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自以為是

發表日期:2007.03.23(未完)

主角有四人,關係很複雜,背景也很難解釋

總之是個奇幻文

  【東帝綜合學院】
  「喂、喂,老師來啦……」右手邊的女孩正用鵝毛筆桿戳著林特
  林特用力地抬起頭,深黑色的瀏海刷地滑過鼻尖。
  「那個……你身體不舒服嗎?」
  他眼前站著的是剛上任一禮拜、穿著白衣、露出擔憂神情的大陸史老師菲爾斯,過圓潤的眼睛跟他算是俊逸的鼻口有一點不合。
  林特沉默地搖頭,任由瀏海蓋住視線。
  「那就好……現在是上大陸史,你沒有帶課本來嗎?」
  課堂上有不少人笑了,林特仍沉默地掏出布袋,裡頭塞滿了厚重的精裝書,就是沒有最基礎的大陸史課本。
  「沒有帶啊……」菲爾斯發出近呼嘆息的疑問。
  「小菲,林特是不會帶課本來上課的啦!」
  回答大陸史老師的是林特後座的學生,他鑽出圓圓的腦袋,燦爛的金髮配上精緻可愛的臉蛋,還用著明朗的聲音高聲道:「林特把課本的內容全記在腦袋裡了唷!」
  金髮少年搓著林特雜亂的黑髮,露出陽光般的笑容。
  「真、真的嗎?」
  「嗯啊,不然你問問他艾伯凡斯林草第一次被發現的時間是?」
  「你是在問我嗎?」林特揚起眼皮反問。
  金髮少年即道:「對啦快說。」
  「主歷1204年3月,在艾伯凡斯林山的彰林木底下的五彩石中──」
  「好了好了,這樣就夠了。」金髮少年連忙摀住林特的嘴,再次衝著菲爾斯道:「怎麼樣,他很厲害吧?」
  「嗯,很厲害!」菲爾斯用力地點頭,雖然他搞不太清楚什麼是艾伯凡斯林草,當然大陸史課本裡也沒寫這個。
  「所以小菲啊,下次上課教點課本上沒寫的事嘛。」
  「可是……」這個班的學生有點太過聰明了,菲爾斯猶豫著抓著後頸,他不知所措時總會做出這個動作。
  「不用可是了啦──」
  「老師。」有人舉手打斷了金髮少年,是這班個上少數幾個願意叫菲爾斯為老師的優點生。
  菲爾斯熱情地轉過頭:「啊,是迪亞傑,怎麼了嗎?」
  「再十分鐘就要下課了,請把握時間。」迪亞傑攤開課本,指在第20頁第3行的位置上:「請從這裡開始。」
  當著面被學生指正,菲爾斯足足愣了十秒才慌張地拎起教課書:「那、那我們趕緊來上課吧……大陸開創時的四名王者叫……唉呀,他們叫什麼名字呢……」
  整個教室剎時響起震天的笑聲。欺負愛臉紅的大陸史老師很有趣,不到一個禮拜,這個學校的學生就已經明白了。
  只有金髮少年氣鼓鼓地瞪了一眼打壞他樂趣的迪亞傑,對方什麼表情都沒有,嘴角抿得跟仍在發呆中的林特一樣緊。
  
  ◎
  
  這個世界中有一塊大陸,上頭有四個國家,大致各佔大陸的東西南北,於是就被人用東方國家、南方國家之類的名字簡稱。
  當然,四個國家各自有神聖的名字,傳說是真神在創立大陸時賜給四名開創者王族的真名,除了王族的直系血脈外,並不能向外人透露。
  林特等人就讀的東帝高等學院就位於東方國家最繁榮的城市費爾港之中,同時也是這個國家最富盛名的綜合學校。
  東方國家是個商業貿易繁盛的地區,長時間的和平與享受,讓這個國家的王族也逐漸腐敗……但那些高官貴族間的紛紛擾擾對林特而言完全沒有任何意義,他現在唯一要煩惱的是自己手上珍藏的植物圖鑑目前有被金髮少年口水弄髒的危機。
  金髮少年是林特的同班同學,正一左一右地靠在林特身旁。
  金髮少年不會分身術,他之所以能霸佔林特的兩側是因為金髮少年其實是一對雙胞胎,嘴裡塞滿了麵包的是弟弟,優雅地在喝牛奶的是哥哥,他們兩和林特此刻正在學校偏遠處的湖畔吃午餐。
  「小凡,迪亞傑很過份是吧。」嘴裡塞麵包的弟弟含糊道,他口中的食物有一部還是從林特那裡搶來的。
  「我不想跟口齒不清的人溝通。」另一個金髮少年放下牛奶,一臉漠然地躺在草皮上。
  「你不覺得他最近越來越愛找我們麻煩了嗎?」
  「是你、不是我們。」較冷漠的金髮少年再次拿起牛奶,遞給林特:「我拿到消息了。」
  「你在跟我說話嗎?」林特從書中抬起頭。
  「對。」
  「什麼消息?小凡為什麼你都不告訴我,我們不是兄弟嗎?」弟弟揮著咬一半的麵包大聲嚷嚷。
  「倫,你太吵了。」哥哥的兄弟白了他一眼。
  「你們都欺負我,我去跟迪亞傑好算了!」
  「那我得先替迪亞傑準備個耳塞。」
  「小哥!」
  「你也只有這時候才會叫我哥哥……」金髮雙胞胎的哥哥,凡.亞金,撇嘴道。
  「小哥,你總不會棄我這個弟弟不顧吧?」
  「算我敗給你了,我得的是拒迎花的情報,林特,你不是想要?我知道在哪採得到了。」
  林特指著自己的鼻子眼裡透著疑問,雙胞胎哥哥立刻回答:「對,我是在跟你說話。」
  「拒迎花?是林特打算做的『那個』的材料嗎?」金髮雙胞胎的弟弟,倫.亞金插嘴。
  「嗯。」林特點點頭。
  「明天一起去找,地點是在廢山,他的花期就在這幾天。」
  「那裡不是聽說有魔獸?」雙胞胎弟弟問。
  廢山在東帝學院騎馬約半天就能得了的距離,費爾港商業開始興盛後,城裡的人為了建船就把山頂上的森林全砍得一乾二淨了,所以才會被人稱為『廢山』,現在則成了一些怪鳥的巢穴。
  「要去嗎?」雙胞胎哥哥小凡再次提議,做為他親弟弟的阿倫立即舉雙手讚成:「當然要去!」
  沒想到林特卻邊用左手食指按著自己的上唇邊搖頭:「明天,有藥草學。」
  「林特,老頭子教的藥草學你不是已經會了嗎?」
  「況且我們不知道拒迎花的長相,一定要由你親自去確認。」
  林特猶豫地看著手中的藥草圖鑑,到底是已經熟讀的藥草學重要、還是稀有的野生藥草重要呢?
  「林特,難道你想放棄『那個』了嗎?」
  最後,林特被小凡的話給打動,同意了明早翹課去爬山的這個行程。
  
  【魔法少女莎莎美】
  林特.提拉是個黑髮黑眼、全身包得烏淒抹黑的少年,他的身材有點瘦弱、臉色慘白、兩眼無神,興趣是藥草學、擅長的課業也是藥草學、談論的話題還是藥草學,總之就是個存在感薄弱、別人不問他話他就絕對不會開口的藥草學天才。
  對林特不熟的人,可能會誤以為林特是哪個修習惡毒魔法的邪惡鍊金術師,很可惜地是這些人都搞錯了一件事,林特雖然也沒有多溫柔體貼,但跟他的好同學金髮雙胞胎相比,林特簡直就善良得像個天神。
  而這個沉默寡言的天神此時正背著一整袋採集用具踏上前往廢山的路途,雙胞胎兄弟也很理所當然地跟在身旁。
  「林特,你上次做的發癢劑還有剩嗎?」總是靜不下來的弟弟阿倫踏著小碎步叨唸道。
  「你現在就希望我告訴你嗎?」
  「對啦,你為什麼每次開口説話前總是要重覆一句?」
  林特頷首算是默認:「還有剩兩瓶。」
  「那給我一瓶,我要塗在迪亞傑的劍上,讓他享受享受全身被螞蟻咬過的感覺。」
  「倫,塗在女人送他的情書裡才不會被發現。」雙胞胎哥哥小凡跟著提出建議。
  「他有女人會送情書嗎?」
  「女人看男人的眼光跟你這豆子腦袋的人可不一樣。」事實上,被當成話題主角的迪亞傑不管在成績還是外貌上都相當出類拔萃,是東帝學院裡最受歡迎的學生之一。
  「這不公平!」阿倫大聲地抗議著:「我們是雙胞胎,我是豆子腦袋你就不是嗎?」
  小凡輕鬆地閃過了倫的拳打腳踢:「我還在成長,而你已經在萎縮。」
  這對兄弟只要一鬥起嘴就會沒完沒了,林特抱著他特地帶出門的袖珍型稀有草藥圖鑑,像是什麼都沒聽到般低踏著距離相等的步伐。
  他們還只是窮學生,買不起馬,只得辛苦一點用走的到廢山。
  突然,林特停下腳步。
  「怎麼了?」阿倫不小心撞在林特的背上。
  「嘖嘖,這就叫做搭訕嗎?」小凡也摸著下巴興味盎然道。
  在他們面前約十個人寬的碎石路上,停了一輛豪華的馬車,車子旁聚集了四、五個看起來絕非善類的年青小混混,而在人群之中則夾了位嬌滴滴的美少女。
  「請你們住手!」少女帶著哭腔怒吼。
  「唷,這小妞還挺嗆的嘛。」臉上寫著『我是壞人』的青年樂吱吱地笑了,他們每人手裡都有拿不錯的武器,看來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幹了。
  「小凡,現在呢?」阿倫問了自個的哥哥,他們的位置在馬車後頭不遠處,正好是那群青年的死角。
  「他們擋路了。」小凡冷淡答。
  林特先用左手食指按住上唇後道:「馬車……」
  藥草學天才的體力不太好,看來是走累了想改坐車去爬山。
  「林特,真沒想到你也會想出這個好主意!我們就跟車的主人借一借車吧。」
  「先別著急,那女人不會是自己一個人駕車來的吧?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同夥。」畢竟如此豪華的馬車與漂亮的單身女孩,應該不會單獨出現在這種通往廢山的小路上的。
  阿倫聳肩道:「八成嚇跑了吧。」
  「倫,你來駕馬。」小凡指著馬車前的良駒,雖然看起來受了一點驚嚇,但應該還有能力拖車。
  「不管那女人了嗎?」阿倫問。
  「我又不認識他。」小凡爽快地回答。
  「說的也是,可是我覺得那幾個傢伙有點眼熟耶。」
  「是嗎?」
  圍住少女的青年裂開鮮紅的嘴一步一步逼近少女,看起來來真有幾分噁心,難怪人家會嚇得花容失色。
  「這麼醜的傢伙我記不得。」小凡邊說邊鑽進了馬車,車箱內佈置得很豪華,就是有點擠。
  沉思了一會後,阿倫道:「他們好像是我們學校的……」
  「你要一個人留下來英雄救美?」小凡從車窗裡探出頭,順便招呼了林特上車。
  「動作這麼快幹麼啊!」阿倫氣鼓鼓地準備踏上馬鞍,那匹看起來頗貴的馬卻適時地發出長嘶。
  於是所有的混混都回過頭。
  於是閃避不及的阿倫只得硬生生地僵在眾人的視線中。
  「倫.亞金!」不良青年中某個人大聲地叫出了阿倫的名字。
  「哈哈……你們認得我啊……」阿倫尷尬地抓著脖子。
  「怎麼辦?」不良青年沒有搭裡阿倫,而是慌張地對看,「賽魯老大……他……他們是東帝學院裡的惡魔兄弟啊……」
  「怕、怕什麼!」被稱做老大的人挺直了胸膛,「不過就是兩個小鬼!」
  「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暴發戶賽魯家沒路用的兒子嘛!」阿倫用力拍手,顯得很高興:「我就說有點眼熟嗎,這不就是當初中了林特的搖頭放屁精而被女人拒絕、在老師面前跳脫衣舞、最後因為太丟臉而偷偷退學的賽魯與他沒用的跟班嗎。」
  「原來是他啊,他的臉好像變得更醜了,活像被巨獸攆過一般,難怪我不記得了。」車箱來傳小凡的應和。
  「賽魯老大,哥、哥哥也在耶……」看來比起心直口快的弟弟,亞金哥哥在眾人的心中更加恐怖。
  「別怕,我們也不是從前的我們了……」
  話雖是這麼說,這幾個不良青年還是越講越後退,沒幾下功夫就把少女留在最前方當擋箭牌了。
  「你們是來救我的嗎?」少女仰著頭對阿倫道。
  「不是。」終於成功坐在馬背上的阿倫搖頭。
  「可是……」
  「喂,妳叫什麼名字?」
  「魔法少女莎莎美。」少女咬住下唇輕道。
  「魔法少女?」
  莎莎美點點頭:「嗯,我會魔法唷,我表演給你看。」
  「謝謝妳的好意。」小凡從車窗露出頭道:「那群『學長們』會比我們更期待妳的魔法,妳可以試著施放火球術到塞魯學長的臉上,我想就算被炸傷了跟現在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差別。」
  「火球術?我不會。」莎莎美眨著眼睛。
  阿倫不可思譯地大嘆:「這樣就不能稱自己是魔法少女啦,火球術可是基本呢。」
  「是這樣的嗎……?」
  小凡指著身後準備要逃跑的不良青年道:「妳去問問他們,學長們可是會很『用心』地指點妳的。」
  趁莎莎美真的轉頭詢問在她身後的那群青年時,阿倫立刻用力地夾了馬肚,刷──地就駕著車逃跑了,看到這一幕的不良青年們,也連忙害怕地撤離了這個地方。
  等莎莎美回過神時,碎石路上只剩下被丟棄的武器,和自己孤身一人。
  
  【魔法少年…是吧?】
  「小凡,魔法少女是什麼啊?」駕著馬車往廢山前進的阿倫,一有空檔就絕不會放棄閒聊的機會。
  小凡躺在車廂內懶洋洋地道:「腦子裡裝浮油的女人的妄想。」
  「吶,叫我魔法少年帥氣倫如何?」
  「你的腦袋真的已經退化成麥粒大小了嗎?」
  「可是很帥氣啊,在惡人面前可以大聲地喊道:『魔法少年在此!』之類的。」
  小凡的鼻孔發出冷哼:「不知道誰才是惡人唷。」
  「放著那少女不救的明明就是你!」阿倫抗議了。
  「看吧林特,」小凡轉過頭看了一眼正躺在車箱內的藥草學天才:「某個傢伙良心不安了。」
  「你是在跟我說話嗎?」林特小小聲地問。
  「是啊,不跟你多說幾句話我擔心大家都會忘記你的存在。」
  「這不重要。」林特搖搖頭。
  「這很重要啦!」嘴巴停不了的阿倫繼續說:「小凡,塞魯他們真的不是什麼好人耶,可是他們怎麼會來這種地方?還有那女人真的不會有事嗎?」
  「怎麼,你愛上人家囉?」
  林特像是要證明自己也有在參與討論般接口道:「嗯,等『那個』做出來後可以給你先試用。」
  「拜託,我只是覺得放著一個腦袋有問題的少女不管有失我的格調而已!」
  「你怎麼知道她腦袋有問題?」
  「你說的啊!」
  「我有說嗎?」小凡尋求林特的認同。
  林特搖搖頭,示意不清楚。
  「倫,那女人敢一個人來這,應該是有幾分本事,不需要擔心。」
  「你怎麼知道她是一個人的?而且她不是還有個得負責幫她趕車的同伴嗎?」
  「她不是魔法少女嗎?」
  「嘖,我也是魔法少年呢!」
  林特壓著人中道:「那我是草藥少年。」
  「…………」小凡最後決定不再繼續這話題:「那女人是侯爵千金。」
  「咦──?!」
  「幫她駕車的大概是那請來的小混混吧,搞不好還是賽魯那邊的人。」小凡從車箱中遞出一本鑲金邊粉紅色筆者本,是莎莎美寫的計劃書:「她從家裡跑出來,說要上廢山證明魔法少女的力量。一個公主跑到這種地方來,家裡一定會馬上派人找她,是塞魯太沒大腦才會想對侯爵千金下手。」
  阿倫感嘆:「小哥,我都不知道原來你有看透人身份的能力呢……」
  「是這輛馬車上有家徽啦,不要這時候才叫我哥哥,況且我也只大你幾分鐘!」
  「什麼嘛,真沒意思。」
  「我現在拒絕跟和魔法扯上關係的人溝通。」
  「小凡你自己也是個魔法師啊。」
  林特的手指還沒離開的他上唇:「小凡說他現在不想跟你說話。」
  「小凡太卑鄙了。」
  「他也許只是口渴了。」林特輕道。
  「林特,你真的是好人耶!」林特抱著他的書,沒有回應。
  阿倫嘆了口氣,扯著馬頭上的韁繩,硬是粗魯地停下高貴的馬匹,「到了唷,廢山。」
  兩人才一口氣跳出車箱,外頭的陽光還很烈,廢山山頂卻壟罩著好大一片烏雲,還不時傳來尖銳的鷹叫聲。
  「狂腐鴞……」小凡皺了皺眉,他是異獸學的榜首,認得這個聲音。
  「早知道帶武器來了……」阿倫不安地抓著腦袋。
  只有林特還是微持著他那一號表情。
  不,因為山頂上就有可能採到拒迎花,所以他或許還露出了些許笑容了呢。
  
  【腥臭之路】
  不知從何時起廢山住進了第一隻狂腐鴞,然後就像野草一樣狂腐鴞迅速地霸佔了整個山頭,糞便毛屑與食物殘渣還填滿了原本用來運送木頭的產業道路。
  阿倫拿著隨手摘下的樹枝走在最前頭,林特第二,小凡墊後,一個一個踏上黏稠噁心的山道。
  「這些怪鳥的屎尿還真多!」阿倫用樹枝剝開糞便,沿路都在抱怨差不多的話。
  小凡風涼道:「你要感謝真神還當你是他的子民。」
  「什麼意思?」
  「走了半小時山路,狂腐鴞都還沒過來攻擊我們。」
  「那還真感謝祂唷。」
  頭頂上不時有嘴喙鮮綠、叫聲宛如殺雞的巨鳥在排徊,再鄙棄真神的人都會忍不住向上天祈求平安。
  這些巨鳥是一種魔獸,食腐肉,但戰鬥力卻很強,費爾港曾派了不少傭兵來掃蕩,都沒有辦法把數萬隻的狂腐鴞完全消滅。
  只要不小心留下個幾隻或幾顆蛋,這種魔獸就會很快地在幾年內再次盤據山頭,簡直就是砍也砍不完的噁心怪物!所幸這種生物並不會主動離開地盤攻擊人類,時間久了後就再也沒有人浪費時間在消滅狂腐鴞上了。
  「小凡,你怎麼知道那種拒迎花是長在這裡的啊?」
  「附近有幾戶人家的工作是上山偷蛋,說去年見過類似的花。」
  「有人會做這麼變態的事啊?」阿倫不敢相信地大叫:「那好吃嗎?」他指的是狂腐鴞的蛋。
  「大概比你的腦漿還香一點。」
  小凡拍了林特的肩:「你等等要順便帶幾個回來嗎?」
  林特緊盯著滿腳的鳥糞:「你是在問我嗎?」
  「對。」
  「嗯,那是很棒的藥引,而且數量稀少,能夠製作效果驚人的藥劑,通常都是拿來用在──」
  「好了,這種事不必告訴我。」小凡打斷他的話,指著產業道路盡頭的叉路,「現在,藥草少年,告訴我你覺得該走那條。」
  阿倫搶白道:「我覺得是右邊,迷路的時候走右邊就對了!」
  「我又沒有問你,而且我們並沒有迷路。」
  林特指著自己:「你還是在問我嗎?」
  「沒錯。」
  「右邊。」
  「看吧。」阿倫露出得意的微笑:「不然小凡自己走左邊好了。」
  「…………」
  「你不可以隨便生氣唷!」
  「小凡沒有生氣。」林特道,「他只是準備要生氣而已。」
  「路上有痕跡。」小凡突然說,指著右邊的叉路:「我們一路走上來的路鳥糞都比較少,跟右邊這條一樣。」
  「所以呢?走右邊就對啦!」
  「我本來以為這是舊痕跡,但看到左邊這條路上的舊鳥糞後,我認為右邊這條路有人才剛走過去。」
  「有人?」阿倫歪著頭道:「會是莎莎美嗎?」
  「魔法少女不會讓自己的鞋子踏過這堆屎尿。」
  「小凡怎麼知道的?魔法少年我就肯走過這條腥臭之路啊。」阿倫是真的很好奇,他跟小凡雖然是雙胞胎,而且是只差了幾分鐘的兄弟,但思考模式卻完全不一樣,幾乎沒有半點默契可言。
  「算了,林特我們走吧。」
  「你是在叫我嗎?」林特也跟著歪著頭。
  「對!」小凡扯著林特的臂膀,硬將他往右邊的叉路拉去。
  阿倫只好跟在他們兩的身後道:「什麼嘛,結果還是要往右邊啊。」
  
  【失敗三次的魔法】
  或許結果是正確的,右邊的路跟方才的路一樣不會太好走、但也不會太難走,他們就這樣一路平安地爬到山頂不遠處。
  狂腐鴞依舊在頭上徘徊,但似乎都沒有攻擊三人的打算。
  「不知道宰了一隻這種鳥可以賺到多少錢?」阿倫若有所思道,在大陸上各處都會有魔獸橫行,所以便發展了獵殺魔獸換取獎金的制度,尤其是貿易興旺的東方國家,這種需求更是強烈。
  「殺了一整座山也不會有人給你獎金。」小凡難得好心地回答他,「狂腐鴞的蛋反而比較值錢。」
  「牠很弱嗎?」
  「不。」小凡搖頭。
  「那就是很強囉?試試看就知道了。」說罷阿倫便唸起他最擅長的攻擊魔法,那是個在雙手間聚集風元素好製造風刃效果的基礎魔法。
  「要玩你自己去玩。」小凡用右腳踹了阿倫一腿,「我不會幫你收屍的。」
  魔法被中斷的阿倫不高興地嘟嘴道:「不過就是一隻鳥嘛!」
  「是啊,滿山都是『一隻』鳥。」
  「我只是想聽聽那大鳥被追打時會發出什麼聲音而已,是不是像現在聽到的『吱──嘎──』聲音一樣。」
  「現在聽到的聲音?」小凡豎起耳朵,往山頂的方向望去。
  他這時才發現,林特不見了,而山頂上似乎閃著某種魔法的火光,還有著震天響的廝殺聲。
  「糟糕。」小凡再一次踹了阿倫:「走了!」
  「要用跑的啊?」阿倫被小凡揣著往斜坡爬,雙腳踏在黏稠的鳥糞上觸感特別噁心。
  他們兩個弱小魔法師氣喘噓噓爬上山頂後,才見到林特一個人站在被狂腐鴞鳥巢佈滿的岩石後。
  「林特,你在幹麼?」急躁的阿倫喘著大氣硬是擠到林特的身旁。
  「你是在問我嗎?」
  「對啦對啦。」
  林特舉起手指指向岩石的另一面,那裡有數十隻用力拍著翅膀的狂腐鴞正圍攻一名男子。
  「迪亞傑!」阿倫大叫,他很快就認珠那個快要被巨鳥啃噬的正是他那高傲得不得了的同班同學。
  林特點點頭,算是認同了阿倫的猜測。
  不知為何會出現在此地的迪亞傑正用他貼身的銀色長劍牢牢地守著四周。
  巨鳥很狡猾,接二連番地集中攻擊迪亞傑的頭頂,那是人類手沒辦法靈活運用的死角,即使迪亞傑的劍法在學院中已屬高水準,也不得不向狂腐鴞低頭。
  「為什麼他會被攻擊?」小凡嚴肅地問,又連忙接口道:「林特,我是在問你沒錯。」
  林特道:「他偷蛋被發現。」
  「迪亞傑也會偷蛋嗎?」阿倫的懷疑不是無憑無據的,迪亞傑這個人在東帝學院裡很出名,因為他潔身自愛到某種潔癖的境界,還擔任校內各種活動的負責人,雖然表情有點僵硬個性又有點固執,卻是師長心中的特級優等生。
  這樣的他不僅翹課跑來這個鬼地方,還打算偷走魔獸的蛋?
  「不是,蛋不是他偷的。」用左手中指壓住鼻尖下方的林特回答:「是我偷的。」
  「完全聽不懂!」
  林特沒再搭理阿倫,他有點擔憂地看著持續被攻擊的迪亞傑,巨鳥的翅膀一揮就能輕鬆打爛嬰兒的頭,鮮黃的嘴喙還能咬爛成年人的骨頭,對於這樣的魔獸,不擅常對空戰的迪亞傑顯得異常吃力,身上也已留下多處傷痕。
  「你想幫他?」小凡輕問著林特。
  這次林特沒有多說廢話,便用力地點頭。
  「再怎麼樣也不能對同學見死不救對吧,嘿嘿,這時候正是賣他人情的好機會。」說罷阿倫便開始吟誦起範圍攻擊魔法的咒語,那是個可以在一定區域內產生火柱的高極魔法。
  「倫,住手!」小凡中斷了阿倫的咒文。
  「你幹什麼啦?」今天第二次唸咒失敗,阿倫顯得很不高興。
  「你想炸死迪亞傑嗎?」
  「可是……」對單一目標的攻擊魔法根本沒辦法即時拯救迪亞傑,因為那傢伙已經快被巨鳥的羽翅給包蔽住了,只要再遲一點他就會死在狂腐鴞的嘴下。
  真的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阿倫推開小凡,再次唸起同樣的咒文。
  就在這時候,原本只是默默觀看的林特突然衝進鳥群中,利用身材的優勢從底部鑽入迪亞傑的身邊!
  「林特──!」亞金兄弟驚叫,卻來不及拉回他們的同伴……
  狂腐鴞嘎嘎地狂笑著,而天頂的烏雲顯得更加地濃密了。
  「林特……」眼前只是一片黑,巨鳥烏鴉鴉的羽翼圍困了一切。
  那傢伙是想英雄救男嗎?阿倫面色鐵青地準備施放今日第三度的魔法,就當做是陪葬也好,他寧可林特被打火燒死,也不要他死在魔獸的血盆大口下。
  小凡則緊緊抿著嘴,用一連串的小型攻擊魔法試圖吸引狂腐鴞的注意。
  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廢山的山頂上已被厚重的雲層遮蔽了陽光,無法判斷正確的時間,但圍繞著林特與迪亞傑的狂腐鴞卻益發的興奮──
  然後……
  「等一下!」
  小凡猛然飛身撲倒唸咒唸到一半的阿倫。
  「小哥你今天已經第三次害我施法失敗了!」被壓倒在狂腐鴞老巢旁的阿倫真的動怒了。
  「不會有第四次了。」小凡說,然後連忙從地上爬起。
  狂腐鴞不知何時全都從空中跌落了,在地上抽搐著拍打翅膀。
  「真神啊……」阿倫眨眨眼,不敢相信眼前的奇蹟。
  他看到林特懷裡抱著血淋淋的迪亞傑,神態自若地站在一群抽筋的狂腐鴞中央。
  然後在烏雲散盡後傾瀉於地的陽光中害羞地笑了。
  
  【『那個』是?】
  阿倫與小凡同時閉上眼,陽光突然乍現,讓習慣昏暗的他們雙眼顯得有些狼狽。
  「唔……」呻吟聲激醒了兩人的意識,他們才想起還有個身負重傷的人正勉強地躺在林特的懷裡。
  「倫,去清一塊乾淨的地方。」
  阿倫沒有多說什麼,順手宰了兩隻狂腐鴞後,立刻拔了他們的毛當掃把跟墊被。
  「呼……呼……」被放平的迪亞傑緊皺著眉頭,重重地喘著氣,全身是血的他顯得非常難受。
  「林特……」小凡不安地看著林特。
  林特過度蒼白的臉蛋沒有表情,只是默默地擦拭著迪亞傑身上的鮮血。
  「他沒事嗎?」阿倫湊過來問,這附近的狂腐鴞已經被暴力的他全弄死了。
  「你是在問我嗎?」林特的聲音顯得有些乾啞。
  「也只能有你能問啊。」
  林特拿出隨身攜帶的傷藥,塗抹在迪亞傑的身上:「沒事,只是昏過去而已。」
  「可是他流了很多血耶……」阿倫戳著迪亞傑的肌肉,還算滿紮實的嘛。
  「那是狂腐鴞的,他只受了輕傷。」
  「那他幹麼表情這麼猙獰?」
  「…………」
  「林特,我是在問你。」
  「我剛剛衝進去時不小心撞到他的『那裡』了。」
  「『那裡』?」
  林特用力地點著頭,視線正好落在迪亞傑的下體。
  這暗示明顯的動作讓阿倫笑了,「哈哈哈,這傢伙清醒後搞不好會宰了你滅口。」
  「他會捨不得宰了你。」小凡不知從那弄出了一躲深紫色帶黃色斑點的花,遞給林特,「拒迎花,是這個沒錯吧?」
  林特連忙將花收進懷裡的動作,充分地證實了小凡的猜測。
  「真的有啊!在那找的?」阿倫好奇地望著四周,倒是沒看到什麼花田之類的。
  「在狂腐鴞的屍體旁,應該是沾了狂腐鴞的血才開花的,倫,你去把剩下的花都找回來。」
  「噁……我才不要碰這麼噁心的東西……」
  「或者你想收集狂腐鴞的鮮血?製作『那個』應該會需要。」小凡撇著眉毛問。
  「我還是當個採花男孩好了……」
  阿倫哀怨地站起身,又道:「小凡,你要讓林特現在就把『那個』做出來嗎?」
  「算是如此。」
  「為什麼?」『那個』回到學校後再慢慢做也不遲啊。
  小凡露出狡黠的笑話:「因為很有趣。」
  他對著正在努力將全部的傷藥都撒在迪亞傑身上的林特說:「林特,你不是正缺『那個』的實驗品嗎?」
  林特不解地望著小凡。
  「我是在問你。」
  「喔……」他頷首,「的確還需要經過人體實驗……」
  「這裡不是有一個現成的?」小凡指著正躺在狂腐鴞羽毛上昏迷不醒的迪亞傑。
  「可以嗎?」林特有點不安。
  「可以,反正試作品的效用應該也不強吧?」
  林特思考後道:「嗯,大概一星期吧。」
  「趁現在可以取得新鮮的狂腐鴞血時試試看吧。」
  小凡看著林特的眼神火熱而期待,林特看著小凡的眼神則躍躍欲試,「我還需要清水。」他邊說邊掏出『那個』的半成品。
  「材料我會準備,製作完成後再告訴我。」
  說完,他又拍了林特的肩,「這可是百年難得的機會唷。」
  於是這句話輕易地毀掉了林特最後一絲良心。
  
  【愛情魔藥】
  當烏雲又再次籠罩廢山、太陽逐漸西沉後,迪亞傑終於醒了。
  「唔…嗯……」他感覺到喉嚨裡有股莫名的灼熱,像是被人硬灌進了某種液體般。
  「等等,你不能吐出來唷。」阿倫爬到狂腐鴞做窩的岩石上,站得遠遠地對著迪亞傑隔空喊道。
  「這……是……?」
  迪亞傑掙扎地想抬起沉重的手臂,卻感受到身邊有個人正強硬地扣住自己的雙腕。
  「你現在有什麼感覺?」阿倫的聲音遠遠地飄進迪亞傑的耳裡,刺耳得令他皺緊了眉。
  「小凡,他看起來不太好受耶。」阿倫反問小凡,小凡笑著道:「他八成是迷戀上你的聲音了。」
  「開什麼玩笑啊!」
  「不想出意外的話就閉嘴。」
  「嘖。」阿倫嘟嘴反向林特建議:「林特,你就跟迪亞傑說說話吧,像是指導他現在該怎麼做之類的。」
  林特的雙手正緊握著迪亞傑的兩臂:「你現在是希望我這麼做嗎?」
  「對,強烈希望。」
  「嗯。」林特點頭表示了解,然後便低身將臉靠到迪亞傑的胸口前。
  「迪亞傑,你先睜開眼睛。」
  到底是誰在命令他?迪亞傑難受地轉動脖子,他暈過去之前只感受到下體強烈的疼痛,但在甦醒之後難受的反而是換成心肺了……
  他只能緊皺著眉順從地睜開雙眼:「林特.提拉?」那是浮現在他腦海裡的第一個印象。
  林特眨著黑色的眼睛,兩頰露出了淺淺的酒窩:「你是在叫我嗎?」
  迪亞傑認得他,卻從未這麼近距離地看過他。
  「是的……你是林特.提拉。」
  迪亞傑再一次確認,他雖然認得眼前這名少年的臉,卻沒辦法將過去的記憶與現在的林特連結在一起。
  「你認得我嗎?」林特不改平日作風,依舊順口反問。
  「你不認得我?」迪亞傑感到些許失望,他的心口不知為何悶悶的。
  林特再次眨了眨眼:「喔,我認得,我們是同學,你還救了我。」
  「救了你?」
  真是太好了,他救了這個黑髮少年──迪亞傑沒有意識到自己因此放鬆了心情。
  「所以那個……你看到我的臉後會想揍我嗎?」
  迪亞傑微愣,眼前的林特看起來如此的無辜,他怎麼捨得揍他?
  於是他問:「請你更清楚地說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是要我現在說明嗎?」
  「……對。」
  「既然如此,我就開始說囉。」林特深呼口氣,接著便霹靂啪拉吐出一大串句子:「我一個人先爬到廢山山頂,看見這裡有不少狂腐鴞的蛋,我想帶幾個回家,正準備伸手拿蛋時,你不知道從那冒出來阻止了我,這時候狂腐鴞正好返巢,便將你誤以為是侵略者,開始用鳥嘴咬你。你抽出長劍,就自己跑去跟狂腐鴞打架了,打到一半後我以為你會被狂腐鴞咬時,就想去跟狂腐鴞解釋說其實偷蛋的人不是你,但沒想到我跑到你身邊時不想心用膝蓋踢到你的『那裡』,你看起來像是很痛的樣子,馬上就暈過去了,而且狂腐鴞看起來也不肯聽我解釋的樣子,我就拿出肌肉酸痛散希望可以先叫牠們離開,可能因為肌肉酸痛散是粉末,倒在我旁邊的你似乎也吸進了一點,所以現在才會全身無力。等狂腐鴞都從空中掉下來後──」
  「請等一下!」迪亞傑毅然地中斷了林特冗長的說明:「請你講重點就好了。」
  「重點?」林特撇撇嘴:「是你要我說的,現在又不準我說。」
  看到林特不高興的模樣,迪亞傑心裡竟也泛起了些許歉意:「抱歉……」
  「你是在跟我道歉嗎?」
  「……對。」
  「喔,那我原諒你了。」林特露出更大的笑容,開始試著將迪亞傑從地上扶起。
  「你起得來嗎?」
  肢體的接觸讓迪亞傑心臟跳個不停,但他尚未發現自己的異常。
  他印象中的林特是陰沉沉默的,原來這個總是全身被黑暗籠罩的少年也有陽光的時候。
  他開始為自己發現林特新的一面感到高興。
  「林特……」再一次地,迪亞傑叫了他的名字。
  「你又再叫我了嗎?」
  「你喜歡我叫你嗎?」
  這個過於直接的問題讓林特有些驚喜:「你是在問我嗎?」
  「對。」迪亞傑回答的很堅定。
  「喔……」林特點點頭,自言自語道:「好像有效果了。」
  躲在岩石上見到這一幕的雙胞胎則相視而笑:「林特還真是富有實驗精神啊。」
  「這是什麼意思?」迪亞傑靠在林特的肩頭問。
  林特似乎很高興,「你希望我告訴你嗎?」他的表情就是希望迪亞傑能夠詢問他。
  「是的。」
  「我讓你吃了愛情魔藥了。」
  「愛情魔藥……」迪亞傑重覆這個新鮮的名詞,「愛情魔藥是什麼?」
  「你想要我解釋嗎?」
  「……是的,不過請說重點。」
  「好吧。真可惜,我本來想告訴你製作這種藥水的配方的……愛情魔藥就是──」
  林特湊在迪亞傑口鼻前道。
  迪亞傑的心臟重重地跳了三下。
  「一種能讓你喜歡上我的藥。」
  喜歡?
  林特的瞳孔黑且深沉,能夠清楚地映照迪亞傑蒼白的五官。
  是的,是喜歡。
  迪亞傑發現自己已無法呼吸。
  「所以現在……我喜歡你……嗎?」
  林特輕快地揚起嘴角,像配合他的心跳一樣,用力地點了頭。
  
  【初戀】
  迪亞傑感到一股暈眩,夜幕已降臨,他不能把身體不適的理由推給陽光太烈。
  「我喜歡你……」他一再地重覆這麼一句話,「哈,我喜歡你?」
  「你不用太緊張啦。」好心的阿倫拍著迪亞傑的背道:「大概一個禮拜後藥效就會退了。」
  「喔?」迪亞傑狐疑地望著林特,也就是說一個禮拜後,喜歡的感覺就會消失囉?
  可是,到底什麼才是喜歡的感覺?他長這麼大,還沒有將心力浪費在愛情這種莫名其妙的事物上過。
  「你的感覺如何?」小凡好奇問:「看到林特就會心跳加速嗎?或是想直接撲倒他?」
  迪亞傑沉默了一會後才道:「沒有任何感覺。」
  「怎麼會?難道是失敗了嗎?」
  「不。」他心理很清楚,林特對他而言已經是個不一樣的存在了,就像初春的微風一樣,柔柔軟軟的讓人忍不住想接近。
  但這還談不上喜歡吧?
  迪亞傑揉著太陽穴,眉頭習慣性地鎖緊:「倒是你們,怎麼會到這種地方?」
  「你不怪我們給你下藥嗎?」
  「還讓你愛上全校最陰沉的林特。」
  雙胞胎兄弟輪番的問題讓迪亞傑嘆息,「我沒有這種閒工夫陪你們玩無聊的遊戲,既然藥效只有一個禮拜,那就不必特地為此分心。」
  「唉呀,又恢復成原本硬邦邦的迪亞傑了。」阿倫最怕的就是在身上貼著『我是優等生』的迪亞傑,連忙躲在自己的哥哥後頭。
  小凡則將林特推到迪亞傑面前:「林特,換你來問他。」
  「你希望我問什麼?」
  「問他幹麼大老遠地跑到廢山來。」
  不等林特開口,迪亞傑就直接道:「我不會告訴你們的。」
  阿倫立刻反問:「為什麼,你是做賊心虛嗎?」
  「我沒有義務回答你們。」
  小凡道:「可是林特他很擔心唷。」
  「…………」
  林特茫然地看著迪亞傑,什麼表情也沒有。
  「你想知道嗎?」迪亞傑放柔了音調問。
  「你是在問我嗎?」林特猶豫地道。
  「是的,只問你。」
  「不怎麼想──」林特話還沒說完,嘴就被亞金兄弟給摀住了。
  阿倫連忙道:「林特說他想知道!」
  「我問的是林特,不是你們。」
  「有什麼關係嘛,我們兄弟跟林特是一心同體的咩。」
  頭好像越來越痛了……迪亞傑默默地嘆口氣後道:「我來找人的。」
  「找人?」小凡問。
  「佛德烈克家的千金,莎莎美公主。」
  「啊──」阿倫愣住了,「是魔法少女!」
  「你認識她?」
  小凡給了自己的弟弟使了個要他閉嘴的眼色,接口道:「佛德烈克家的千金為什麼會跑到這種地方?」
  「哼。」迪亞傑冷哼,「為了要來證明自己的魔法實力。」
  「莎莎美這麼厲害啊……唉唷,小凡你打我幹麼?」
  「閉嘴,你這沒腦袋的。」小凡把自己的弟弟往旁邊推,趾高氣揚地站到迪亞傑面前道:「你這優點生特地翹課來找佛德烈克家的千金?很不尋常唷。」
  「或許吧。」迪亞傑不以為意。
  「你有什麼目的?」
  「你們又有什麼目的?」
  「我們來找調配愛情魔藥的材料的,你不是親身體驗過了嗎?」
  「…………」站在自己眼前金髮可愛的雙胞胎哥哥,雖然生了一張牲畜無害的臉,但迪亞傑很清楚,這個整日游手好閒的少年其實並不好惹。
  所以,除非必要他絕不想與這幾人扯上關係。
  「告訴我們吧,我們現在是夥伴對吧。」小凡眨著他海藍的大眼。
  「我們什麼時候是夥伴了?」
  「從你愛上林特那刻起,誰叫林特是我們的好朋友呢。」
  朋友嗎?
  迪亞傑的人緣一向很好,但可以稱做朋友的人……就跟可以稱做喜歡的人一樣的稀少。
  難道喝下那瓶不知藥效如何的藥水後,他便可以同時擁有喜歡的人跟信賴的朋友了嗎?
  「你不覺得可笑嗎?」迪亞傑失笑:「我們的作風向來不合,就因為這種小小的理由,你們就可以接受我嗎?」
  「不是的。」小凡搖頭:「不是我們接受你。」
  阿倫接口道:「是你要接受我們才對吧。」
  迪亞傑看著小凡、看著阿倫、再看著林特……後者神色依舊平淡,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
  他想抓回林特的注意力。
  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接受了這個黑髮少年在他心中的份量。
  「我想認識莎莎美公主。」於是他決定開口道:「在公主受傷前,將她平安地救回,我將得到佛德烈克侯爵的信任。」
  「你怎麼知道莎莎美要來廢山的事?」小凡又問。
  「侯爵館邸內有我認識的人。」
  「看來你是白跑一趟了。」
  「我知道。」迪亞傑點點頭,眼神卻沒離開過林特。
  他也不認為這次的計畫一定會成功,或是莎莎美公主在來到廢山的半路上就會被家裡的人找回去了。他只是想賭一把,如果公主真的上山來,他會用盡一切手段讓公主愛上自己。
  沒想到結果卻會變成這樣……迪亞傑走近林特:「我不清楚這是藥的作用還是我的衝動。」他用指尖撥開遮該林特前額的瀏海:「但是謝謝你,我還記得是你救了我。」
  林特扇了扇濃密的睫毛:「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是的,從今以後我想我將會有許多機會向你說話。」
  「喔……這真是太好了。」林特看起來很高興:「那個,這一禮拜裡,我可以請你告訴我你服下魔藥後的感覺嗎?我必須要做成記錄,好改良下一次的配方,以前實驗的對象通常看到我就會跑走,都沒人像你一樣好心呢。」
  「這……」他要怎麼說?他的指尖還停在林特的臉頰上,捨不得放開。
  「這是你唯一的價值了。」阿倫興災熱禍地摟住迪亞傑的肩膀。
  小凡也在一旁雙手抱胸不安好心地道:「倫說得沒錯,林特除了草藥學之外,對任何事都沒有興趣唷,你現在不好好把握機會可沒有下次了,好夥伴。」
  「我已經是夥伴了?」迪亞傑在心裡嘆氣。
  「你現在想拒絕也來不及啦,下次我會叫林特研發出友情魔藥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認命了。
  雖然他一向抗拒與他人有太過親密的關係,但如果對象是林特跟金髮雙胞胎的話,似乎也不是這麼糟糕?
  最後,他只好同意道:「只要別再拿我當新藥的實驗品就好。」
  
  【還沒下山啊?】
  話說迪亞傑是個怎麼樣的人?他俊逸、修長、有著一頭漂亮柔軟的褐髮,和帶有距離感的微笑。
  在東帝學院裡分了許多科目供學生選修,迪亞傑就是個在劍擊與體術上拿到最優秀成績的資優生,只要一畢業就有資格進入騎士團。學校裡不知道有多少女孩日日夜夜夢想地就是與這個不管是前途還是外貌都高人一等的男孩做朋友,但迪亞傑卻總是宛轉地拒絕了任何一個愛慕者。
  倒不是他的性向有任何問題,只不過對他而言,愛情頂多是個能夠利用的工具,不值得在求學階段花時間經營。
  他努力地維持自身的價值,並小心地與周遭的人建立適當的關係。
  不過今天的迪亞傑,卻像被丟進豬圈裡滾一圈同樣地狼狽,完全失去了平日的瀟灑氣度。
  「一定得現在下山嗎?」站在他身後的金髮少年不太高興地大聲抱怨。
  「你想留在廢山山頂過夜?」回答他的是另一名同樣可愛的金髮少年。
  這兩位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是與迪亞傑在一夕之間拉近關係的同班同學。
  「我不想要再走這條鳥糞路下山,也想要洗熱水澡……」
  「倫,我知道一個好辦法。」小凡彈了他額頭:「你可以滾下去。」
  迪亞傑覺得不可思議,這對兄弟為什麼要浪費這麼多時間在無意義的爭論上?
  他向來是個實事求是的人,拉了林特的手就準備離開:「林特,我們走吧。」
  「你是在告訴我嗎?」
  「對。」
  他也已經稍微習慣了跟林特這謎樣的男人溝通的方式,雖然這種迂迴的對話同樣讓人難以理解。
  「可是我還沒拿夠狂腐鴞的蛋……」
  「那種噁心東西不拿也罷。」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難得找到新鮮的狂腐鴞的蛋呢,要是裡頭還有還沒孵化的狂腐鴞就更好了,一定能成為很棒的材料。」
  他真的喜歡眼前這名行為詭異的黑髮少年嗎?迪亞傑從沒這麼迷惘過。他只知道,就算用拖用騙的,他也要把林特帶回學校。
  「要是有龍就好了。」阿倫突然大聲地感嘆。
  「龍?」
  「前陣子,不是聽說南方國家的繼承者乘著白色巨龍飛回國嗎?要是我們也有頭龍,就不必靠自己走路了。」
  「那是因為他是王子。」迪亞傑冷冷地道:「王族血脈讓他擁有與龍溝通的力量,而我們這種人只能成為龍腳底下的肉墊。」
  阿倫吃驚地道:「你看起來很不屑那個王子耶。」
  「他只是嫉妒人家的血統罷了。」小凡加上註解。
  「因為在這世界上,能力皆由出身決定。」迪亞傑不想解釋太多。
  小凡說得沒錯,他是痛恨擁有王族血脈的人。真神在創造大陸時,也附予了四名開創者神聖的力量,即使經過了幾萬年的繁衍,王族血脈裡那微弱的波動仍支配著這片土地。
  憑什麼只靠著身體裡流著的鮮血不同,他就註定只能是個被支配者?
  「原來迪亞傑你這麼憤世嫉俗啊。」阿倫恍然大悟道。
  「我就說他的優等生臉都是裝出來的嘛。」
  「小凡你從沒這麼說過吧,你都說他是木頭臉,裝模作樣噁心得要命。」
  「阿倫,那是你說的。」
  迪亞傑翻著白眼,他已經受夠這對雙胞胎了。
  「隨便你們怎麼說,我要帶林特離開了。」
  「喂喂,我們不是朋友嗎?幹麼這麼冷淡。」
  「況且林特還想多搜集幾個狂腐鴞的蛋,你要是喜歡他,這時候就應該義務反顧地多扛幾個臭得要命的蛋。」
  迪亞傑冷笑:「為了他好,我應該要制止他將這些危險生物帶回學校才對。」
  「難得你的話讓我認同耶。」阿倫用力地點頭。
  「對了,可以騎狂腐鴞。」
  突然,所有人都轉向小凡,睜大眼睛看著他。
  阿倫率先舉手發問:「小凡,你剛剛說了什麼?」
  「騎狂腐鴞,應該比騎龍容易。」
  「我還是靠自己的雙腿好。」迪亞傑連忙拒絕。
  「小哥,看來我再次跟迪亞傑的意見一致。」
  小凡攤開雙手道:「太沒實驗精神了。」
  迪亞傑盡量讓自己的口氣保持平穩問:「你要怎麼讓狂腐鴞願意……乘載我們?」
  「很簡單,林特那邊有能暫時控制動物行為的藥丸。」
  「暫時?」迪亞傑終究是忍不住提高了音調。
  「別緊張,應該死不了。我們可以一人抱一顆狂腐鴞蛋威脅牠嘛。」
  「應該?」
  「既然你們都不想嘗試,那我就跟林特自己去。」小凡伸手拉住林特的手。
  「林特不能跟你去。」迪亞傑飛快地把林特拉到身邊。
  「喂,原來你這麼重色輕友。」
  阿倫立即道:「小凡,別怪我對你見死不救唷!我絕對不要再靠近那什麼醜不拉雞的大鳥。」
  「林特,你想怎麼做?」
  林特推開迪亞傑的手臂,仰起小臉回答小凡:「你是在問我嗎?」
  「你有帶那個可以控制魔獸行為的藥丸對吧?要實際實驗看看嗎?」
  「可是我只做過低等的魔獸實驗,狂腐鴞這種等級比較高的,不知道能不能接受控制。這種藥物控制的方法是很困難的技術,就算是低等魔獸也無法長時間地承受,太複雜的指令牠們多半聽不懂。」
  「是這麼嗎。」小凡聳聳肩:「你不想實驗看看,像狂腐鴞這樣較高等的群居性魔獸,能接受多久時間的藥物控制?」
  迪亞傑再次將離自己越來越遠的林特抓回懷中,銳利的眼神像是在說:這是個危險的主意,絕對行不通的。
  「你希望我回答嗎?」林特完全無視自己身後的人。
  「我知道你的答案,是願意對吧?」
  林特點點頭:「嗯,我要去。」
  「林特?!」迪亞傑不安地扣著他的手腕。
  「你不想要我去嗎?」林特扭頭面向迪亞傑。
  蒼白的笑容與漆黑的眸子,讓迪亞傑沒辦法說出拒絕。
  「……我跟你一起去。」他說,帶著誓死如歸的沉重。
  小凡露出計劃得逞的笑容,擊掌道:「那我們就找吧,去找夠大隻夠強壯還能聽得懂人話的狂腐鴞。」
  「這是個艱巨的任務……」
  「優等生迪亞傑應該不會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到吧?」
  現在學會了,當雙胞胎哥哥笑得越得意的時候,身旁的人就會跟著越倒楣。迪亞傑只好無奈地拖著林特前往物色適合『座騎』,好平安完成這個該死的實驗。
  「喂,等等呀!」在夜色已濃又充滿腐臭的廢山山頂上,「現在你們是要我自己一個人走路回家嗎?」只剩下阿倫尖聲的嚷嚷聲響在迴盪。
  
  【成為光吧!】
  在空中遨翔的滋味如何呢?是像風一樣自由、還是像鷹一樣瀟灑?但對迪亞傑來說,乘坐狂腐鴞背上的感覺,並不會比駕馭一隻發狂中的野牛好到那裡去。
  他認為自己快變成一道光了,在破曉的雲海之間上下浮沉,奔向第一道朝陽,化做烈火的碎片……
  「噁──」過驚人的嘔吐聲喚回了迪亞傑的意識。
  他半跌在地上,腳邊不遠處有幾隻正在口土白沫的狂腐鴞。
  「到……了嗎?」屁股底下是露水未乾的柔軟草皮,視線所及的範圍還可以看見一棟巨大的建築物,那是東帝學院的學科教室,看來他們真的平安回到家了。
  「嘔──噁──」迪亞安轉過頭,正好看見阿倫半跪在地上,努力地將胃裡殘存的胃酸全吐出來好滋養土地。
  「……你不是說要靠自己的雙腳走回來嗎?」
  阿倫慘白地點頭,虛弱的手指卻指向迪亞安的正背面。
  「怎麼──啊!」迪亞安突然被某種強大的力道撲倒在地。
  是狂腐鴞,這該死的魔獸已經擺拖藥物的控制,開始進行反擊了!
  迪亞傑解下腰上的配劍,勉強撐起自己的身子。狂腐鴞趁勢用利爪刮破了他的胸前,血絲滲出了棉制的外衣,迪亞傑卻沒有半點反抗的能力。
  「小心!」
  一道溫暖的藍光包圍了迪亞安,替他擋下了狂腐鴞的利嘴,這是個初級的防禦魔法。
  「……謝了。」他狼狽地道謝,小凡就站在他的斜後方,顫抖地苦笑。
  魔法師施放法術最重心靜,在剛經歷過如此驚心動魄的高空旅行後,這個小小的防禦術也是小凡最後僅能施展的魔法了……
  最後大家還是會一起變成光吧?迪亞傑閉上眼抽出銀白的長劍。
  這不是什麼多名貴的配劍,當然也不可能有什麼神奇的攻擊力。迪亞傑只能勉為其難地舉起沉重的手,朝空中隨意地揮舞。他已經一夜沒吃沒睡了,對於四隻狂腐鴞的強勢攻擊,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狂腐鴞有四隻,就代表四個人都平安地回到學校了吧?至少林特尚平安無事,只有這一點能讓迪亞傑稍感欣慰。
  「迪亞傑,頭頂!」
  「注意後方!」
  雙胞胎兄弟的聲援同時傳進了迪亞傑的耳裡,他本能地依照命令行動。劍尖重重地畫過頭頂上半個圓圈,正好碰悄削到一隻狂腐鴞的翅膀,巨鳥發出震聾的尖叫,讓鮮血如飛花般濺灑。
  當初為了要能夠承受四人的重量,他們特地找了最強壯的狂腐鴞,現在想一想,這根本就是自殺的做法。
  迪亞傑已經不只一次在後悔著:早知道走路回來就好、早知道就直接把林特打昏,揹著他回來的……
  怪只怪在他不該被林特黑如深井的眸子一時迷惑,而忘記了自己是個有理想有目標還有做法的人。
  他還有大好的人生、還有一定得達成不可的夢想、還得先娶個公主為妻當上貴族大老爺,他才不要死在這種毫無優點的魔獸腳下!
  迪亞傑像是抓了狂,長天嘶吼一聲後就將劍高舉於頂,衝進狂腐鴞組成的陣勢中。狂腐鴞伸長巨翅試圖反擊,卻被迪亞傑的長劍展斷了筋脈。一時天空血海紛飛、乾啞的魔獸叫聲也不絕與耳,誰也佔不到誰便宜。
  「迪亞傑,只要你殺死了這四隻怪物,林特他說他就願意吻你!」
  不知道是雙胞胎哥哥還是弟弟,提出了這低級的條件,但對現在的迪亞來傑來說,卻意外地非常地受用……
  「我……我有這麼說嗎?」一直默不作聲的林特,悄悄地從草堆中舉起手。
  「就當你有說過。」小凡無力地瞪了林特一眼。
  「沒想到交迪亞傑這個朋友還滿實用的……」阿倫瞪著不遠處的人鳥大戰傻笑。
  林特伸出左手食指,壓住上唇道:「他不是用來利用的。」
  「林特,你也喜歡上他啦?還主動開口替他講話呢。」
  「他救了我兩次。」林特說得很小聲,「他說他喜歡我。」
  「這是當然的,他吃了愛情魔藥了。」
  「嗯……」林特點點頭。
  愛情魔藥讓迪亞傑失去了平日的冷靜,讓東帝學院創校以來最完美的優等生在學校的中庭大草園上跟不知打那來的狂腐鴞大打出手,「該死!」迪亞傑沒空擦拭臉臉上的鮮血,他已經睜不開眼睛了,不知是什麼東西弄糊了他的視線。
  可是狂腐鴞卻像殺也殺不死的怪物,即使全身是傷再也回不到高空,仍不要命地撲向迪亞傑殘敗的身軀。
  該死、真的該死……迪亞傑又再次看到那道光。
  溫暖的光、足以包容一切的光……穿過又黑又長的隧道盡頭後,就能成為光……
  「迪亞傑──!」
  在失去意識之前,他聽見了林特嘶喊著自己的名字。
  
  【太過善解人意的老師】
  「你、你們沒事吧?」過熱情的擁抱緊緊圈住了亞金兄弟的身子。
  「小菲,是你啊……」阿倫虛軟地半跪於地,他方才與自己的親哥哥用盡力氣聯手施放了相當高等的防禦魔法傷害吸收盾,現在已經累得全身虛脫。
  但也虧得這個魔法,迪亞傑成功地免去化為光的危機。
  「你們有沒有受傷?」身為東帝學院新進教師的菲爾斯,也是頭一個衝到亞金兄弟身邊的人。
  其他陸續趕來的老師,聯手清除掉已經陣亡得差不多的狂腐鴞後,才怒氣沖沖地將迪亞傑送進醫務室。
  讓他們生氣的對象倒不是掛著優等生招牌的迪亞傑,而是這兩個癱軟在地的金髮雙胞胎兄弟。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這裡怎麼會出現這種飛禽類魔獸?」
  「你們怎麼渾身是傷,還搞得全身破破爛爛的?」
  「你們又惹禍了對吧!」
  面對這些老師連珠砲的問題,小凡與阿倫一句話也不說,只是舒適地躲在菲爾斯的懷裡。
  「那個……孩子們都累了……就先讓他們休息吧……」菲爾斯舉起雙手,試圖擋下過多的質詢。
  「菲爾斯老師,勸你最好別太寵他們。」一個政治史老師尖酸地抱怨:「況且他們也已經不是小孩了。」
  在大陸上,普遍認為男子十六歲後即可出外工作或是成家立業,而小凡他們都已經超過這個年齡有段日子了。
  「可是……他們受傷了啊……」菲爾斯不安地搔著頭,還只是個年輕老師的他,幾乎沒有說話的份量。
  「先帶他們去治療吧,順便洗洗澡。」一個粗獷的光頭大漢走到菲爾斯面前,對著小凡斜眼道:「真不知道你們是上那個豬窩打滾了,在明天中午以前,給我打點乾淨後到管理室。」
  小凡倔強地揚起眉,他似乎很熟悉這名老師的作風:「林特跟迪亞傑呢?」
  光頭冷笑:「那陰沉的小子躲進醫務室了,但該他受的罰是一樣也不會少。至於迪亞傑,想也知道是被你們陷害的吧。」
  「真是有夠偏心啊。」
  「這是你們自找的。」光頭大漢拋下這句話後,就帶著其餘的老師大搖大擺地離開。
  「死光頭!」阿倫衝著他的背影做了一個鬼臉。
  「好了、好了……」菲爾斯舉起手,揉著兩兄弟的金髮,「你們都餓了吧?先會宿舍休息吧,剩下的等明天再說好嗎?」
  「小菲,你真善良耶。」阿倫淺淺地笑道。
  「因為你們都是我的學生啊。」
  「你才教我們一個多月吧?」
  「就算只教了你們一天,我永遠都是你們的老師唷,這是我以前的老師教我的,所以不管什麼時候,有問題時你們都可以來找我。」
  「即使如此,小菲還是很善良。」
  「我也不是真的如此……」菲爾斯的話中,帶著淡淡的寂寞。
  
  第二日,將滿身狼狽充份梳洗過的亞金兄弟,一改前日的疲憊,在豔陽高照時神態自若地走進校內的管理室。
  身為管理室之長的大光頭老師已經坐在獸皮製成的座倚上,翹著二郎腿等著雙胞胎的駕到。
  「我叫你們中午前來,你們還真的給我到了中午才來啊。」
  「這麼早進禁閉室也沒什麼好處吧,反正我們一定會被關進去對吧。」阿倫無畏地聳肩道。
  管理室的光頭伯德是個行事兇悍強硬的暴力教師,而管理室本身就掌握了懲戒學生的權利,處於制裁者頂端的他自然受到所有學生的敬畏。
  但他那一套作法則卻完全拿亞金兄弟無用,普通學生一輩子也不願意踏進去半次的禁閉室,只有小凡跟阿倫將它當成旅館在享受。
  「倫.亞金,你要是再進一次禁閉室,我就將你退學!」光頭伯德恨恨地緊告。
  「校規裡沒有這一條。」小凡懶洋洋地道:「等你們下次增修校規成功後再拿這點來威脅我們。」
  光頭被堵臉色鐵青,但仍保持威嚴道:「那就直接進入例行公事,你們又給我幹了什麼大事,為什麼那種魔獸會出現在校園?」
  「是狂腐鴞,老師。」阿倫接口。
  小凡替自己拉了張倚子,大方地坐了下來:「我們不過是在做魔獸的觀察報告罷了。」
  「我不記得學校有允許你們從事這麼危險的觀察報告!」
  「因為我們用功啊,老師。」小凡揚起燦爛的笑容,若不是深知這對兄弟的個性,光頭伯德一定會被他的外表迷惑。
  「負責這份報告的老師是誰?」
  「是自由研究唷。」小凡用手拖住下巴,笑吟吟地說著:「你問再多我們也只能告訴你這些,老師,你叫我們來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吧?否則平常的你早就把我們丟進禁閉室了。」
  「凡.亞金,腦袋用在這種地方一點意義也沒有。」
  「因為我有個笨弟弟嘛。」小凡不在乎地道。
  「我一點也不笨!」阿倫舉手抗議。
  「笨蛋才說自己不笨唷。」
  「夠了!」光頭伯德大力地拍下桌子,他本來就一身蠻力,拍桌的聲響也是無人能比,亞金兄弟卻像耳聾般地無動於衷。
  「你們給我聽好,從今天起的一個月內,不準再給我惹事,否則不管校規規定如何,我也一定會將你們退學!」
  「為什麼是一個月?」小凡略微皺了眉。
  「從明天起,侯爵家的子女將於本校研修一個月,你們最好給我少找麻煩!要是可以的話,我一定會把你們關進禁閉室裡一個月。」
  「侯爵家的小孩?」小凡有不好的預感。
  基本上,在東方國家中,貴族的孩子是不會到一般的學校上課的,他們有自己的教育體制,不是讀專門提供貴族學習與社教的學校,就是在家自主研修,是以即使東帝學院已經是國家出資的最高學府,院校裡教授的仍是一般實用性學科,學生與老師也多是屬於普通百姓。
  對高高在上的貴族子女來說,會願意屈尊前來東帝這個『下等』學校內研修,雖不是首例,但也相當罕見。
  「我們學校沒有短期研修制度吧?」阿倫不屑地撇撇嘴。
  小凡冷笑道:「因為對方是貴族啊,我們親愛的老師們怎麼會拒絕這個能夠巴結侯爵的機會?」
  「不許你們胡說!」光頭伯德再次拍桌,「這件事還是個秘密,為了保護對方的安全,你們也不準到底亂講!」
  「那你幹麼告訴我們?」
  光頭伯德嚴肅地長嘆:「避免你們又隨便多轉學生惡作劇!這次的學生可不是普通人,記住你們的身份!」
  『在這世界上,能力皆由出身決定。』小凡想起迪亞傑充滿不甘的結論。
  能力,不儘只代表了一個人的實力,身處於這和平的時代,血統背後隱含的地位才是世人看待一名角色時最重要的依據吧?
  「老師,對那名轉學生來說,你還真是體貼耶。」小凡疲倦地閉上眼。
  在被關進禁閉室之後,他有相當多的時候可以思考要如何好好地『善待』這次的短期研究生。
  畢竟光頭伯德可沒阻止亞金兄弟跟身份崇高的轉學生『做朋友』啊。
  
  【醫務室阿姨】
  貴族子女入學手續正如火如荼進行中時,迪亞傑正躺在醫務室中有特殊藥味的白色病床上。
  自己沒有化成光啊──
  他用指尖輕碰著掌心,費力地想睜開眼皮,平常一分鐘能做數十次的運動,現在卻沉重地讓人大感疲憊。
  「你醒了啊?」迪亞傑的鼻尖被人抹了清香的涼膏,「這能幫助你醒腦。」那個替按摩的人說。
  「唔……」擦藥的人離開病床畔後,迪亞傑才稍微回想起自己聽過這個聲音,「是仙妮老師吧。」在開學式的典禮上,的確有名身材豐滿性感的醫務室阿姨被介紹給大家。
  「你不常到這裡來,對我應該沒什麼印象吧,不過我倒是很常聽見你的傳聞唷。」仙妮似乎是笑了,但雙眼仍緊閉的迪亞傑也只是猜測。
  「我睡了多久?」
  「還好,才一天一夜而已。你身上的傷他已經先幫你處理過了,所以沒什麼大礙。」
  「他?」
  「嗯,現在躺在你身旁的這個孩子,他還真是厲害呢,要不是他只是個學生,我一定會請校長聘請他到這裡工作。」
  「林特?」林特替自己療傷了嗎?迪亞傑掙扎地爬起身,一睜開眼就見到黑髮少年正恬靜地趴在自己的床沿睡著了。
  「啊──」真的是林特。迪亞傑用指撥開他的瀏海,見到髮絲下那骯髒滿是汙漬的小臉,「林特他……」
  「這孩子從昨天跟著你進來後,就沒有再離開過了唷。」仙妮拖了一個餐盤再次走來:「你真的很受歡迎呢,外頭擠滿了想來探望你的女孩,還有滿滿的慰問品喔,被我收到櫃子裡了,離開前記得帶走。」
  仙妮將餐盤放到迪亞傑床頭旁的小桌上後,指著林特道:「我一開始也以為他是你某個愛慕者,沒想到他醫術這麼好。」
  「他是我的朋友……」迪亞傑說。
  「有朋友很好,要好好珍惜唷。」仙妮將餐盤上的湯杯遞給迪亞傑:「先喝點熱湯吧。」
  「有朋友會好?」迪亞傑想起近日的遭遇,實在是稱不上幸運。
  「遭遇困境時,朋友也會跟你站在一起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他其實是被拖下水的吧?對嚴肅點的長輩來說,這就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向來都堅信:「在求學接段,應該要按照計畫來行事,交朋友似乎在無行中浪費了太多的時間。」
  「在還是小孩的時候,就更應該要放手去做唷。」
  「但我已經不是小孩了……」
  「急著長大不見得是好事。」仙妮老師很溫和,似乎很習慣成為學生談話的對象。
  「或許吧……」迪亞傑看著發出輕微鼾聲的林特,忽然心念一動,問道:「仙妮老師,妳有聽過能控制一個人行為的藥嗎?」
  仙妮換了個嚴肅的表情:「為何這樣問?人類心智是很複雜的,擁有這種力量的藥物既惡毒又危險,能輕易地奪去一個人思考的能力。」
  「不,不是那種東西。」雖然他也不能保證林特是不是完全沒有擁有這種危禁品。
  「那是更纖細的……」說到這,迪亞傑又忍不住觸碰了林特被汗水弄糊的髮絲,「比如說,一種能讓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的藥。」
  「噗嗤──」仙妮笑了:「愛情本來就是全世界最神奇的魔法唷。你不知道他何時開始、也不知道他何時會結束。」
  「那真的不可能會有這種藥嗎?」
  「還是有的吧。」仙妮將迪亞傑喝完的湯杯回收:「雖然我並不清楚,但我猜它只是增加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產生好感的機會罷了。」
  「喔?」
  「像是你看到一個人就開始心跳加速,不是很容易會以為自己喜歡上他了嗎?」
  迪亞傑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從未談過戀愛。
  「誤以為自己喜歡上他了之後呢?」
  「等到某天自己忽然醒悟,或是……」仙妮神秘地揚起嘴角:「真正地愛上對方。」
  「原來如此。」
  那麼,等到藥效退盡的那一天,他也會醒悟吧。自己是不會輕易地愛上另一個人的,更何況是一個終日只顧著自己的興趣、全然不顧他人眼光、沒有未來可言的林特。
  迪亞傑從小就有一個遠大的夢想,他要娶一個身份高貴、血統純正的貴族千金當老婆,讓沒有貴族背景的自己的孩子,也能在出生後即享有世界上少數勝利者才能擁有的能力。
  所以為了這個計畫,他才會這麼用功、並一心一意想加入能近距離接觸貴族的騎士團。這次會違背自己的作風跑去廢山,也是為了能得到被侯爵小公主親睞的機會……
  迪亞傑再次注視著林特的睡容,他可不能被一個怪里怪氣的男孩而拖累了前途,更何況現在這種類似喜歡的心情只不過是因藥物影響而造成的意外。
  「能讓一個人真的喜歡上另一個人的藥,一定真的存在。」他試著用這句話來說服自己捨不得將視線離開林特的原因:「所以,只要藥效過後就沒事了。」
  「在那之後,你若還是喜歡著對方呢?」仙妮反問。
  「唔。」不會有這種情況的……
  「孩子,別忘了愛情是全世界最神奇的魔法。」
  「即使如此,我也……」
  林特的呼吸深且沉,看來是陷入極深的睡眠,這兩天大家都累了,這小子卻捨棄溫柔的床與舒服的熱水澡,仍拼了命地要親手照顧自己的身體。
  迪亞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也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他悄悄地說、再悄悄地握緊了林特的手。
  
  【朋友的朋友】
  當中午的烈日再次轉弱、染紅天邊的山頭後,迪亞傑想起自己滿身的臭味。
  「仙妮老師,謝謝妳的照顧,我要會宿舍了。」
  「你那位小朋友呢?」仙妮指著還趴在床邊的林特。
  「我帶他回去。」
  迪亞傑二話不說地就將林特整個橫抱起,「唔……」林特身子受到劇烈晃動,發出了呻吟。
  「林特,你的寢室號碼是?」
  林特顯得昏昏迷迷的,賴在迪亞傑的胸口嘟嚷道:「你在問我嗎?」
  「嗯。」
  「是迪亞傑嗎?」
  「嗯,是我。」
  「你看起來已經沒事了。」林特瞇著眼露出笑容,然後又砰地倒在迪亞傑懷裡。
  「林特?」
  「好像又睡著了呢。」仙妮輕笑。
  「可是他的──」
  「你想知道他的寢室號碼嗎?」醫務室的門突然被打開,露出兩張一模一樣的臉蛋。
  「我可以告訴你唷。」金髮雙胞胎弟弟探出頭,還向仙妮揮手道:「嗨,仙妮,好久不見了耶。」
  「是阿倫跟小凡呀,進來吧。」仙妮點頭道。
  「我們累慘了呢,對吧?小凡。」阿倫拉著自己的哥哥,大大方方地走進醫務室坐到另一張空床上。
  「嗯,光頭真的越來越會整人了。」
  「你們又被關進禁閉室了?」仙妮從抽屜裡拿出兩顆糖,給了亞金兄弟一人一個。
  「是呀,這次連火龍都出現了唷。」
  他們提的是在禁閉室裡產生的精神魔法,能讓被關在裡頭的學生恍若進入到另一個世界,並遭受各種壓力,雖然被關進去的時間不長,卻往往會累積數倍的疲累。
  「禁閉室裡會有火龍?」迪亞傑皺著眉,他從未聽過這種傳聞。
  「這你就不知道了,那是光頭不知從那找來用來對付我們的。」阿倫一張嘴含著糖含糊道。
  最普通的禁閉室是將人置入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讓人心生恐懼而後自我反省,但這一招已經完全難不倒亞金兄弟了,所以光頭伯德特地改良了新技術,讓禁閉室內的世界變成被魔獸踐踏的戰場。
  「你們似乎很常到禁閉室裡啊?」
  「是沒錯,不過裡面還不錯玩唷,能同時面對成山的魔獸,而且即使自己的身體已經被魔獸啃成稀巴爛,也死不了呢。下次有機會的話,迪亞傑也一起來試試看吧。」
  「我會考慮看看的。」迪亞傑沒有敷衍,一個能虛擬千萬魔獸的精神魔法需要很強大的法力跟特定的道具,並不容易取得,但這也是自我訓練的一種好方法,很適合戰技正值瓶頸的他。
  不過被關進禁閉室會降低名譽,若將來還被人以此做為弱點攻擊,就得不償失了。
  「迪亞傑。」跟滔滔不絕的阿倫相反,小凡臉色極為冷淡:「有事商量。」
  「喔?」迪亞傑微揚眉,神情也跟著嚴肅不少。
  「先回宿舍吧,你們兩個真的是臭死了。」
  「林特的寢室號碼……?」迪亞傑看了一眼還被自己抱在懷裡的黑髮少年。
  小凡嘴角抽搐:「帶回你房間不就好了,你一個人住吧?然後下次你再自己問他。」
  「凡.亞金。」
  「幹麼?」
  「先說清楚,再四天後我們就各不相關,不會再有交集。」
  「這種事你自己跟林特說。」小凡聳聳肩,然後又追加一句:「但我勸你先聽過我要告訴你的事再決定。」
  
  ◎
  
  小凡要說什麼?迪亞傑連想都懶得想。
  他獨自泡在浴室裡的大澡盆,眼珠子吊得很高,卻沒有焦距。
  剛剛他們從醫務室走出來沒多久後,林特就睡醒了,還自己要求要先回宿舍,然後一眨眼工夫人就跑得不見蹤影;結果到最後迪亞傑還是不知道他的寢室是那一間。
  「他只是不想說而已吧。」迪亞傑心裡有點介意,嘴上卻不肯承認。
  「喂,優等生你是在洗澡還是在洗腦袋啊?快出來啦!」隔著浴室門的叫喚聲中斷了迪亞傑的思考。
  「這雙胞胎真沒禮貌。」他雖然抱怨著,還是乖乖地從澡盆裡爬出來,換上乾淨的衣服。
  「凡,這裡是宿舍,說話請小聲點──林特?!」迪亞傑不太高興地推開房間門,卻差點沒暈倒。
  他看到自己的床上坐了一個只包著毛巾的黑髮少年,剛洗過頭的髮絲被隨意地攏在腦後,將一張精緻的小臉襯得更白皙。
  他從沒見過如此乾淨脫俗的林特,簡直就像換了另一個人一般。
  「看傻眼啦?色狼。」阿倫踹了迪亞傑一腳,才將他喚醒。
  「他、他怎麼沒穿衣服?」
  「我們帶了衣服來。」小凡拿出一個袋子,意有所指地道:「好讓你親手替他穿上啊。」
  「別開玩笑了!」
  阿倫湊在迪亞傑耳邊笑道:「可是你似乎比我們都當真耶。」
  迪亞傑大概臉紅了吧?雖然他自己並不清楚。
  「你們夠了沒有,不是有事要商量?」
  「我們是想問你,林特比較適合那一套。」小凡從袋子裡掏出三套衣服,一套是古典的粉色連身洋裝、一套是可愛的蓬蓬裙、最後一套是林特常穿的黑色大衣。
  「這……」為什麼有兩套是女裝?
  「林特是男的。」阿倫飛快地講出迪亞傑心裡的疑問。
  「那你們拿裙子來問我一個男生適合穿那一套?」
  小凡眨眨眼笑道:「你不想看嗎?」
  「…………」
  「想吧?」阿倫附和。
  「…………」
  「林特他說他穿什麼都不會介意的唷。」
  迪亞傑才不相信小凡說的鬼話呢,他走進林特身邊,低聲問他:「林特,你自己的意見呢?」
  「你問我嗎?」林特拉著遮蔽身體的大毛巾,面無表情的態度反而更加性感。
  「你會感冒的。」迪亞傑衝去拿了件自己的衣服給林特套上,還追加道:「下次不管亞金兄弟要你做什麼,你都不一定要遵守。」
  「喂喂,別把我們形容得跟壞人一樣嘛。」
  「只有壞人才會說自己一點不都不壞。」迪亞傑幫林特拉好領子,輕聲道:「只要你自己不願意,就沒人能夠強迫你。」
  「迪亞傑。」林特仰起頭。
  「嗯?」
  「你傷口不會痛了嗎?」
  迪亞傑瞇起眼睛,輕輕地笑了:「嗯,謝謝你。」
  「四天後如果還覺得不舒服的話,你可以去找仙妮。」
  小凡跟阿倫不知何時退到一旁去了,迪亞傑身邊就只剩下林特一人正慘白地看著他。
  「……為什麼說是四天後呢?」
  大概是被林特聽到了吧,自己告訴小凡,四天後愛情魔藥的藥效退了後,就要斷絕關係的話。
  林特習慣性地摸著自己的上唇與鼻頭之間:「我覺得我做錯了……我不該給你吃那種藥的,因為你是小凡他們的朋友啊,我怎麼可以利用朋友的身體……」
  「林特……」
  「對不起唷,迪亞傑……我用你的身體做了實驗,我會補償你的。」
  「林特,沒關係。」迪亞傑突然摟住林特的脖子,「我不是小凡他們的朋友,我是你的朋友,四天後還是你的朋友,所以你不用補償我。」
  林特歪著頭,顯得不太能相信。
  「這太過份了啦!」阿倫在後方嚷嚷著:「虧人家還真的把你當朋友了呢,居然說什麼『我不是他們的朋友』,嗚嗚,太傷我的心了。」
  小凡踹了阿倫的屁股後接著道:「迪亞傑我可是聽得很清楚囉,你要永遠當林特的朋友是吧?」
  「是又怎樣。」
  「可以發誓嗎?」小凡又問。
  「……可以。」迪亞傑抓住林特的手,立即道:「我迪亞傑.魯德,願意服從真神的決議,一輩子將林特.提拉視為永遠的朋友。」
  「那真是太好了。」小凡又露出得意的笑容,這讓迪亞傑覺得自己再次被騙上賊船。
  「你有聽過朋友的朋友還是朋友這句話吧?」小凡如唱歌般道。
  光這句話迪亞傑就弄懂了小凡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夠了,凡,我知道了,我們是朋友,四天後還是朋友,就算你真的打算幹什麼『好事』我還是你們的朋友。」
  「不愧是優等生耶,真聰明。」
  「快說吧,你們特地到我房裡不會只是為了要商量這種事吧?」
  小凡不以為意地隨手找張椅子坐下,然後像聊天般開口道:「你還對佛德烈克家的小公主有興趣嗎?」
  「你說莎莎美公主?」
  「嗯,那個魔法少女莎莎美──」
  
  【魔法少女再現】
  「哈嚏──」莎莎美打了個大噴嚏,並用袖口抹了抹鼻子。
  此刻的她正在在東帝學院學科教室前的步道上,滿臉興奮地東張西望。
  「莎莎美,妳太沒禮貌了,妳的手帕呢?」她身旁還站了名高挑纖長的女孩,一頭褐色的大波浪搖曳地滑過她性感的背脊。
  「夏美姐,我們真的可以在這裡讀書了嗎?」莎莎美穿著粉紅色的大蓬裙,背上卻揹了跟幾乎與她同高的大木杖,露出甜甜的笑容。
  「爸爸已經答應過妳了,這一個月我們必須待在東帝學院內。」被喚做夏美的女孩是大莎莎美兩歲的親姐姐,目前單身中,一臉嚴厲的模樣。
  「夏美姐,到學校後,妳要叫我魔法少女唷。」
  「一個月後妳得接受與朗特家的聚餐,這是妳自己答應爸爸的。」夏美牽起莎莎美的手走進東帝學院,完全不回應自己妹妹無理的要求。
  從今天開始,她們就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啦?一個侯爵家的女兒竟要與一般平民共同學習知識與技能……夏美為此感到悲哀。
  「夏美姐,莎莎美要修習魔法的課程唷,妳呢?」
  「我不能理解你為什麼這麼執著魔法。」對貴族而言,魔法只是打發時間的消遣,並不值得花時間探索。
  「因為人家是魔法少女嘛。」
  夏美輕輕地皺了眉頭:「一個月後,別再說自己是什麼魔法少女了。」
  「為什麼呢?」
  「妳是佛德烈克的女兒,至少多少要保有一點淑女儀態不給爸爸丟臉。」
  「夏美姐跟爸爸一樣,好無聊唷──」
  「莎莎美!」
  莎莎美蹬著小碎步跳離自己的姐姐後道:「我知道了啦,莎莎美會乖乖的,姐姐生氣會變老太婆唷。」
  夏美的雙頰被怒氣弄得鼓鼓的,但她並沒有發火,反而更冷靜地道:「莎莎美,學校不是遊樂場,雖然這只是平民學習的地方,妳仍不能以這麼輕視的態度來上課。」
  「我才不會呢!」莎莎美嘟著嘴抱怨:「而且輕視這個地方的明明就是姐姐……」
  「妳不要忘了妳是個貴族。」
  「莎莎美是會魔法的少女咩,跟是不是貴族根本沒有關係……」
  夏美覺得頭好痛,自己不應該答應爸爸接受監視莎莎美的任務的,她真的不了解,為什麼莎莎美要千方百計要逃開家?家人對她難道還不夠好嗎?
  「夏美姐,妳不要生氣囉,我這個月會乖乖的啦。」
  夏美停下腳步,站在一幢紅瓦大樓之前,指著高高的窗口道:「我已經跟伯德先生溝通過了,從今天起我們將住在這棟大樓,希望妳能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不丟佛德烈克家的臉。」
  「喔耶──!」不等夏美交待完,莎莎美就已經忘了自己許下的承諾,一股腦地就跳了起來,將背上的大木杖拿後,嘴裡開始叨唸起奇特的咒語:「快快飛、快快飛,讓我飛起來吧!」
  木仗像聽從指令般慢慢脫離了地表,莎莎美雙腳一蹬,正好坐在木仗之上,「夏美姐,我先去囉!」莎莎美才剛興奮地拋下這句話,木仗卻像發了火似地前後端大幅搖擺完全不受控制,然後『碰──』地一大聲,夏美發現紅瓦大樓的某扇窗戶破了,而莎莎美也不見蹤影,只剩下她的慘叫聲在迴盪。
  「不是說好要乖乖的嗎?」夏美感到既無奈又生氣。
  她只好拎起身下華貴的雙層長裙,優雅地跑進眼前這棟東帝學院的學生宿舍,去救回自己被木仗甩飛的笨妹妹。
  
  【從天而降的魔法少女】
  「哎唷,好痛!」莎莎美用力地揉著自己的屁股,她嘟起嘴,細長的眉全擠在一起,像兩條打結的綿線。
  被木仗彈起後,她就飛進了一扇窗中,掉到了現在這個地方。
  四周一片沉默,是沉默而不是安靜,這房間的主人似乎正嚴陣以待地盯著她。
  莎莎美不好意思地揉著頭,甜笑道:「對不起,我是魔法少女莎莎美,我不是故意要跑進你的──啊!」
  「啊──!」
  兩邊的人同時尖叫。
  莎莎美蒼白的小臉泛起紅潮,纖長的手指指向正前方,那裡有張床,床旁邊有個擺滿書籍的櫃子,還有一套桌椅,怎麼看都是個簡單的寢室。
  有四個年輕的男子也瞪大了眼看著莎莎美,二個在床上、二個坐在椅子上,莎莎美認得椅子上的人,他們長得一模一樣,還有頭漂亮的金髮,是很難被人遺忘的兩個少年。
  「魔法少女莎莎美!」其中一個金髮少年先發出聲音,他是阿倫。
  「我認得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莎莎美顯得很高興。
  「妳怎麼會在這裡,還是從……」他猶豫了一下,指著破掉的窗子道:「從那裡飛進來。」
  「因為我是魔法少女啊!」
  「喔……」阿倫點點頭,「那個轉學生真的是妳啊。」
  「你怎麼知道我是轉學生?」莎莎美拉起裙子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
  「什麼轉學生?」坐在床上的褐髮青年問,莎莎美猜他心情可能很不好。
  另一名金髮少年小凡接口道:「有貴族家的小孩要到我們學校研修一個月,那個人便是你眼前夢寐以求的莎莎美公主。」
  「什麼──?」褐髮青年似乎不太能置信,這讓莎莎美感到有點氣惱:「你又是誰啊?」她高聲問。
  褐髮青年沒說什麼,他只是站了起來,走到莎莎美面前,竟主動彎腰、鞠躬、作揖道:「請原諒我的失禮,我是迪亞傑.魯德,莎莎美.佛德烈克公主。」
  莎莎美愣住了:「你……」你怎麼會知道我的身份?她想這麼問。
  「喂,迪亞傑你也轉變得太快了吧!」阿倫在一旁大呼小叫的,但迪亞傑卻當做全沒聽見,揚起迷人的笑容柔聲道:「莎莎美公主怎麼會想到我們學校來研修呢?」
  「叫我魔法少女莎莎美就可以了。」
  「好的,魔法少女莎莎美。」
  「他也答應得太快了吧?」阿倫扯的小凡的袖口不甘抱怨。
  「對了!」莎莎美突然拉起裙擺轉了一大圈:「我是爸爸的女兒的事,不可以告訴別人唷!」
  「妳說妳不希望被人知道妳是佛德烈克家的公主嗎?」迪亞傑加上解釋。
  「對對,你真聰明呢!夏美姐說我們的身份不可以告訴別人,可是你們是自己發現的,那就不是人家的錯啦。」
  「夏美姐是指夏美.佛德烈克公主嗎?」迪亞傑大概是兩眼發光了,企圖明顯地盯著莎莎美。
  「是、是啊……她是我姐姐……」
  「她也進東帝學院就讀了?」
  「嗯,陪我一起唷。」
  迪亞傑誠懇地握這莎莎美的手:「不知我是否能成為妳的朋友呢?」
  「朋友嗎?莎莎美還沒跟平民交過朋友呢。」
  迪亞傑連忙道:「能與妳和妳的姐姐交朋友,是我畢身的榮幸。」
  「太虛偽了、太虛偽了!」阿倫在旁邊大聲嚷嚷著。
  「倫,你太吵了。」小凡敲了弟弟的腦袋。
  阿倫不甘勢弱道:「可是……這樣林特太可憐了嘛!」
  林特還坐在床上,抱著迪亞傑的枕頭發呆。
  迪亞傑瞄了眼林特抿緊的雙唇,雖然明知自己沒有對不起誰,卻仍忍不住感到心虛……
  「那個黑頭髮又陰沉的男生就是林特嗎?」莎莎美問。
  阿倫點點頭:「妳還真是直接呢,沒錯,那個眼神呆滯的傢伙就是林特,也是迪亞傑那混障的『好朋友』。」
  莎莎美彎著頭道:「我好像在那看過他呢……」
  「你在說我嗎?」出忽意料的,林特居然開口說話了!他的左手食指仍放在上唇上,似乎不是很高興。
  「你的聲音還滿好聽的嘛。」
  林特冷冷地揚起下巴:「可是我不喜歡妳。」
  莎莎美愣住了,不管心裡怎麼想,這輩子還沒人敢當面對她說過這句話。
  「為什麼?」
  林特站了起來,卻轉身背對莎莎美,「迪亞傑,我回去了。」他的表情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還要冷,連拉開宿舍木板門的動作都顯得利落瀟灑。
  「林特……」迪亞傑下意識地追上去,正好趕在林特離開寢室的前一刻拉住他的肩膀。
  可是門已經被打開了,而門外卻有個漂亮的美人拎著做工精緻的裙擺,神情凝重地注視著室內。
  時間也許曾經被真神靜止,那三人互望的短短數秒鐘,竟像一輩子這般漫長。
  直到林特傖徨地低下頭,迪亞傑才感覺得到他手心裡瘦小的肩膀在顫抖。
  美人率先漾起甜美的笑容,優雅地做個揖:「我是夏美,舍妹是否在此打擾?」她的聲音像是低流的泉水,悠揚而又穩重,搭配得體的禮服與盤起的褐髮,簡直就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理性女神。
  「妳是夏美…小姐……」迪亞傑恍惚地看著門口的淑女。
  這才是真正的貴族,值得做為結婚對象的尊貴公主!那一剎那間,迪亞傑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晃動。
  
  【真正的一見鍾情】
  大門再次被狠狠關上,分隔了明亮的寢室與昏暗的長廊這兩個世界。高雅的女性站在亮白色的魔法照明前,而在她身後的門扉之外,則是只穿著寬大布衣離開的黑髮少年。
  女性的笑容婉約,像是經過充份的計算般,令迪亞傑沒辦法轉移視線、甚至沒注意到林特已經甩開他逃走了。
  這才是他所想要的,一個能生下他的孩子、帶有高貴血統的貴族淑女,一個他費盡心機也要娶到手的女人。
  「夏美姐姐……」莎莎美躲在阿倫的身後,只露出一張小小的臉蛋。
  女性拎起裙擺,生姿搖曳地跨出一步:「莎莎美,妳答應過我的話呢?」
  「我什麼都沒有做……」莎莎美驚恐地搖頭。
  「還說沒有,妳打破人家的窗子啦,淑女怎能這樣隨便進一個男子的方間呢?」
  「可是人家……」
  「沒關係的。」迪亞傑搶身擋在魔法少女面前道:「這點小事不算什麼,倒是讓莎莎美小姐受傷就不好了,我帶她去醫務室檢查好嗎?」
  夏美揚起下巴,頭一次好好瞧著迪亞傑,「你真是體貼,謝謝你的好意,但能請你先告訴我為什麼你會知道我的名字嗎?」
  「事先得知女性的芳名是一種禮貌,我是迪亞傑.魯德,若有造成妳任何不快,請容我道歉。」
  「不必了,是莎莎美告訴你的吧。」夏美微簇著眉,「倒是方才衝出去的那名少年,似乎有點眼熟……?」
  「夏美姐姐也認為他很眼熟嗎?」
  「妳們……認識林特?」迪亞傑疑惑問道。
  「不,只是長得像而已。」夏美在意的是自己應該沒理由認識一名平民學生,但在林特黑髮下的細緻五官,總讓他想起了一個人……「先不論這,我妹妹給你們添麻煩了,若有任何損失我們會全數賠償。」
  「千萬別這麼說,能與兩位認識是我的榮幸。」
  「你叫魯德是吧?」夏美打量著眼前的男子。
  「請叫我迪亞傑就好,」迪亞傑毫不吝嗇地露出豪華的笑容,聲音還故意裝得優雅而誠懇:「兩位是轉學生吧?需要我為妳們介紹校園各處嗎?因為擔任過不少老師的助手,對於一些學生不常去的地方也十分熟悉。」
  「那就麻煩你了。」夏美並不討厭迪亞傑奉承的態度,她扇動著精心妝點的睫毛:「請你先為我們介紹我與妹妹未來居住的地方吧。」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迪亞傑挺直著背,原本就容貌俊逸的在笑容的點綴後看起來更加迷人,與任何一名貴族青年比起來絲毫不遜色。
  真可惜啊,這個人只是個貧民,夏美心想,在東方國家的貴族中並沒有魯德這個姓氏,若迪亞傑是個身份配得上自己的人,夏美不介意把這個新認識的男子加進自己的未婚夫名單中。
  「夏美姐姐,妳不生氣了嗎?」不怕死的莎莎美又探頭道:「那我可不可以留在這邊,參觀校園什麼的姐姐跟他去就好了。」
  「不可以唷,莎莎美,妳可是個淑女。」
  「我才不想當淑女呢……」莎莎美嘟嘴道,重新躲回迪亞傑的身後。
  「夏美,我要離開了,妳跟我回去。」
  「我不要!」莎莎美硬是拉著迪亞傑的衣角,死也不肯放手。
  「莎莎美!」夏美有些生氣,她氣自己的妹妹居然讓她在這名青年面前丟臉,若是將來被這些人得知自己是佛德烈克家的女兒,貴族的顏面又該往哪裡擺?
  但迪亞傑一點也不介意莎莎美的失禮,反而還一反常態地護著這個拉著自己的任性公主:「夏美小姐,請無需介意,我會請我的兩位好友照顧你的妹妹──」
  「我們才不要!」一直坐在房間深處的亞金兄弟突然開口打斷迪亞傑的話。
  「迪亞傑你太讓我們失望了,林特一定是躲回家哭了。」阿倫撇著嘴不屑地瞪著笑容已經僵化的迪亞傑。
  「我去看看林特,這是他第一次發脾氣。」小凡從倚子上站了起來,冷淡地硬是從迪亞傑的身邊擠出去,還順便睬了夏美的腳。
  「等等、我也要去!」阿倫跟著小凡衝了出去,卻被早有防備的迪亞傑一把抓住。
  「你說林特哭了?」這個消息讓迪亞傑極度不安,他雖然沒見過林特的眼淚,卻不希望看到他失去笑容。
  「放手啦,你這個負心漢。」阿倫白了他一眼,想也不想的就一腳踹了迪亞傑的肚子。
  「唔……」迪亞傑吃痛,悶哼一聲終究是憑著毅力沒有倒下,但卻也讓阿倫掙脫了束縛。
  在逃跑前阿倫又瞄了夏美一眼,很不禮貌的冷哼一聲:「嘖,也沒什麼了不起嘛。」
  「你說什麼!憑你這種身份還不配跟我說話!」夏美頭次遭遇這般的屈辱,美好的五官也猙獰了起來,但阿倫卻不怕死地又補上一句:「那又怎樣?醜女人,我看也只有迪亞傑那種笨蛋才會喜歡妳。」
  「倫.亞金!」迪亞傑衝到阿倫面前,啪地就是一巴掌,在阿倫臉上印上鮮紅的掌印:「我不是為你罵我打你,我是為你污辱了夏美小姐打你!」
  阿倫捂著兩頰,眼裡透著濃濃的悲憤:「真不知道小哥怎麼會想跟你這種虛偽的傢伙做朋友?」說完後,他就反身離開迪亞傑的宿舍,頭也不回地。
  
  【貴族】
  迪亞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征征地看著自己的手,心裡泛著從未品嚐過的酸楚,他終於認識了夢寐以求的貴族千金,應該要感到高興才對啊,但他卻為打了阿倫一巴掌而感到自責……阿倫只不過是與他萍水相逢的同學,地位是絕對比不上佛德烈克家的女兒,那為什麼他還要感到抱歉、甚至後悔自己的舉動?
  夏美默不坑聲地站在迪亞傑旁,已經快哭出來的莎莎美被她抓在手邊,「抱歉,讓妳們看笑話了。」迪亞傑費了很大的勁才讓自己再次露出笑容。
  「沒關係,」夏美搖頭:「但像那種朋友,早點與他們斷決關係比較好。」
  「可是夏美姐姐,剛剛的金髮少年他救過我呢。」
  「莎莎美,閉嘴!」
  「妳說得對,我本來就不該跟他們有所牽扯。」迪亞傑扯著嘴角,自從認識林特後,他就越來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了,這難道都是愛情魔藥的效力?聽醫務室阿姨形容,愛情魔藥或許就是個讓人反應過大的毒藥,所以他現在會這麼想要跟著阿倫的腳步一起去找林特,一定也都是這種魔藥的詛咒。
  「那麼,今天就叨擾到此了。」夏美拉著莎莎美主動要求離開,迪亞傑沒有阻止她們,也沒有力氣說再見。
  他很氣自己沒把握到最好的機會送夏美回去,可是,一想起林特有可能因為自己而傷心,他的腳就生了根,只念著那個黑髮黑眼又沉悶的少年是否有可能原諒自己?
  面對已經人去樓空的寢室,迪亞傑低低地道了聲:「對不起……」卻已經沒有人可以回答他。
  
  ◎
  
  「沒關係,我沒有生氣。」林特冷淡地坐在自己的工作台前方,隨口應著身後亞金兄弟的發問。
  「可是林特,那傢伙真的很過份耶!對我們就一臉不屑,對那個貴族的女人就讒媚得像狗,有夠沒節操。」阿倫不甘心地抱怨著,還不時翻找林特擺放藥劑的櫃子,試著尋找能讓『那傢伙』生不如死的配方。
  「這大概就是他的目的吧。」小凡若有所思道:「『能力皆由出身決定』你還記得迪亞傑說過這句話吧?」
  「誰管他說過什麼。」
  「倫你冷靜點。」小凡誇張地嘆了口氣:「你老是這麼衝動,只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阿倫捂著自己的臉頰氣道:「小凡我現在不想跟你吵架!」
  「我也是。」小凡將阿倫拉近自己,然後撥開他的雙手摸著他紅腫的肌膚輕道:「還疼嗎?」
  阿倫眨眨眼看著離自己不到十公分距離的小凡,終於放軟了口氣:「不疼了……」
  「那就好,這筆帳我會跟他討回來的。」
  「痛──小哥你幹麼又捏我的臉啊!」
  小凡輕笑:「紅紅的很可愛。」
  「小哥!」
  「好了,我們談談正事吧。」
  「要怎麼向迪亞傑報仇這件事嗎?」
  「並不是,多用點頭腦吧。」小凡又彈了下阿倫的額頭,轉身走向林特身邊:「林特,你在做愛情魔藥的解藥?」
  林特先是指著自己的鼻子,然後又點點頭:「嗯。」
  不甘寂寞的阿倫也湊過來道:「我看這藥效應該也過了,迪亞傑他現在看那個貴族女人的眼神都是心心,我看他八成早就愛上人家了。」
  「對那個夏美一見鍾情?」
  「不是嗎?」阿倫不解為什麼自己的哥哥會一臉不恥的模樣。
  「他看上的才不是那個女人,是佛德烈克家的血統。」
  「血統?」
  小凡刻意假裝沒注意到林特越來越蒼白的臉色,接著說:「或許迪亞傑是想獲得貴族的身份,才這麼極力討好夏美的?他一開始去廢山的理由不也是為了那個魔法少女嗎?別忘了莎莎美身上也流著佛德烈克家的血液。」
  「真噁心,貴族什麼的都噁心得要命,迪亞傑幹麼那麼當那種人?林特我看你研發一種能讓迪亞傑從此討厭貴族的藥好了。」
  「你真的希望我做嗎?」林特一如往常地反問。
  「對,可以吧?」
  「……不知道。」
  阿倫摟住林特的肩笑道:「試試看吧,你不是藥草學天才嗎?藥草們一定會回應你的心意的。」
  「理論上做得到,身上擁有王族血統的人會帶有某種自然之力,只需要偵測到那些能量就能做出相對的反應,但是……」
  「但是什麼?」對於林特的吞吞吐吐,小凡感到不解。
  「──到時迪亞傑也會一同討厭我。」
  
  【特別的孩子】
  被討厭的感覺是什麼感覺?林特以為自己早就已經遺忘了。
  記憶中那些人轟隆的笑聲、指著自己的手指,一字一句地都是在嘲笑、戲弄他這個懦弱無用的孩子。
  母親曾溫柔地撫著他的頭告訴他:「林特,沒有人會同你說話的,你是個特別的孩子,那些外面的壞小孩不管說了些什麼,都不要回答。」尚年幼的林特不清楚這是母親的殘忍,母親的指頭又白又嫩,將林特的雙唇擰成血色。
  「林特,你得確定他們話語中的對象是你,你得去問,問他們是不是在同你說話,他們會搖頭的,因為你是個特別的孩子,沒有人會喜歡你、也不願意談論你。」
  林特不懂自己哪裡特別,他一出生就被關在陰暗的小房間裡,只有一個可以看見藍天的小小窗口,時常會有其他孩子到窗口前指著他笑罵、拿著石頭丟他。因為自己是怪物嗎?林特從母親帶給他的繪本中知道怪物的模樣,有很多濃厚的毛跟尖銳的牙齒,林特的皮膚很光滑、牙齒也很平整,所以他猜想自己不是怪物,而是用鮮花做出毒藥的邪惡鍊金術師。
  走出那個被圍困的小房間後林特才發現,自己其實既不特別也不邪惡,他在讀了書、認了字後才知道,自己僅僅只是被討厭了而已。
  被討厭的感覺很特別,胸口會有一點酸酸的,而嘴角卻會忍不住想要上揚,好像是在告訴自己只要笑出來才可以假裝不介意。
  「林特……」阿倫搖著林特肩,將他從回憶中喚醒。
  「你是在叫我嗎?」林特沉默了片刻後道,表情有些冷竣。
  「當然,我一直都是在問你!」
  小凡的口氣不太好,向來冷靜的他很少會如此失控的,他抓住林特的手,讓他正視自己又道:「林特,你一直在騙我們嗎?」
  林特眨了眨眼,瀏海弄養了他的鼻頭,他卻沒有撥開的打算。
  「林特!」
  「我沒有騙你。」林特遲疑了許久才道:「我現在已經不是貴族了。」
  「什麼意思?」
  「我被放逐了,沒有人要我,因為我是特別的孩子。」
  是什麼時候,他被帶出那個只看得見一方陽光的小房間?
  帶他出來的人稱自己是他的父親,是這個國家的大公,有極為崇高的身份,高得令林特無法仰望。
  父親沒有摸林特的頭,也沒有牽著林特的手,他只是領著林特到一個開滿花的院子裡,指著一塊白石碑說那是林特的母親。
  母親死了,被蟲啃咬、化成爛泥了。
  林特沒有哭,父親說他是特別的孩子,冷血而無心。
  什麼是冷血無心?是指自己的心已經被怪物佔領了嗎?所以他才會老覺得胸口好痛、裡頭有某種可怕的東西想要爬出來。
  林特非常害怕,他怕住在心臟裡頭的怪物總有一天會爬出來,所以開始學習製作草藥,做一個能把怪物全部掩埋的、比魔獸更邪惡的鍊金術師。
  「喔,林特……」阿倫誇張地抱住了林特,把臉埋在林特的後頸。
  好溫暖──林特閉上眼,偷偷地感謝被叫做父親的那個人把自己送進這個學校,他才有機會認識亞金兄弟,也才關得住身體裡的野獸。
  「林特不是沒人要的孩子呢,我們約定過的,永遠都是好朋友,所以永遠都會在一起。」
  「我們有做過這樣的約定嗎?」林特細微地反問。
  「現在做不就得了!」阿倫拉起林特的手,「我們會永遠在一起,不管你是不是混帳貴族都是我們的好朋友。」
  「所以說林特你真的是貴族?」
  阿倫瞪了小凡一眼:「又沒有差,小哥你問這幹麼!」
  「有些事還是先說清楚比較好,林特,你還是告訴我們吧。」
  林特望了望自己蒼白的掌心,指關節都被捏疼了,他回想起自己從未被父母牽住的手,焦慮又再次侵擾著他的腦:「你要我回答嗎……」
  小凡堅定地點頭:「是的。」
  「父親說他是這個國家的大公,所以我是貴族,曾經是。父親把我從那個房間拉出來後,就把我關在另一個更漂亮的房間,那比我以前住的地方好,有很大的窗戶、還有軟棉棉的床,可是父親說我哪也不能去,他找了家庭教師給我,要我學著做一個貴族。他說我是貴族,又要我學著當貴族,很奇怪對吧?所以我一開始其實並不是貴族對吧?」
  「不是的。」小凡回答他:「你的血液裡有我們一輩子都無法得到的力量,因為你是貴族,天生就是。」
  小凡沒料到林特的身份如此高貴,就像迪亞傑一樣,他嫉妒那些貴族,他痛恨那個打從一出生就擁有的能力,那是諸神神的祝福,得到天下萬物承諾的血脈。東方國家比起其他國家更加重視這份血脈,千年來都仔細保護著血統的純度,若林特是大公的兒子,那就絕非是自己高攀得起的角色。
  「所以我已經被討厭了,又要變成一個人了嗎?」
  阿倫仍抱著林特不放:「別理凡那個笨蛋,你還有我呢,我最喜歡林特了!」
  「你不是說你已經不是貴族了嗎?」小凡又問。
  「嗯……」林特點點頭:「父親說我跟母親一樣瘋狂,說我是個會把蜘蛛跟蜥蝪搗爛、再跟玫瑰一起煮的怪物,所以他把我送進這個學校,他說我是不該存在的孩子。」
  「你為什麼要把蜘蛛跟蜥蝪搗爛啊!」阿倫慘叫,就算他知道林特沒有惡意,但還是覺得全身發毛。
  「父親看起來胸口不太順暢,我想幫他做緩咳劑。」
  「我想我要是你爸爸大概也不敢喝那種東西……」
  「總之這不是重點。」小凡大力地拍著林特的肩:「既然你父親拋棄你了,那你就到我們家吧。」
  「小哥你不討厭林特了?」
  「我從不討厭我的朋友,但他現在是我們的兄弟了。」
  「真的嗎?太好了!林特你從今天起就改姓亞金了。」阿倫再次抱住林特,把他的脖子勒死。
  「咳、咳──你們是、是在跟我說話嗎?」
  「這還需要懷疑嗎?」小凡嘆了口氣,又轉瞪了阿倫一眼:「倫夠了,你想壓死他嗎?」
  阿倫訕訕地放手後,又興奮道:「為了慶祝林特當我們的兄弟,林特你快幫我製作新的發癢劑,我要整死迪亞傑!」
  「可是……」林特偏著頭,細聲道:「你不是想做迪亞傑從此討厭貴族的藥?」
  「但是你不希望迪亞傑討厭你吧?」
  林特動手把已經遮住大半視線的瀏海撥開,好讓自己能看清楚亞金兄弟的臉,阿倫帶著陽光般的笑容,小凡喜歡含著淺淺的笑,他們總是一直陪在自己身邊,讓自己忘記身體裡的痛苦,但他一閉上眼就會想起迪亞傑,那個總是抿著嘴、有著褐色瞳孔的青年──這就是喜歡嗎?林特咬著下唇,感受著從脊髓末端傳來的悸動。
  「我不知道……」掙扎了許久,林特才緩緩道:
  「也許,再三天他就會主動討厭我了。」
  等到愛情魔藥藥效散盡的時候,等到迪亞傑對於那些可恥的誓約感到反回的時候──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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