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仔大冒險

虛擬實境網遊文,NPC視角

發表日期:2009.02.16-2009.03.20

  透過窗廉照射進來的陽光刺在我的眼皮上,我張開眼,清爽地跳下床,穿上老媽前陣子特意為我縫的新鞋。

  老媽說我死活也長到十六歲了,差不多可以接了老爸這個舊鋪子了,我們家是河村中心的一個雜貨店,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最近河村不知為何湧入了上百的冒險者,店裡的生意也火熱得讓老爸笑的合不攏嘴。

  「貓仔你還在賴著嗎?太陽都要燒屁股了!」老媽的招牌怒吼從樓梯下床到我的腦門。

  我從床底拉出工作服穿上,也扯著喉嚨道:「來了啦。」

  

  一日的工作就這麼開始了,我本以為我這一生就會在這小小的河村安然地消磨到最後一刻。

  

  ◎

  

  走到店裡,我鑽進櫃台,老爸已經搬出四五種繩鎖擺在今日第一批上門的面前:「這位勇者大人啊你看看,這可是連十頭大黃牛都拉不斷的神仙鎖呢。」

  老爸露出諂媚的老臉,惹得我一陣雞皮疙瘩,深怕自己不出三年也得練出這張臉皮來,而我們這老貓雜貨店今個兒頭個上門的大金主,正是最近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冒險者,村長說那是創世大神的客人,要我們多擔當點。雖然這麼說,但我實在是不太喜歡那些陌生人,他們每次來都囂張得很,從不管我們店家的基本人格,一進店裡不是東翻西找地、就是急得像屁股火在燒,買完東西也從不說聲謝。

  老爸是說,只要有錢賺,被賞幾個白眼也不算什麼。

  就像現在站在老爸前的大金主,有張白淨淨的臉、眼神也算是冷冰冰的感受不到半絲暖意,而且看他身上一件白袍在那裡飄啊飄的,邊角還滾了金絲圈,這不是神殿裡出來的牧師標準打扮嗎?

  那貌似牧師的男子話也不大多,只是隨手點了桌上幾個繩鎖,再多買幾個打火石跟磨刀石,便掏出了銀幣。

  老爸喜孜孜地收下了錢,正準備給那金主打包時,金主開口說話了:「這位先生,想向你問些小事。」

  「成,你說說看。」老爸不以為意地點著頭,說起這憑空冒出來的冒險者們,也有幾個會來向我們探路問消息的,但我們這些老村民知道的也不多,頂多就知道東邊門出去那個大草園上的狼洞藏在什麼地方。

  但這名奇異的客人似乎不像是要去髒兮兮的狼洞,他從包包裡掏出一張羊皮縫製的地圖擺在老爸面前,指著一點上道:「敢問先生,你可知道這個地方?」

  我也靠在老爸身後湊了上去,見著白衣男子指的位置,有用兩圈光明神殿標誌的圓陣標示,那正是河村往北邊走約兩天路程度的聖河山脈,山腳下有個森林,林裡有沼澤,我們老是被長輩們耳提面命地交待不可接近那個地方,雖然最近森林附近總是被三三倆倆的冒險者吵得喧囂,也不似過往那般神秘了。

  老爸自然也清楚那個地方,但他瞪得跟同鈴一樣的的表情卻是我陌生的,老爸略微發抖地乾啞道:「你、你怎麼會有這、這……」

  「你果然知道。」白衣男子也沒什麼表情,只是又更往老爸靠前了一步:「這裡應該有吧?能夠打開通道的鑰匙。」

  老爸深深地吐了一口氣,究竟是藏了什麼秘密不讓我知道?我緊緊地靠在老爸身旁,就怕他一個不爽便把我踢出家門。

  那男子又掏出了十枚金幣,金幣呢十枚可抵我們家一個月的收入呢,男子不為所動地將金幣塞進老爸的手裡:「請務必轉讓予我。」

  「不行、絕對不行!」老爸用力地搖頭,最後用著乾啞的聲音道:「那太危險了……」

  隔了櫃台一張長桌,男子也不多說什麼,又從神奇的包包裡再掏出一把長劍,擺在老爸的面前:「這過去是先生你的所有物。」

  「什麼?!」抱歉,發出這可恥的尖叫的人正是在下我,我兩眼發亮地盯直著桌上刻著龍之花紋的長劍,心裡猜想那可不只一百個金幣的價,這好東西怎麼可能是成日只會喝酒抽煙斗的老爸的?

  老爸卻抬起手顫顫兢兢地摸著劍柄:「已經這麼多年啦……我以為我這輩子再也見不著了……」

  「所以可請先生能否相信我?不……是墾請偉大的冰雪保衛者布萊爾殿下將傳說中開啟通道的鑰匙轉讓予我。」

  白衣男子說得不急不徐,老爸的臉色卻益發的鐵青。

  冰雪保衛者這個故事我是聽過的,傳聞中極北之地住了一群冰雪巫妖,那巫妖有著魔法師高超的法力與騎士的勇猛,是可怕又高貴的存在。但五十年前,這群巫妖卻瘋狂地越過聖河山脈,要進攻我們人類的地盤。

  據說這一戰打個昏天暗地的長達五年,而領著人類誓死悍衛國土的勇士們就被尊稱為冰雪保衛者。

  這冰雪保衛者可是我們河村小孩的英雄呢!我斜眼瞄著老爸,怎麼也不能相信他就是我放在床頭的故事書中的偶像。

  「通道已經封起來了。」老爸卻沉重地再次嘆息,「即使是你貴為光明神殿的牧師,也萬萬不可能越過……」

  「不只有我一人。」那個牧師打斷我老爸的話,接著咱家店門外又走進了一男一女,一名全身漆黑的男人與全身翠綠的女人。

  那男人一臉嘻皮笑臉地湊到牧師身旁,看著我老爸眨了眨眼:「老頭子你是真的不願意交出來啊?」

  真沒禮貌。我皺了皺眉,正想給老爸出氣,那女人就已經伸出纖纖玉手擰了男人的耳朵:「喂夜不語,你給我安靜點。」

  「靠,綠竹不要以為妳是女人我就不敢扁妳!」

  「好了。」白衣的牧師冷哼,立即止住了兩個新來的傢伙,「布萊爾殿下,北方極地我們是一定要去的,至於巫妖的威脅,你大可放心,光明神的恩澤無所不在,定能庇佑吾等與河村的安全。」

  我注意到了黑衣男子在牧師說出這段話時冷哼了半聲,剩下的嘲諷全給旁邊的綠衣女子給阻止了。

  我看這三個人的感情肯定不好,於是又往老爸那蹭了蹭,要是老爸真的不願意,我是不會介意替他把客人全『請』出去。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已經五十年了……」老爸卻不管我,只是低著頭看著那把長劍一個人不知在沉慟啥地唸著:「想當年,就是光明神殿下的祝福,我也才能擁有這份勇氣……」

  「那布萊爾殿下你的決定是?」

  老爸抬起頭,晶亮的大眼與牧師的目光相接:「既然你們都已得到這把劍與地圖,想來這也是光明神的旨意吧?」

  「是的。」牧師點頭。

  「那好吧,給我一天的準備。」

  說完後,老爸就跟貴客們約了時間送走他們,接著又將店門拉上,只留下我一人與他無言相望。

  我忍了許久,才開口道:「老爸,你真的要把那什麼鑰匙給交出去?冰雪巫妖不是很恐怖嗎?還有你真的是那個冰、冰雪保衛者?」

  老爸面對我連珠串的問題,似乎老了數十歲:「貓仔,這是天命啊。」

  什麼天命我可不懂,只是擔心那什麼鑰匙的被外來者搶去,要是冰雪巫妖又跑到我們河村來,我們不全都得給巫妖當冰棒了?

  老爸又嘆了口氣,將牧師留下的那把劍塞進我的手裡:「拿去吧,我的兒子。」

  「老爸,這是……」這是老爸要我趕緊練練武,以免巫妖真的殺過來嗎?

  老爸搖搖頭,只是像欠了我十年零用錢般道:「貓仔,你就是那個開起通道的鑰匙。」

  

  ◎

  

  什麼──這句話我才剛要說出口,就被老爸給一拳打暈了,不愧是前冰雪保衛者,下手可真一點也不含糊。

  待我醒後,我幽幽晃晃地睜開眼,這才發現自己坐在一個馬車上,而身旁則是一身綠的女人。

  「你醒啦。」女人其實很年輕,大概也就長我個兩三歲吧,她給我露出一張笑臉,又捏了捏我的臉皮,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沒想到還真的是軟的呢,跟我們也沒差多少嘛。」

  廢話,老子我好逮也是個肉做的活人,不是軟的難不成是石頭做的?

  女人看我憋著不說話,又笑了笑:「你好,我是綠竹,你呢?」

  車棚前方傳來另一個捉狹的聲音:「綠竹妹妹,你給NPC自我介紹啊?」

  NPC是什麼?我眨了眨眼,卻見到綠竹往另一邊坐了鬼臉:「你別理他,他是夜不語,一個壞蛋戰士,即使你是NPC我也不會讓他欺負你的。」

  「NPC……是什麼?」我沒發現自己問出這問題時連聲音都啞了,我知道我叫卡特,大家總是叫我貓仔,因為我是河村老貓雜貨店的獨生子,雖然剛知道了自己的老爸是五十多年前的英雄,但仍不改變我是個平凡小夥子的事實。

  「唉呀你不知道自己是NPC啊……」綠竹驚呼,卻也沒有要給我解釋的意思:「那算了,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小弟啦。」

  「馬上就收人當小弟,真是了不得啊。」夜不語的冷嘲熱諷又傳了進來,那綠衣少女卻也沒搭理,只是拉著我的手連問:「吶吶,告訴我你到底叫什麼吧。」

  「……卡特,不過妳可以叫我貓仔。」我小聲地講出自己的名字,比起老爸的布萊爾,這貓仔不知怎麼地聽起來就有點俗氣。

  「對了我老爸呢?」突然想起自己是被老爸給敲暈的,但我還真的沒想到老爸居然把我給賣了,雖然眼前這馬車還算豪華,窗外的風景對從沒出過遠門的我也極為新鮮,但這不保證我有那個勇氣跟著一起去打巫妖啊!

  「布萊爾殿下已將你託付予我。」聽到這句話我才想起那個改變我一生的白衣牧師,我慌亂地座起身,才在綠竹身後的角落看見隱藏在黑暗的他。

  「你……」

  「我是雪時月,牧師。」

  「啊、喔……」我乾乾地笑了聲,才摸摸鼻子轉向綠竹:「我爸是要我去見見世面才讓我跟著你們對吧?那就拜託你們了。」

  「呵呵。」綠竹眼睛瞇成一條線,兩根手指又不乖地爬到我的臉上:「你可真有趣呢,那個老頭子什麼都沒跟你說嗎?」

  說?說什麼?老爸的話這才又幽幽地鑽進我的腦子,是了我可是打開通道的鑰匙,但我不管怎麼掏著我的口袋,都沒見到有類似鑰匙的玩意啊。

  「綠竹,話別太多。」那雪時月突然打斷綠竹的話,一雙漂亮的眼睛就這麼死死盯著我,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綠竹輕吐兩下舌頭,倒也沒有生氣:「阿月,你說我們這任務真的是唯一任務嗎?」

  我瞧見雪時月不吭聲地點了點頭,狀似待在車外的夜不語又嚷嚷道:「這不是廢話嗎,這NPC可不是怪物吶,掛了就不會再刷新了,更何況還給你們拿去做──」

  後面兩個字我沒聽清楚,但NPC這名詞又再次鑽進我的腦裡,不知怎麼地竟覺得有些氣悶。

  NPC是什麼?聽他們的語氣我就是他們所說的NPC,難不成NPC是一種職業?「那個……」我小心地舉起手:「我只是一個無力的雜貨店兒子,要跟你們一起去打巫妖可能連當盾牌的價值都沒有,更何況鑰匙什麼的,就算扒光我全身也找不到吧……」

  「誰要扒光你全身了。」綠竹撇開臉,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但很快地又咯咯地笑了起來:「但扒光這倒是個好點子呢,對吧。」

  「綠竹妳有沒有羞恥啊!」夜不語特有的高分貝音量又傳了進來,惹得綠竹更是一陣大笑。

  「反正看了又不會少一塊肉,我看你是怕身材輸給貓仔吧。」說完後綠竹便親暱地拉起我的手,我這輩子還沒讓一個女孩這麼靠進過呢。

  笑鬧間馬車卻突然停了,綠竹連忙放開我的手,跟著雪時月、夜不語一同跳下車。

  「貓仔要不要也買張回城票啊?」我聽見綠竹這麼問,我探出頭,才發現我們的馬車正好停在河村的邊界,那裡有個關卡,有個大叔守衛負責收受出入的通行費。

  「NPC也能回城嗎?」夜不語轉頭問雪時月。

  「不清楚。」雪時月還是一樣冷淡,「先把我們的票買好。」

  綠竹聽雪時月這麼回答,便興高采烈地把我也召下車,很自然地便挽著我的手要往看門的大叔去。

  「喂貓仔,你買過沒有?」

  「我出過城幾次,不過我們是河村的人不用繳通行費。」我努力挖掘著記憶,模糊中覺得自己的『規則』中似乎有這麼一條。

  這感覺真奇怪,就很像我天生就會走路游泳般,有些『規矩』便這麼牢牢地刻在我的腦海裡,彷彿不只是記憶的存在。

  「你們可真方便。」綠竹在我耳邊叨念著:「哪像我們玩家,每次出城都得先跟門口守衛買好票,要是發生什麼意外,才可以到最近的傳送陣回來,不然在荒郊野外可是不賣票的。」

  「喔。」我點點頭,也搞不太清楚玩家是什麼,不過傳送陣我是懂的,那是用來方便旅人的偉大魔法裝置,傳送陣每三十秒啟動一次,只要待在陣內就可以傳送到指定地點了。

  至於指定地點……綠竹將我托到看門大叔前,高聲道:「給我兩張回河村的」

  看門大叔接過綠竹的銀幣後,就遞給她兩張方型的羊皮指,上頭有個魔法圖騰,那正是觸動魔法陣的關鍵。

  「這樣就可以了。」綠竹把一張塞給我,然後要招呼我回馬車上,嘴巴仍沒停住:「你們河村是這次更新才有的新地圖,不過要過來有點難度,所以人還算少呢。」

  「新地圖?」我搖頭晃腦地問,我在河村也住了好幾十個年頭了,對我而言河村以外的地方才是新地圖。

  「唉呀我怎麼總忘記了呢。」綠竹又扯了扯頭髮,整齊的瀏海都給她抓亂了:「阿月總是叫我不要跟你講太多,但不知怎麼地你讓我很有親切感呢。」

  「綠竹妳好了沒有?」剛剛一直只聞其聲的夜不語也鑽進了馬車,仔細一看,上回見他時還留了一頭長髮,現在已全綁在腦後了。

  「早好了,阿月呢?」綠竹伸長脖子找著牧師。

  「在找守衛瞎扯蛋,大概在套什麼情報吧。」夜不語隨興地住在我與綠竹身旁,接著也好奇地望向我:「你還真的不像是NPC呢。」

  「就是說啊,害我剛剛又忍不住跟他說了好多。」綠竹也用力點頭。

  我愣了愣,越想心越悶,還是股起勇氣道:「那個NPC到底是……」

  「哈哈哈,NPC就是──」

  「就當他是另一個種族。」雪時月回來了,他打斷夜不語的話,直接給我來個衝擊性的結論。

  「另一個種族!?」我目光掃著三人,再低頭看著自己,怎麼瞧都同樣是創世組創造出來的人類啊,難不成只有我是人類而他們全是精靈、矮人之類的?這也不可能啊,這福德大陸上的智慧種族也只剩下人類了,北方的巫妖雖然有智力,但可沒人願意承認他們的身份,還是說……我死揪著雪時月,聲音都隱隱地在顫抖了:「你們是巫妖!」

  「噗!」

  「哈哈哈!」

  夜不語與綠竹很不客氣地笑了出來,就連一直都很冷淡的雪時月也忍不住扯了嘴角。

  雪時月深呼一口氣後才能平淡地開口:「你誤會了,我們也是人類沒錯,但跟你還是有些差別,我們就叫玩家,而你與你父親則是NPC。」

  「喔。」雖然我嘴巴上這麼說,但其實我丫根兒聽不懂。

  不懂就算了,可以確定雪時月他們不是什麼壞人也就夠了,我搔了搔耳朵,才又吶道:「那……NPC也可以當冒險者嗎?」

  

  ◎

  

  事後,一直到我們的馬車停在森林前,綠竹才跟我解釋清楚,原來NPC是不能當冒險者的,現在冒險者就只有他們這些『玩家』才可以擔任。

  「不覺得有點不公平嗎?」我跟著綠竹把馬車牽到樹林旁,又有先羨慕地看著她從神奇包包裡掏出的綠色彎弓。

  綠竹是個遊俠,這名詞我有點陌生,夜不語看我一臉欲言又止的蠢樣才好心地向我解釋了幾種職業的類別,有戰士、牧師、魔法師,這些我還耳熟的,還有像盜賊、遊俠跟術士等等我聽都沒聽過的。而遊俠這個職業,簡單來講就是個使弓的。

  「你看這帥不帥?」夜不語在跟我解釋完後,也掏出一把單手長劍,刀鋒磨得亮晃晃的,看得我眼睛也乾巴巴的。

  「帥、超帥!」夜不語在我面前隨手擺弄了幾下,我佩服得都快要喊他做老師了。

  「別被夜不語給唬了。」綠竹跑到我身邊,湊在我耳朵旁道:「他啊可是個敏戰,體虛肉薄丫根兒就不耐打。」

  「敏戰是什麼?」現在才知道自己真的非常見識淺薄,看到綠竹淺淺的酒窩,羞得我臉都紅了。

  「敏戰啊──」綠竹拎起弓炫耀式地轉了一圈:「就是沒這個本事還硬想要當遊俠的笨蛋啊。」

  「別聽她的毀謗!」夜不語想要抗議,但卻挨了綠竹一記白眼。

  「你說你不是嗎?」綠竹的弓角往夜不語的肚子用力一頂,疼得夜不語當場蹲坐於地,「看吧,要是金剛大哥搞不好隨便一拳就能把我的弓折斷呢。」

  「那是因為我不閃好不好!」夜不語在地上抗議,而我則只注意到綠竹話語中的新名字。

  「金剛是誰?」

  綠竹甜甜一笑:「我們的一個朋友。貓仔真是有上進心的NPC呢,什麼都要問。」

  有上進心不好嗎?村裡有個老魔法師,送東西去給他時他常叮囑我,不會的就要問,多問多健康,總比硬裝做自己是個天才好。

  綠竹見我還是一臉癡呆,又換了個稍微黯淡些的表情:「可是我也不知道哪些能跟你講、哪些不能。」

  「因為我是NPC嗎?」這一兩天來的相處,我已經習慣他們『玩家』的差別待遇了。

  「講了也沒什麼吧。」夜不語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拍著自己沾了泥的屁股,也湊到我身旁:「反正就是個NPC,不管講了些什麼遊戲一結束還不是都沒了。」

  遊戲……?我的心又一緊。

  綠竹嘆了口氣:「最近的人工智能力害得很,你不怕貓仔突然率領怪物佔領世界啊。」

  夜不語不理會我的僵硬,一掌就往我背上拍:「哈哈哈,憑他?就是個雜貨店的兒子嘛!」

  對啦對啦我只是個雜貨店的兒子,廢得很,所以夜不語一個戰士的攻擊力可也疼得我吃不消吶。

  「你自己還不是雜貨店的兒子?」綠竹嘟嚷道,拉住我的手就把我拖到她身後,我堂堂一個雜貨店的兒子還要被女人保護,說起來真的有些臉上無光。

  「我可不是雜貨店、是大賣場好不好!」夜不語又吱吱喳喳講著我聽不懂的話,「說起來綠竹,我們的隊長呢?」

  隊長這名詞我已經學起來了,就是指雪時月。

  說起來我們一到森林附近時,雪時月就自己先跳下馬車,說要去查點資料,接著就化成白光不見了,著實嚇了我一大跳。

  為此我還向綠竹求證了老半天,才確定那不是冰雪巫妖的魔法,而是名為下線的特殊技能。

  「阿月那小子怎麼會來玩OLG啊?」夜不語也不管我的意見,又自顧地與綠竹講起只有他們玩家才知道的對話:「他不是一向最自命清高的嗎?還曾經說我老是在玩GAME腦漿都只剩下0和1耶!」

  「誰知道。」綠竹聳肩:「反正現在虛擬實境這麼夯,沒玩過的還會被說老土呢,而且你沒看他玩得這麼認真嗎,這冰雪大陸才剛開一週,他就急著要去解主線任務了。」

  「這任務是阿月在光明神殿觸發的吧?那光明神也超不給面子的,不管我在他老人家的豎像前前晃多久,理都不理我。」

  夜不語的話讓我心裡一驚,光明神殿下可是掌管大陸神聖之力的神祇呢,夜不語怎麼能用這種挑釁的口氣說光明神的不是呢。

  綠竹注意到我臉色發白的模樣,便主動拉住我的手道:「夜不語你嚇到貓仔了啦。而且阿月是牧師你又不是,光明神要是肯理你不就天下大亂了。」

  綠竹的手軟軟熱熱的,掐得我心臟都快給跳出來了,兩日相處,我知道綠竹這女孩喜歡肢體接觸,可我一點也不習慣被一個水嫩的女孩東捏西摸的呀。

  不過雖然綠竹總愛往我身上蹭,我倒是從沒見著她向雪時月親近過,甚至對他還有些排斥,就因此腦中一熱,過於直接的話便這麼問出口了:「你們討厭雪時月嗎?」

  綠竹與夜不語皆呆滯了片刻,像是我說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面對這樣的目光我只好急忙道:「不、不是啦,我是說……雪時月他……好像跟你們……」有些隔閡。

  「你也沒說錯啦。」夜不語悶哼了一聲:「但我們不是討厭阿月,只是不知道要怎麼跟他相處而已,那小子太自以為是了。」

  「阿月他有時候有點可怕……」綠竹也像心有餘悸般摸著胸口。

  可我卻完全無法理解他倆的恐懼,雪時月再我眼裡雖然是冷淡了點、而且又強勢了點,但怎麼也不像是個惡人啊。

  還是說……我把雪時月是巫妖這種假設再出趕出腦子,綠竹已經跟我強調很多次了,他們玩家是不可能變成怪物的。

  「貓仔你真好,阿月他可是對你重視得很唷。」

  「欸!?」我吃了一驚,但旋即想到:「是因為我是鑰匙吧。」

  「能當鑰匙也不錯啊,至少還有存在的價值。」綠竹瞇起眼轉向雪時月下線的位置,話語裡透著我所不明白的無奈。

  就這樣,片刻的沉默籠罩在一直喧鬧的三人之間,直到綠竹的視線範圍裡再次有了動靜。

  「阿月上了。」夜不語的話才剛說完,原本空曠的草地上便一點一點浮現出素白的身影。

  是雪時月,我知道的。

  這就是所謂的『下線』特殊能力嗎?在雪時月的容貌漸漸清晰後,我強忍住想要詢問他『下線』去了哪裡的衝動。

  就好像,腦袋裡走個開關,知道我要是問了這個問題,我的世界與我的信仰,就會因此崩潰似的。

  

  ◎

  

  雪時月一上線第一件事就是問綠竹:「貓仔能不能組隊?」

  綠竹愣了一下,才搖搖頭:「他沒有夾子應該不行吧。」

  組隊是什麼、夾子又是什麼……我怎麼這麼多問題呢?算了我決定靠自己找到答案也沒吭聲地就默默站在雪時月身旁。

  我用眼角偷瞄著正在思考什麼的雪時月,心想他應該也沒大我幾歲吧,怎麼個兒就硬是比我高上許多呢?而且明明是牧師,身子板卻不輸給戰士夜不語,袍子下的肌肉應該也十分結實吧?

  「阿月,就我們三個去打嗎?這樹海的怪看起來滿強的耶。」綠竹不安地瞄著我們的目的地,被綠意包圍的聖河山脈。但要到山脈還得先穿過眼前的聖河樹海,聽村裡的守衛說,這林子裡可是有死人的。

  「綠竹妳這樣就怕啦。」夜不語掏出他的武器,搶先往森林的方向一站:「放心啦我不會比金剛差太多的。」

  「我不是這意思……」

  綠竹還想說什麼,我就突然被人推了出去,踉蹌了幾步才站穩。

  「我們還有他。」就這樣,雪時月冷冷清清的聲音飄進了我的耳裡,我張了足足能塞下拳頭的嘴,才意識到雪時月嘴裡的『他』指的是我自己。

  我只是個雜貨店的兒子啊,這點自知自明我還是有的。

  「雪時月我……」我還想確認,看是不是雪時月搞錯了什麼,雪時月就已經從他那神奇包包裡掏出一根法仗,催促著夜不語等人往林子裡鑽了。

  不得以之下,我也只好硬著頭皮跟上綠竹的腳步。

  至於我為什麼不跟在雪時月身邊?自然是因為我已經稍微明白綠竹他們的心情了,這雪時月啊……還真的有點可怕……字面上也許看不出什麼,但每次他一但決定了什麼事,那眼神就會發出精光,簡直就像是被光明神殿下附身似的。

  即使我再大膽包天,也不敢在光明神殿下的眼皮下怎麼咱是吧,再說我貓仔的膽子可也沒比倉庫的耗子大上多少,面對這樣陰暗潮濕的恐怖森林,存活率應該比面對光明神殿下發怒高上幾分才對。

  不過那聖河樹海也真的是名不虛傳,一踏進去就覺得溫度低了幾度,森林的幾乎沒有道路可言,枝幹旁枝錯結地糾纏不清,也不知道在那藤蔓與枯葉的後頭會有些什麼。

  夜不語走在最前頭,拿起他的劍死命地猛砍猛清,嘴巴上也沒停過地抱怨:「我的黑燕長劍可不是拿來劈材的耶,而且不是有其他玩家已經清過道路了嗎?為什麼我們要挑沒人走過的路走?」

  「把斧頭拿出來用。」雪時月簡短地給夜不語下了命令,夜不語只好乖乖地把他帥氣的長劍收進神奇包包裡,然後又變出一把短小的斧頭。

  「我這把只是新手斧攻擊力很低耶!綠竹妳說得對,應該找金剛大哥來的。」夜不語仍究止不住叨唸,但終於順利地劈出一小段道路。

  「噓──」綠竹突然做出禁聲的手勢,接著便飛快地換上小刀,往夜不語左側方的樹幹輕輕一躍。

  綠色的身影便一眨眼晃過我的眼前,在我還沒來得及搞清楚事件發展時,夜不語已再次掏出他的黑燕長劍,隨著綠竹的動作也跟著往左側方刺出劍尖。

  「優雅的光之聖力,撫平吾等的傷痛──」一連串的咒語從我的身後響起,我回頭望時,雪時月的全身已籠罩在金光當中,隨著他的祈禱結束,夜不語身上也泛起了點點光澤。

  這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牧師的治癒,在光明神殿下恩澤之下的雪時月,向來冷淡的表情也多了幾分神聖。

  心臟都快被吊起了。

  我看著夜不語像閃電般連連揮動手裡的長劍,附近的樹枝全給削剪了一半,綠竹的身影也在夜不語身邊飄忽不定,而雪時月的吟唱總是在最適時的時機響起。

  這就是冒險者的能耐嗎?他們三人就在我面前飛來飛去的,雖然被夜不語的身子擋住視線弄不清究竟發生什麼事,但頭一次這麼靠近戰鬥場面,內心的男兒熱血也不禁沸騰了起來。

  掌心握了又開、開了又握,這才想起老爸給我的長劍已被雪時月收進神奇包包裡,我滿身是汗,能做的卻也只有在一旁發愣著而已。

  能當『玩家』真好,我乖巧地躲在不打擾任何人的角落,仔細地盯著夜不語他們的動作,心裡仍暗暗地暨望著能偷學幾招。

  「呼……」就這樣刀光劍影地數分鐘,綠竹首先停下了動作,一溜煙地鑽回我身邊:「叢林戰還真不習慣耶,不過就是隻小蛇也要搞這麼久。」說完後,雪時月也落下了祈禱文的最後一句,轉頭望向我與綠竹。

  突然,我捕捉到雪時月眼裡精光一閃,接著我就看見他的法杖已直直地逼向我,「雪──」我話還沒落下,雪時月便已將我推倒在地,抱著我在泥地裡翻滾了兩圈。

  「痛、痛!」地上有塊石子刺得我很疼,雪時月卻沒起身,仍壓在我身上怒斥:「夜!」

  夜不語聽見雪時月的命令,連忙調頭趕了過來,「怎麼還有啊!」他嘴裡嚷嚷著,手卻沒停過,「綠竹妳擋到我了啦!」

  「這裡位置擠咩。」綠竹側過身給夜不語通過,我這才看清楚,原來在我剛剛站的位置後頭,有一隻比我身高還長的大蟒蛇,而且還連接著兩個腦袋!

  蛇信誇張地在空氣中伸縮,還撲在我身上的雪時月面色嚴峻地道:「看來是我輕忽了。」

  綠竹一個女孩子見到這麼恐怖的大莽蛇臉色卻連變都沒變,仍掏出她的短刀往蛇的背鱗攻擊。

  蟒蛇的蛇鱗就像有金屬般這麼堅硬,與綠竹的小刀撞擊時發出吭康的聲響,這時夜不語也高舉了他的劍,大喊一聲:「拉住牠尾巴!」

  「叫我拉啊?」綠竹眉心一皺,卻也沒有多做考慮,女孩子的手臂一鼓腦地抱住蟒蛇的尾巴,蟒蛇一驚,抖著身子想要擺脫綠竹的糾纏,兩顆頭的其中一個甚至已經張開大嘴就要咬住綠竹的手臂。

  就在這危機時刻,夜不語突然跳了起來,尖鋒銳利地畫破蟒蛇頭下方約兩個掌心寬的位置,噗的一聲乍響血水瞬飛,蛇腦袋就這樣被硬生生地砍下一個。

  「還有一個快上!」綠竹也不管蛇血是不是沾濕了她的衣服,仍死死扣住蛇尾,讓夜不語再次發狠砍下另一個腦袋。

  我張大了嘴,怔怔地看著夜不語與綠竹驚險的演出,甚至連雪時月還在我身上這件事都忘了。

  「阿月,搞定了。」

  直到綠竹踢開蛇身,跳回我身旁後雪時月才離開我,他很瀟灑地拍掉身上的灰塵,像沒事般道:「搞得這麼狼狽?」

  「這也沒辦法咩。」夜不語抓著腦袋訕笑著,「我跟綠竹都不太適合狹窄的地型,這森林的樹未免也長得太密集些了吧?」

  「就是啊,簡直就像個雨林,又熱又悶的。」綠竹也跟著點頭附和:「真的不找金剛大哥來嗎?」

  「……」雪時月看起來是像在認真考慮兩人的提議了,只有我,還這樣像傻瓜一樣躺在地上,還要受一個牧師保護……剛剛雪時月會把我推倒,也是因為怕我被那巨蟒咬到吧?連綠竹這樣一個女孩都能跟蟒蛇力拼,夜不語還能隨便兩劍就把雙頭蛇的腦袋砍下來,那我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呢?雪時月說我是鑰匙,可是鑰匙這玩意小得可以隨便收到口袋裡,那像我這麼大一隻還嫌累贅呢。

  唉……我嘆了口氣,掙扎地站起身,下定決心向他們三位道:「那個,我看我還是回家好了。」

  「不行。」雪時月以非常快的速度否決了我的話,「貓仔是關鍵。」他這句話不是對我說的,是對綠竹他們說的:「NPC死了就完了,貓仔不會重生。」

  氣氛一下沉重了不少,但人本來就會死,被那種大蟒蛇咬兩口更是可以死得徹徹底底,其實我不太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哀怨地看著我,逼得我只好小聲地開口問:「那個……既然這麼危險……那我……」

  不是我孬種,在看到方才人蛇大戰的刺激,是男人都會想要戰上一戰的但……我低著頭看自己瘦弱的手腕,知曉連把劍扛不太起來得自己,著實沒什麼資格給人家找麻煩。

  「貓仔你不要緊張啦。」綠竹彎下腰揉著我的頭髮:「我們會保護你的。」

  「可是,我……」我一點也不想要讓女人保護。

  「不然我教你劍術好了,你老爸不是有給你一把劍嗎?」夜不語也安慰著我。

  我很高興他們兩個待我這麼好,我從地上爬起,正準備給夜不語道聲謝,才注意到雪時月怪異地呆站在一旁。

  我又想起雪時月方才施咒時的滿身金光,心裡不由地又微微一顫,雪時月這時卻很恰巧地轉頭面向我,眉間就這樣微微一皺,在冷冷輕問:「你想當個戰士嗎?」

  「啊?」太過突兀的問題讓我發窘了,也令雪時月的眉間皺得更緊。

  不過很快地他又恢復尋常神色,仍半是威脅地道:「你的父親是冰雪保衛者,你想要繼承他的志向嗎?」

  「我老爸又還沒死……」幹麼說得他好像已經進棺材似的。

  「你老爸到遊戲結束前都不會掛吧。」夜不語興致勃勃地插了一句,立刻就被雪時月瞪了。

  雪時月又向我問了一次:「你想當個戰士嗎?」

  在光明神殿下腳底下,我無法說謊,於是我點了點頭:「我想。」

  「那好,就拿起你的逆潮。」

  「啊?」真的很抱歉我又犯傻了,但逆潮是什麼?是倒過來的鳥巢嗎?

  雪時月似乎也不太高興,隨便指了指我掛在腰上的玩意:「就是那。」

  啊喔,原來是指老爸給我的那把劍啊,「這叫逆潮啊?」我憐愛地摸著現在已屬於我的武器,一想起有機會能夠揮舞著他殺敵,嘴角也忍不住翹了起來。

  「別高興的太早。」雪時月又打斷了我的幻想,「我們沒辦法冒著風險,所以會讓夜不語交你一些基本的技巧,你唯一要學會的就是別讓自己死。」

  我呆呆地點著頭,不知道為什麼雪時月看我這樣子又顯得更加不高興了,像是下馬威般,他又衝著我道:「記住,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碎屍萬段。」

  很想告訴他,我要是真的死了,被剁成幾半也無所謂啦,但看著雪時月如此嚴肅嚴格嚴謹嚴厲的眼神,我只能用力地說好,省得怪物都還沒來,我就先被雪時月的眼神給殺死了。

  雪時月似乎是認為已經教訓完我,督促著綠竹去想辦法把剛剛弄死的兩隻大蛇給清理乾脆。綠竹嘟著粉色的小嘴,心不甘情不願地抗議道:「為什麼要我去搞這些屍體啊!」

  「妳不是最喜歡蛇皮、蛇膽跟蛇牙了嗎?說可以做蛇皮包包啊、蛇皮皮鞋啊這些會被保育團體追殺到死的東西。」夜不語邊笑邊推著綠竹,綠竹被鬧得火氣很大,一甩袖更是死也不肯去扒了那兩隻蟒蛇。

  「那……我來吧……」我小聲地道。

  綠竹跟夜不語還在吵,只有雪時月輕輕點了頭,扔給我一把小刀要我自己去搞定。

  那只是屍體……我對自己說,然後股起勇氣蹲下來想要剖開蛇肚子。

  誰知道這一刀才剛畫下去,就滾出了一顆金色的小球,「這是什麼?」我撿起球,滿臉疑惑地遞給雪時月。

  綠竹這時也探頭過來,有些高興地笑道:「唉呀沒想到掉的是金色的耶!」

  夜不語也插嘴:「不知道有沒有屬性?」

  「是金色的就不錯啦,還求什麼屬性,而且牠只是普通的雙頭蛇。」

  所以這到底是什麼?每次只要綠竹一跟夜不語開始槓起話來,我就深刻地覺得自己被排擠了,唉,我今天到底是嘆了幾次氣了呢?還好還有一個雪時月在,他很突然地踹了夜不語一腳,要夜不語好好跟我解釋一下這蛇肚裡的奧妙。

  「我想你也應該知道吧。」夜不語抓著頭苦笑:「一些異種身上會掉出蘊含力量的石頭,我們稱做它為『精石』,也就是你手上這顆東西啦。」

  綠竹也跟著補充:「精石也有好壞區分的,普通是銀色的,好一點的是金色的,還有更好的金色精石擁有屬性,像風屬、火屬之類的,可以用來增強裝備的好壞。」

  「別看精石小小一顆,那玩意可是動力捏,這個世界有很多神秘的設備都是靠精石運作的。」夜不語又用力地抓了兩次頭,才舉出例子:「像傳送陣啊,那個裝置就是靠精石啟動的。我們收集了精石之後就可以拿到能源公平促進協會換些錢啊、裝備什麼的,有屬性地就拿去做裝備。」

  原來手裡的這顆就是精石啊,明明沒見過我腦裡有著這方面的知識,也知道這是高價品,每個村裡都只分配到幾顆,只是沒想到隨便殺隻兩顆腦袋的蛇就滾出一顆,要是這樣一路殺到山腳下,不就變成大富翁了嗎?

  「貓仔的手氣很好耶。」綠竹又擠到我身旁,拉住我的手臂邀約:「走吧走吧我們去扒了那討厭的蛇皮。」

  「妳不是說妳才不要碰噁心的爬蟲類嗎?」夜不語立刻點破綠竹的矛盾。

  綠竹吐著舌頭對夜不語做個鬼臉:「有什麼關係,有貓仔在就算冷血動物也會變熱血啦!」

  這種說法還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啊,我就被綠竹唬得一愣一的,就這麼任由她拉這我,將地上那兩條蛇屍給分解得一乾二淨,雖然下刀的那個人都是我啦,因為綠竹不斷地在我耳邊叼唸著什麼女孩子不可以碰太多血啦、男人的好壞就取抉於用刀的功力啦之類的……

  事後,我將被剝皮之後就立刻自動瀝掉血氣的『戰利品』遞給綠竹,綠竹立刻將它們都收進神奇包包裡。我對那神奇包包也著實是好奇得,為什麼不管多大、多小的物品全都裝得進去啊?

  我想綠竹應該還算是喜歡我的吧,便小聲地問了她關於包包的事。綠竹抿著嘴偷笑了兩聲,才回答我:「這可以裝很多東西的包包是『玩家』的福利唷,像我剛剛宰了蛇,可是身上的血很快就乾了,這也是福利啦。」

  血漬、水漬什麼的乾得很快,這不是這世界的定律嗎?就像宰了西邊草原的狼,沒過多久又會出現新的狼群一樣,都是世界生生不息的象徵啊。

  綠竹收拾好戰利品後,又從神奇包包裡拿出一個約巴掌大小的光滑板子:「你看這也是我們的福利。」

  板子上浮現出畫面跟一連串數據,看得我眼花燎亂的。綠竹說他們玩家管那神奇的板子叫『夾子』,雖然我怎麼看都不覺得一個板子跟夾子有什麼關聯,但綠竹說這夾子記有他們玩家的各種數據、資料跟檔案,所以被人戲稱是FILE夾,但夾子可不只有筆記功能,它還有最重要的通訊功能。

  「這可以掛在腰上,不管怎麼碰撞都不會壞的。」綠竹把夾子往腰帶一扣,但她很快地就撇嘴抱怨:「就是醜了點,跟我的造型一點都不搭嘛,所以平時我都是收起來的。」

  接著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這才注意到她帶了一個拇指大小的耳環:「這是夾子的配件,功能跟藍牙差不多啦,不只是我戴著,夜不語他們每個人都有,只是夜不語那傢伙比較三八,他還把耳機改成線圈式的,在耳朵繞了兩三圈呢弄出一朵花才滿意,你說噁不噁心。」

  「綠竹妳在說我壞話厚!」夜不語的聲音立即響起,準確得就像他一直都在監控我跟綠竹的行動似的。

  「誰要說你啊!」綠竹扭頭嗆了一句,才又拉著我回到原地,「吶吶小貓仔,你不覺得我這包包很俗嗎?」

  什麼時候我變成『小』貓仔啦?我皺皺鼻子,又看了一眼綠竹的神奇包包,雖然灰溜溜的但不就是個包包嗎?幹麼還要管好看難看呢。

  「說了你也不懂。」

  不懂就別問我嘛。我心裡吃苦,又沒本事反抗,只好轉個話題:「我們現在要幹麼?」

  「該走了。」雪時月接了我的話,又用拳頭輕敲了綠竹的腦蓋,「浪費太多時間了。」

  「喂喂阿月,我們今天就要走出森林?」夜不語指著林子深處,再誇張地嘆了口氣:「這怎麼可能嘛,這路可是要我一根一根劈出來的耶,沒花個十天半個月哪到得了。」

  「別囉嗦。」

  這雪時月命令人還真是乾脆啊,夜不語即使再不滿,還是乖乖低掏出他的小斧頭,認命地走到前方。

  但隨後,他又像想起什麼般扭頭對我一笑:「貓仔啊,要當個戰士是吧,嘿嘿,戰士最基本的功夫就是要拿這個小斧頭唷。」

  我臉色一黑,也只有硬著頭皮上了,雪時月卻在此時拉住我的肩,「貓仔不行。」

  為什麼不行!是看我年齡小還是看我太可愛?劈個材這種事雖然我也不是十分想做,但想不想跟能不能是兩回事嘛。

  雪時月不顧我的意願,又搖搖頭:「他不能死。」

  我也不想死啊!我想大聲地抗議,可句字卻卡在喉嚨吐也吐不出。

  為何要一再地強調我死不死呢?難道夜不語就可以死?

  綠竹這時插了話進來:「魔法可以放在貓仔身上,我試過了。」

  她什麼時候試的我怎麼不知道?

  夜不語也跟著道:「這就怪了,不是說好一般NPC都不能出手的嗎?不然那個銀行老大早就被人搶了。」

  綠竹提高音量:「我怎麼知道,但你看貓仔這樣像是一般的NPC嗎?搞不好任務NPC是可以被怎麼樣的嘛。」

  「真難聽。」雪時月的批評真是說到我心坎裡了,我雖然是個NPC但也不想被如何如何啊,難怪綠竹總愛在我身上東捏西揉的,她該不會是在想要怎麼搞我吧?

  一個冷顫,雪時月又在我背後道:「好吧,去叫金剛來。」

  「真的嗎?」一聽到金剛要來,綠竹眼睛馬上就亮了。

  她飛快地拿起他的夾子,隨手在裡頭按了按鍵後,就開始嚷嚷起來:「金剛大哥嗎?快來快來。」

  「喂妳這女人把聲音放出來啦。」夜不語插嘴道。

  綠竹喔了一聲又在夾子上按了按,夾子就突然開始講話了!

  夾子透出沉穩的男聲,哈哈地先笑兩聲:『綠竹,妳跟阿月在一起嗎?』

  綠竹應著那夾子道:「對啊,夜不語廢得要死,你快來幫我們。」

  「我哪裡廢了啊!」

  不理會夜不語的抗議,綠竹又撒起嬌:「金剛大哥你不能來嗎?我們在新地圖解任務。」

  夾子裡的男聲好像有些困擾,頓了頓才回答:『可是……我旁邊還有人耶……』

  「誰啊?」這句話是夜不語問的。

  『就……』夾子又沉默了片刻,才發出吸了一口氣的聲響:『是吱吱吱。』

  聽到這答案,「原來是吱吱兄啊。」雪時月冷哼一句,溫度低得我忍不住又打顫了。

  「吱吱吱怎麼會跟你一塊?」綠竹似乎不太喜歡吱吱吱這個人,臉色也略沉了幾分。

  『這……說來話長。』夾子裡的人聽起來還滿老實的,我幾乎可以想見他因為無法說明而手足無措的樣子:『這忙我是幫不上了,抱歉啦。』

  「怎麼這樣。」綠竹奶聲道,逼得夾子裡的人只好又安慰她:『等吱吱吱一離開我就去找你們可以嗎?』

  「好吧,你不可以騙我唷,夜不語真的廢得要死,這樣我很辛苦耶。」

  「不准妳再說我廢!」

  但綠竹似乎是吃定了夜不語不敢拿她怎樣,跟夾子裡的金剛大哥又閒扯了幾句後才甘願地結束對話。

  「好了妳的金剛大哥不來啦,現在要怎麼辦?」

  雪時月似乎也很煩惱,指著正在生悶氣的夜不語:「先走再說。」

  「那……」我怯怯地瞄著雪時月:「我要幫忙嗎?」

  「沒辦法了。」

  喔耶!我心裡的歡呼當然不敢給雪時月發現,連忙跑到夜不語那,學著他拿起小斧頭猛砍,原先不願意做苦力的念頭也一掃而空了,而且跟在夜不語身邊,才發現他的動作真的是乾淨利落,一塊兩條手臂般粗的藤蔓,他就這麼輕輕一劈便硬生生地砍斷了,我佩服地跟著夜不語,將夜不語沒清乾淨的小枝小夜給撥到一邊,好讓綠竹能夠安然地通過。

  但再說這聖河樹海啊,雖然枝葉茂盛,腳下的泥地倒還清爽好走,要是跟個爛泥坑一樣就糟糕了,我猜想綠竹是死也不會踏進來的。

  就這麼一路辛苦地走下去,估計已是正午的時候,我們碰到第二匹邪物。

  「這次不是蛇啦。」綠竹見著那頭野獸時,語氣竟是幾分惋惜。

  我還想要看清楚被樹幹擋住的野獸時,夜不語就把我往後一推,推到雪時月的腳邊了。

  「是頭花豹耶,不是比噁心的爬蟲類好嗎?」夜不語揚起清爽的微笑,看來不喜歡爬蟲類的根本是他自己。

  「拜託,連牠都有兩顆頭耶,也很噁心好不好!」綠竹捧著胸作出反胃的姿勢,我聽她這麼講這也才發現躲在樹林間的豹子,還真的有兩顆腦袋!

  是怎麼,這林子裡所有的活物都喜歡有兩顆頭嗎?

  但綠竹討厭歸討厭,仍是果斷地從她的神奇包包裡掏出愛弓,在我們清出的空地上就這麼拉滿弦。

  「妳不會射到我吧?」在弓箭射程範圍內的夜不語不安地問。

  「放心啦有阿月在死不了。」綠竹回以他天真的兩個酒窩。

  而我呢……我默默地握住老爸給的逆潮,又瞄了眼雙手抱胸的雪時月,心裡想著這次應該要好好表現,最好是能讓雪時月認同我的能力,省得每次都要被他以脆弱品的眼光關照,搞得我渾身不自在。

  那兩顆頭的豹子好像也發現到我們了……夜不語這麼吵不發現也難啦,總之豹子就這樣放輕腳步,緩慢而優雅地往夜不語的方向前進。

  夜不語掏出他的愛劍,叫囂著:「來啊你這蠢小貓。」

  雖然豹子也是貓科動物的,但這樣會傷了我的心耶!

  豹子大概也感受到我的心酸,兩張嘴同時裂開,露出亮晃晃的利牙,下一秒便飛身而起往夜不語的身子飛撲。

  「哇啊──!」綠竹發出尖叫,箭也伴隨著慘叫射出,就這麼非常準確地擦過夜不語的肩頭插進豹子右邊的腦袋。

  「喔喔綠竹妳這傢伙是在謀殺啊!」夜不語舉起長劍擋住豹子左邊的腦袋,嚇了一身冷汗。

  「那你死一死吧!」說完後綠竹便收起了弓,返身跺步回到我和雪時月這裡。

  雪時月瞪了眼耍性子的綠竹,才又唸出光明神殿下的祝福,讓金光籠罩在夜不語身上。

  金光閃閃的夜不語看起來十分帥氣,只見他用力發出嚇啊的叫喊,便把掛在他身上的豹子給震飛,接著夜不語起身一跳,高舉著長劍往豹子身上落下,就這麼電光火石之間,豹子的心臟已給狠狠刺穿一個洞。

  豹子以最後餘力抬起一隻爪子想在夜不語身上造成點傷口,利爪才剛碰到夜不語的衣角,金光便驟然大響,讓豹子全身一麻,終究是無力地逝去性命了。

  「喔喔很厲害嗎一個人搞定一頭豹。」綠竹興災樂禍地小跑步到夜不語身後,還用力地拍著他的背,搞得夜不語差點沒吐出血來。

  「還不都是妳!」夜不語擦著汗,跌坐在地上喘著氣,「用雷霆之怒是很耗精力的耶。」

  雷霆之怒是方才夜不語把豹子給震飛的那招嗎?

  「是你太沒體力才會這樣,人家金剛大哥可是能連續發好幾個技能呢,再說阿月不是給你加了光明神的祝福。」綠竹好像完全不覺得自己做錯什麼,還高呼著我的名字:「貓仔來剝皮了。」

  又要剝啊……但我最後還是乖乖地聽從綠竹的話,替她把雙頭豹的皮給扒了,好讓她能做新的鞋子。

  我有時候覺得女人真的非常可怕,這些豹啊蛇啊小鳥啊還是野狼啊,看到女人最好閃遠些,否則不只是會命斷黃泉,可能連跟骨頭都不會剩。

  

  處理完那些屍骨後,我們一行人又照這這組合緩慢前進,途中又遇見幾隻野獸,也都算是順利地解決了。

  終於,頭頂上的陽光漸弱,夜轉眼間便降臨了這個世界。

  我們好不容易找了一塊還算乾淨的空地,大夥像野營般聚在一塊,夜不語還意思意思地升起了火堆,甚至還從神奇包包裡掏出調味料。

  「要在這下線嗎?」綠竹喝著飲料,邊整理頭髮邊問。

  問的人自然是我們的老大,雖然雪時月從沒這麼稱過自己。雪時月小口小口吃著烤肉,那肉還是前不久我從豹子身上刮下來的,「就這吧。」他咽下最後一口食物後才回答綠竹。

  「那貓仔怎麼辦?」綠竹用竹籤指了指我,那竹籤還是我削出來的呢。

  「我陪貓仔吧!」夜不語自告奮勇地舉手,對於他的義氣相挺我亂感動一把的。

  「你明早第一堂有課。」但雪時月冷冷地打斷了我的感動。

  「不要這樣啦,我可以等你們上線再去上課啊。」

  「不行。」

  聽他們的說法,下線之後好像還有其他的事要做。『玩家』也真辛苦,不像我,沒幫忙老爸顧店的時候,就是去睡覺或是去玩耍。

  「可是阿月,這樣貓仔就要一個人耶……」綠竹往我身邊一靠,就這麼躺在我肩膀上。

  「嗯……」雪時月聽了綠竹的話,也沉默了片刻:「確實,若是我們都不在,貓仔就這麼死了也得不償失。」

  那個叫雪時月的,怎麼老愛咒我死掉啦!但他説得沒錯,要是他們都不在的話,我可能會挖個坑把自己埋了,這樣還安全點。

  就在我煩惱著該挖什麼樣的坑會舒服些時,雪時月便打破了我的煩惱:「我留下來吧。」

  「啊!」三個人同時張大了嘴巴,其中也包括了我。被我們驚訝的眼神注視的雪時月,面色一紅,我這才知道原來他也會害羞啊……但很快地,雪時月就站了起來,像佈教般道:「就這麼一次,等完成了這任務,下不為例。」

  「等等、等等,阿月為什麼你可以留下來我就不行!」

  夜不語我知道你很喜歡我,但這樣擺明著要跟我共度夜晚我會不好意思的,不過這的確總比讓我跟雪時月大眼瞪小眼好……

  「就是嘛,我也要留下來!」

  至於綠竹嘛……老實說這姑奶奶雖然模樣嬌俏可愛,但我心裡覺得她比雪時月還可怕了一丁點吶……

  「不行,明天只有我沒課。」雪時月嚴厲地阻止了想跟我同進同出的夜不語與綠竹,果決地強制他們下線。

  下線真好啊,為什麼我不會下線魔法呢?看著綠竹跟夜不語在我面前化成兩道白光消失影蹤,胸口悶了幾分。

  雪時月等他們倆一走,就開始在空地四週佈置起陷阱,冰著臉一句話都不跟我講,害我開始懷念起綠竹的聒噪。

  「這是要幹麼?」我不安地問。

  雪時月白了我一眼,像是在嘲笑我怎麼會問這種蠢問題,我聳聳肩,倒也不覺得受了什麼屈辱,又問:「我們今天要睡這裡嗎?」

  「嗯。」他好不容易悶哼了一聲。

  我覺得無聊,又絞盡腦汁地想找話聊:「下線後會到哪裡去?」這個問題其實我是不大想知道的,總覺得就算知道答案心裡頭也慌慌,但一時之間也想不到其他與雪時月共通的話題,只好又閒扯:「如果我學會下線的魔法,是不是就能到你們去的地方?」

  雪時月停下手裡的工作,清亮的眼直直地看著我,我以為他要動怒時,他卻嘆了口氣,道了句:「不會。」

  我猜想他這是在指我永遠都學不會下線的魔法,他卻又幽幽道:「你這樣也不錯,只有這個世界,哪都不用去。」

  「欸?!」我吃了一驚,不大理解他的意思。

  「下了線,偶爾也會懷疑,到底哪裡才是真實。宣語……就是夜不語常被我罵,說他老玩遊戲,不懂的上進,現在仔細想想,沉溺的反而是我才對。」

  我眨了眨眼,挺直著背動也不敢動,雪時月他眼裡有太多的情緒,那都是我看不懂的,而一改冰冷態度的他,也是我所陌生的。

  這麼一想,我與雪時月本來就不熟,他是誰、他從哪裡來、他來做什麼我是一問三不知,我沒興趣知道、我想他也沒理由說給我聽。

  聽著他過於露骨的告白,我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怕不管說了什麼都會鬧得尷尬,就只能這麼呆呆地望著天、望著地、望著滿片枝枒。

  「這些話你聽了就忘了吧。」雪時月大概看我一時僵住,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身又繼續他挖陷阱的工作。

  我看著他一晃一晃的背影,突然有些氣自己沒用了,我跟著他們出門,雖然算是半強迫的,但一路上綠竹他們也是對我照顧有佳,我就一直當著半是郊遊半是冒險的心情,輕鬆地跟到這個地方,心頭想著等鑰匙送到後,再跟夜不語學幾下招式,就可以回家同老爸與隔壁的阿潘炫耀一番。

  我有回去的地方,也很想要回去,就不知道雪時月他有沒有。

  「你是逃到這裡來的嗎,所以才要當冒險者?」不知是受了什麼氣氛影響,我走到雪時月身後,蹲在他旁邊,也跟著挖起了陷阱。

  雪時月只是瞄了一眼我的側容,便道:「也許吧。」

  「回到下線之後的地方不好嗎?」

  「也許吧。」

  「所以夜不語他們才不想回去啊?」

  「不是。」雪時月給了個我否定的答案,「只是這裡比較有趣。」

  我喔了一聲,將手裡的土往旁邊一撥才又道:「可是我不覺得你覺得這裡有趣啊。」

  雪時月突然愣住了,轉頭看向我,一臉訝然。

  我是說錯了什麼嗎?我拿著髒手搔頭,嘿嘿地笑了兩聲:「抱歉啦,因為你是光明神殿下的信徒嘛,不能總是想著玩對吧。」

  「我來三個月了。」他突然道:「這遊戲就是這樣,要幹麼都隨你,沒有等級設計所以不必練等,把所有的數據化減到最小,你只要不斷練習,總會找到適合自己的方向,活在這裡,就像是有了另一個人生……這些事我不應該告訴你的,你是NPC。」

  「NPC就不能知道嗎?」我有些氣他們總是不斷強調這一點,好像我是珍禽異獸。

  「不知道比較好。」

  「你有沒告訴我,怎麼知道知道了會不好。」

  雪時月噗嗤一笑,這還是頭一次我看見他笑,笑起來其實還滿好看的,真不知道他幹麼總是要擺出一張石頭一樣的臉。

  「真沒想到你這NPC也說得出這種魚焉知鳥樂的道理來。」他又勸阻我:「只是要是知道了就來不及了。」

  什麼鳥啊魚的我只抓過吃過可沒研究過,哪會知道什麼道理,但我也不能老讓雪時月把我當個傻瓜看:「別看我這樣,我已經知道啦,你們是可以穿越到另一個世界的『玩家』對吧,像光明神殿下、大地女神殿下祂們平時也不在這裡,只有展現神蹟的時候才會讓自己的分身到我們這個世界,你們也是這樣對吧?你們一定是受到創世大神的祝福,來拯救我們世界的英雄。」

  雪時月敲了我的頭:「你這世界哪需要什麼拯救。對,我們是給創世大神派來的,不過這是因為我們是罪人,在另一個世界待不下去才來這裡的。」

  「是唷……」我瞄著雪時月,他一臉白白淨淨的哪能犯什麼罪?難不成是因為臉太臭得罪了村長、鎮長之類的?我看他八成是唬我的,犯罪者哪能成為光明神殿下的使者呢。

  「你在想什麼?」

  雪時月的臉突然貼得我好近,嚇了我一大跳:「沒、沒有啦,哈哈,你放心我不會歧視你的。」

  「……笨蛋。」雪時月不再理我,又繼續挖他的陷阱。

  但我明白的,他對我已經不再這麼冷淡了……雖然冷淡一點也沒什麼不好啦。

  就這樣,等到安全裝置都佈置妥當後,我與雪時月躺在火堆旁,蓋著他從神奇包包裡拿出的被子,誰也沒再講話,準備入睡。

  

  睡到一半,我翻了個身,突然被人用力地箝住肩膀,我吃痛,正想要破口大罵,嘴巴又被掌心摀住,堵得我發不出聲。

  「唔、嗚……」我睜開眼睛,才撞見雪時月一臉嚴肅地看著黑暗的另一頭。

  「安靜。」雪時月命令我,見我不再掙扎後才放了我。

  怎麼回事?該不會是雪時月想偷襲我吧?想也知道不可能……我坐了起來,跟著順雪時月的目光一看,唉呀這可不得了,我看見一頭大母豬站在陷阱外正對著我們流口水。

  同樣的,住母豬也有兩顆頭,我已經知道了,這聖河樹海裡的每一種生物都有兩個腦袋,也不知道要這麼多腦袋幹麼,他們難道不會吵架嗎?

  「怎麼辦啊……」我膽怯地拉著雪時月的袖擺,現在夜不語可不在耶,誰要替我們檔住那野豬的擁抱啊?

  「牠暫時還過不來。」

  野豬的腳蹄像槌子般用力敲著雪時月挖的土坑,把土坑上方做為屏障的枝葉打散,我心裡一驚,難道那頭野豬已經猜到那裡有個陷阱了?

  「這……牠……」我一急,連話都講不清楚,雪時月卻突然握住我的手腕,溫熱的觸感讓我腦子一醒,終於打起了精神。

  「看好。」雪時月用眼神向我示意:「我是牧師,所以野豬必須你來對付。」

  這種事我還知道,我硬著頭皮點頭:「好。」

  「你引牠沿著火堆繞圈圈,別被牠咬到。」雪時月說得倒容易,我可不覺得我能跑得比頭豬快。

  「弄混他的方向感後,往那裡……」雪時月指著我們背後,那有個大坑,是我昨天一不小心挖出來的,雪時月還說我將來可以去當埋死人的,坑挖得真是又快又漂亮,現在可派上用場了。

  「把牠引進坑裡。」雪時月説得清描淡寫,完全不見我背上冷汗直流。

  「牠不會一張口就能把我咬死吧?」

  「不知道。」

  真是好個不知道,我臉色鐵青地站起,拔出老爸給的劍,挺直背走向野豬。雪時月挖來防蛇的小坑已經快被豬蹄給踏平了,野豬不住地咆哮著,兩顆頭露出四顆牙齒,還流了滿地的口水。

  現在我是越來越佩服夜不語了,居然要一再地面對這種噁心的怪獸。我強忍著把劍拋掉逃跑的念頭,裝模作樣對野豬道:「我等等要把你的皮剝下來作鞋子、」把你的肉拿來燉晚會、把你的骨頭搗碎當杓子,如果你還想活命的話,現在就給我滾蛋!」

  這頭豬聽我慷慨激昂的恐嚇,像有所感應似地,兩對四隻眼睛咻地就直射於我,我深呼一口氣才沒給牠的氣勢壓過去,「聽到了沒有!」

  野豬似乎是聽懂我的話了,嘴嘎嗚嘎嗚地張合著,也不知是想和我吵架還是想向我求饒。

  就在這時雪時月在我身上下了一個金盾,冰冰涼涼地讓我感受到光明神殿下的慈愛,一時心裡也不再這麼害怕了,提起長劍又往野豬靠近一步。

  「吼吼──」野豬鼻孔噴出奇妙的氣音,眼睛瞪得像碗公般好不嚇人。

  「我可不怕你唷。」我將長劍伸直,隔著陷阱戳了野豬的鼻子,「你看,你要是再不離開,我還把你的頭剁下來當椅子。」

  「別跟牠廢話。」雪時月冷冷的聲音飄了過來,敗壞了我與母豬溝通的興致,我嘆了口氣,道了最後一句話:「你該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嘆息聲都還沒止,野豬就突然轉過身,留著一個大屁股面向我,我本以為我憑一張嘴就能勸退一頭野獸時,野豬的屁股卻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甚至越過了陷阱的淺溝,轉眼就貼到了我的眼前,「嗚啊!」我吃了一驚,接著便感受到一股熱氣,娘的那死母豬居然給我放屁!

  士可殺不可辱,我再也不管這死母豬的皮有多厚毛有多粗,拿起老爸的傳家寶,就狠狠地往那大屁股捅。

  野豬發出震天的哭號,但我的淚也跟著掉了下來,媽啊這豬平常是吃什麼玩意?怎麼屁可以臭成這種德性?我一手捏著鼻、一手握著劍,學著夜不語的架勢,硬生生地就是在那豬臀上戳出兩個大窟窿。

  哈哈哈,我心裡得意得很,這林子什麼東西都要成雙成對,兩個屁股洞也正好配上兩個豬頭,但這母豬卻完全不領情面,不住地扭動龐大的身軀,然後一個轉身,就只靠牠那肥短的後腳便狠狠地把我踹飛到一旁。

  摔在地上的那刻,我覺得全身皆痛,骨頭八成也要斷了吧?但雪時月的光明神的撫慰卻很適時地降臨在我身上,減低了幾分痛楚。

  是了,雪時月還在看著我呢,我怎麼可以就這樣趴著任豬宰割呢?胡亂地抹掉臉上的淚水與汗水,我又重新爬了起來,兩手一拍指著母豬大叫:「死肥豬,把我老爸的劍還來!」

  老爸親手交付予我的『逆潮』還插在那頭野獸的屁眼呢,這幕要是讓老爸發現了,他不氣出到心臟麻痺才怪。

  母豬也受了我的挑釁,搖著兩個腦袋,一晃一晃地就往我這邊來,還一路灑著口水與鮮血。

  「噁……你這樣子還真性感……」我忍著反胃,一步一步地向後到退,那母豬兩對眼睛瞪得閃亮,我手裡又空空如也,實在頗沒安全感。

  我想說就這樣退一步是一步,竟量跟母豬拉開距離,但那母豬似乎跟我有心電感應似的,隨我走了一走就突然不動了,還像拉屎般蹭著地板,硬是把我的浪潮給蹭出來。

  我……我看著地上還熱乎乎的長劍,心臟噗通噗通地響著,一時之間也不知該不該伸手去撿……「你是要還給我嗎?」我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問,母豬兩個豬頭一顆點頭一顆搖頭,結果還是讓人搞不懂牠究竟在想什麼。

  不管了,硬著頭皮繞回母豬身後將武器撿回手裡,再繼續我的精神喊話:「那個別怪我唷,我長這麼大也只殺過蟑螂老鼠而已,本來也不想真的對你怎麼樣的,但你硬是要來……」

  「貓仔,你說夠了沒有。」雪時月的警告像鐘一樣敲響我的腦袋,我精神一振,這才想起雪時月的交待。

  「喂,過來!」我忍著膽怯,伸出手指向母豬勾啊勾的,我感受到母豬朝我拋了個媚眼,直叫我一陣惡寒,連忙以劍刃擋在身前:「等等,我雖然叫你過來,但你也別太靠近我!」

  野豬鼻子哼著臭氣,這次再也沒聽從我的話,蹬了蹬後蹄,眼看就要朝我奔來。

  我雖然稍嫌見識淺薄了些,但也不是真正的笨蛋,瞧見野豬就要來推倒自己了,自然是轉身扭頭就跑,但我畢竟只是一個小小的人類,哪跑得贏受了女神恩賜的野生動物呢?再說這林子說大是很大,但能行走的空間大概就眼前這方圓百寸,沒兩下子我就輕易地感受到豬鼻子呼出的熱氣了。

  這下真的死定了,我在心裡不住地咒罵光明神殿下,瞧他給我多俱挑戰性的考驗,哪隻那頭豬在快要追上我的時候,又很突然地停下腳步。

  我趁機不可失邊跑邊回頭瞧牠,牠正對我露出疑惑的眼神,這才又注意到,原來我的前方有一個好大的窟窿,而且那不正是我挖的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來不及了!我一腳踏在空蕩蕩的道路上,還沒來得及抓住什麼東西,就碰地狠狠摔進坑裡……

  真是疼啊……是誰沒事挖這麼大洞的啊……那個人不就是我嗎?我揉著額頭,稍微從暈眩的狀態中找到一絲神智,正想要再用袖口擦一擦時,突然感受到臉上一涼、而且還溼溼的……

  什麼東西啊?抬頭一看,正好看見野豬攀在洞口,對我滴著口水……「媽啊!」我叫了一聲,接著就看到野豬隨著我剛剛的模式,也砰地就往坑裡跌……

  

  人在垂死之前會想起什麼?我緊閉著眼,高舉著老爸的愛劍,心裡不住向光明神殿下告解,我剛剛不該咒罵祂老人家的,是我錯了,如果真的非要讓我死的話,還希望祂老人家能夠讓我走的乾脆一點,沒有痛苦沒有折磨也沒有……咦!?我感受到濃稠的黏液滑過指尖、無法負荷的重量隨之襲捲而來強壓在我的全身,接著我就聞到一股惡臭,然後意識,就被光明之神給帶走了。

  我最後一場夢裡什麼也沒留,就這麼黑黑暗暗的,像傳說中琴斯特女神的眼珠子,滄茫地一無所有。

  其實我從沒做過夢,夢這個字眼太過飄渺,總是聽人說起,卻未曾擁有。

  夢應該是像雪時月那樣的人才有資格碰觸的,嗯是的,不曉得那個受到光明神殿下眷顧的雪時月,發現我被野豬活活壓死後,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會悲傷嗎?還是會微笑呢?但絕對不會是像現在這樣皺著眉一臉不爽吧……咦!?不爽!?

  「你要睡到什麼時候?」

  我做夢了,我居然夢見雪時月了!

  我用力地揉著眼,眼前的男子容貌依舊清晰,而眉間的怒氣也益發地深刻。

  「你……我……」等等我不是死了嗎?如果死了的話還會夢見這些嗎?天啊地啊天地良心啊,我對不起我的老爸老媽對不起全村的親朋好友,我死前最後的幻象居然是個認識不到幾天又兇惡的男人啊!

  「你還在發呆嗎?」雪時月又開口講話了,還很不留情地敲了我的頭。

  「痛……」我悶哼,哭喪著臉揉著腦袋,這才又注意到了:「天亮了?」

  雪時月瞪了我一眼:「是啊,快起來。」

  「啊喔……那、那、那我……」

  「你沒死。」雪時月似乎是明白我想問什麼,又指了旁邊:「屍體在那。」

  我勉強地爬起身,雖然肚子還是有些疼手也有些麻,但仍順著雪時月指點的方向一望,這一看可真非同小可,讓我吃了一驚:「綠竹、夜不語你們回來了!」

  綠竹朝我露齒一笑:「是啊,貓仔你好厲害,這麼大一頭豬是你一個人幹掉的啊!不過這豬還真臭。」

  我臉色一紅,低頭不知該怎麼解釋。

  綠竹正跟夜不語在拆解野豬的屍體,像是在應我的先前說過的恐嚇般,還把野豬兩個頭剁下來當凳子。

  「貓仔,你這招可真猛,居然能從這肥豬最柔軟的下副一劍貫穿牠的身體!」夜不語興致勃勃地在研究野豬的致命傷,我這才發現我的長劍還捅在野豬的肚子裡,這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啊?我可不記得我跟野豬有這般激烈的近戰接觸啊?

  回頭一望,才雪時月像有感應似地開始解釋:「野豬掉進坑裡時,你正好舉著劍,牠就這麼跌在你的劍上了,算牠倒楣。」

  但野豬好端端地哪會掉下來啊?而且我怎麼覺得我是先聽到『砰』地好大一響野豬才摔進來的?感覺就像是被某個傢伙用力一踹似的?我瞇著眼緊啾著雪時月,雪時月什麼也沒講,只是打了好大一個哈欠。

  「月……雪時月,你是真的不希望我死掉吧?」

  雪時月用手遮著張開的嘴,白了我一眼:「不然呢。」

  希望他說的是真的,我不安地想。

  「是唷,那昨天我……算了沒事。」

  雪時月見我吞吐不清也沒再搭理我,他看起來很累,我也很累,跟野豬賽跑了一晚上誰不會累,但累死總比被野豬吃進肚子裡好,這時我才又發現身上那破爛的衣服已經換新的了,一些傷口也都復原地差不多了,我又瞄了眼雪時月,雪時月這時已經轉身跑去跟綠竹說話,綠竹聽完後好像有點不高興,聲音太小了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我抓著新衣服,這應該是雪時月的長袍吧?雖然有點舊但是很乾淨,袖口還繡有代表光明神殿的銀色絲線,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突然覺得悶悶地、很不愉快……

  好奇怪我是怎麼了,我揉著眼,心想自己大概是受驚了吧……

  「還很累嗎?」夜不語不知啥時晃到我身旁的,手裡還拿著一塊抹布在擦著老爸的逆潮。

  那抹布還狀似我老媽替我縫的衣服……

  「你們什麼時候來的呀?」算了,衣服破了還能回收再利用也是好是,我決定不跟夜不語計較。

  「剛剛,一下課我跟綠竹就趕過來了,沒想到一上線就看到你倒在地上,我和綠竹還以為你掛了咧,真是嚇死我了。」

  「啊喔……還好我沒事。」雖然我一度懷疑是雪時月把那頭豬給踹下來想壓死我的,但看在他還是有好好替我治療的份上,我決定將這些小事放水流不再細想。

  「貓仔,你可真厲害。」夜不語完全沒注意到我的心裡的困惑,還非常用力地拍著我的背,我吃痛,但硬是裝酷沒敢喊疼。

  「沒有啦,就……一不小心……」

  「下次還是小心點,你可是整整昏睡了一整天,都靠阿月幫你吊最後一口氣,要是你掛了可真的就完蛋了。」

  「你說我睡了多久!?」我不是只暈過去一下子而已嗎?

  「從我們下課過來差不多七八個鐘頭吧……唔,用這個世界來說就是太陽升起又落下又升起,這樣。」

  這麼久?我心漏了半拍,原來我真的差不多要到冥神殿下那報到了。

  夜不語大概是看出了我的驚恐,安慰式地又摟著我的肩:「反正沒死不就好了嗎,挪,劍還你,我替你擦乾淨了,那豬可真不是普通的臭,下次我再教你幾招更厲害的。」

  「真的嗎!?」一聽到可以學新招式,我心情就好多了。

  「但在這之前,你跟阿月還是先休息吧。」

  「欸?休息?但我們不是要趕路嗎……」

  「阿月是神職人員耶,要多休息才可以走更遠的路,沒有精力就沒辦法放魔法,沒魔法還不就等於是個廢人。」

  「我們不休息。」我都還沒反駁,倒是有人先開口了。

  夜不語對雪時月這樣的回應理所當然十分不滿:「開什麼玩笑,阿月,你在遊戲裡花太多時間了!」

  雪時月皺起了眉:「沒事,這些等等再說,貓仔還在。」

  夜不語脾氣一來就停不住:「憑什麼怕貓仔知道!他是NPC但你可是個正常的人類,你可以趕我和綠竹下線,那你自己呢!」

  「就是啊阿月……」綠竹也怯怯地站到夜不語身後:「你就先睡一下咩,再說就算貓仔是個NPC,但他的傷剛好也撐不過去吧。」

  三個人六隻眼睛唰地望向我,「呃……」我一時不知該有什麼反應,我還沒搞清楚自己應該要站在哪一邊。

  我已經知道了,夜不語他們『玩家』管我們這個世界叫『玩遊戲』,因為他們其實是光明神殿下那個世界的人嘛,雖然明白神祇對於我們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必太多心,但我並不太願意將與玩家這些人的相處只單純當做一場遊戲。

  雪時月這麼對我,就算他只是當我是開啟前往冰雪之地的鑰匙才這般觀照我,我仍不得不承認,我很感動,感動得鼻涕都快流出來了。

  所以,就算雪時月心裡還是有些防範我、覺得我們是不同的『種類』,我也還是希望能被當成是夥伴,而不是單純的NPC……

  我或許找到讓我心煩的原因了,我決定鼓起勇氣:「雪時月,你下線吧。」

  「!」雪時月不可思議地望著我,我深呼一口氣後才又勉強揚起笑容:「你要是不肯下線的話,那就跟我一起睡覺好了。」

  

  話才剛落下,雪時月與綠竹、夜不語就迅速地交換了眼神,不知為何我竟覺得他們的視線裡帶了一絲驚異。

  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我苦著臉,綠竹卻滿而衝著我笑了:「貓仔都這麼說了對吧。」

  或是只是誤會吧?

  我跟著綠竹扯著嘴角:「嗯。」

  「阿月,你要是不下線我就把你敲昏。」

  「好吧。」雪時月不再逞強,終於乖乖地離開我們的視線。

  看著雪時月淡淡化成白光的身影,煩躁的情緒終於一鬆,讓我喘了口氣。

  我瞧著夜不語,他正用腳踹著雪時月離開後的空地,想來他也不是真的這麼討厭雪時月的嘛!嘴巴上雖然不想承認,但我還真的有些羨慕他們這樣的關係……想起家裡那些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不知為何應該鮮明的五官竟已開始模糊了起來,我的記憶有這麼糟糕嗎?到底是忘了、還是從未記住過?

  童年的回憶變得零散,我再怎麼努力思索,抓得住的仍是那些既定的片段,但腦子深處卻像是有另一股浪在翻騰,似要把我那些曾經以為天經地義的記憶全部打翻。

  好奇怪,我擰著眉,夜不語大概是發現我臉色不對,好心地問我:「貓仔,傷口還在痛嗎?」

  「沒事啦……」我瞄見躺在地下的雪時月,決定不再去煩惱過往的那些瑣事:「我們現在要幹麼?」

  「我先教你幾招,等阿月上線吧。」

  「別跟夜不語學,我也教你吧。」綠竹湊到我身旁,又再次黏住我的手腕。

  感受到綠竹溫熱的體溫,那些攪亂我思考的迷惘,也就顯得沒這麼重要了。

  「好啊我兩個都要學!」我咧開嘴,任由綠竹摸著我的頭髮,突然覺得,記不起來也無所謂了。

  若能跟隨著雪時月他們的步伐,這樣冒險的未來,似乎還更叫人期待。

  

  打從名為『玩家』的冒險者出現在河村之後,我的世界才開始鮮明。

  雙腳緊貼地面,我跟著夜不語的指導勤奮地揮動著逆潮,汗水咬住長袍與肌膚,那開始酸麻的肌肉,讓我真正有了存在的感覺。

  真不知道我以前是怎麼活的,好像都是替老爸看店、再替老媽去買橄欖油這類一成不變的小事。

  『玩家』在成為冒險者之前,也是跟我一樣的感覺嗎?

  這個問題問夜不語時,他立即爽朗地笑著回答我:「我在這遊戲之前玩的是別款──綠竹妳幹麼打我!」

  「夜不語,你真的很白癡耶。」

  我知道綠竹總是幫著雪時月在瞞我很多事,像是他們能夠回去的另一個『世界』,我咂舌,沒告訴綠竹我還沒有熊心豹子膽想去他們那個『諸神的世界』,。

  「貓仔你在蹲馬步的時候要專心啦,再蹲低一點。」綠竹打玩夜不語後,又跑來壓住我的左右膝蓋。原來這像痾大便的姿勢就是夜不語口裡所說的中國武術數千年的基礎啊。

  「手要抬高一點!」夜不語也向我比畫著揮劍的角度,氣勢可一點都不輸給綠竹。

  「夜不語你可別教壞貓仔唷!」綠竹提出自己也半斤八兩的聲明。

  「拜託我在教他劍法耶,妳蹲什麼馬步啊!」

  「是貓仔蹲又不是我蹲。」綠竹索性坐在我的右腿上,沉得我差點沒咬斷牙齒,但我可沒膽告訴她說她的體重負擔很大。

  「貓仔,你別裡那瘋女人!」我是很想不理。

  「誰是瘋女人啊?弱雞!」但我沒這勇氣咩。

  「妳說什麼?告訴你貓仔他可是我的徒弟!」

  「誰說的,貓仔是我教的好嗎!」

  「不然妳問問他,看他是要學劍還是學弓,綠竹小妹妹。」

  「貓仔,你說啊,你要哪一個!」

  這……為什麼每次他們一吵架就得看我啊!

  「兩邊都教不可以嗎……你們都很厲害的……我……」

  這一邊要我往下、一邊又要我往上,我被上上下下的搞得頭都昏了。

  「貓仔不要害怕,說實話。」夜不語的手堅定地拍在我的肩上,但就是太過懇切了,害我反而什麼都不敢說。

  綠竹這時又拉著我的手叨絮不停:「貓仔你別被那白癡欺騙了,你要是真的想學最厲害的劍法,我找金剛大哥教你,夜不語他會的不過就是GAME裡那幾招,看起來很炫但一點都不實用啦,金剛大哥學過劍道,這才是真正的厲害。」

  「別把金剛牽拖進來,有本事靠自己!」

  「誰怕誰啊!」綠竹雙腿一瞪,就踩著我的腳丫子輕躍到夜不語面前,夜不語也瞬間掏出他的武器,還擺出最帥氣的姿勢跟表情。

  但我現在可沒心力去看他們的武技切磋了,我只覺得我的腳好疼,疼得我都差點忘記我在蹲馬步了,綠竹穿的可是有跟的靴子啊,我相信她只消把她的靴子拿起來敲夜不語兩下,勝負馬上就分出來了!

  唉,看著亂糟糟的一切,又揣著自己紅腫的腳姆指,不知道為什麼嘴角就自己揚了起來,心臟也跟著噗通噗通地跳。

  這種感覺是什麼?暖暖的,從胸口緩慢散開,視線開始變得模糊,又像是變得清透,好奇妙,夜不語跟綠竹都變得離我好遙遠,我伸手去抓,卻只抓到一團泥,微征,才又發現自己四肢動都沒動,而綠竹與夜不語張大嘴巴互相纏鬥的光景,卻已深深地烙進了我的記憶裡。

  「貓仔你發什麼呆啊!」夜不語在向我招手。

  「快過來我們想出了一個適合你的大絕招。」綠竹的兩頰紅撲撲的,像兩團太陽。

  「來了啦來了啦。」我有點懶散地應答,拖著酸疼的雙腿回應他們的召喚,要是雪時月也在就好了。

  雖然他現在不在倒也還滿自在的,我朝夜不語揮揮手:「不可以太難唷,太難的我學不會。」

  我們都在等他回來。

  就這樣,一天一夜又過去了,直到雪時月的長袍慢慢地從空氣中現形,被夜不語抱怨了一句「好慢」,三個『人類』再加一個NPC才又再次展開了冒險。

  

  濃密的森林已經沒有顯得這麼可怕了,一路上雖然仍遇到不少怪異到極點的野獸,但都還不脫離動物的範疇,綠竹說這是因為聖河樹海在新地圖裡還算是安全的地區,綠竹他們的地圖很特別,我曾看過幾次,皮紙上畫的曲線又多又複雜,描繪的領域也遠比我想像中的廣大。

  想看更多、更多的世界,胸口的熱血在這樣告訴我,綠竹很有耐心地告訴我他們是從哪個城市來、又去過哪個城市,路上的經歷華麗的驚人,她大概是覺得我目瞪口呆的很有趣吧,還不時用恐怖的大樹妖啦、沼澤裡黑暗黏稠的史萊姆來嚇唬我,真的有這麼恐怖的生物嗎?

  「貓仔啊像你長得這麼可愛,一定會一口就被吃掉的。」

  騙人的吧,雖然我看起來的確……比他們都瘦小一點點……但是只有一點點唷!而且我才十六歲,還有很多長高的機會的!

  「你別怕,我會保護你的。」綠竹說完又咯咯一笑,笑得我心裡都發毛了。

  「這森林怎麼這麼大啊。」我砍掉礙事的小樹叢,決定無視綠竹讓人頭皮發麻的視線,最近對斧頭的運用也是越來越熟悉了,看來那個什麼馬步的的確也頗有效力。

  「快到了啦。」夜不語在前頭回應我,他的背影看起來真是一天比一天高大啊,所以夜不語快來救我吧,綠竹又在偷摸我的頭髮了,要是我哪天禿頭一定都是綠竹害的。

  「這麼說,好像真的是耶……」綠竹嘟著嘴,終於放開我跑到夜不語那頭去了。

  我鬆了一口氣,回頭一看,卻看見雪時月也跟著拔開腳步越過我,完全不理會我的錯愕。

  現在是怎樣?發現新大陸了嗎?我追著他們的身後,好不容易從夜不語跟綠竹中心的縫隙中擠出一顆頭,接著只覺得眼前一亮,「哇啊!」我用力地眨著眼,彷彿面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實。

  「很漂亮對吧。」夜不語伸手環住我的肩,手肘扣住我的頸子,興奮得差點要了我的命。

  「哇啊,這裡就是……」

  「是聖河山脈唷。」綠竹墊起腳尖,久違的陽光將她精緻的五光照得發亮。

  終於啊……終於離開那該死的叢林了,我望向那傳說中的聖河山脈,高聳雪白的山峰接二連山地連綿天際,緊緊奪去我所有的視線。

  真美、真讓人眷戀,那灰、藍與白交融的色彩,塗滿了山峰每一個角落,像是在說:快點、快點回到它的懷抱。

  我不知何時已甩開夜不語,甚至拍掉了綠竹想拉住我衣角的手。

  我得快點、再快一點,我要回到那冰冷的懷抱,山脈的根骨在呼換著我,每塊石頭、每寸泥土都在吸引著我,呼吸啊、心跳啊都已不再重要,只要我回去、進入到那片深深之中,我就可以──

  「貓仔!」

  火辣的一巴掌打在我的右頰,我眨了眨眼,才看見雪時月青著臉站在我面前。

  「這、這是?」

  「你到底想幹什麼!」雪時月搖著我的肩,我被搖得頭暈目眩,卻仍不及右頰上的刺痛。

  「幹麼打我……」我有點委屈,火氣也忍不住大了幾分。

  「你知道你剛剛要幹麼嗎。」雪時月也滿兩不爽地瞪著我,我真不知道我是哪裡惹到他了。

  「好了啦阿月,貓仔他只是太興奮而已……」綠竹跑過來拉住雪時月,我仍搞不懂我究竟做了什麼。

  剛剛那一巴掌雖然把我打醒了,卻也打散了我心裡頭那片夢幻。

  「貓仔,你剛剛有點恐怖耶……」趁雪時月被綠竹勸走之後,夜不語才跑來跟我咬耳朵:「我們叫你你也不理,就這樣一個勁地往山裡衝,而且眼睛還冒出奇怪的……」

  「奇怪的什麼?」我覺得我好得很啊,只是覺得這聖河山脈還不錯,想要親近親近而已嘛。

  「不、沒什麼,算了……還有阿月就那死德性,他生氣的時候你別跟他頂嘴,否則他會越鬧越兇。」

  夜不語自己還不是常跟他頂嘴,但我知對於他的好意我並不是不了解:「我曉得啦。」

  「……貓仔,你知道你是NPC嗎。」

  怎麼這時候又再提這個?「知道啊,你們不是一直掛在嘴邊『我是NPC、我是NPC。』我想不知道都不行。」

  「所以那……這個任務……我背著阿月去查過了……你就是……算了,我們走吧,綠竹在叫了。」

  說話這樣顛三倒四的誰聽得懂啊!而且我是NPC跟你們的任務有什麼關係?還有我連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我胸口有越來越多的怨氣與怒火,看著眼前這神聖的蒼峰,心裡頭難以撲滅的焦躁卻益發地強烈了。

  我到底是怎麼了。

  我不想問雪時月,我只能忍著煩躁跟在他的身後走,他說:「要爬山了。」

  我心想這不是廢話嗎,我們如果不是去爬山難不成是去游泳?

  雪時月也不理會我的臭臉,從神奇包包裡掏出一根拐戰,就這麼一蹬一蹬地爬上斜坡,正式進入聖河山脈的領域。

  與聖河樹海的生生不息恰巧相反,聖河山脈像是被施予祝福的土地,每一吋都晶亮無比,像是座旁大的水晶,連粒土塊都見不到。

  在這一覽無遺的景致中,雖不必擔心野獸的侵擾,腳底下的路卻不見得好走。

  我眼巴巴地瞪著雪時月手裡的拐杖,仔細一看才注意到那拐杖的頭還有根釘子,正好可以崁進滑不溜丟的石坡上,協助行走。

  這真是太可惡,當聖職者的都是這麼沒有同胞愛的嗎?怎麼也不見他借我兩根桿子,我可比任何人都渴望進入這片山峰……我不管了,我半彎腰,將重心放低,手腳併用地也跟著爬上山脈,但這一沾手,我才發現那構成山鋒的灰銀色石頭又冰右涼,還有些黏手,像是磁石般,把我跟土地微妙地結合在一起。

  雪時月他們也是這樣的嗎?我扭頭向右,夜不語不知何在已拿著兩根鐵桿子在向我揮手;我再往左瞧,綠竹頭上還多了頂毛帽子。

  哇……靠……這裝備也太齊全了吧,怎麼就我一個人手無寸鐵的!?

  「貓仔,要不要?」綠竹不知從哪變來的粉紅色毛毛手套,那糟透的品味真活像是剛割下來的猩猩舌頭,而看綠竹那樣子卻是想要讓我戴上的!

  我才不要咧,我這雙鐵掌可讓我能爬上這山脈的唯一依靠,要是戴上那毛毛手套誰敢保證我會不會就這麼一路跌下山谷。

  我就像塊金屬,而那即使努力仰起脖子也看不見盡頭的高峰,就像塊超大磁石,正用著無法解釋的波動,在勾引著我。

  我得再快一點才行。

  我雙手貼著地面,再也管不著這姿勢滑不滑稽,三步併兩步地飛快地往上爬。

  沿著山脊而下的風輕飄過我的兩側,我感受到了,那氣流著緩緩地聚集在我的屁股,像是要將我托高似地,卸了我全身的重量,全身都輕飄飄地,若是此刻有了翅膀,我便能飛翔。

  我仍攀伏於地,我的視線世界裡,也穿透了山川河流,在我眼前的不再只是單調的山稜,而是泛著七彩光輝的廣大冰原。

  過往的、曾經以為擁有的,老媽的嘮叨、老爸的鬍子、隔壁肉鋪大叔養的小黃狗……都越來越模糊,像水珠滴入湖泊,咚地激起一片漣漪,隨後便消散於那深沉的寒意。

  我怎麼會在這裡。

  胸口漲得發疼,有好多的埋怨與驚懼從骨髓裡溢了出來。

  我怎麼還在這裡。

  翅膀呢?給我翅膀讓我起飛,我要越過那可笑的巨大石塊,回到我應去的地方──

  「貓仔!」

  好痛、背被什麼東西狠狠地砸到了,震麻了我的筋骨,是誰對我做了這樣的事,而貓仔又是誰。

  「貓仔、貓仔、貓仔!」有人在尖叫著我有些陌生的名字。

  我伸手摸了肩胛骨,翅膀沒有長出來,卻摸到了黏膩的液體。

  啊──好像是血吶,我流血了,帶著暖意的腥甜沾染了我的手指,就像把我的腦袋用鞭子抽過,瞬間奪取了我的呼吸。

  「貓仔,你沒事吧?」少女……綠竹關切的懷抱擁住了我,我茫然地看著她,想開口問些什麼,才發現喉嚨乾得可以。

  「貓仔,你剛剛又……」另一個男人……夜不語也趕了過來,眼裡充滿了驚疑,「你突然跑得好快,像被羚羊附身似的,一下子就超越我們,要不是……」

  動手打我的人是誰?不是綠竹、也不是夜不語,我突然憶起他們兩個對我的好,我勉強地伸長頸子,找到站在不遠處的雪時月,雪時月臉色發白,手杖已經不見了,胸口激烈地在起浮著,好像隨時都會倒下。

  「為什麼要打我。」我問,聲音乾扁的可以。

  雪時月避開我的視線,只說了一句:「你累了。」

  我哪裡累了!

  我感覺得到從下腹部湧現的力量,我渾身都是精力,我相信我可以跑得像馬、飛得像鳥,這樣的我哪裡累啦!

  「貓仔,你睡吧。」雪時月半是嘆息地向我要求,我不願意答應他。

  我從綠竹懷裡掙扎著,綠竹卻死死地摟著我:「貓仔,你受傷了不要亂動。」

  傷口早就好了,雖然我看不見,但我就是這麼覺得。

  我想要反駁,夜不語那下彎的眉卻躍入了的視線,手裡還高舉著他的長劍,「夜不語,你們到底怎麼了。」

  他衝著我笑了笑,嘴角很快地又垮了下來,「對不起啦。」他說,我卻不懂。

  對不起什麼?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們的臉看起來都越來越扭曲?

  我還想問、我想問、我想問、我想──

  

  ◎

  

  「貓仔、貓仔,醒醒。」

  頭好暈、全身都在晃動。

  「貓仔,你再睡我就扒光你衣服唷!」

  領口有點涼,好像被人解開扣子了。

  「小、貓、仔──」

  「哇啊!」我慘叫,連忙用手擋住被扯開上衣的胸口。

  一張帶著愉悅笑容的臉蛋逐漸清晰,我揉著眼,才不確定地問:「綠竹?」

  「你睡傻啦。」綠竹嘟著嘴,佔據了我的視線範圍。

  「這、我……」這裡是哪裡?我怎麼會睡著?一連好多個問題,卻不知道要從哪個開始了解。

  「你啊,還記得昏過去前的事嗎?」

  我是昏倒的嗎?「為什麼!?」我怎麼會昏倒呢,難道是被什麼怪物襲擊、還是中了什麼劇毒?

  「看來你是不記得了。」綠竹好像很滿意我這個答案,把我扶了起來。

  我這才注意到,我躺在一塊石地上,而眼前則是另一片好高的石牆,再轉頭觀察其他地方,左右皆是一片空曠,只有幾片白雲悠然……飄過?

  「這、這裡是山頂?」不會吧,我什麼時候攻頂了我怎麼都不知道?

  「是啊,你睡得像頭死豬,還是笨蛋夜不語跟阿月把你抬上來的呢。」綠竹形容得輕描淡寫地,估計她連我一根頭髮都沒幫忙。

  「那夜不語跟雪時月呢?」

  「他們啊……」綠竹轉過身,指著背後下方:「在這下面囉。」

  「下、下面!?」我跟著往下望,只看見一片霧茫茫,腿馬上就軟了。

  正確的說法是,我此時正處於懸崖邊,而懸崖正下方就是我們熟悉的土地,只是我們與這片土地的距離,只是比地表距離天空的高度再遠一點點而已……

  「妳不會是騙我的吧?」雪時月跟夜不語該不會為了我……為了我而翻落這片山谷吧?

  嗚……如果這是真的,那我該如何是好?

  不知道我現在的表情是不是沮喪的很嚇人,綠竹居然一反常態地只拍了拍我的背,柔聲地安慰我:「放心,這不是你的錯。」

  不管他們兩個好好的大男人是怎麼跌下山的,都應該跟我脫不了什麼關係吧……我有些鬱悶,又不知如何表達我的歉意,「我……對、對不起……我會懷念你們的……」

  「貓仔,我會保護你的。」

  綠竹妳──我睜著圓眼望向綠竹,她兩個雙頰都脹得圓滾滾的就像是偷吃食物的小老鼠,不禁多了幾分親切,「謝謝妳、我、我真的……」

  「噗嗤──」

  「啊?」

  綠竹突然咳了一聲,口水都噴到我臉上了,然後她又連忙轉身背對我,該不會是生病了吧?

  用手抹掉口水,我決定不管綠竹,拍在石塊上探頭就往懸疑下望,想看看是不是有機會能找到夜不語他們的屍體。

  山谷底下湧上的風吹得我臉好痛,我瞇著眼,模糊之中似乎看見了雪時月的臉……「哇啊!」我看見雪時月了?不會吧!難不成雪時月是死不冥目所以英靈都跑出來了?

  「讓開。」

  啊啊啊他還叫我滾開,他不會是想拉我一起陪葬吧?

  「別擋路。」

  救命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有想要擋路啊請緣諒我吧!

  可是雪時月好像完全不顧我內心的激昂,還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被他的眼神一刺,差點沒凍成冰棒,我猜想我這淺短的生命就要成為冰塊而結束了,希望家裡的老爸跟老媽可以不要為我難過,也希望綠竹能夠堅強地獨自活下去……

  「小貓仔,你楞在那裡幹麼。」說人人到,我哀慟地瞅著綠竹,心裡直罵要是我站得起來,還會像個跛子般坐在地上嗎。

  「他嚇傻了。」雪時月的英靈還攀在懸崖邊,真是陰魂不散啊。

  「阿月你幹嘛還不上去?掛在這是在練單槓啊?」沒想到不只是雪時月,連夜不語的英靈都出現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貓仔你好吵。」綠竹用快笑出來的語氣抱怨著,可是我看見夜不語的腦袋就掛在雪時月肩膀旁,除了慘叫還能有什麼其他的表示嗎?

  雖然很害怕,但我還是瞧見夜不語瞇著眼:「唷,現在是貓仔怕我們啦。」

  這句話怎麼有點讓我摸不著頭緒?一個活生生的人害怕一個幽靈有什麼不對嗎?

  「貓仔以為你們死了啦。」綠竹居然還有良心在那邊興災樂禍……等等,以為死掉了?這意思是……「你們沒有死!?」

  「我們又跟你不一樣,才不會死掉咧。」夜不語給了我一個大白眼,他還真是莫名其妙地有自信啊。

  有自信是好事,但幹麼還要間接諷刺我很嫩啊……

  「貓仔,這下面有一個小平台,他們正在下面找路啦。」綠竹好心地跟我解釋,綠竹真是個善良的好女孩。

  「不要廢話,讓開。」雪時月不理會我受到的打擊,又罵了一句,我只好乖乖地挪開屁股,讓出一個空見讓雪時月爬上來。

  看他與夜不語輕巧地翻上岸,我真懷疑他們是蜘蛛化身,不然怎麼可以掛在岩壁上上上下下的呢?

  「你們沒事吧?」我等兩人都站穩後,才弱弱地問著:「到底是……怎麼回事?」

  雪時月白了我一眼,大概是我不小心又惹到他了:「你不記得了?你爬山爬到一半腳底打滑,不小心撞到腦子,就暈過去了。」

  我有這麼廢嗎?難怪我醒來後會什麼都不知道,誰想記得自己這麼蠢的過去啊。

  只是……雖然我不想承認,我最近發現我對過去的記憶有越來越模糊了,就像是過去的自己就要消失了一樣……

  「就是說啊,我跟阿月可是廢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你扛上來呢。」

  「那還真是……謝謝你們了……」我悶著一口氣道謝,但還是有好多的疑惑想要弄清楚:「那個,我……」

  「貓仔,你身體好點沒有?」夜不語不等我說完,就跑來在我背上揉來捏去的,搞得我全身發癢。

  「咯咯咯,你在幹麼啦。」

  「傷口……真的好了……」夜不語在我發出怪叫時輕嘆了一句,低語仍是飄進了我的耳裡。

  「啊?」

  「什麼都不要問。」夜不語又藉著幫我推拿的同時,靠在我肩膀上小聲地道:「只要相信我。」

  我昏倒的那段空白裡倒底是發生什麼事了?「好……」我怯怯地點頭,夜不語又拉過我,叮囑了我最後一句:「小心阿月。」

  小心雪時月?

  為什麼?

  夜不語也不跟我多做說明,只是隨便忽矓地在我背上拍兩下,就轉身去找他的綠竹妹妹。

  而我只好偷偷地瞄了眼雪時月,他正用奇妙的眼色看著夜不語,搞什麼啊這兩個,難道是為了我吵架了嗎?

  呃……我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想法……算了想太多也沒什麼用,我們現在的位置就只夠剛好擠五、六個人,要是雪時月真的想對我做什麼的話,只要輕輕這麼一推,就能讓我享受到短暫的飛翔滋味了。

  變成兮巴爛的肉泥這種死法或許還不錯,我不安地又偷看著雪時月,都怪夜不語跟我講的那些話,害我現在心裡一直都有個疙瘩在,該不會夜不語是想藉這種辦法離間我和雪時月嗎?不不、怎麼可能呢……「呵呵。」我怪笑著,決定主動去找雪時月問個清楚:「我們現在要怎麼辦?」

  雪時月冷冷地瞪了我一眼,好像是再說我怎麼每次都問一樣的問題。

  「我們已經到山頂了。」

  這我當然知道,我都能摸到旁邊的雲了,要是這還沒到山頂,那我自己跳下去比較乾脆。

  「你看這還有路嗎?」

  雪時月怎麼會問我這麼沒挑戰性的問題?「當然沒有。」

  「你眼睛沒瞎真是太好了。」

  什麼話嘛,說得好像我總是搞不清楚狀況似的:「既然沒路,那我們該不會是爬錯山了吧?」

  「……沒有,就是這裡。」雪時月指著擋在我們另一側的超大石牆,眼神又冷竣了幾分。

  我被他盯得腿有些發軟,又想起夜不語的警告,不經意地就脫口而出:「你是要我爬上這牆壁嗎?」這石牆這麼高這麼滑,可能連蜘蛛都站不穩,若要我爬上去,到時要是一不小心滾到懸崖底我不就完蛋了?

  「你行嗎?」

  「當然不行。」我立即否決,這可不是逞英雄的時候。

  「我當然知道。」

  我根本不知道雪時月在跟我打什麼啞謎,他囉嗦完之後就跑去摸著大石頭,指尖在石壁上來來回回地遊走著,就好像石壁是個大美人。

  我一開始還有認真地看著雪時月畫圈子,但在等他畫到第五個圈子後我也膩了,正準備要去找綠竹探探狀況時,雪時月突然扯開喉嚨道:「夜不語,找到了。」

  「找到什──」我話才剛說出三個字,夜不語就以獵豹的速度跳到我面前,再一把捏住我的脖子。

  我只感覺到全身酸軟、意識模糊,心裡只掛念著要害我的該不會是夜不語吧?還有……為什麼我又要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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