你的。」

  「那媽呢?」

  「女人是不能進入九宮山的。」

  開元震驚了:「什麼!」

  「這是祖師爺傳下來的規定,不得觸犯。」

  這事是開元第一次聽說,對一個十五歲正值青春期的少年來說,比『有人在天上飛』還要不能容忍。

  開元深吸一口氣:「所以這裡沒有嬌羞的小師妹、溫柔的大師姐、高傲的二師姐、活潑熱情的三師姐跟主動又腹黑的小師姐?」

  「……只有男人。」

  「不可能……」開元推開自己父親,踉蹌地後退:「主角的福利怎麼可能這麼差……」

  姚梧桂失笑:「你媽的門派就只收女人。」

  「那我決定要拜媽的師傅為師。」

  「這可不行唷。」某個聲音打斷了姚家父子的談話。

  姚梧桂抬頭,正好看見一道白色身影從天而降。

  「姚師兄,好久不見,沛然十分想念你。」落下的人正好就是說要帶路卻消失一晚的白沛然。

  姚梧桂似乎不太想見到白沛然,臉色暗了幾分。

  而開元眼中的白沛然還是一團霧氣,矇朦朧朧地不像個真人。

  「師弟。」姚梧桂隨意地點頭。

  「爸,你跟小白很熟?」

  「普通。」姚梧桂應付道。

  「師兄真無情,有了蘇夢漣後就不要師弟我了。」

  開元張大嘴,不可思議的眼神中帶了點發現八卦的興奮:「爸,原來你腳踏兩條船跟小白有一腿?」

  「咳、咳咳──」

  白沛然繼續火上加油:「我很喜歡姚師兄呢。」

  「爸我都不知道你男人也可以,從小就只讀男校果然很危險,為了你為來的孫子,我絕對要轉校。。」開元嚴肅道。

  「不要糊說!我可是──」

  白沛然滿臉笑意地打斷姚梧桂的辯白:「如果不是小師弟在這,師兄你不會回來吧?」

  「…………」

  「我不會告訴媽的,你要好好給小白一個交待。」

  「……小元,不管怎樣,寧可選堯以之那混障,也不要選小白他師傅當師傅!」

  也不知道白沛然有沒有注意到姚梧桂的表情變化,他仍然自然地摟住開元的肩,對著姚梧桂道:「大師兄,你待的時間夠長了。」

  「……我知道。」

  「爸,你要走了?」

  姚梧略顯哀怨:「失去靈力的人是不能留在九宮的。」

  「下次什麼時候來?」

  姚梧桂深深地望向兒子,卻沒有把剩下的話講明白。

  一入侯門深似海,而這凌宵劍門,就是九倍加強版的侯門。

  

  ◎

  

  送姚梧桂離開時,開元才知道自己最初進入這個世界看見的牌坊後頭藏了一個傳送陣。

  傳送陣被九宮山的五大山夾在中間,由跟足球一樣大一樣圓的玻璃珠圍繞而成,中間畫了像鳥又像龍的圖案,圖案上放了一個棺材,人走進去後會發出霹靂啪啦的聲響。

  「爸……」開元看著傳送陣的白光消散,喃喃自語。

  「怎麼,捨不得嗎?」白沛然笑著摟住開元的肩。

  「我只是在想我爸什麼時候才會把PSP送來。」

  「小師弟,如果你來當我的師弟的話,我就交你啟動這個傳送陣的辦法。

  「真的?」

  「只是你現在能力不足。」

  「我看你剛剛也沒幹什麼,不過就是把水晶球擺一擺,那陣就發光了。」

  「這就是我厲害的地方了。」白沛然笑咪咪地解釋:「這傳送陣一但傳送陣的能量使用過多,就會引起師叔他們注意,不過如果只是傳遞無生命物體的話,倒是不困難。」

  說罷,白沛然又抿了抿唇,道:「想學嗎?」

  「可以嗎?」

  「叫我聲師兄聽聽。」

  「…………」開元記得,這白沛然雖然自稱是自己父親的師弟,個頭倒是不比自己高出多少、看起來也不比自己年長多少,圓圓的眼睛跟圓圓的臉蛋更有降低外觀年齡的效果,但怎麼一開口就像個猥瑣大叔呢?

  開元忍不住問了:「你幾歲?」

  「你想知道嗎?」

  然後開元馬上就後悔了:「也不是這麼想。」

  「算了,就當是見面禮,我教你怎麼控制你體內的真元之力,你現在看我是一團光霧吧?」

  開元猛點頭。

  白沛然滿意地道:「你已築基,內息已開始凝聚成絲,若是放任不管就會從身上溢散,而你現在就是任由體內靈力在外頭四處游走,靈力會受其他修道者吸引,雖然屬於你的真元之力不是這麼簡單就能被他人所用,但仍會依附在他人身上,形成霧團,就如同你現在所見。當然,只有已經開始能夠運內息之人,才能夠察覺到游散的靈力。」

  「你能不能說中文?」開元表示自己一句也聽不懂。

  白沛然二話不說掏出一本破破爛爛又泛黃的冊子,遞給開元。

  對於白沛然把書藏在哪裡這點開元只好奇了兩秒,馬上就把注意力放回手中的本子裡。

  根據武俠連續劇記載,看起來越破爛的書就越可能是武功秘笈。

  開元謹慎小心地翻開第一頁,雙眼直視書面,神情十分非常認真,他可是從來沒有對漫畫以外的書這麼認真過,因為他看到了一張白紙。

  開元深吸一口氣,連忙翻到第二頁。

  「嚇……」他忍不住驚叫。

  「喔,怎麼了?」白沛然向前關心關心。

  「有個裸男。」開元指著畫裡的插圖。

  「這是必須的。」白沛然笑了笑。

  這話卻讓開元寒毛豎起,屁股往旁邊娜了二十公分。

  「嗯?」

  「我對男人沒興趣。」

  「那真可惜。」

  開元屁股又多挪了五十公分後道:「所以沒有裸女的嗎?」

  白沛然聳肩:「這本冊子可是姚師兄留下來的,就這麼一本。」

  「……我爸畫脫光光的男人幹麼?」

  「穿著衣服怎麼看得到全身游走的經穴?」

  經過白沛然叮囑,開元才弄懂這本書的用法。

  看過武俠連續劇的都知道,內功秘笈上都會有標示穴位的小金人,小金人身上則會有各式各樣的線條教導使用者要怎麼吐吶自身的氣息。

  「這是最基礎的煉氣法,雖然小師弟你被火烤了兩次連跳兩級,不過築基只是修真的開始,若是體內缺乏煉氣基礎……嘿嘿,未來會很恐怖唷。」

  開元捧著書,努力不讓自己被白沛然口中的『恐怖』恐嚇。

  他把父親遺留下來的薄薄的冊子重覆翻了四五遍,每一個字每一條線都不放過,終於領悟到一個真理。

  「小白……」他神情灌注地瞅著白沛然。

  白沛然笑得十分暢快:「怎麼了?小師弟。」

  開元果斷地闔上書,扯開襯衫領口釦子,豁然開朗道:「我看不懂。」

  

  白沛然是秦雲水從大荒界撿來的孤兒。

  大荒鎮有幾個普通人類住的市集,裡頭有修真者通婚後任易捨棄的幼子,也有從俗世界慕名而來的避世者,他們人口雖比人類修真者多,卻比妖魔或混種少,因而大多依附在修真大派下接受保護。

  這些人幾乎都沒有修真的潛力,但因為大荒界環境特殊,人類只要在這環境下生活,便會不自覺地吸收天地靈氣,長年累月的鍛鍊,辭世前也能夠到達築基中期的水準。

  白沛然卻是其中的少數。

  秦雲水遇見白沛然時,他才四、五歲,連路都走不太好,一張嘴伶牙利齒,卻已有築基後期修為。

  白沛然沒有父母也沒有名字,他在大荒界出生、在九宮山長大,只憑藉著天份便掌握了體內真氣的脈絡,修道一事對他而言就像喝茶吃飯完全不費勁。

  從小就是天才的白沛然,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控制真元之力』這麼簡單的事開元會辦不到?

  「還不明白嗎?」

  「我懷疑你是外星人,其實你真的是外星人吧?」開元也有些疲乏了。

  白沛然雖然自身修為不錯,卻從沒當過老師,對於滿臉茫然的開元,他只好採用了最笨的方法。

  「小師弟,看來我們只好再更大膽一點了。」

  白沛然笑得很燦爛。他要求開元盤腿而坐,再褪去身上衣物,露出乾扁的身材。

  「你真的不會對我怎麼樣吧?」開元很緊張。

  「我要探入你的體內。」白沛然說。

  「!」

  「小師弟,你沒什麼肉呢。」白沛然輕撫開元的肩頭,沒一會兒開元就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了。

  「呵,小師弟你眼睛瞪著麼大幹麼?」

  接下來開元連聲音都被奪走。

  白沛然坐到開元面前,雙掌貼上開元胸口,再慢慢下移,直到下腹才停止。

  他人掌心的溫度讓開元全身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這方法大概只有對像你這麼笨的人有用吧。」說罷,白沛然開始用指尖揉壓開元的肚子肉。

  一開始開元只覺得渾身不對勁,但慢慢的,隨著白沛然手指的動作越來越緩,他察覺到自己身體越來越燙,血管裡好像住了幾隻蛇,在奮力地扭動著。

  「跟著我這麼做。」白沛然的聲音適時響起。

  每當白沛然指尖一晃,開元就能感受到血管裡的蛇被拖著跑。

  開元再無知也已經明白,這是白沛然在示範引導內息的方法。

  白沛然的靈氣在他體內做了一個循環,開元的內息也跟著繞了一個循環,最後囤於丹田。

  根據白沛然的說法,修真者可以吸取一種叫靈氣的波動,靈氣透過肌膚、口鼻化進入體內化成內息,內息再引導自丹田凝結為真元之力,而築基期就是能夠鍊化真元之力,將它反轉成靈氣供修真者使用。

  就這樣一次、兩次、無數次的帶領,當開元終於懂得如何應用丹田內的真元之力。

  等他從修練中清醒後,天色已近黃昏。

  開元睜開眼,看著被夕陽照得全身火紅的白沛然,知道自己現在不僅能說話、也能夠移動了。

  「記得我給你的蔚水劍嗎?」白沛然笑著開口。

  開元連忙從口袋裡掏出短劍遞給白沛然。白沛然現在在他眼中,終於不再是一團光霧。

  白沛然指著短劍,「試著把你的真元之力注入劍中。」

  開元想像自己肚子裡有無數根觸鬚,而其中一條會穿透肌膚纏繞在短劍上,操縱短劍的動作。

  然後神奇的事發生了。

  飛劍緩慢地離開開元的手,不依靠外力地在空中飄浮。

  

  從這一刻開始,開元才真正知道,修真能帶給自己什麼。

  

  「好玩嗎?」

  開元望著任由自己意志而動的短劍,用力點頭:「嗯!」

  跟大多數剛拿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樣,他現在恨不得能有更強大的真元之力,讓他的短劍飛得更快更遠,甚至能擁有殺傷力。

  白沛然看透了開元的心思,又變出一本皮比較新的書,拿在手中搖:「想不想御劍而行?」

  「跟你和小錢一樣在空中飛?」這點開元還是很羨慕的。

  「小師弟決定要當我的師弟了嗎?」

  「…………」開元在心裡糾結。

  他雖然很感謝白沛然對他做的一切,卻仍對成為凌宵劍門的弟子感到些許排斥。

  「小元,你爸的師傅們都特別怪異。」隱約中,他似乎記得母親這麼告訴他。

  「我再考慮一下。」開元真希望手機能在身邊,讓他打電話回去問問母親的意見。

  白沛然怪異地笑了兩聲:「小師弟,你總是要習慣的。我可以提供你大量的心法跟典籍,我可是找了一晚上呢。」

  「昨天晚上?」昨夜開元跟金銀一起走後,白沛然就消失了,原來是去做了這些努力啊?

  「如何,有沒有覺得很感動?」

  「唔……看了就真的能飛嗎?」

  「這個嘛……」白沛然摸摸下巴,雖然他沒鬍子,道:「應該也許我想就是吧。」

  「那就不是了。」

  「欸,別這麼說嘛。」白沛然急著拉住開元:「肯定能的!」

  開元狐疑地忘著白沛然:「你又是怎麼學飛的?」

  「練練功自然就會了。」

  對白沛然而言,御劍而行不過是心念而至的事,他還真沒看過參考書。

  開元想了想,認同了白沛然的話。勇者的開端都是從刷怪開始的,也沒見誰光K書就能K贏大魔王,可想而之練功的重要性。於是開元便道:「小白,帶我去打怪。」

  「喔?」

  「我可不要再打什麼花妖了,先從LV1的開始就好。」

  「何謂欸樓咪萬?」

  開元眨了眨眼:「……小兔子之類的。」

  「現在天色已晚。」

  「那明天吧?」

  白沛然的眼珠轉了轉:「沒問題。」

  

  ◎

  

  這一夜,是開元生平第一次脫離父母、獨自在外留宿的一夜。

  由於開元的堅持,白沛然還是把他安排在秦木天的屋子裡、專門用來招待外賓的房間。

  一口氣發生了太多事,開元很快就倒在床上陷入昏迷。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便被人拉開被子。

  「早、呀。」

  脆生生的問安卻沒有讓開元清醒。

  開元揉著眼,傻呼呼地想搶回被奪走的棉被。

  「遲到了唷小師弟。」

  「幾點了呀?」開元恍惚地問。

  「用你們的說法……五點。」

  「什麼!」開元被這個數字驚醒,連忙望向自己的錶。

  錶進入大荒界後似乎就停了,只剩下上頭的遊戲怪物哥布林在開懷地笑著。

  「好了好了,我們該出發了。」白沛然二話不說將開元拖下床。

  「嗤──」開元的屁股落地,疼的叫出了聲,人也清醒了不少。

  「你這身子不行。」白沛然俯視著開元,莫名其妙丟出一句。

  「蛤?」

  白沛然抬起腳,用布鞋在開元的胸口畫兩圈:「我怕你一下就受不了了呢。」

  開元表示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拍開白沛然的腳丫子,拍拍屁股的灰塵,搶先一步走出一步。

  天還灰茫茫的,只有遠方天空有幾絲爽朗,彷彿再過幾分鐘就能見到太陽昇起的絢爛……太陽昇起?開元又衝回房間,抓著白沛然的領子逼問:「你說五點是指清晨五點?」

  「小師弟你這問題真有趣呢。」白沛然露出酒窩。

  「………」開元憋了一堆話卡在喉嚨,一時漲紅了臉。

  「我們走吧。」白沛然輕巧地翻出他的劍。

  開元這才注意到方才還扣著別人衣領的掌心現在已經空盪盪的了,也不知道白沛然是怎麼脫身的。

  「現在有兩個選擇,飛過去跟走過去,小師弟喜歡哪一個?」

  知道自己沒什麼睡回籠覺的機會,開元也認了命,道:「比較快的那個。」

  「小師弟的選擇真是出人意表呢。」

  白沛然表達完景仰之意後,抓起小師弟的手,也不問人家願意不願意,咻一下地就飛上空中。

  這一次搭乘飛劍,比開元先前的經驗都要更暢快更刺激。

  衝上雲端的那刻正好迎上陽光灑耀,白沛然逆著光,背影被映得金碧輝煌,就像長了對風坐成的翅膀。

  飛出秦木天居住的林海山,九宮山一下就被甩在身後。開元緊抓住白沛然的腰,腳下大地已褪去深夜裡的保護色,換上鮮明透亮的新裝。

  但他卻不知道白沛然要前往的目的地。

  這大荒界的地理位置複雜得很,又沒有路標或地標提供辨識,更別提在天空飛行時,開元連東西南北都搞不清楚。

  他只知道他們背著日出飛行,目的地應該是西方。

  「到了唷。」就在開元糾結萬分時,白沛然的飛劍已落入地面。

  「這麼快?」

  「小師弟,接下來就要靠你了。」白沛然沒有解釋太多,語重心長地把開元踹下飛劍。

  開元的屁股今日跌了第二次,痛上加痛痛得他眼淚差點噴出來。

  但他剛想要破口大罵,罪魁禍首卻已經飛得老高。

  開元腦中猛然竄入一條不太好的回憶。

  他記得那個全身白的傢伙也曾經把他一個人丟到赤火果的生長地,害他差點生不如死。

  「小白、你要去哪?」

  「該怎麼說呢。」白沛然稍微降低了一些高度,停留在開元伸長手臂再加個十公分就能觸及到的位置:「小師弟,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我以為你會跟我組隊。」

  讓高等玩家的帶練,這可是網遊新手必備常識。雖然這裡不是遊戲,但相關理論應該也不會相差太多吧?小白是開元目前認識的人中,看起來最好勾搭的,開元可不希望讓能蹭經驗的靠山跑了。

  「我的心永遠與小師弟同在。」白沛然又丟出幾本冊子,裡頭有『飛劍操縱術』、『御氣術』、『教你如何擊倒』之類的各種教學。

  開元隨手把那些書都扔了,反正他也看不懂。

  「哪有人這麼帶人的。」

  「修練乃個人之事。」白沛然故作高深笑了笑:「師兄我可是永遠信賴著你的。」

  看到白沛然臉上掛的表情,開元就滿肚子不舒服,他摸出蔚水劍,想也不想地就往白沛然身上砸,心道:「我才不承認你是我師兄。」

  那劍本來是白沛然送的禮物,所以即便開元用盡了全力,劍尖還是在觸碰到白沛然前怪異地轉了個角度,遠遠地落在一樹花叢裡。

  吱──

  在短劍落地那刻,花叢裡響起某種動物的聲響。

  白沛然的飛劍瞬間翻了兩倍高,一副見鬼的模樣。

  「那是什麼?」白沛然不自然的舉動讓開元隱隱覺得不安。

  「……你期待的。」

  「我期待的?PS3嗎?」

  白沛然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一隻兔子。」

  

  ◎

  

  「師傅。」三個長相幾乎沒有差異的黃衣青年,齊身抱拳,向一名褐袍男子作揖。

  那褐袍男子坐在太師倚上,纖瘦的軀體幾乎要與椅子融為一體。他的右手在左手背上敲打,他的指骨清晰可見、眉眼細長、略微削瘦的下巴沒有鬍鬚,乍看之下給人冷淡的印象。

  「白師兄已帶著開元師弟前往氿埔。」褐袍男子視線落在遠方,聽著三名黃衣青年報告。

  「那小子還沒入門。」褐袍男子怒斥。

  若是開元在此聽到他略微高吭的音調,一定能馬上喊出他的名字。

  能把普通的句字講得這麼尖酸刻薄的,不是堯以之還有誰?

  三名黃衣青年低著頭,似乎被罵習慣了,也不見任何懊悔。

  堯以之又接著問:「白沛然帶他去氿埔幹麼?那可是禁地。」

  「也許是想陷害開……他?」其中一名黃袍青年提議。

  「哼,諒那白小子不敢。」堯以之手擊椅背,緩一口氣又繼續叨唸:「開元雖然是個一無是處的小子,可畢竟已築基,身上多少有那麼一微米的靈氣……你們三個!」

  「弟子在。」

  「立刻去氿埔把人撿回來。」

  三名黃袍青年面露焦色,猶豫了一會後推派中間那個開口:「師傅,這不好吧?」

  「少囉嗦,叫你們去就去!」

  「那師傅要一起去嗎?」左邊那個非常適時地插話。

  「…………」

  「師傅,我們怕被吃了。」右邊那個連忙補充。

  「怕什麼,不就是幾隻攝靈小毛獸?」

  「才不是幾隻呢……」

  「再不去我就叫你們把攝靈小毛獸活捉回來!」

  「弟子領命!」三個黃袍青年立即應聲,飛也似地溜出堯以之的房間。

  堯以之扶著額頭,忍不住又惱怒起惹得他心煩意亂的開元。

  

  ◎

  

  花叢又傳出了老鼠一樣的叫聲。

  開元好奇地撿了塊石頭往花叢裡扔,細微的聲響戛止。

  「小白你看,那是什──」開元扭頭想要尋找白沛然,背後那片藍天卻剩下一片清風兩朵雲彩。

  小白又拋下自己跑了。

  開元埋怨著,把白沛然的信賴指數再扣十分,又撿了兩塊石頭準備對花叢出氣。

  石頭落下時,花叢產生了跟先前全然不一樣的反應。

  宛若海嘯的白色波浪轟隆隆地朝著他滾滾而來。

  開元正彎著腰準備撿新的石頭,背躬著雙臂放鬆而下盤不穩,根本毫無防備。

  所以,他也毫無抵抗的被毛沖走。

  毛?

  開元感覺得到自己身下有什麼東西在擠壓著、抬著自己前進,而這些東西長滿了毛、軟棉棉的毛、像雪一樣的毛。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舌頭頂著齒貝才發得出的聲響幾乎要炸聾了開元的耳膜。

  開元身下是毛鋪成的波浪,被馱著往花叢的方向衝。

  帶著他跑的波浪完全無視障礙物,一股腦地直線前進,一路上開元不知撞到了幾次枝葉、勾到了幾朵鮮花,就在差不多要暈船的時候,波浪停止了。

  吱吱吱吱地叫個不停的動物轟然而散,失去支撐的開元又一次重重地跌落在地。

  「痛……」他掙扎地揉著屁股,癱在地上準備要尋找撲倒他的元兇。

  伸長脖子一望,他卻怔住了。

  「這是什麼?」開元脫口而出。

  宛若晚秋的蘆葦叢,白茫茫的一片搖曳生姿,占領了他全部的視野。

  「吱!」

  大腿吃痛。

  某個玩意正在他身下不斷跳躍,企圖攀上他的腰。

  開元隨手拾起一隻跳到他肚子上的生物,軟軟的、小小的,大概就一顆棒球這麼大的白色生物,全身長滿了毛,沒有腳也沒有嘴巴,不管是近看還是遠看都像是一團棉花。不過這團棉花長了兩根長長的耳朵,耳朵有粉紅色的肉廓,會隨著小動物跳動時搖擺。

  「哈囉?」開原拎著生物的耳朵放到眼前,親自試範了人類到動物園的可愛動物區最常出現的反應──對著小動物說人話。

  開元拉扯著生物的耳朵,終於懂得為什麼有些女孩子玩網遊時會捨不得對小雞小兔子下手,現在要讓他將這些生物換成經驗值,他還真的做不到。

  「叫小白帶我去打別的好了。」開元決定計畫別的行程。

  生物不住地在掙扎,好幾次都撞到了開元的鼻子,絨毛搔得他打了好幾次噴嚏。

  「你乖一點。」開元用另一隻手指掐著生物的軀體。

  指腹越陷越深,比海棉更有彈性的觸感讓他欲罷不能,開元又多撈了兩隻生物捧在手心,而他的腳邊則有成千上百同樣的生物。

  手指頭突然被咬了一下。

  「痛!」那痛楚就像沒打麻醉的根管治療,酸疼得讓開元反射性地扔光了手上的生物。

  開元不可思議地瞪著在腳邊跳來跳去的生物,牠們明明沒有牙齒,剛剛為什麼卻對他造成錐心之痛的傷害?

  「出九宮必死無疑。」金銀曾經警告過開元的話飄阿飄地又鑽進了開元的腦海。

  開元用腳尖踢著生物,實在無法想像這幾乎一腳就能踩死的小東西會有多大的危險。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生物被開元踩得哇哇大叫,開元這才又放下戒心,準備再重新撈幾隻逗弄逗弄。

  他彎下腰,手幾乎要觸碰到毛團時,他的動作卻停住了。

  「不可以碰!」

  因為有個人出聲嚇止了他。

  「那個……快離開這裡!」

  嬌滴滴、怯生生的勸告,成功地讓開元退後了一大步。

  開元回頭望向聲音的主人,又驚喜地前進了一大步:「古代人!」

  「嗯?」發話的是個少女,她飛在半空中踩在一根巴掌長的簪子上,上身是鵝黃色的短褂,袖口繡著水雲圖騰,下身則是藍綠相間的折群裙,烏黑的秀髮梳成左右兩個髮髻,全身打扮活像是武俠片走出來的一樣。

  開元進入大荒界後見到的男人清一色的穿著長袍,袍子下還會搭條褲子,雖然也是古人打扮,但那身衣服開元小時候參加建醮時也穿過,而且小白跟小錢都是短髮,所以帶來的衝擊就遠不如眼前這位少女。

  「你叫我……古代人嗎?」少女兩頰紅通通的,似乎有點害怕。

  「嗯,我是現代人。」開元開始自我介紹:「妳叫什麼名字?」

  「……我們先離開這裡好不好?」少女的聲音軟棉棉的,比開元認識的任何一個異性都要更楚楚可憐,就像隻怕生的兔子。

  被女孩子這麼要求,開元二話不說點頭答應:「要去哪裡?」

  「你怎麼會來氿埔呢?這裡很危險的。」

  女孩站在半空面帶焦慮,卻遲遲沒有決定要帶開元到哪個地方。

  「這裡有鬼嗎?」開元邊踢開想靠近自己的毛絨生物邊問。

  「鬼?怎會呢,鬼靈應該不會出現在此氿埔才對啊?」少女憂鬱地望著開元。

  「那怎麼叫鬼僕?」

  「你不知道嗎?那些是攝靈毛獸,牠們專吃富含靈氣的生物。」

  「聽起來真可怕。」開元說,聲音裡卻絲毫不見膽怯。

  少女神色複雜地望著開元一隻一隻地把攝靈毛獸扔開,終於忍不住問:「你怎麼不怕牠們?」

  開元眨眨眼,大膽地撿起一隻毛球:「牠們又沒有嘴巴。」

  但他的話才剛說完,毛團卻當場在他手中炸開,唰地插進了開元的肉裡。

  「啊啊啊啊──」神經被連根拔起的刺痛又來了,在女孩面前仍然不計形象地慘叫,彷彿叫得越大聲就能減緩越多痛楚。

  開元第一時間就甩開了攝靈毛獸,可是他忘了看見一隻毛團,就帶表還有千千萬萬隻毛團。

  開元手才剛清空,腳上就馬上黏滿了新的毛團。

  攝靈毛獸前撲後繼地包圍著開元,吱吱吱的噪音震得開元頭暈腦障。

  「你怎麼不用飛劍呢?」少女急切地問。

  開元連忙掏出陪伴他好幾天的蔚水劍砍向攝靈毛獸,只是劍鋒捅進攝靈毛獸時就像砍了一顆皮球,毫無作用。

  「我們快走吧。」少女焦慮道。

  「喔。」開元附和,艱難地往少女的方向挪動。

  「你……你……你快御劍飛行呀。」

  少女大概很少發號司令,命令句被她講得像是在撒嬌。

  開元瞥了少女一眼,見著少女因急切而顯得鮮紅欲滴的雙頰,心跳一不小心就多跳了半拍。

  「快點呀?」少女細細的眉毛擰成皺折,眼眶裡全是霧氣。

  一句「我不會」便硬生生地被卡在喉嚨裡。

  

  「妳先走吧。」

  面對少女的催促,開元逞強:「我來搞定牠們!」

  「可是……」少女遲疑了一下,視線在開元與生物們之間來回游走,咬了咬牙,終於絕定要幫這個陌生的男孩一把。

  少女從半空中稍微飛低,她才下降了幾公分,原先圍繞在開元身邊的毛團們便像看到便當的野貓蜂擁而上,團團聚集在少女的腳下土地。

  少女也很謹慎,一察覺到情況不對,又連忙躍起,原本漲紅的臉色此時蒼白如玉,顫抖又敬佩地對開元道:「我……沒辦法靠近牠們。」

  「嗯,牠們會咬人的。」開元很認同這點。

  「不只如此!牠們會、會……」少女不知想起什麼,聲音又落去不少。

  開元不理她,掏出劍打算要認真對付傳說中的攝靈毛獸。

  毛獸們還聚在少女下方不肯走,開元自知一把短短的小飛劍根本無法傷及毛獸半寸皮肉,所以他只有有兩個選擇:一是篤信自己的主角威能,再緊要危機關頭時小宇宙大爆發,一口氣撲滅這群小野獸、二是學習聖母精神,好好擁抱這裙被美少女厭惡的小動物,得到小動物到感謝,順便收最厲害的那隻當寵物。

  開元看看自己的蔚水劍,有點後悔沒有把小白送他的教科書帶來,再看看圓滾滾毛絨絨的小毛獸,決定要執行B計畫。

  他挑選了其中一隻最圓最大看起來最肥的小毛獸,高高地舉在面前,擠出溫柔的笑容:「和我成為好朋友吧。」

  「什麼?」少女輕呼。

  開元抬頭忙道:「不是跟妳說啦。」

  「原來是這樣……可是、你、你通毛獸語?」

  「吱吱吱?」開元學著攝靈毛獸的叫聲。

  少女眼露愛慕:「原來真的有人懂得!」

  這下換開元尷尬了:「我再試試哈。」

  他馬上把注意力放回小毛獸身上,把毛獸拎到嘴邊輕道:「小毛毛,快成為我的寵……朋友吧!你愛吃什麼我每天都會弄給你吃的。」

  「吱!」攝靈毛獸以一聲譏笑回應他。

  開元祭出蔚水劍,抵在小毛獸肚子、應該是肚子的部分:「配合一下吧,否則──」

  他還沒有想出否則之後該怎麼辦,小毛獸已經開始發出高頻率的叫聲,沒一會兒,原本還流連在少女下方的其他攝靈毛獸,便前撲後繼地飛向了開元。

  開元一個不小心,失去了重心,活生生地被數以千記得毛團給壓倒,在少女的尖叫聲中淹沒於攝靈毛獸海中。

  

  少女從沒見過這種狀況。

  在她還小的時候,師長就已經對她耳提面命,要她小心外頭的各種野獸,卻從來沒教過她要怎麼在一群毛獸的毛堆裡拯救一個人類。

  少女學的心法比較特殊,她能操控植物,不過也僅僅只能讓植物長高幾公分而已。

  現在開元的狀況,絕對不是幾根草就能解救的吧?少女還有這點自知自明,她在內心模擬了三種方案,但每一個都沒有勇氣去實踐,最後她決定返回師門尋找幫手。

  少女立即轉身,想順著原路回家。

  但她才飛不到3分鐘,就遇上了三名十分面善的……男人?

  中間的那位先揮手:「嗨小妞。」

  右邊的又道:「妳終於來了。」

  左邊的接口:「我們都喝完一壺茶了。」

  少女狐疑地盯著那三個人,才發現那三個人雖穿著不同款式的黃色男用長衫,但臉全是同一款,瓜子臉、大眼睛、眉毛細細地上挑,看起來就像是女孩子的臉、而且份外地眼熟?

  「啊──」少女終於發現了:「你、你們……」那三個來路不明的男人,長得跟自己一模一樣!

  「我是陸仁賈。」中間的突然開始自我介紹。

  「我是陸仁苡。」右邊的說。

  「我呢是陸仁秉。」最左邊地說。

  「我們是來接師弟的。」中間地又道。

  「他被妳埋在攝靈毛獸的肚子裡了。」右邊地馬上道。

  「我們以為妳會自願當誘餌。」左邊地又說。

  「替我們救出那個笨蛋師弟呢。」說完後中間馬上接話。

  「可是呀。」右邊說。

  「雖然妳長得很可愛。」換左邊說。

  「卻沒什麼同情心。」中間說。

  「師弟會被吸乾吧?」換右邊說。

  「攝靈毛獸很可怕的。」左邊說。

  「打都打不完。」中間說。

  「殺都殺不死。」右邊說。

  「果然跟妳和我們一樣,長得太可愛的。」左邊說。

  「都不是好東西。」中間做出結論。

  少女被他們輪番地發言唬得一愣一愣的,開始為自己沒有幫住開元感到心虛。

  「我……我不是故意的……」少女扭著手指:「我沒辦法……我不知道怎麼對付毛、毛獸……」

  「誰知道呢?」

  「嗯嗯誰知道?」

  「沒人知道。」

  少女急忙道:「我要回去請我的師傅!她一定會有辦法的。」

  那三個陸仁終於露出了點難色:「這可不行。」

  「會、會來不及嗎?」少女在另外兩個接話前搶先插話了。

  「妳去救。」陸仁苡用跟少女幾乎沒有差異的臉露出笑容。

  少女見到自己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五官擠出超乎想像的表情,精神稍微受到了一點創傷,以至於她沒有防備陸仁秉以超乎她想像的速度衝向她。

  陸仁秉沒拿出武器,也沒祭出法寶,卻能夠在少女察覺到之前貼身靠近少女。他衝著少女笑了笑,那笑容跟陸仁苡一樣地難看,震得少女連說話的能力也忘了。

  少女只知道自己的少被陸仁秉一把握住,接著整個人被推往正包圍著開元的毛獸堆。

  還沒來得及想清楚發生什麼事,少女就華麗麗地從她的簪子上落下,毛獸一見到有更新的、更加富有靈氣的食物,連滾帶爬地撲向少女。

  少女連慘叫都還來不及發出,便被淹沒在一團絨毛之中。

  這大概是少女有始以來遇到的最大危機。

  攝靈毛獸之所以叫攝靈毛獸,就是因為牠們以修真者的靈氣為食,修真者若是被殘上,幾乎要耗去畢身靈氣否則不能脫困。

  失去靈氣,對修真者而言幾乎比死還不如。

  原先圍繞著毛獸散去後,露出身子沾滿了白毛的開元。

  他的眼睛睜得很大,看起來一點事都沒有,甚至還有體力跳起來,手裡還握著蔚水劍隨便對一個方向大吼:「給我記住!」

  「如何記得?」陸仁賈在天上問。

  「毛獸有記憶?」陸仁苡也不解。

  「毛獸王才有記憶。」陸仁秉說。

  開元聽到對話,抬起頭,正好撞見陸仁三人正在討論。

  「……女人變三個了!」

  陸仁賈搖搖頭,指向開元腳邊的毛團堆:「真身在裡頭。」

  陸仁乙接口:「再不去救她。」

  陸仁秉笑了笑:「就要被吸乾了。」

  開元順著陸仁賈指向的方向,確實在毛團堆的邊緣看見一小片少女穿的衣服。

  開元比少女勇敢多了、或者該說他根本不知道後果。他二話不說地開始扒起毛團堆,一隻一隻地把小毛獸往外扔,試圖把少女挖出來。

  攝靈毛獸似乎知道開元身上沒什麼好吃的,不是很喜歡他,一碰到他就想跑。即使如此,開元也費了極大的功夫,才在少女被吸乾前救出她。

  少女被開元摟在懷裡,香噴噴軟棉棉的感覺,讓開元幾乎忘了他才剛把她從一群骯髒的野獸裡掏出來。

  「謝、謝謝你……」少女趴在開元胸口,心有餘悸地道。

  「沒什麼。」開元不知哪來的自信道。

  「喔喔。」

  「喔喔喔。」

  「喔喔喔喔。」

  「你們又是誰?」開元仰頭,對著半空中看戲的三人問。

  那三個人長得跟少女沒什麼兩樣,但聲音卻是男人特有的低沉,也許是少女的兄弟?

  少女迷惘的眼神卻表示她跟那三個怪傢伙一點都不熟。

  「沒時間敘舊。」

  三人突然一口氣地飛高,高到開元伸長手也摸不到的位置後,陸仁苡才繼續道:「要來了。」

  陸仁秉指向開元身後:「毛獸王。」

  

  毛獸在不知不覺間全跑光了。

  若大的山坡,在短短幾秒內只剩下幾根沒被踩扁的青草。

  開元還抱著少女,但仍照著陸仁秉的指揮,回頭尋找傳說中的毛獸王。

  「在哪裡?」眼珠子轉了許多圈後,開元忍不住這麼問。

  「在、在……」反而是他懷中的少女嚴重地在發抖,似乎是想要退離開元站立的範圍。

  開元注意到腳下突然多出一隻比剛才的毛團們還要更小隻的生物。

  生物同樣全身長滿了毛,但只有乒乓球大小,一樣沒眼睛沒嘴巴沒手腳,好像隨隨便便就能被踩爛一樣。

  「其實牠們也不可怕嘛,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害怕?」開元不明所以地問。

  「這真是太驚人了。」高空中的陸仁賈說。

  「比傳說中的還天真。」陸仁苡馬上接棒。

  「師弟真的是實際活著的人類?」再傳給陸仁秉。

  「也許不是人類?」

  「是人類。」

  「但已經死了。」

  「我還活著啦!」開元不得不捍衛一下自己的生死。

  可是被他抱著的少女也卻不是很信任開元:「沒想到你、你也是……」

  「是什麼?」

  「殭屍啊。」

  「這裡有殭屍?」聽到這名詞,開元稍微感到害怕。

  少女羞怯地點了點頭:「嗯,有專門修行此道的妖魔,會利用已死去的屍體,做些……做些……」

  少女正煩惱著該怎麼形容殭屍的邪惡時,雙腳突然被一團毛絨絨的東西纏上。

  「啊啊啊啊啊──」少女憑著本能地尖叫。

  聲音穿破了開元的耳脈,連帶地也讓他跟著慘叫:「噢噢噢噢噢──」

  飛在空中的三人迅捷地塞住耳朵,一如以往地接力發言。

  「毛獸王咬住那女人的腳了。」

  「伸出觸鬚了。」

  「不愧是毛獸王。」

  「觸鬚好長。」

  「纏得好緊。」

  「已經深入大腿。」

  「牠很懂嘛。」

  「會被奪走吧?」

  「身為少女的靈魂。」

  三個人像了悟了什麼般用力點頭。

  少女被毛獸王糾纏緊了,無意識地發出了不同於方才的呻吟。

  「啊、啊啊──不要──」

  開元,十五歲,心智年齡比他的身體年齡還要低落,聽到少女這異於尋常、只有在特殊DVD上才能發現、帶點粉紅色氛圍的音色的表現,第一個做出的反應,居然是狠狠地把少女推開,任由少女倒在地上。

  「痛!」少女淚眼汪汪地瞪著開元。

  開元腦中已呈現空白,握著蔚水劍的手也不再發抖。

  現在的他,能做的、唯一會做的事,就是站得高高在上地、嘴裡不忘咆哮格鬥動畫才會有的激昂怒吼、再用剛剛學會的飛劍操縱術、把蔚水劍送到少女的大腿上、連同少女的裙子將毛獸王的觸鬚一起割個希巴爛。

  「師弟真猛。」

  「比毛獸王還明白關鍵之處。」

  「裙子很礙事。」

  那飛劍操縱得極為靈巧。

  就像慈母在半夜裡縫衣服的繡花針,能以個種不同特別的角度在少女的腿間來回穿梭。

  少女已經被嚇得連發抖都不敢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開元在跟毛獸王拼比誰的動作比較快。

  毛獸王不愧是王者,觸鬚是他身上的毛變成的,長得又快又硬,每一根都必須砍上兩三刀才能脫落。

  這是開元第一次這麼集中精神在運用自己體內的氣息,他肚子裡的小世界正高速運轉,像個幫浦在擠壓他少少的真元之力,好製造成能提供飛劍的靈氣。

  開元也是剛踏入修真世界不久,不知道劇烈地消耗體內氣息、對於境界不穩的新手來說,很容易走火入魔。

  開元體內的真元之力全是靠赤火果留下的地水靈氣換來的,不是靠自己一步一腳印修練來而,簡單來講就是走後門,所以也跟走後門的學生一樣,因為跟不太上教學進度,只能在課堂間搗亂,十分地難以控制。

  現在開元很努力地把火性十足的內息全集中在丹田。

  他想像中的丹田是個皮球,而內息則是灌進皮球裡的空氣,等到把皮氣灌飽後,再開始洩氣,那些洩出的氣體就會帶有衝力,足以使短劍在空中亂飛。

  可是不受控制的內息使得開元花了比他人更多的功夫才能把將它們聚集起來,為了不輸給毛獸王的侵略速度,開元必須比普通修真者花上更多的精神教訓不聽話的內息們。

  開元最後實在沒辦法,便放任內息到處亂竄,轉而開始壓榨原先就停留在丹田內的真元之力。

  那個毛獸王更是絕妙,知道開元在找自己麻煩,卻又像是對開元不屑一顧,拼了命地就想要攀爬上少女這坐青澀的山谷。

  「啊、不要、那裡不可以!」

  少女的嬌喘適時地給予開元更多的動力,使得他總能在毛獸王的觸鬚要進攻大腿上方的山谷前搶先一部拯救少女。

  「怎麼殺都殺不完?」開元邊砍邊抱怨。

  那毛獸王的觸鬚源源不絕,開元又只有一把武器,如果分神去欺負毛獸王的本體的話,少女的腰部跟胸部一定早就被無數的觸鬚佔領了。

  「師弟不錯嘛。」

  「可是沒有用。」

  「攝靈毛獸殺不死。」

  「只能打扁。」

  「跟打蟲子一樣。」

  「用鞋子打。」

  開元這麼拚命,空中三人組卻像看戲一樣不時點評幾句。

  他火大得要命,忍不住口出惡言:「你們是母雞啊,吵死了!」

  開元的反擊讓陸仁三兄弟不爽了。

  中間的那位抹了抹臉:「我們可是。」

  第二個也學著前一位的動作,等掌心拿開後他已經換上另外一張臉:「你的。」

  第三個照本宣科,他們換上的是開元也份外熟悉的臉:「師兄們。」

  「嚇──」開元嚇到了:「你們怎麼變臉了!」

  空中的三張臉,有點圓潤、有點稚氣、比起少女的睫毛更長、雙頰更飽滿,跟地上正努力打怪的開元,長得絲毫不差!

  這一轉變真的讓開元受到了精神打擊,任誰突然一口氣遇見三隻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白目,都會開始質疑起自己是不是也同樣是個白目的。

  而毛獸王就趁著開元在檢討自己的人格上是否有問題的空檔,趁機大幅度地加快生長觸鬚的速度,一口氣爬滿了少女的大腿。

  少女又羞又怒地想要剝開吸食她靈氣的觸鬚,她的每一聲抱怨,都足以撥動開元清純的心弦。

  情急之下,開元也顧不上自己誓死不加入九宮山的宣言,衝著陸仁三兄弟大叫:「師兄是不會來幫忙嗎?」

  陸仁三兄弟用開元的臉一起否認。

  「我們奉師傅命令。」

  「要來保護。」

  「小師弟你。」

  「那個女孩。」

  「不在我們的。」

  「保護範圍內。」

  開元窘了。

  他咬牙,不忍耳朵再被少女折騰,終於做了一個偉大的決定。

  開元縱身一跳,狠狠壓住了少女,不忘先摀住少女的嘴,還順便踩了毛獸王幾腳,然後朝向他心中跟卑鄙無恥畫上等號的師兄們道:「還不快來救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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