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玩家的青春情事

發表日期:2011.07.02-2011.11.27

網遊三部曲第三部

  清晨的朝露帶著微甜的香氣,范懷遠打了一個大呵欠,隨意揉了揉亂髮,推開資料室的門。

  硜硜硜──

  電子音效製成的金屬撞擊聲傳進他的耳裡,資料室外頭的研究室併聯了幾台電腦,某個模糊身影擋住了常年不關機的螢幕光線。

  他愣了一下,揉揉眼,才想起來眼鏡還放在層架上。

  「常伯,你還沒睡呀?」范懷遠輕易地叫出了背影的名字。

  「學長,原來你在研究裡過夜。」

  「呵──」范懷遠大大地打了一個呵欠,伸長了手臂,用怪異的嗓音道:「所以說叫你不要學我。」

  「我可沒有學長這份上進心。」背影聳了聳肩。

  硜硜硜的聲響仍不絕於耳,鍵盤的敲擊聲也沒有停過。

  范懷遠知道學弟正在使用研究室裡的電腦玩遊戲,這沒什麼稀奇的,絕大多數的研究生都幹過這種事。

  「你在玩什麼?」他好奇地湊到常伯汶身旁。

  螢幕上的人物小小的、魔法跟閃電一樣花花的,看得出來是款網路遊戲。

  「天野幻境。」

  「喔,好玩嗎?」

  「還可以,學長要試試?」

  即使一夜沒睡,常伯汶的聲音還是聽起來很清爽。

  「我沒玩過。」

  「這很簡單的。」常伯汶迅速地讓開位置,然後指點剛握住滑鼠的范懷遠:「用滑鼠點那個叫日昇的人,然後按1。」

  「1?」

  「這裡。」常伯汶指著鍵盤左上角的數字鍵:「這是快捷。」

  范懷遠瞇著眼,重度近視的他得貼著螢幕才看得出正在跟常伯汶PK的人的ID。

  「唔……要打他?」

  「快按9,你快死了。」

  「是『你』才對。」范懷遠糾正常伯汶的用詞,然後不慌不忙地按下鍵盤9。

  螢幕中的主角閃過一道紅光,畫面正上方的血條則回了三分之一。

  「他為什麼要打你?」雖然沒怎麼玩過網路遊戲,范懷遠還是敏感地察覺到,那個叫日昇什麼的玩家正在攻擊常伯汶。

  常伯汶不以為意地回答:「我們PK。」

  「他搶你東西嗎?」

  「沒有。」

  「搶你怪?」

  「也沒。」

  「搶你老婆?」

  「諒他不敢。」

  「……你有老婆?」

  「……有,不過是個人妖。」

  「那真是不幸。」

  「不會。學長,按9,還有麻煩你移動一下位置,這裡會被他的箭雨掃到。」

  「好好……他是敵隊公會的?」

  「不算是。」

  「他向你挑釁?」

  「今天沒有。」

  「他偷襲你?」

  「是我先動手的。」

  「……為什麼?」

  「沒啥事做剛好看到他路過。」

  「…………」

  范懷遠把網遊幾大PK原因都問完後,才驚覺到這看似斯文的學弟,在遊戲裡居然這麼暴力。

  他雖然沒正式玩過什麼遊戲,不過因為同學、室友跟家教打工同事都有玩,耳濡目染下對遊戲生態也不算陌生,知道惡意PK的玩家非常不受歡迎。

  「你主動打他不會被罵嗎?」

  常伯汶笑了笑,那笑容優雅中帶著天真,讓范懷遠心中一顫。

  「他習慣了。」

  「蛤?」

  「那自己看。」

  常伯汶指著螢幕,PK對象使時已放下弓箭,開始用文字泡洗畫面。

  【日昇飛劍來】:操、你打還是不打!

  一樣的句字洗了好幾行,才讓視力不佳的范懷遠看清楚。

  「他問你為什麼不打了。」

  常伯汶拍了拍范懷遠的肩:「學長,他現在問的是『你』。」

  范懷遠噢了聲,埋頭開始敲鍵盤。

  【縱橫】:對不起。

  「不用跟他道歉。」

  「本來就是你不對。」

  「呃……」

  【縱橫】:不打了,解散吃早餐。

  【日昇飛劍來】:…………

  【日昇飛劍來】:死變態,你腦殘了?得AIDS了?

  【縱橫】:你吃早餐了沒有?也不可以隨便罵人變態。

  「學長,你還是先去吃早餐吧。」

  范懷遠不理他,繼續埋頭打字。

  【縱橫】:很多人都以為網路上匿名就可以隨意罵人,但這一樣會被告公然侮辱罪的,除非你能證明他就是個變態。

  常伯汶終於忍不住了,把范懷遠請離座位。

  「學長,我想你一定餓了。」

  「是很餓。我去買個饅頭,你要不要?我帶給你。」

  「不用了,我等等要睡了。」

  「每天這樣爆肝不好吧?」

  常伯汶扯了扯嘴角:「沒地方睡。」

  「怎麼……」話說到一半范懷遠就噤了聲。

  好好一間寢室不能睡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室友帶了女人回來,把閒雜人士都趕出去了。

  范懷遠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常伯汶的肩:「常伯,沒想到你是個好人。」

  

  常伯汶苦笑地送走范懷遠,再順手料理掉還在叫囂的日昇飛劍來。

  【日昇飛劍來】:你剛是中邪嗎?

  躺在地上的日昇問。

  【縱橫】:剛剛玩的人不是我。

  【日昇飛劍來】:那個人跟白癡一樣。

  【縱橫】:你想再死一次嗎?

  【日昇飛劍來】:打就打怕你唷!那個人ID叫啥?

  【縱橫】:他沒玩天野。

  【日昇飛劍來】:搞不好,叫他來玩啊,我會好好『指導』那個白癡的。

  常伯汶揉著疲憊的眉心,思考著日昇的提議。

  【縱橫】:再說吧。

  然後,他毫不猶豫地關機下線。

  

  回自己租屋處後,范懷遠才發現自己忘記戴眼鏡回家。

  難怪視線這麼模糊,他想。

  他熟門熟路地摸到自己房間的門把,察覺到隔壁間的屋子傳出些許的音樂。那音樂有點耳熟,好像剛剛在研究室裡聽過。

  「老黑頭,你還沒睡?」范懷遠毫不客氣地推開同屋室友的門。

  他跟一個同學合租了一間家庭式的公寓,共有三房兩衛一廳,還算豪華。范懷遠自己住了最小、靠廁所的那間邊間,他的同學老黑頭則住了主臥房,還有一個叫陳大白的住在主臥室的隔壁,現在應該睡死了。

  范懷遠在門口探頭探腦的,找到正坐在電腦前的老黑頭。

  老黑頭身材厚實,幾乎有范懷遠的兩倍寬,背影把螢幕遮得結實,但透過喇叭傳來的音樂,范懷遠猜得到老黑頭正在玩跟常伯汶一樣的遊戲。

  「說過多少次,進來要敲門,要是我在打手槍怎麼辦?」老黑頭用跟他體型差異極大的尖銳聲音罵道。

  「到時你不會鎖門嗎?」

  老黑頭悶哼一聲:「……找我幹麼?」

  「你在玩什麼?」

  老黑頭沒回頭,卻也知道范懷遠已經貼到自己身後:「天野幻境,你問過好幾遍了。」

  「你還沒睡?」

  「剛剛才起床的,早上有團。」

  「這麼拼呀。」范懷遠有些感嘆。

  老黑頭絕對不會是貪黑早起的勤奮人士,早上八點的課他永遠都會遲到三十分鐘,現在卻為了一個遊戲一大清早就坐到電腦前。

  「這時間才沒人搶。」老黑頭用看待傻子般的語氣道。

  「喔。」范懷遠沒有繼續多問,只是嘟嚷了句「有這麼好玩?」。

  「拿去。」老黑頭突然從螢幕旁掏了一個紙盒遞給范懷遠:「去安裝吧,我跟大白都在第二SEVER。」

  范懷遠默默默收下遊戲片,招呼也不打就先退回自己的房間。

  他想起剛買的饅頭夾蛋就要涼了,鬼使神差地,他卻是先把遊戲光碟片放進電腦中,隨意地執行了安裝步驟後才想到要去找自己備用的眼鏡。

  遊戲安裝時間很長,夠他啃完饅頭夾蛋。

  選了跟老黑頭他一樣的SEVER後,他面對著複雜的人物創建頁,開始猶豫起來。

  「哪個職業比較好?」老黑頭玩的是死靈法師、大白玩的是德魯伊,但混得都有點失敗,看起來不怎麼可靠。在范懷遠的交友圈裡,玩的最威風的,似乎是同個研究室的學弟常伯汶,而常伯汶的職業是法師。

  就跟常伯汶選一樣的職業好了,這樣還能穿他不要的裝備,范懷遠想,卻沒有考慮過常伯汶跟自己是不是玩同個伺服器。

  

  弄了一陣後,一身灰袍布衣的小法師終於進入了遊戲。

  經過一連串的操作教學,有百分之九十五是由新手組成的法師終於升到了五級,也學會了密語功能。

  【月落霜華遠】:常伯!你還沒睡?

  他第一個選擇就是密混得很囂張的學弟,沒想到還真的密得通。

  【縱橫】:你……范懷遠?

  【月落霜華遠】:嗯嗯。

  【縱橫】:這什麼ID呀!

  【月落霜華遠】:別囉嗦,快來帶我,給我錢、給我裝備。

  【縱橫】:你玩什麼職業?

  【月落霜華遠】:跟你一樣。

  【縱橫】:……學長的算盤打得真精準。

  【月落霜華遠】:騙你的,是戰士。

  【縱橫】:戰士不錯。

  【月落霜華遠】:沒錯,法師長得實在是太娘了。

  【縱橫】:…………

  縱橫找到月落霜華遠時,新手戰士已經升到十二級了。

  范懷遠會從法師跳槽到戰士,就是因為無法忍受法師那纖細苗條的身子板。范懷遠家裡有好幾個兄弟姐妹,因此在他的觀念裡,男人就應該要扛得起家計,天野幻境的職業裡頭,就屬滿身肌肉的戰士最符合他心中男人的理想形象。

  初次玩網遊就上手的范懷遠十分得意,手揮著打史萊姆掉的木棒,覺得自己的未來不可限量。

  【月落霜華遠】:你怎麼這麼慢?

  【縱橫】:……

  【月落霜華遠】:帶我去打BOSS。

  縱橫二話不說地丟了交易請求給月落霜華遠,范懷遠愣愣地按下了確認鍵,然後一下子滿了八成的包包。

  【縱橫】:我下了。

  范懷遠忙著在檢查包包,等到他看見常伯汶丟來的訊息時,常伯汶早已經從遊戲世界中消失。

  

  常伯汶的離去,並沒有打消范懷遠的熱情。

  他輕推度數稍低的備用眼鏡,一個一個研究起常伯汶丟給他的垃圾。

  天野幻境的設定,裝備是全等級職業都可以穿的,但是若是職業或等級不對應,就不能激發出裝備真正的素質。

  常伯汶是個法師,丟給范懷遠的全是布甲,還都是等級需求超過六十級的高級品。

  范懷遠邊抱怨邊一一穿上新的裝備,手裡還拿著牧師七十級用的法杖聖希爾月輪,繼續欺負腳邊的史萊姆。

  等到史萊姆沒什麼經驗值後,他又換到隔壁到隔壁地圖,準備要殺野熊。

  就在這時候,他注意到畫面右上角有二坨人各佔一方,不知道在幹麼。

  月落霜華遠雖然現在也才十四級,但全身都已是六、七十級以上的裝備,有幾件還是加過的,看起來金光閃閃,讓他有產生了幾絲虛榮心,看到人多的地方就想湊過去炫耀炫耀。

  【日昇飛劍來】:操!

  他看到有些熟悉的ID出現在他的對話視窗內。

  【日昇飛劍來】:是男人就不要靠牧師!

  【排奡】:…………

  站在日昇飛劍來正對面的,是一個全身黑的角色,范懷遠玩這遊戲還不到三小時,一時還摸不透對方是什麼職業。

  只見日昇飛劍來張滿弓,直直對著黑衣的男角,毫不留情地射出他最強力的攻擊。

  當華麗的特效鑽進黑衣男角的胸口時,唰唰的白光瞬間籠罩住黑衣男角,將他一身暗沉刷得雪亮。

  范懷遠呆了一下才注意到在黑衣男角的身後還站了三個女角,每一個人都穿著漂亮的長袍、手中拿著跟自己差不多的法杖。

  【日昇飛劍來】:有種出來PK!

  【大米喵喵】:嘴巴真臭。

  【小晴咪咪】:你PK能贏嗎?

  【陽陽亮亮】:我們小奡是讓你!

  三個女角輪番砲轟,看樣子她們都是站在黑衣男角這邊的幫手。

  【日昇飛劍來】:靠女人算什麼男人,果然是個死基佬。

  【排奡】:沒有她們我一樣能殺了你!

  黑衣男角似乎被惹怒了,用力地衝到日昇飛劍來面前,匕首在日昇飛劍來的下巴晃來晃去。

  【日昇飛劍來】:那又怎樣?

  日昇飛劍來十分不甘示弱,一個人對上四個人也不畏懼。

  黑衣男角的動作極快,才一眨眼就繞到日昇飛劍來的背後。

  日昇飛劍來的反應卻是直直向前奔,一個滑步就衝到女人堆裡。

  范懷遠不知道日昇飛劍來想對那幾個女孩做什麼,只好操控自己的角色靠近,那幾個人吵得難分難捨,並未太注意他這個路人。

  【大米喵喵】:欺負女人算什麼!

  【日昇飛劍來】:老子才沒碰妳這八婆!

  【大米喵喵】:你才是八婆、你老婆跟女兒都八婆。

  【日昇飛劍來】:死人妖!

  【陽陽亮亮】:你老婆不是八婆、但你是跑了老婆的臭烏龜。

  【日昇飛劍來】:…………

  范懷遠看著他們幼稚的吵嘴,大搖大擺地走到日昇飛劍來面前。

  此時的日昇飛劍來已經被三個女角包在其中,弓箭卻遙遙對著不黑衣男角,而月落霜華遠的出現,卻阻礙了日昇飛劍來的瞄準。

  【小晴咪咪】:你是誰?

  明明只是個網路遊戲,范懷遠仍覺得自己全身都被人用眼神來回掃視。

  日昇飛劍來放下弓箭,走到月落霜華遠面前,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日昇飛劍來】:牧師,幫加加。

  「加加?」范懷遠愣了一下,才想起來曾經聽老黑頭解釋,所謂的『加加』就是補血。

  這三個女角的職業似乎都是牧師,聽了日昇飛劍來的話後,一個一個很刻意地將治癒術丟到已經滿血的黑衣男角的身上。

  黑衣男角的話不多,但范懷遠知道,他正謹慎地打量著自己的小戰士。

  【日昇飛劍來】:牧師快加加,等等給你好處。

  日昇飛劍來又叫了一聲。

  范懷遠有些猶豫,才意識到對方叫的是自己。

  【月落霜華遠】:你叫我?

  【日昇飛劍來】:不叫你還有誰?

  范懷遠覺得自己被鄙視了,但最讓他疑惑的是,原來天野幻境裡的戰士會補血?

  范懷遠慌忙著翻起技能書,可是怎麼看都找不到任何一個悠關於回復他人生命值的選項。

  【小晴咪咪】:人家不理你。

  【陽陽亮亮】:跑了老婆的男人,沒人要正常的。

  【大米喵喵】:但那牧師是男的。

  【陽陽亮亮】:被老婆傷太重所以改找男人了。

  【日昇飛劍來】:誰會找男人!

  日昇飛劍來反應十分劇烈,因此沒察覺到黑衣男角暗地裡丟來的一刀。

  飛刀正中日昇飛劍來的背心,又扣了他不知多少血量。

  日昇飛劍來憤恨地瞪著黑衣男子,充滿怒意的眼神剛好掃到正忙著翻技能書的月落霜華遠。

  【日昇飛劍來】:男牧,你死了呀?

  范懷遠慌慌忙忙地關掉技能書,才開始打字。

  【月落霜華遠】:怎麼補血?

  【小晴咪咪】:哈哈哈,這人不會補血。

  【月落霜華遠】:不然妳教我吧。

  【陽陽亮亮】:喂,你幾級?

  【月落霜華遠】:十四級。

  【陽陽亮亮】:…………

  【日昇飛劍來】:…………

  范懷遠把游標點到叫陽陽亮亮的牧師身上,顯示是紅的,看來高了自己很多級。接下來他又收到從日昇飛劍來丟來的組隊訊息,范懷遠沒有多想,便按下了確認鍵。

  【日昇飛劍來】:我操!你這白癡。

  才剛組好隊,日昇飛劍來就暴走了。

  范懷遠不明就理,情不自禁地打道。

  【月落霜華遠】:做人不能隨便罵人白癡,也不能隨意講髒話。

  【陽陽亮亮】:噗。

  【日昇飛劍來】:……我怎麼覺得你很眼熟?

  【陽陽亮亮】:這搭訕會不會太老套了?

  【日昇飛劍來】:白癡,誰要跟男人搭訕!

  【月落霜華遠】:看,你又罵人了。

  【日昇飛劍來】:你不是白癡、是智障!一個戰士穿牧師袍、拿牧師杖幹麼!

  【小晴咪咪】:你是戰士?

  范懷遠誠實地點頭。

  【月落霜華遠】:我是戰士。

  【大米喵喵】:我暈。

  【小晴咪咪】:他那把杖是月輪吧?

  【晴晴亮亮】:戰士拿月輪,真浪費,小月不然你賣我吧。

  【月落霜華遠】:我不叫小月,杖也不能賣。

  【晴晴亮亮】:為什麼?

  【月落霜華遠】:一、我的名字是月落霜華遠,我想了很久才取好,叫錯別人的名字很失禮。二、杖是常伯給的,不能賣。

  看范懷遠一本正經的解釋,所有人都暈了,唯一有反應的卻是在方才一直保持沉默的原事件主角。

  【排奡】:你是誰?

  【月落霜華遠】:你問我?

  【排奡】:哼。

  范懷遠雖然白目了點,但終歸不是笨蛋,清楚地感受得到螢幕中那個黑衣男角,能輕易地用手裡的匕首秒殺自己。

  【月落霜華遠】:記住,不能輕易在網路上洩露個資。

  【排奡】:你跟常伯汶有什麼關係!

  【月落霜華遠】:原來你認識常伯呀。

  【排奡】:他是我的……

  【日昇飛劍來】:聘頭。

  【小晴咪咪】:是姘頭。

  【陽陽亮亮】:噗,連字都不會打。

  【日昇飛劍來】:你找死嗎!

  一群人七嘴巴舌的洗聊天視窗,連架都忘了打。范懷遠沒怎麼玩網路遊戲,平常頂多是跟學姐、學妹聊聊MSN,這還是他第一次體會到群聊的感覺。

  感覺真的還不壞,他想,難怪老黑頭跟常伯汶他們會對遊戲這麼樂此不疲。

  【月落霜華遠】:你想知道我是誰,就自己去問常伯。

  【日昇飛劍來】:裝什麼神秘呀!

  【大米喵喵】:人家這是帥、是酷。

  【日昇飛劍來】:花癡。

  【陽陽亮亮】:你說誰花癡!來PK呀!

  【日昇飛劍來】:幹、誰怕妳?要不是我不打女人妳早就碎屍萬斷了!

  【陽陽亮亮】:哇,我好怕唷。

  說完後,陽陽亮亮給自己補了血,還加上狀態,手中的法杖也換成了鈍鎚,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月落霜華遠】:不可以打架。

  【日昇飛劍來】:你閉嘴!

  【月落霜華遠】:女孩子不可以這麼粗魯。

  瞬間,原本每秒就閃動一次的聊天視窗突然被凍結,幾個角色各站各的位置,呆板得就像是NPC。

  范懷遠以為大家是在忙著打字,便趁機去上個廁所,但從洗手間回來,對話視窗仍保持在一樣的畫面。

  范懷遠揉了揉眼,心裡不知為什麼有些沮喪,就好像……好像參加畢業旅行時,好友卻背著自己偷跑去夜遊。

  雙手不自覺地移動到鍵盤上,啪啪啪地打起字來。

  【月落霜華遠】:怎麼不聊了?

  【日昇飛劍來】:誰在跟你聊天!

  【月落霜華遠】:不是你嗎?

  【晴晴亮亮】:看來你們很合嘛,連ID都很合。

  【月落霜華遠】:妳看得出來呀?

  【陽陽亮亮】:原來早就有一腿了嗎?

  【排奡】:果真是一夥。

  【大米喵喵】:你該不會是日昇的崇拜者吧?

  打完這行字,大米喵喵的頭上冒出了汗珠符號。

  范懷遠連忙道。

  【月落霜華遠】:當然不是。

  【日昇飛劍來】:那你學老子幹啥!

  【月落霜華遠】:這樣我站在你身邊看起來比較整齊。

  范懷遠把臉湊到螢幕上,仔細觀察日昇飛劍來的人物。

  日昇飛劍來算是他在遊戲裡談過話的第一個陌生人(雖然是用常伯汶的號),那百分之百西方風情的外裝、看似古風的名字、卻滿嘴骯髒粗魯,讓范懷遠留下極深的印象,以至在取ID時,一不小心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日昇飛劍來】:你對老子有什麼意見?

  【月落霜華遠】:我不會對不熟悉的人有意見的。

  范懷遠甚至沒想過會在遊戲裡再次遇到日昇飛劍來,但現在給他碰到了,更覺得這個氣燄囂張的遊俠十分有趣。

  還想要跟日昇飛劍來解釋些什麼時,卻又看見話最少的牧師道。

  【小晴咪咪】:我要下了。

  【大米喵喵】:這麼快?

  小晴咪咪只交待了家裡有事,就飛快地下線離開。

  另外兩個女孩子見到姐妹跑了,也不多做牽扯,拉著排奡就說要去下地城了。

  短短不到五分鐘,一群人就跑得一乾二淨,連原先約好的PK也沒打成,只剩下日昇飛劍來還在跟自己大眼瞪小眼。

  剛才好不容易消彌的空虛又趁隙鑽了出來,可是看著螢幕中的兩個人,范懷遠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雖然他與那幾個人認識不到半小時,不過只是聊了幾句話,卻對他們有了超越普通朋友的親暱感。

  「這就是網路的力量呀……」范懷遠感嘆,便對日昇飛劍來動了其他心思。

  【月落霜華遠】:他們都走光了,那你呢?

  【日昇飛劍來】:……你想幹麼?

  【月落霜華遠】:你不去打地城?

  聽老黑頭跟小白他們講,地城在這個遊戲裡很重要,老黑頭今天起了一大早,也是為了搶在沒什麼玩家的清晨能在地城卡個好位置。

  可是這個問題似乎讓日昇飛劍來感到不悅。

  【日昇飛劍來】:干你屁事!

  【月落霜華遠】:我陪你去地城。

  【日昇飛劍來】:……你才幾級!

  【月落霜華遠】:那你帶我練級。

  【日昇飛劍來】:白癡誰理你!

  他丟下這句話,月落霜華遠就接到了一個『組隊解散』的訊息。

  范懷遠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道光線畫過地圖,接下來就再也找不到日昇飛劍來的身影了。

  

  范懷遠覺得有點寂寞,卻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說錯了什麼。

  范懷遠還特地跑去找老黑頭,被老黑頭嘲笑了一番:「哈哈哈你十四級就想跟人下地城?」

  范懷遠越想越氣,硬是逼著老黑頭帶他練級。

  老黑頭的隊友人很好,練級也很有默契,但是卻十分安靜,完全沒有日昇飛劍來跟他那幾個對手熱鬧。

  月落霜華遠等級又低,組了隊什麼事也不能幹,只能窩在角落發呆,他越打越無聊、越是益發地懷念起跟日昇飛劍來和三個牧師一起的短暫時光,最後索性翻出一本小說看了起來。

  等小說看完幾本後,他也差不多三十級了,他跟老黑頭的等級差太多,天野幻境的經驗值是照等級分配的,先前月落霜華遠等級低,分到的經驗值再少,也夠壓死幾百隻史萊姆,但等他超過三十級後,就必須要靠自己了。

  如果范懷遠是女生、或是玩的是女角,或許可以拐到心甘情願的葛格幫他開怪擋怪、讓他能越級練功。可惜范懷遠不僅是個大男人,還長的又大隻又不可愛,除了總是掛在臉上的笑容還算有些討喜之外,過長又帶自然捲的瀏海、厚重的黑框眼鏡、沒什麼品味的條紋襯衫,讓他連勾搭個俠女老婆的可能性都降到最低。

  「現在要怎麼辦?」范懷遠看著自己的等級發愁。

  老黑頭不甚厭煩地嘆了口氣,對三五不時就來敲自己房門的室友道:「我也沒辦法。」

  「你帶我吧!」

  「我已經帶你一整天了!」老黑頭有些崩潰。

  「欸,那你說說,三十級能跟日昇飛劍來他們下地城了嗎?」

  「……你說那日昇飛……是個弓手?」

  范懷遠一聽,喜道:「沒錯沒錯,你認識他?」

  老黑頭皺眉:「阿遠,就算你跟我一樣等級高裝備好,人家也不會鳥你。」

  「他理我啦,再說你裝備好嗎?不如送我兩件吧。」

  「…………」老黑頭不是很能理解范懷遠的自信是打哪來的,但還是耐著心解釋道:「可別怪哥我沒告訴你,人家曾經可是第一大公會會長、第一大唷,現在還跟星晴結盟,不是你這小蝦米靠近得了的啦。」

  遊戲裡的派系紛爭,范懷遠不是很懂,不過聽老黑頭跟大白平常的閒扯,也多少有點底子,知道『大公會』是多威風的存在。

  若是加入大公會,自己也可以變得更威風吧?范懷遠打著這個算盤。

  「那我要入他們公會!」

  他的滿腔激情卻被老黑頭怪里怪氣的笑聲澆熄了一毫釐:「噗噗,阿遠呀,你來我們公會吧,收你的權限我還有。」

  「你們公會大嗎?」

  「……玩遊戲不要只注意大不大。」

  「你難道不在意大小?」

  這問法有點微妙,讓老黑頭一時不好回答。他抓了抓肚皮後,終於想了個好答案:「我們公會氣氛融洽、美眉又多,日昇那破公會肯定比不上的。」

  「你怎麼知道?」

  老黑頭從鼻子噴了口氣:「全服的的都知道,日昇飛劍來被他老婆盜號,你看大公會有多陰險?討個老婆還被NTR,可憐唷。」

  「是唷?」范懷遠想起先早大米喵喵說過,日升飛劍來是跑了老婆的烏龜,說的大概就是這件事,忍不住勾起了幾分心思。

  看到范懷遠有點好期的眼神,老黑頭的八卦蟲被釣了上來,拉了椅子讓給從方才到現在都一直站著的范懷遠坐,然後道:「我這可是內幕消息,嘿嘿連大白都不知道,就說給你聽。」

  范懷遠才不相信老黑頭沒有把秘密告訴給大白,但還是裝乖巧地點頭:「噢。」

  「那個日昇呀,以前仗著公會大,囂張得不得了,身邊的老婆一個換一個,聽說各個是美女!」

  「怎麼知道是美女?」

  「笨,他們可以視訊呀!」

  「他只挑美女當老婆?」

  老黑頭啐了口痰:「可以挑的話誰不想挑美女當老婆?」

  「我不會呀,我老婆不用漂亮,只要願意陪我聊天就好了。」

  老黑頭露出了同情的目光,握住室友的手:「原來都沒女人肯跟你聊超過三句話,真是難為你了。」

  其實老黑頭說得有太過,范懷遠外表雖然土氣了點,但因為先天基因好、五官端正體骼健碩、外加做人誠懇不容易讓人有戒心,女人緣還是不錯的。

  只可惜他那張嘴常常會讓女人的好感瞬間幻化成友情……

  所以聽了老黑頭的諷刺他也不生氣,還略帶得意地道:「不要緊,當她們不想再聽我講話時,我都會告訴她們:常伯托我向她們問電話,她們大多會很樂意再跟我多聊兩句。」

  老黑頭一聽,驚得站了起來,甚至顧不得卡在屁股上的椅子:「兄弟,你那裡收了多少電話?」

  「你想要?」

  老黑頭用力點頭。

  范懷遠咧嘴一笑:「我早就順便把你的電話也告訴她們了,不知道她們有沒有也順便把你的號碼設成來電拒接?」

  「…………」

  「我們說到哪了?」范懷遠很自然地拿起老黑頭放在電腦桌上的咖啡,毫不客氣地喝了大半。

  「美女、美人、美少女……做我婆……」老黑頭失魂落魄的回答。

  「你們服裡的美女都做了日昇飛劍來的老婆?」

  老黑頭認了命,又開始講起故事:「他最後一任老婆好像叫什麼仙子的,長的真的是美若天仙,照片還在論壇裡被頂了好幾次。可是……這事我也是聽來的,還沒跟大白說的就是這個,聽說那個仙子,原來是星晴會長的女人!混到日昇身邊,只是為了要鬥垮日昇的公會。日昇那白癡,公會也真的被女人弄解散了,前陣子才重組。」

  「現在呢?」

  老黑頭聳肩:「誰知道。」

  「仙子是星晴的人,那為什麼日昇飛劍來還要跟星晴合作?」

  「這你就不懂了。」老黑頭故作高深地咳了咳:「要嘛,日昇那白癡根本沒發現仙子的身份。要嘛,遊戲如商場,過去的敵人也可以是現在的朋友,利益可是比尊嚴重要的啊。」

  說罷,老黑頭還嘆了一口氣營造些世事炎涼的氣氛。

  「那我更應該要加入日昇的公會。」

  「什麼?」

  不顧老黑頭的驚恐,范懷遠的眼神十分堅定:「要是他被騙了,我就訴他真相。要是他知道真相還跟壞人合作,我就要讓他明白,尊嚴還是比利益重要的。」

  末了,他又補上一句:「日昇飛劍來真可憐。」

  老黑頭默默坐回電腦前的老位子,用眼角瞄了眼面帶感傷的范懷遠,心裡也不得不附議:日昇真的很可憐,居然會被這白癡看上……

  話又說回來,老黑頭還真的有點摸不準范懷遠為什麼會對日昇飛劍來的興趣這麼大?

  這事老黑頭沒問范懷遠,范懷遠也沒給自己解釋。兩個人又閒扯了幾句後,范懷遠就去打工了,出門前還交待老黑頭幫他練級,最好練到九十九級。

  老黑頭嘴巴上應了這個活,等范懷遠後腳跟一走,就馬上打電話給常伯汶,用大學長的身份逼常伯汶接下這份苦力。

  「阿遠身上那套完全不合職業的裝備是你給的,你就得負責。」老黑頭這話裡充滿了扭曲變形的妒意,讓一頭霧水的常伯汶完全沒有拒絕的權利。

  於是,比日昇飛劍來更倒楣的常伯汶,堂堂一個火系法師,只因為送了自己的學長幾件裝備,接下來的幾天,就被迫淪落為要幫人引怪、擋怪、越級打怪的貧血肉盾。

  

  ◎

  

  過了幾天,在常伯汶出動全公會的幫助之下,月落霜華遠終於衝上六十級。

  范懷遠仔細觀察著自己的全新行頭,最貴的鎧甲跟武器是從一個叫叫我老大的學弟那裡凹來的,鞋子跟帽子是常伯汶出錢讓他自個去買的,剩下的則是老黑頭提供。

  「血本無歸囉。」老黑頭揣著荷包抱怨,還不望怒瞪一旁的陳大白。

  老黑頭跟陳大白都是布甲系的職業,入的公會也不大,不像常伯汶他在遊戲裡混得這麼好,能拿得出手送人的全是一些地攤貨。

  老黑頭給了月落霜華遠一隻加力量的戒指,那戒指屬性對近戰不錯,老黑頭本來還奢望能賣出幾個金幣給自己換雙鞋子,但現在全被范懷遠打劫走了。

  「大白,你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老黑頭對只有自己失血這事感到不滿,鐵了心地要拖室友二號一起下水。

  「這個……耳環欄還空著耶!」范懷遠大聲地道。

  「饒了我吧。」陳大白小聲地回應:「我到現在還穿著七十級的套裝耶。」

  范懷遠也不逼人,點點頭又說:「沒關係等我七十級後你再幫我找耳環。」然後就歡天喜地地密了常伯汶。

  【月落霜華遠】:今天去哪練級?

  【縱橫】:……老地方。

  跟常伯汶練級有個好處,常伯汶練功時有幾個固定團員,分別是叫我老大、翠竹夢跟宣學長,這幾個人話都不少,尤其是翠竹夢,雖然是個女人講話卻十分辛辣,常常吐常伯汶跟叫我老大的槽,讓他在一旁看得很歡樂。

  這幾個人也是常伯汶公會的成員,常伯汶的公會規模迷你,可是裝備跟等級都是一等一的好,名字還常常上世界頻,在遊戲裡也算半個名人。

  「不如你叫常伯收你進公會?」老黑頭向范懷遠提議。

  范懷遠卻果決地拒絕:「我答應過了,要入日昇飛劍來的公會。」

  「你答應誰了?」

  「我自己呀。」

  老黑頭滿臉黑線,就不再理會范懷遠,拉著陳大白滾回自己房間了。

  范懷遠顧不上室友,興致勃勃地把新裝備都換上,提著巨斧衝到地城門口守著。

  這個地城叫阿拉丁的榮光,外表是帶有中東風情的圓頂寺廟,裡頭也都是一些毒蛇呀、蠍子呀、魔人呀之類的怪物,是七十級左右的地圖。月落霜華遠在五十級時就被帶到這裡,壓榨了他人勞動所得後終於升上六十。

  在全服平均等級是九十級的現在,阿拉丁的榮光仍充斥著帶小號的玩家。月落霜華遠就坐在寺廟門口,看著一個大號帶著一個小號進去,再看著自己嶄新的行頭,忍不住激起了莫大的挑戰欲望。

  於是范懷遠不等常伯汶出現,便偷偷跟著一個高等級的玩家進去阿拉丁的榮光,在裡頭九彎十八拐地晃了幾圈後,找到一個僻靜的角落,開始打起怪。

  月落霜華遠的目標是一隻落單的沙漠黑狐,這怪的血少、攻速高,很適合戰士來挑戰。

  月落霜華遠一個衝鋒,把斧頭掛在沙漠黑狐的頭上,然後瘋狂的揮砍。

  他的等級一直都是人帶練上來的,身為半個坦克,操作實在無比地讓人心寒。狐狸整整高了月落霜華遠十級,咬一口就能咬掉他大半的血,范懷遠心驚,連忙開戰士唯一的防護法術,把攻擊力全加到防禦力上,但這一個法術,只能抵擋二十下攻擊,面對攻速高的狐狸,沒撐過幾秒中就破防了。

  防沒了、攻擊力也不夠,加上衝鋒用掉了跑不開,月落霜華遠就只能被沙漠黑狐黏著挨打,沒有反擊能力。

  范懷遠心裡叫苦,拼了命地按滑鼠,希望能把月落霜華遠拖離那隻小怪獸,但他不管怎麼爭扎,都沒辦法阻止血量往下掉。

  過去打沙漠黑狐時,范懷遠會先開怪,打怪打了幾下後,常伯汶他們便會過來幫殺,這種越級打怪經驗甚厚效率也不錯,每一隻黑狐都花不到十秒鐘就能成為戰利品,讓范懷遠誤以為這寺廟裡的怪物都這麼好解決。

  這下死定了……范懷遠放棄了掙扎,自己做的孽要自己承擔這點道理他還懂,所以也沒想過要找人來救他。

  但說巧就是這麼巧,在范懷遠決定品味一下遊戲人生首次之死時,一道白光從天而降,瞬間拉滿了他的血條。

  【真星語】:要幫嗎?

  不知何時一個男角帶著兩個女角,出現在月落霜華遠背後的轉角。

  【月落霜華遠】:只能拜託你了。

  看到范懷遠在濱死狀態下還能打出這麼多字,真星語也不囉嗦,連續幾個不知道什麼名字的法術轟下,沒多久沙漠黑狐就變成了沙漠死狐。

  范懷遠長噓口氣,遊戲首次之死終於可以留到下次再體驗了。

  【月落霜華遠】:救命恩人,我該如何報答你?

  他朝著替他殺了小野獸的男角鞠個躬。

  【真星語】:哈哈,你這人真妙。

  范懷遠注意到,真星語的頭上除了ID外,下方有一排稱號、而上方還有另一排公會名,張狂地寫著『星晴』二字。

  看來星晴也有好人……范懷遠有些感嘆,轉了個念頭,便想救自己的恩公於水深火熱之中。

  【月落霜華遠】:你是星晴?

  【真星語】:我不叫星晴。

  【月落霜華遠】:我知道,你叫真星語,恩人。

  【真星語】:別叫我恩人了,你可以叫我阿星。

  【月落霜華遠】:隨意亂改別人的名字不好,不過既然恩人這麼希望我叫你,沒有問題。

  【真星語】:我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不用這麼客氣。

  【月落霜華遠】:你是好人。

  【真星語】:哈哈哈哈哈。

  【月落霜華遠】:好人怎麼會是星晴?

  真星語似乎被這個問題噎住了,比方才多花了點時間才回覆。

  【真星語】:你問我……為何會入星晴這個公會?

  【月落霜華遠】:對呀。

  兩人進行一連串意義不明的對話,終於走到了重點。

  【真星語】:因為我是星晴的會長。

  

  「什麼!」

  范懷遠的滑鼠被他不小心撥到地板,人物角色也跟著無規則的晃動,剛好滑到了真星語面前。

  【真星語】:你要加入我們公會嗎?

  月落霜華遠接到了入會邀請。

  他果斷地按下拒絕,卻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跟恩公解釋。

  【月落霜華遠】:是你騙了日昇飛劍來?

  范懷遠決定要直接了當切入核心。

  真星語思考了片刻,才回答。

  【真星語】:欺騙他什麼?

  【月落霜華遠】:騙他感情。

  范懷遠對於日昇飛劍來跟前妻的恩恩怨怨也不是這麼了解,只能姑且這麼判斷。

  【真星語】:我幹麼騙一個男人感情?

  【月落霜華遠】:搞不好你是個女人。

  【真星語】:我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

  【月落霜華遠】:男人也是可以跟男人談感情的。

  范懷遠這行字打得極為自然,估計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打了些什麼。

  【真星語】:那對象也不可能是日昇。

  【月落霜華遠】:你真的沒對不起日昇飛劍來?

  真星語鍵盤彷彿卡住般,久久未有回應。

  不回答就代表心虛,這又讓范懷遠的信心膨脹了幾分。

  他想也不想就密了日昇飛劍來。

  【月落霜華遠】:真星語說他對不起你。

  【日昇飛劍來】:你誰?

  日昇飛劍來的回應也很迅速,因為就只有兩個字。

  【月落霜華遠】:我是支持你的人。

  【日昇飛劍來】:你有病啊!

  【月落霜華遠】:你是醫生嗎?

  【日昇飛劍來】:……不是。

  【月落霜華遠】:那你不能判斷我有沒有病。

  日昇飛劍來估計又被氣到吐血,不再回應,而一直正站在月落霜華遠身邊的真星語卻先有了動靜。

  他主動清掉從月落霜華遠背後POP的金犀蛇,再順手給月落霜華遠一個加速術。

  【真星語】:你出得去嗎?

  【月落霜華遠】:你比我想像中的好。

  【真星語】:我該說謝謝?

  這時候范懷遠又收到常伯汶的密語,問他人在哪裡。

  范懷遠簡單地交待了位置,又開始打量起三兩下就把小怪解決的真星語。

  說句實在話,真星語的模樣──應該說是遊戲角色模樣,還長的挺體面的。真星語能打又能補,職業正是強悍的德魯伊,德魯伊套裝是獸皮樣式,脖子還卡了一圈毛,腳下踩著藤編的涼鞋,背上揹了根會發光的杖,一副正氣凜然的態度,活像從森林裡走出來的正使者。

  范懷遠再看看自己的小戰士,心想何時才能同樣威武?

  【真星語】:你是日昇的朋友?

  見月落霜華遠遲遲沒有反應的真星語突然又拋出一個疑問。

  【月落霜華遠】:我預計加入他的公會。

  【真星語】:預計?

  范懷遠聳聳肩。

  【月落霜華遠】:他還沒收我。

  【真星語】:你想入劍與玫瑰的話我可以幫你推薦。

  【縱橫】:不需要。

  范懷遠遲疑了下,而這片刻卻讓第三個人鑽了隙插入他們的談話。

  他與真星語齊齊回頭,在真星語帶來的兩個女角後頭,又多了兩個身影。

  【翠竹夢】:沒想到星大會長也在這。

  那兩個人范懷遠自然認得,一個是他的學弟常伯汶、一個是學弟的人妖老婆。

  【縱橫】:我學長的事如果還要麻煩星大會長的話,那我可是會被學長罵辦事不力的。

  【真星語】:你們……認識?

  縱橫只是拋個微笑的符號。

  真星語不囉嗦,帶著從剛才到現在都沒開口說過半句話、動過半根手指的女角離開。

  但在移出范懷遠的畫面前,月落霜華遠又收到從真星語那邊丟來的訊息。

  這次不是公會邀請、而是好友邀請。

  范懷遠整整疑惑了十秒鐘才選擇了確認,這對做任何事都雷厲風行的他算是十分少見。

  而這十秒內,聒噪的翠竹夢沒少問他事。

  【翠竹夢】:小月月,你怎麼認識真星的?

  范懷遠非常不滿意翠竹夢老是叫自己小月月,「不可以亂改別人的名字」先是千篇一律地提醒翠竹夢,然後才開始說明自己跟真星語認識的經過。

  【月落霜華遠】:他救過我,我欠他一條命。

  【翠竹夢】:這是網遊,死一百遍也不痛不癢的。

  【月落霜華遠】:當然,所以才更應該要把命還給他。

  常伯汶一直都覺得范懷遠這個學長的腦袋有問題,現在更是確認了他不正常的程度。

  【縱橫】:那現在?

  對於學長不正常的正義感,常伯汶也是束手無策,只希望能盡快把月落霜華遠的等級帶上去,好擺脫這個惡夢。

  【月落霜華遠】:練功。

  雖然帶人衝級是件極度無聊的事,常伯汶現在也不多做抱怨,拉著翠竹夢、拖上月落霜華遠,迅速地奔上阿拉丁的榮光四樓。

  四樓比起一二樓,人稍微少了些,相對的怪物等級也高了些,范懷遠也是第一次來,對什麼都覺得很新鮮。

  【縱衡】:學長,我們兩個是法師。

  【月落霜華遠】:我知道呀。

  范懷遠覺得常伯汶問的問題有點蠢,完全沒聽出常伯汶這句話背後的含意。

  【翠竹夢】:小月月,我們都是法師所以沒牧師了。

  【月落霜華遠】:牧師去哪了?

  【翠竹夢】:哼那兩個重色親友的敗類,去約會了。

  【縱橫】:所以學長要小心點扛怪,一開始就先開裝甲。

  裝甲堅韌術就是將力量跟敏捷都換成防御的技能,也是范懷遠拿來對付沙漠黑狐的技能。基於對沙漠黑狐的慘敗回憶,范懷遠不是很信任裝甲的效用。

  【月落霜華遠】:有用嗎?

  【翠竹夢】:別怕我罩你。

  范懷遠半信半疑地月落霜華遠地照做了幾次,只是沒有牧師救場,四樓的怪對他來說還是太吃力,不僅補品吃得多、經驗值也漲得慢。

  折騰了幾輪後,幾個人決定放棄回三樓,於是便開始往出口移動。

  這功越練越沒意思,幾個人決定放棄刷怪,去幫月落霜華遠解他一直放置沒解完的任務。

  

  ◎

  

  天野幻境的任務跟近來幾部大型OLG不太一樣他的任務是沒有提示的,如果不跟NPC講話不會知道哪個NPC有任務,任務就算接了也只是在任務日記上留個紀錄,斷是不會有自動導航這作弊般的輔助功能的。好在他遊戲裡的任務雖不少,但大體上都不甚重要,做了也就換點經驗值、小錢跟材料、不做更是對遊戲完全沒有影響,而幾個做飾品、換裝備的重要任務,早就被攻略寫得比GM知道的還仔細,對於新人玩家來說幾乎不存在什麼難度。

  在天野幻境裡,大家要練功升級打寶,想到的都是地城而不是任務。天野幻境的地城也是一個比一個龐大又華麗,野外地圖的小怪也經驗豐厚,是以更沒什麼人會去打任務的主意。

  不過,范懷遠卻不是這種只著重利益結果的人。

  他的等級都是靠學弟們帶上來的,他也從沒想過要組野團自然練一下,所以當學弟們都不在時,沒事幹的他就會在城裡亂晃、跟NPC講講話,然後接了一堆大小任務。

  范懷遠接到任務等級大多不高,簡單的任務如打十隻、二十隻怪,或是搜集怪物身上的垃圾、再不來就是跑腿送信,這些他都自己搞定了,還剩下的都是要找一些聽都沒聽過的物品、或是見都沒見過的NPC。

  【翠竹夢】:你怎麼會去接這些亂七八糟的任務?

  翠竹夢跟在月落霜華遠身後,忍不住抱怨。

  他們從阿拉丁的榮光離開後,商量著要幫范懷遠刷任務怪,誰知道范懷遠會接了一堆任務,把任務日記都塞爆了還不肯放棄,而且強迫常伯汶要幫他處理掉全天野幻境沒幾個人會去解的任務。

  一開始他們沒遇到什麼難題,天野幻境開服已久,連哪中央城的賣花姑娘養了幾隻雞這無聊透頂的小事都有人討論,更何況幾個破任務?

  可是當他們解了十來個跑腿任務後,終於察覺到了幾絲異樣。

  【縱橫】:這個任務網路上沒情報。

  【月落霜華遠】:我在巴爾巴特接的。

  【縱橫】:…………

  【翠竹夢】:是新增的任務吧?

  前陣子天野幻境大改版,不只增加了新地圖新裝備新BOSS跟新公會功能,也大量的增加了不少小任務。

  可是這些任務,絕大多數都是雞肋,根本沒幾個玩家認真研究過,而月落霜華遠手上這個,是要他在缺乏水源的中東國家裡,找一棵能結出大量水份果實的仙人掌樹。

  任務名很夢幻,叫沙粒中的淚珠。

  為了要了解這顆仙人掌樹到底在什麼地方,縱橫跟翠竹夢嘗試著要跟月落霜華遠接一樣的任務,誰知道那個NPC大叔見到兩位法師,理都不理,還直嚷著要趕人。

  【縱橫】:學長,你這任務怎麼接到的?

  【月落霜華遠】:我先幫德阿卡採十顆玫瑰果跟五塊黃狐肉、再幫他種到城西的圍牆旁,然後到提梵河提水澆花,等花開後摘了花給西琳西,可是花才剛摘下來就枯了被西琳西拒收,西琳西隔壁的太耶婆給我一瓶酒告訴我去找火爾大叔,我把酒給大叔後他才告訴我這個任務。

  兩個法師聽完范懷遠落落長的說明後,深深吸了一大口氣。

  【縱橫】:你記得可真清楚。

  范懷遠習慣性地推著眼鏡,目光掃過放在桌邊、寫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本。

  【月落霜華遠】:我有做記錄。

  【翠竹夢】:……小月月你真是吃飽太閒。

  【縱橫】:學長,不如我們換個任務吧?

  【月落霜華遠】:我想這個仙人掌對火爾大叔來說一定很重要。

  當范懷遠說出這樣的話,兩個小法師的螢幕前同時響起長長的嘆息。

  不得以之下,常伯汶提出了建議。

  【縱橫】:仙人掌應該是在沙漠吧?

  【翠竹夢】:那個沙漠我們繞了十遍有了吧連根草都沒看見。

  【月落霜華遠】:也許不是在沙漠?

  翠竹夢沒好氣地打字。

  【翠竹夢】:難不成會在海邊?

  【縱橫】:對!

  【翠竹夢】:對什麼對?

  【縱橫】:天野又不是只有巴爾巴特附近有沙漠。

  

  范懷遠對天野幻境的地圖不熟,等級低的他只能乖乖跟在兩個小法師身後,穿過無數的傳送陣跟地圖,終於來到另一個沙漠之城伯滋。

  伯滋城南靠海,北面卻是一片荒蕪的礫石地,不少地方則被類似仙人掌的植披覆蓋。

  這張地圖的怪大多六十級,對范懷遠來說也是個不錯的練級點,但更重要的是,這張地圖有一半的怪叫做仙人跳跳、而且牠們還有個大BOSS叫做仙人跳不跳。

  【翠竹夢】:果實打仙人掌就會掉了吧?

  翠竹夢順手把路過眼前的仙人掌怪給滅了,仙人跳跳噴了兩根刺給他當做獎勵。

  【縱橫】:……試試。

  三個人組好隊,兩個法師,一個負責拖怪、一個放範圍魔法,沒兩下就轟死了上百隻仙人跳跳,獲得綠刺一百三十八根、乾枯果實五十四個、汁液兩百二十二瓶,月落霜華遠甚至升了一級,卻完全不見NPC需要的任務物品。

  【翠竹夢】:該不會弄錯了吧?

  第N次引怪結束後,翠竹夢又忍不住抱怨了起來。

  【縱橫】:再試試。

  【月落霜華遠】:不會錯的。

  【翠竹夢】:你怎麼知道?

  【月落霜華遠】:我感覺得到火爾大叔給我的石頭在發光。

  【翠竹夢】:小月月……我真想現在就把你炸成回城的光。

  【縱橫】:什麼石頭?

  月落霜華遠把從NPC那得來的道具屬性貼到對話框裡。

  灰石做的陶笛:仙人跳不跳聽到陶笛演奏的樂曲後會悲而流淚。(無法交易)

  【翠竹夢】:…………

  【縱橫】:…………

  【月落霜華遠】:不知道哪裡可以遇見仙人跳不跳?

  范懷遠心安理得地問,問完後開始研究起包包裡的任務道具,並試圖吹響它,渾然未覺身旁的兩個法師手裡都已氾著紅光,而且攻擊標全都是自己。

  要是他有接上語音聊天軟體的話,或許還能順便聽見「小月月去死吧」的驚人怒吼。

  

  兩位法師把月落霜華遠轟得紅光滿面後,終於在MP用盡時停手。

  月落霜華遠一滴血都沒損。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們還在組隊模式,有隊伍保護功效。

  知道再這樣打下去也沒有意義後,常伯汶才認命地開始打字。

  【縱橫】:學長,你還有哪些沒說的就一起交待了吧。

  【月落霜華遠】:你們剛剛是在展示魔法?

  【翠竹夢】:我早該把隊伍解散的!早該讓你免費回城的!

  常伯汶不理又準備召喚魔法的翠竹夢,死死地瞪著月落霜華遠。

  【縱橫】:除了這些以外。

  【月落霜華遠】:這笛子要怎麼吹?

  【縱橫】:點他兩下沒用?

  【月落霜華遠】:沒反應。

  任務道具無法交易,范懷遠只能自己任由自己亂點。

  三個人又研究了一番,決定先去會會仙人跳不跳,也許等見到了仙人掌BOSS,笛子就能夠起作用。

  野外的BOSS不論等級一直都是大家追逐的對象,這隻仙人掌BOSS也不例外,不過由於牠掉的裝備只適合六、七十級的玩家,又不給作飾品的材料,來找牠麻煩的玩家還算是少數。

  仙人掌BOSS刷出的方式是每週、在礫沙地圖上刷滿一萬隻仙人跳跳,牠就會隨機出現。

  仙人跳跳只是普通小怪不難殺,縱橫跟翠竹夢兩個人又都是滿級的法師,殺得更是輕鬆愜意,就這樣,大概花了半個小時,他們已經清遍了這張地圖的南半部。

  【縱橫】:北邊還有一個POP點。

  常伯汶翻出網上攻略對照著地圖道。

  【翠竹夢】:我們到底打幾隻啦?

  【縱橫】:今天不夠明天繼續。

  【翠竹夢】:什麼?我才不幹!

  翠竹夢一聽要連刷這麼多天的仙人掌,胃整個就抽筋了。

  【縱橫】:一萬隻很快的。

  【翠竹夢】:那是你學長又不是我學長,要打你自己打!

  【縱橫】:我的學長難道不是你的學長?

  【翠竹夢】:反正我說不打就不打。

  冰系法師發完飆就蹲在原地不動。

  可是也沒蹲多久,他馬上又站了起來。

  【翠竹夢】:謝老大回來了。

  謝老大就是常伯汶公會裡的騎士,同時也是翠竹夢的室友。

  沒一會兒,范懷遠就看見自己的好友名單接連響起。

  你的好友【叫我老大】上線了。

  你的好友【宣學長】上線了。

  多了兩個(被強迫)的幫手,翠竹夢也不再任性,拉著月落霜華遠迅速地往北走,準備到那裡跟謝老大他們會合。

  北邊的地上到處散布了斷璧殘垣,仙人跳跳少了許多。三人走了大段路也只看見兩三隻,商量了下便準備要回頭,但還沒來得及移動腳步,喇叭裡就適時地傳來如細針在磨的慘叫聲。

  聲音不近、大概就在沒多遠外。

  【翠竹夢】:那聲音是……

  【縱橫】:過去看看!

  兩個法師貌似受到了刺激,也顧不上月落霜華遠,飛快地衝向聲音的源頭。

  范懷遠不知道那兩個法師為了什麼而激動,便決定要在原地繼續研究陶笛。

  可是他才剛把物品介面攔拉開,螢幕中就出現一個綠色的身影往自己這個方向奔跑而來。

  那是個玩家,手裡拿著弓,腳下完全沒有停留,但仍不時地回頭拋射幾根箭。

  箭的目標是什麼,范懷遠很快就知道了。

  那個玩家又敏捷又流俐地與月落霜華遠擦身而過,追在他後頭的是一隻幾乎跟螢幕一樣高的巨型仙人掌,而讓人頭皮發麻的叫聲似乎就是牠發出來的。

  范懷遠好奇地跟在巨型仙人掌後頭跑,那個玩家跑跑停停地引誘著仙人掌,最後在一塊從沙礫中突起的矮碉堡前才停住。

  接著以矮碉堡為中心點,那個玩家開始繞起圈子朝著射箭,表演起傳說中的放風箏。

  范懷遠跟在仙人掌屁股後也到了碉堡旁,那個拿弓的玩家像是沒看到他般,行雲流水地引著巨型仙人掌。

  「真是巧啊。」范懷遠心喜,把眼鏡摘下來擦乾淨後再戴上,才真正確認了使弓玩家的身份。

  【月落霜華遠】:日昇飛劍來!你好。

  他先那個使弓玩家,正是范懷遠心心念念著好幾天的劍與玫瑰公會會長。

  而那隻巨型仙人掌,也是三個人努力尋找的BOSS仙人跳不跳。

  【月落霜華遠】:好久不見。

  日昇飛劍來正忙著風箏巨型仙人掌,根本抽不出手回覆這個愚蠢的搭訕。

  【月落霜華遠】:要我幫你嗎?

  范懷遠又問。

  【日昇飛劍來】:滾!

  日昇飛劍來憤怒地拍著鍵盤,卻因為多打了這個字,一不小心就被仙人跳不跳的刺刺到,噴了兩百多的血。

  看日昇飛劍來痛苦得猛灌補品的樣子,范懷遠有點後悔自己玩的不是牧師。但他很快就恢復了精神,也不管日昇飛劍來願不願意便道。

  【月落霜華遠】:我來幫你。

  說完後他亮出斧頭,追著仙人跳不跳的屁股後頭猛砍。

  這個巨型仙人掌主要的仇恨對象是日昇飛劍來,對月落霜華遠貧弱的攻擊力不屑一顧,但卻仍不時回頭給小戰士來兩根針。

  戰士的血雖然不薄,但礙於月落霜華遠等級低,只要被摸到一、兩下,就能被去掉半條命。

  可是戰士毫不畏懼,一沒血時就窩到旁邊回滿,然後再奮勇地繼續挑戰遠高出他等級的敵人。

  戰士這麼不怕死,也間接替日昇飛劍來賺到了些許的機會。日昇飛劍來曾經是天野幻境的名人,技術跟裝備都是一等一的好,靠著矮碉堡的阻隔,能邊跑邊給仙人跳不跳來個幾箭,漸漸地也削去了仙人跳不跳大半的血條。

  兩人越打越順,不知不覺間也磨出了默契。

  可就在仙人跳不跳只剩兩格血時,日昇飛劍來收到了一個礙事的組隊邀請訊息。

  手很忙碌的日昇飛劍來想都沒想就點了放棄,組隊邀請卻跟木馬病毒一樣接二連三地送過來。

  【縱橫】:接受!

  接著,他注意到不知何時起矮碉堡附近多出了兩名法師,並氣急敗壞地逼自己進隊伍。

  日昇飛劍來沒法,在被BOSS秒殺與惡劣的法師組隊間選擇了後者。

  等他一進組隊,法師們立即施展了自己最強大的招式把仙人跳不跳的血瞬間轟到剩皮。

  眼看仙人跳不跳就要歸西了,法師卻聯手停止了施法,接著其中一個惡劣的法師在隊伍頻道裡連刷了三條一模一樣的訊息。

  【縱橫】:學長,吹笛子!

  吹什麼笛子?日昇飛劍來邊閃著仙人跳不跳丟過來的飛針邊想。

  仙人跳不跳歪歪斜斜地晃著身子,速度越來越慢,只要再給予些許的傷害就能支離破碎化成一堆經驗質跟寶物。

  日昇飛劍來手癢得很,也不管縱橫他們怎麼行動,抬起弓準備要給讓仙人跳不跳嘗嘗他的最強技。

  就在那瞬間,就在巨型仙人掌臨死前的當下,低沉的曲調緩慢傾洩,安靜地、低喃著,幾乎要與場景BGM融為一體,卻奪走了仙人跳不跳身為BOSS就必須死的義務。

  ──你現在的目標無法被攻擊。

  日昇飛劍來灰白地瞪著螢幕上的警告訊息。

  不知何時起,仙人掌們的BOSS居然變成了無法攻擊的對象了!

  

  仙人跳不跳再也不動了,牠放棄了繼續追逐日昇飛劍來,扭頭望著站在矮碉堡上的月落霜華遠。

  【日昇飛劍來】:搞啥?

  即將手到擒來的BOSS就這麼飛了,日昇飛劍來爆怒。

  【縱橫】:任務。

  常伯汶卻只用了兩個字不嫌不淡地解釋。

  【日昇飛劍來】:我操!

  【月落霜華遠】:髒話不好不要髒話。

  【仙人跳不跳】:火爾來接奴家了嗎?

  從未聽過的旋律,從未遇見的狀況,連從未說過話的BOSS都開口了。

  【日昇飛劍來】:我靠!

  已經不再能被攻擊的BOSS突然冒出了一句話,嚇得日昇飛劍來忘了要反駁范懷遠。

  【日昇飛劍來】:他他他他會講話?

  【翠竹夢】:真沒想到那BOSS是女的,完全看不出來呀。

  【仙人跳不跳】:火爾何在?荒荒大漠駒影難留,十年相思何處能盼?

  【日昇飛劍來】:他說啥?

  【翠竹夢】:你國文要重修了你。

  三人面色凝重地望著眼前的龐大仙人掌。一隻直挺挺的仙人掌居然自稱『奴家』,實在叫人雞皮疙瘩掉滿地。

  縱橫與翠竹夢放下了法杖,拉著日昇飛劍來站遠些去,留給月落霜華遠廣大的發揮空間。

  【仙人跳不跳】:火爾、火爾,你已棄奴家不顧?奴家此身只能埋在黃沙之中,待你來掘?但此曲纏綿,卻是你那日親口所吟,讚奴家翠綠之姿嬌嫩欲滴,如恒娥之淚……

  仙人跳不跳又廢話了一大堆,無非是思念火爾、想要抱抱火爾、想要跟火爾生孩子之類的怨婦思想,除了日昇飛劍來有聽沒有懂,其他兩個人則是滿臉黑線,只剩下當事者月落霜華遠還熱情地站在大仙人掌面前,半是同情地安慰著眨著對方。

  【月落霜華遠】:系統提示我她要哭了。

  【縱橫】:快拿瓶子去接!

  這裡四個人,有三個是天野幻境的老鳥,卻誰也沒接過或聽過這個任務,只能呆呆地看著月落霜華遠在畫面裡折騰。

  折騰了許久、久到常伯汶都以為范懷遠又接了什麼神秘的任務時,才又看見月落霜華遠頭上冒出新的對話框。

  【月落霜華遠】:怎麼爬到仙人掌身上?

  【翠竹夢】:…………

  【縱橫】:你爬上去想幹麼?

  【月落霜華遠】:接眼淚呀。

  【日昇飛劍來】:我實在受不了了,上個RC吧!

  【翠竹夢】:不好意思我們是SK派的。

  【日昇飛劍來】:帳號殺來!

  【翠竹夢】:誰要跟你通話呀!

  【縱橫】:……先把目標對準仙人跳不跳,再用右鍵點擊瓶子。

  只有常伯汶耐心地回答范懷遠的疑問,雖然他並不清楚這個任務的流程。

  【月落霜華遠】:完成了,接下來?

  【日昇飛劍來】:所以說上RC嘛!

  【月落霜華遠】:RC是什麼?

  【翠竹夢】:R個屁,難道要進你公會的頻道聊嗎?

  【縱橫】:……仙人跳不跳還有沒有交待後續的任務?

  常伯汶決定靠自己的微薄之力繼續引導范懷遠。

  【月落霜華遠】:她給了我一根針,要我拿去刺進火爾的心臟。

  【日昇飛劍來】:哇靠女人真狠。

  【翠竹夢】:牠那樣也算女人?

  【日昇飛劍來】:至少姓別是女的。

  【翠竹夢】:原來只要女的你都好?

  【日昇飛劍來】:總比你跟男人搞好!

  【月落霜華遠】:搞什麼

  【日昇飛劍來】:搞基!

  【月落霜華遠】:翠竹夢是常伯汶的老婆,你不能這樣中傷他。

  【日昇飛劍來】:你白癡呀!那死人妖就是跟縱橫搞在一起!

  【縱橫】:先回巴爾巴特吧。

  常伯汶嘆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阻止了日昇飛劍來繼續暴露范懷遠不該知道的事實。

  而另一方面,范懷遠隨手按下了跟隨隊友的指令,就丟下遊戲、發揮了人之八卦天性,特地跑到隔壁房間問了老黑頭:「常伯汶有女朋友嗎?」

  「你的學弟我怎麼知道?他長那麼帥不可能沒女朋友吧。」

  「喔。」

  老黑頭狐疑地瞪著室友:「你問這幹麼?」

  「我要告訴學弟,如果有女朋友,就不該在遊戲上交婆。」

  老黑頭一聽,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嘿嘿,偷偷告訴你,我剛剛獲得的超級秘密,聽說你學弟是個GAY,而且他天野裡的老婆不是人妖嗎?」

  「當GAY也不能腳踏兩條船的。」范懷遠很認真地回道,然後又馬上換個語氣問:「你怎麼知道的?」

  「……我只是偷偷去追蹤幾個妹的噗,看到她們在討論。」

  八卦之心被滿足後范懷遠飛快地奔回自己的電腦前,正好看到日昇飛劍來在對翠竹夢叫囂。

  【日昇飛劍來】:去巴爾巴特幹麼?

  【翠竹夢】:你才白癡,剛不是說了?去刺殺火爾。

  【日昇飛劍來】:臭基佬!你們這任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聽都沒聽過。

  【翠竹夢】:白癡當然不會知道。

  【日昇飛劍來】:有種來PK呀!

  【翠竹夢】:你除了PK你還會什麼?別說女人,連男人都懶得理你!沒朋友的小底迪。

  【日昇飛劍來】:我才不稀罕!

  范懷遠回到電腦前時,日昇飛劍來的頭頂上就是飄著這行子,這讓他腦子突然一熱,立即對日昇飛劍來送出了好友邀請訊息。

  可是沒等兩秒鐘,日昇飛劍來就用拒絕回應了他。

  范懷遠不死心,再次送出邀請,接著再次被拒絕。

  這樣一來一回個幾次後,日昇飛劍來暴走了。

  【日昇飛劍來】:戰士你煩不煩啊!

  【月落霜華遠】:我要當你的朋友。

  【日昇飛劍來】:我好友滿了!

  【月落霜華遠】:好友也有上限限制的嗎?

  【日昇飛劍來】:是名單滿了!

  范懷遠玩這遊戲沒多久,好友名單裡的ID也沒幾個,所以不知道天野幻境的好友列表只有兩百組,多了就要刪人才可以再加。

  經過常伯汶的解釋後,范懷遠才稍微了解了像日昇飛劍這樣的大公會會長的辛苦。

  【月落霜華遠】:把其他人刪掉加我。

  【日昇飛劍來】:你誰呀?我幹麼要這麼做!

  【月落霜華遠】:把那些從沒跟你聯絡的傢伙刪掉,因為只有我會成為你真正的朋友。

  【日昇飛劍來】:我已經有很多朋友了!

  【月落霜華遠】:但是你卻總是自己一個人玩。

  

  日昇飛劍來握住滑鼠的手一抖,胸口莫名地緊縮。

  這句話戳到了日昇飛劍來某個他很在意的、卻從不肯向任何人訴說的部分──

  他瞪著月落霜華遠,月落霜華遠身後站了兩個法師,法師的ID最近又被他移進了黑名單裡。

  螢幕左上角是擠得滿滿的好友名單,裡頭有一半ID是深灰色的、另一半則鮮明地顯示著自己還在線上活躍,但日昇飛劍來已經記不清是從多久前開始,就再也沒有從自己的對話框裡看到這些ID了?

  

  是從SEVER最大公會劍與玫瑰解散之後、還是更早之前?是從自己當上會長之後、還是交了第N個老婆之前?

  日昇飛劍來已經記不清了,他只知道,在不知不覺間,他下地城時身邊不再有人幫忙補血、他打到裝備時也不再有人吵著要。

  遊戲彷彿在一瞬間變得寂靜。

  喧鬧的世界頻道、偶爾會拉人出團的公會頻道,都成了跟他毫無關係的電子佈告欄,即使偶爾在路上擦肩而過,也不再有人駐足向他說聲嗨。

  只有黑名單裡、那些一見面就會向他提出攻擊要求的仇人們,才會讓他稍微覺得,自己還活在天野幻境裡。

  

  ──月落霜華遠邀請你成為他的朋友。

  

  日昇飛劍來又揉了下眼,最後還是選擇了拒絕,然後把月落霜華遠加進了黑名單裡。

  月落霜華遠在隊伍頻道裡鬼吼鬼叫著,不斷地用洗頻表達自己的不滿。

  但是日昇飛劍來卻沒有脫離隊伍。

  他心裡堵堵的,跟在一群決定要用雙腳走到巴爾巴德的傻蛋身後,去執行那誰都沒聽過的、挑戰高級NPC的任務。

  

  ◎

  

  等范懷遠等人回到巴爾巴德後,叫我老大跟宣學長也加進了隊伍裡。

  一行人剛好組滿一隊,浩浩蕩蕩地來到火爾大叔面前。

  火爾大叔是隻不起眼的NPC,蒼老的容顏、灰溜溜的大圍裙、隱藏在黃土砌成的磚牆之後,身上不帶任務不做買賣,估計十萬天野玩家,沒有幾個人還記得他的名字。

  【月落霜華遠】:直接把眼淚給他?

  范懷遠在十隻眼睛的注視下,獨自與火爾大叔面對面。

  火爾大叔一收到仙人掌的眼淚後,先是沉默了整整三分鐘,然後開始低喃起自己過去的榮光。

  原來火爾大叔年輕的時候也是個英姿煥發英氣逼人的冒險家,他接了城裡大富豪的委託,要去收集仙人掌的皮,好織成巴爾巴德最有名的布料。

  在當年,巴爾巴德外頭還住著數以萬計的仙人掌。火爾跟著隊友,在沙漠裡頭出生入死,終於獲得足夠的仙人掌皮,誰知道,就在火爾先想自己終於可以回家好好洗個熱水澡時,仙人掌的國王出現了。

  火爾跟同伴浴血作戰,卻無法從仙人掌國王的手裡逃出。戰鬥到最後,火爾的同伴都死光了,只剩他自己,拿著劍,全身是血地與仙人掌國王對視。

  最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火爾並不清楚。等他再次清醒後,他躺在柔軟的沙地上,身邊有個仙人掌正溫柔地餵他喝仙人掌果實的汁液,並且自己自己是仙人掌國王的女兒。

  【火爾】:「你叫什麼名字?」她的聲音是這麼地輕柔、這麼地甜美……滑進了我的心底,讓我忘記了同伴的身影、也失去了自己一切的記憶……是的,當我看見她那明亮的雙眼時,我連自己的名字,也忘了。

  【翠竹夢】:失憶?也太老梗了吧!

  【日昇飛劍來】:對話是不會先跳過唷?他廢話了至少有十分鐘了耶!

  【月落霜華遠】:火爾大叔這麼認真告訴我們他的故事,我們自然也要認真地聽。

  【日昇飛劍來】:大哥,這是遊戲,認真個屁!

  【月落霜華遠】:這樣的態度不正確,不管對任何事我們都應該嚴肅看待、全力以赴。

  【翠竹夢】:拍拍,習慣就好。

  【日昇飛劍來】:……被你安慰全身皮膚會爛掉。

  【月落霜華遠】:那我來安慰你。

  【日昇飛劍來】:…………

  就在幾個鬥嘴鬥個熱鬧時,火爾大叔的故事也已經進入到戀愛篇。

  火爾大叔用了各式各樣的形容詞來表達仙人跳不跳公主的美好。

  【火爾】:她身上的針山就如同夜空裡的明月,如此柔和如此閃亮。他綠油油的肌膚就像是晨曦下的大海,水嫩透明又充滿了生命力。

  【叫我老大】:月亮是圓的吧?

  【翠竹夢】:海水也是藍的……

  【月落霜華遠】:火爾大叔是NPC,不需要跟NPC計較。

  【日昇飛劍來】:就屬你最沒資格說這句話!

  【宣學長】:新月是細長的、折射下的海水是綠的。

  【叫我老大】:宣學長你真聰明!

  【翠竹夢】:戴墨鏡。

  【縱橫】:跟著戴。

  【日昇飛劍來】:我不搞基我不搞基我不搞基切了我雞雞我也不搞基。

  【叫我老大】:……火爾呢?

  幾個人才突然驚覺,剛剛吵著吵著,火爾大叔突然就不見了。

  縱衡第一時間衝到火爾原先站立的位置,動作流暢第一個跳躍翻過土牆,但土牆背後什麼都沒有。

  任務解到一半,NPC卻人去樓空。

  【縱橫】:學長,你剛剛做了什麼事?

  【月落霜華遠】:他懷念仙人跳不跳的刺不是?所以我就把它拿出來想送給他。

  【叫我老大】:任務還在嗎?

  刺殺火爾的任務還在,可是送眼淚的任務已經顯示完成了,並且沒有給予任何經驗值,也沒有下一步的新任務提式。

  【翠竹夢】:現在呢?

  【縱橫】:再等一下。

  常伯汶隱隱感到不安,下意識地檢查自己的補給品夠不夠。他剛剛才剛從沙漠回來,能加速回藍的食物已經空了一半,正想跟叫我老大多討一些時,喇叭突然傳來緊湊的樂曲。

  

  ──戰鬥音樂。

  

  常伯汶神色一緊,用最快的速度操縱滑鼠,想也不想地對著攻擊自己的對象丟火球。

  【火爾】:相愛有何不可!

  等到螢幕上飆出這行字後,常伯汶才注意到,自己居然對NPC動手!

  

  接下來,那NPC豪華地轉過身,在常伯汶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什麼前,縱橫的血條清空了。

  

  【日昇飛劍來】:我操,我怎麼死了!

  月落霜華遠看著躺在自己右邊的日昇飛劍來,再看了眼躺在左邊的翠竹夢跟宣學長。

  縱橫倒在右後方,叫我老大是最晚死的,他躺在范懷遠看不到的角落。

  【翠竹夢】:我的天!攻擊兩千五是怎樣!

  【縱橫】:……剛剛攻擊我們的是火爾?

  【月落霜華遠】:火爾大叔為什麼要攻擊我們?

  【日昇飛劍來】:陪我的經驗值來!

  【月落霜華遠】:那我陪你一起去練功。

  【日昇飛劍來】:……死都不要。

  【月落霜華遠】:你不是已經死了嗎?那可以要了。

  【縱橫】:先復活吧。

  常伯汶嘆了口氣。

  依經驗判斷,范懷遠剛剛一定是觸發了任務,執行了攻擊火爾的指令,火爾才會反擊。

  而火爾消失的那段時間,應該就是為了要讓觸發任務的人有時間歸位。

  他拉開戰鬥記錄,就如同翠竹夢說的,火爾的普通攻擊高達兩千,他是個薄皮法師,血也才三、四千,隨便被摸兩下就見底了。

  這種攻擊力實在不是普通的小怪,目前的天野幻境裡,也只有闇月騎士這隻頂級BOSS可以媲美,可是闇月騎士要使出斷月鐮刀斬這樣的魔法攻擊才能打出這麼高的傷害,火爾大叔不過普通的斧頭一揮就能削掉縱橫半條命,若是他還有更威的範圍攻擊,那要該如何對付?

  幾個人等著牧師回來重新復活後,面色難看地聚在火爾大叔的腳下開始討論。

  常伯汶已經問了范懷遠,刺殺火爾的任務並未消失,想來這個任務可以執行無數次直到火爾大叔死亡。

  只是……

  【叫我老大】:他打我的傷害是1725。

  【翠竹夢】:他打我是2621!

  【日昇飛劍來】:那老頭是什麼東西這麼狠?

  【縱橫】:我們再試一次。

  【日昇飛劍來】:怎麼試?你沒看那老頭這麼兇?

  【叫我老大】:我來扛。

  【縱橫】:建宣,你補血,就算老大他沒損血,補血也不要停。

  【翠竹夢】:這樣MP不夠吧?

  【日昇飛劍來】:而且誰知道那老頭皮多厚?

  【叫我老大】:那怎麼辦?

  【宣學長】:我可以。

  【縱橫】:先上吧。

  縱橫站了起來,交待了幾個人的站位,然後才要求月落霜華遠再去觸發一次任務。

  【縱橫】:等火爾一消失,你就立刻躲到牧師身後。

  【月落霜華遠】:我該做什麼?

  【縱橫】:什麼都別做。

  范懷遠呆呆地看著眼前幾個隊友,他沒什麼玩網路遊戲的經驗,現在的等級也都是吸%跟做任務升上來的,從未真正地參與過小隊合作,更不明白聽從隊長指揮的重要性。

  他只知道刺殺火爾大叔是他的任務,而這個任務十分地困難,他必須要檔在所有人面前,阻止火爾大叔的攻擊。

  所以等他交完任務、火爾大叔再次暴走時,月落霜華遠閃都沒有閃,堵住叫我老大的視角,硬是扛下了火爾大叔的斧頭。

  一個才六十幾集的戰士,很理所當然地被秒殺了。

  在他倒地的瞬間,翠竹夢的冰劍與日昇飛劍來的羽箭同時落下,吸引住了失去仇恨目標的火爾大叔的注意力。

  火爾大叔立刻甩不斷施放挑釁技能的叫我老大,飛快地奔下法師群,大斧橫向一劈,直接砍了包括牧師在內的四個人半條命。

  這是一招範圍攻擊技,傷害雖然低了許多,卻能夠打斷牧師等人的技能,還外帶震飛效果。原先安排好的隊形瞬間被打散,翠竹夢沒撐多久,就伴隨著月落霜華遠迎向死亡;日昇飛劍來多挨了兩下,但也就僅僅只是兩下;第三個陣亡的是全隊的支柱宣學長;叫我老大仍然是最後一個掛的,他在沒有牧師的支援下硬是跟火爾大叔拼鬥了十回合,又試出了火爾大叔另外兩種攻擊招式,最後仍敵不過死神的召喚,光容就義。

  火爾沒花超過一分鐘再次清場成功,趾高氣昂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得意地瞥著地上六具屍體。

  被NPC這般鄙視(雖然是幻想出來的),於是日昇飛劍來怒了。

  【日昇飛劍來】:戰士你搞屁呀!不不是叫你任務交了就滾回來嗎!

  【翠竹夢】:小月月……你想死也不要拉我們一起陪葬……

  【日昇飛劍來】:到底會不會玩呀!搶MT的站位幹什麼?你是豬嗎!

  范懷遠頭一次這麼不知所措,他看著日昇飛劍來不斷用難聽的字眼洗頻,頭就越來越暈、臉色也越來越黑。

  范懷遠一直都是自信滿滿的男人,雖然月落霜華遠這個角色目前等級不高、裝備也很平民,但是他卻一直認為自己不弱,就算沒辦法真正抵抗像火爾大叔那樣的NPC,至少能為自己的隊友多爭取攻擊的機會。

  可是當火爾大叔第二次用一刀結束他的性命後,他終於不得不正視自己不夠強悍的事實。

  【月落霜華遠】:對不起。

  范懷遠用力在鍵盤上地敲下這三個字。

  隊伍裡的抨擊還未停止,但那些尖銳的文字卻再也進不了范懷遠的心裡。

  「老黑頭、老黑頭!」范懷遠大叫著隔壁室友,等到室友不甘不願地來找自己後,范懷遠才指著螢幕,不解地問:「為什麼我不能擋在叫我老大面前?」

  「……你們在搞啥?」

  「打火爾大叔。」

  花了一點時間,老黑頭才搞懂范懷遠想做的事。又花了兩倍的時間,才讓范懷遠了解到職業組成與分工合作的重要性。

  「我是戰士,就不能當MT了?」對范懷遠來說,這個事實讓他略微沮喪。

  「大部分的怪還是可以。」

  「火爾大叔就不行?」

  「……已經有老大在了,用不著你范大人出馬。而且他是騎士,你是戰士。」

  「我要當騎士。」范懷遠突然道。

  「什麼?拜託,千萬不要!」

  「因為我懶得再帶你重練!」

  范懷遠眨了眨眼,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上次你老闆找你代課,你卻讓小大一自習的事,我不會告訴他的。」

  老黑頭陷入兩難,不管選擇那一邊對他來講都是地獄,最後他只好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學弟,故作焦急地指著螢幕大叫:「等等,常伯好像在叫你了!」

  范懷遠回首,真的看見對話框出現了縱橫的名字。

  【縱橫】:學長,上SK吧。

  范懷遠又扭頭,衝著老黑頭溫柔一笑:「SK是什麼?」

  

  關於線上聊天軟體,老黑頭又花了十分鐘做解釋,還被迫替范懷遠安裝程式,並出借自己的高檔麥克風。

  接上SKYPE後,范懷遠被喇叭裡傳來從沒聽過的嗓音嚇了一跳。

  「那戰士到底會不會玩呀!」陌生的青澀少年聲是這麼說的。

  范懷遠心臟一緊,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日昇飛劍來?」

  「我操,你哪位?」

  「范懷遠。」

  「誰啊?」

  「……他是小月月啦。」另一個音質略細的男聲替范懷遠回答。「小月月,我是翠竹夢,叫我竹子就好。」

  「我不叫小月月,我的ID是月落霜華遠。」

  「噗。」不知道是誰偷笑,接著喇叭裡隱隱傳來竹子的怒斥聲。

  「謝老大,你笑屁!」竹子好像是這麼說的。

  「學長,我們準備打第三次,這一次你……」

  范懷遠認得常伯汶的聲音,對著麥克風點頭:「我知道,我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豬腦袋能信嗎?」日昇飛劍來涼涼地道。

  「豬很聰明。」范懷遠道,又補充:「當然,我比豬更聰明。」

  「…………」

  語音頻道瞬間沉默,頓了十秒鐘後,常伯汶才又重新接下領導位置:「別開玩笑,準備開始。」

  「我看他可不是在開玩笑……」竹子模糊地低喃著。

  常伯汶不理會竹子的吐槽,霸佔了語音,一個一個仔細交待了站位與注意事項。

  「我們只有五個人打,建宣要補血,所以必須全力輸出。老大你吸得住吧?」

  「應該沒問題。」回答的聲音跟日昇飛劍來有點像,軟軟的,很可愛。

  范懷遠認真地聽著喇叭,然後舉手發問:「常伯,我們有六個人。」

  「因為你不是人。」日昇飛劍來老實不客氣地回嗆。

  「……學長,你負責保護建宣……就是牧師。」

  保護這個詞吸引了范懷遠的注意力,但他還沒傻到沒發現自己被排擠在外。「放心吧。」他故作輕快地應下了,操作月落霜華遠走到牧師身旁。

  「開始吧。」常伯汶下了指令。

  第三次挑戰,有了語音的即時溝通,比前兩次都順利了許多。

  月落霜華遠叫出暴走狀態後的火爾大叔後,就立刻閃身到宣學長身後,而叫我老大也在第一時間取得火爾的仇恨值。

  白色與紅色的光線接二連三地砸到火爾大叔身上,還有一直沒有停過的羽箭,火爾大叔雄厚的血條,也終於開始穩定減少。

  「魔還夠嗎?」常伯汶不時就會關心宣學長的狀態,從他的聲音聽得出來他有些緊張。

  火爾的攻擊力高得嚇死人,除了普通攻擊外,還會橫面向的範圍攻擊,附帶的震飛效果非常煩人,從上而下的跳躍攻擊有一定機率會造成目標暈眩,另外還能替自己上俗稱的加速、戰士的風之喝采技能。

  叫我老大是位很棒的騎士,裝備等級、意識一流,皮厚血高,即使面對火爾如狂牛般的攻勢也未曾失誤。

  范懷遠安靜地站在大後方,一回兒看著叫我老大的豪華技巧,一會兒又盯著箭雨連發的日昇飛劍來,某種名為空虛的情緒以驚人的速度爬滿了他的胸口。

  自己居然什麼都不能做。他覺得很懊惱,卻又無可奈何。

  「魔……」

  正在范懷遠細細品嘗傳說中的沮喪時,一直優雅地高舉雙手送出治愈術的牧師開口說話了。

  「魔剩多少?」常伯汶很自然接上宣學長的話。

  「20%。」

  「火爾還有30%,再撐一下。」

  「那70%就打了我們快半小時了耶。」竹子抱怨。

  范懷遠看看放在電腦桌旁的時鐘一眼,道:「是二十一分又四十八秒。」

  「白癡你還計時呀!」日昇飛劍來震怒了。

  在場的幾個玩家都是高手,很懂得續航力的重要,才能在頑強的BOSS下堅持這麼久。可是在這精英團隊裡居然還混進一個連九十級都不到的白目新手,扛不了怪就算了,連一點DPS都貢獻不了……日昇飛劍來越想越氣,又多罵了兩句難聽的話。

  「夠了。」常伯汶沉聲道。

  「老子幹麼聽你的!」

  常伯汶不理日昇飛劍來,對著范懷遠又道:「學長,你繞到火爾的背後攻擊。」

  「他等級不夠吧?」竹子說。

  「有比沒有好。」常伯汶嘆息,又加快手上的輸出。

  法師的MP壓力也很大,但都沒有牧師大。他們必須在宣學長的魔力耗乾前把火爾大叔幹掉。

  「要是那白痴又掛了怎麼辦?」喇叭裡又傳來日昇飛劍來涼颼颼的諷刺。

  范懷遠面無表情,他很想告訴日昇飛劍來,跟長輩說話不可以這麼沒禮貌,但又覺得自己被人鄙視是應該的事。日昇飛劍來說得沒錯,明明是自己的任務,自己卻什麼事都做不了。范懷遠並未因此就感到沮喪,他的字典裡也沒有放棄這個兩個字,他提著跟火爾大叔手上一樣的大斧頭,匆匆忙忙繞到火爾大叔背後,把他所有能施展的技能全往火爾大叔身上丟。

  火爾大叔被叫我老大吸得穩穩的,脖子扭都沒扭,完全不理會背後那如搔癢般的攻擊。

  揮砍對火爾造成了1點傷害。

  范懷遠盯著戰鬥訊息,眉頭越皺越深。

  就在這時候,喇叭裡突然傳來叫我老大的尖叫:「小月退後!」

  范懷遠下意識地撥動滑鼠,勉強滑開了三步,就看見畫面中央的火爾大叔扛著大斧從天而降,在地上震出數道波痕。

  「閃的不錯嘛。」竹子笑道。

  范懷遠盯著握住滑鼠的右手,卻高興不起來。

  月落霜華遠也是個戰士,所以范懷遠知道,如果自己當時沒有閃開,就會被火爾大叔那招震暈,還會損血。

  范懷遠這才真正感受到叫我老大跟自己的技術差異。在剛剛的二十幾分鐘裡,叫我老大一次暈眩還是震飛都沒有吃到,把火爾大叔施放技能的時間抓得剛剛好。

  「日昇,你到學長背後去。」常伯汶指揮。

  「為什麼?」

  「分散風險。」常伯汶道:「而且追風箭要從背後攻擊暴擊率比較高吧?」

  捕影追風箭是CD長達十分鐘的技能,是遊俠這一次改版才有新招式,效果是高攻擊高爆擊,還附帶緩行與出血效果,是追殺偷襲的絕佳幫手,不過對於一般打怪用處不大,日昇飛劍來也沒料到常伯汶會對非自己職業的技能這麼清楚。

  「嘖。」日昇飛劍來冷哼一聲,不情不願地換了位置。

  接下來的時間裡,除了常伯汶定時會向牧師詢問MP存量外,誰都沒再說一句話。終於,在六個人的通力合作下,火爾大叔的血條終於要降到10%以下了。

  「啊──」靠近火爾大叔最近的叫我老大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接著又飛快地道:「他要狂暴了!」

  「要死唷!」竹子嚇得把施法到一半的冰箭打斷。

  「小月你退後。」叫我老大急道。

  范懷遠現在很聽話,連忙閃到日昇飛劍來身後。

  日昇飛劍來朝著全身金光乍現的火爾拉滿了弓,弦上套的是一根火箭,箭如流星般鑽進火爾大叔的背肌,炸出一團火花。

  「帥吧。」日昇飛劍來得意地笑道:「我的追風箭。」

  「追個頭啦,謝老大快死了啦!」竹子大叫。

  「建宣你魔剩多少!」常伯汶不要命的狂丟魔法,戰士的狂暴是用防禦力來換取攻擊力,現在是最好削弱他生命的時機。

  當然,前提是牧師要夠硬,有辦法支撐住騎士的血條。

  「剩3%……」宣學長的聲音有點顫抖。

  不管剩下三個DPS再怎麼努力,火爾大叔的血都還有5%。

  范懷遠被晾在一邊,越想越不對,終於想起了自己的任務是要拿著仙人跳不跳的刺捅進火爾的心臟。

  在觸發任務時他必須要把仙人掌刺交給火爾,但不知道為什麼,火爾並不會收下仙人掌刺,而是直接選擇向玩家開戰。

  范懷遠看了看包包裡的任務物品,這次不再猶豫,在牧師的魔力終於宣告見底、騎士的血條也只剩三分之一時,一股作氣衝到火爾大叔面前,對準他的胸前用力點下仙人跳不跳的一部分──

  

  仙人跳不跳的刺造成了火爾10000點傷害。

  

  火爾倒下了。

  沒有濺起半粒灰塵,就這樣靜靜地倒在黃土之上。

  

  「怎麼死了?」

  離火爾大叔最近的叫我老大,最先發現這個異變。

  「哇靠,戰士你又做了什麼?」日昇飛劍來跟著叫了起來。

  「我的任務完成了。」范懷遠看著系統提示,愣了愣:「而且……」

  「而且?」

  【火爾】:年輕的小鬼們啊。

  「哇啊他沒死?」叫我老大連退數十步,像風一樣逃到牧師身後。

  【火爾】:我無法捨棄的思念,你能為我送達嗎?

  月落霜華遠的畫面跳出新的任務提式:傳達火爾的遺願。

  他沒有多想就按下了確定。

  【火爾】:此物……就讓曾經打敗你的我……繼承。

  說完後,火爾這才真正地失去了生命了。

  火爾一死,其他幾個人又像禿鷹般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討論。

  「怎麼沒掉東西?」

  「經驗值還不錯。」

  「但怎麼連點渣都沒給?」

  「而且他剛剛怎麼突然就死了?」

  「小月月做了什麼吧?」

  「小月月?」「白癡戰士?」「學長?」

  范懷遠傻愣愣地瞪著自己的包包,目光完全沒有離開包包最下方多出來的一根新武器。

  狂沙之怒(封印)(綁定)。

  封印是什麼意思?綁定又是什麼意思?

  他把狂沙之怒貼到隊伍頻道裡,然後對著麥克風發問:「火爾大叔給了我這個。」

  隊伍裡的另外五人習慣性地點開武器簡介,然後,方才還吵成一團的語音頻道,瞬間淨空了。

  喇叭裡隱約能聽見什麼人的粗重喘息,但沒有半個人講話,大家好像都被那把武器奪取了靈魂。

  范懷遠有些不解,以為自己話沒說清楚,又道:「上面寫說這是武器,但卻不能裝備。」

  「你從哪弄來的?」日昇飛劍來第一個有反應。

  「白癡,不就是火爾給的嗎!」竹子立刻接話,又急道:「為什麼只給你一個人?還是綁定的!」

  「任務物品?」常伯汶比較冷靜,想起火爾死前說的那大串廢話,證明月落霜華遠又接到了新任務。

  日昇飛劍來不滿地大叫:「媽的任務物品數據這麼好,是來讓人心癢的嗎?」

  「這很好嗎?」對於武器數值,范懷遠還不夠敏感,但他認得那把斧頭下方的特殊效果:10%機率觸發『割裂』,撕裂目標傷口,造成每3秒50點傷害,持續30秒、10%機率提高『物理暴擊』,60秒內提高物理傷害、10%機率觸發『筋斷攻擊』,挑斷目標腳筋,造成目標10秒內移動速度下降30%。

  一口氣就附帶了三種效果,應該是真的很特別吧?

  叫我老大深吸一口氣:「攻1300、而且速度只有2.2的雙手斧!」

  竹子接著嘆道:「力加60、體加50、敏加40……這是什麼變態武器?」

  宣學長略帶遲疑地問:「這把是火爾的武器吧?」

  叫我老大哀怨道:「難怪他打人這麼痛……」

  「不知道他能不能跟仙人掌的刺一樣使用?那刺可厲害了。」范懷遠一聽這武器這麼不得了,就不斷地點著包包裡的小圖示,可是不管他怎麼敲打滑鼠左鍵跟右鍵,系統始終如一地只回答他封印中的武器無法裝備。

  「學長……」常伯汶隱約聽見了什麼,拉高聲音問道:「你剛剛對火爾做了什麼?」

  「拿仙人跳不跳的刺刺他。」

  「然後呢?」

  「然後他就死了。」

  「……我知道,我是說他怎麼會……呃……突然損血?」

  「因為我刺了他呀。」范懷遠一副理所當然的架勢。

  「……我是問你,你打出多少傷害?」

  「喔,一萬。」

  「一萬!」這次叫出聲的卻是叫我老大:「你為什麼不早點用!」

  范懷遠想也不想地直接答道:「我忘了。」

  「所以……那個歐吉桑只要用那根刺多戳幾下就搞定了?」

  「媽的那我們剛剛不是都白死了?」聽著聽著,日昇飛劍來的火氣又上來了,衝著月落霜華遠連射兩箭,然後嚷嚷道:「PK、PK!」

  范懷遠操縱著月落霜華遠直接走向日昇飛劍來:「你很喜歡打架嗎?」

  「關你屁事呀!」

  「這句話我認為不太好聽。」

  「我操我愛怎麼說你管得著?」

  「打架不太好,不過如果是遊戲裡的PK,就沒問題。但是說髒話不管是在哪裡都不太好。」

  范懷遠的口氣實在太正經了,讓其他幾個人都搞不清楚他是在開玩笑還是真的在教訓人。

  網路另一端的常伯汶卻很清楚自己學長的性格,苦著笑容道:「好了好了,我們現在是要解釋還是繼續?」

  竹子很有默契地接續了常伯汶的話:「小月月,火爾又給了你什麼任務?」

  「不知道。」

  「不知道?」

  范懷遠認真地翻著任務視窗:「將火爾的寄託獻忌給黃沙之王……看不懂。」

  任務提示寫著要完成火爾的遺願,內容長得像篇小說。但要去哪裡、還什麼,卻沒有更進一步的交待。范懷遠做了這麼多任務,也多少感覺得到,這樣稀少的任務提示實在不是天野幻境的風格。

  「要回去再找一次仙人跳不跳嗎?」他問。

  「不會吧?」竹子一想到還要再殺上幾千隻仙人掌,牙就酸了。

  幾個人研究個老半天,決定明天再繼續這個任務,接下來就先去查資料、練功打寶、各幹各的事。

  竹子跟常伯汶玩累了,決定先下線。叫我老大則表示願意帶月落霜華遠升級。

  范懷遠想了想,直接在遊戲裡打字。

  【月落霜華遠】:日昇飛劍來。

  「幹麼?」日昇飛劍來順口地用語音回答。

  【月落霜華遠】:要幾級才能加入你的公會?

  「……你想做啥?」

  【月落霜華遠】:我想知道你什麼時候上線。

  「喂!你有什麼企圖!」

  范懷遠歪著腦袋,也在問自己:「我會有什麼企圖?」

  【月落霜華遠】:沒有。

  他放棄了打字,對著麥克風道:「不能跟你一起玩?」

  日昇飛劍來手抖了抖,聲音也跟著抖了抖:「你該不會是想要追我吧?」

  「噗。」還留在線上的叫我老大忍不住笑了,雖然他極力隱忍,聲音還是透過網路傳遞到剩下三個人的耳裡。

  「操你笑屁!」日昇飛劍來這下連嘴角都在抖了。

  「我知道了!」范懷遠的聲音透著驚喜:「我不能放任你成為一個沒有禮節的大人,我不是你父母,可是我願意代替你的師長教導你。」

  「……媽的我一個爸媽就夠煩了誰還想要再多你一個!」

  「那你把我當成是乾哥哥吧。」范懷遠似乎很高興這個定位,又道:「我可以教你功課、陪你玩遊戲、幫你解答成長的煩腦。我是個很棒的哥哥的,我也可以介紹我的弟弟跟妹妹跟你認識。」

  日昇飛劍來沒有反應,估計是被嚇傻了。

  范懷遠又自顧自地道:「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覺得你特別有趣,現在想起來,你像是我最小的妹妹,個兒小小的、卻硬要把頭髮剪得短短的,聲音還故意壓得很低口氣也不太好,說是這樣才能當個男生。」

  「我本來就是男的!」

  「我有三個弟弟。」范懷遠根本不顧日昇飛劍來的抗議,開始做起自我介紹:「一個已經高三了、另外兩個是雙胞胎,現在才高一。我很擅長跟高中生交流的,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們會有代溝。我的妹妹才國一,所以就算你是國中生也沒有問題的。」

  「老子早就成年了!十八了!」

  「那就是高中生囉?」

  日昇飛劍來似乎不太甘願答道:「畢業了啦。」

  「那就是大一了。讀什麼學校?」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擔心我去找你嗎?」

  「操!你別過來!」

  「那為什麼不告訴我?」

  雖然隔著網路,但日昇飛劍來還是感覺得到線路的另一端傳來一股寒氣,洞得日昇飛劍來連牙齒都在抖了。

  「……沒讀。」

  「沒讀?」

  「義務教育只到國中好不好,誰規定一定要唸大學的!」

  「也是。」范懷遠的聲音很清爽,聽不出半點疑惑或是不可思議,就好像把不唸大學跟不去投票當成同件事看待一樣,沒什麼好值得討論的。

  日昇飛劍來莫名其妙地鬆了一口氣。

  他高中玩得兇,聯考時考得慘不忍睹,只有野雞大學可以收留他,因而被他的父母勒令去重考,為此也少不了被親戚朋友冷嘲熱諷。

  日昇飛劍來不想進重考班,他想跟他的兄弟們鬼混,但昔日那些跟在他身後的小弟不是去當兵就是去外地讀書了,最後誰也沒留下來。

  日昇飛劍來現在天天蹺重考班泡網咖,滿十八歲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睡在網咖裡。

  他的父母好面子,平時給了日昇飛劍來不少零用錢讓他炫耀用,這些錢他攢下來也夠他睡一個月的網咖,只是,他還沒有想好一個月後,他應該要怎麼辦?

  「日昇飛劍來。」范懷遠又叫了一次他的ID,用最直接的態度問他:「接下來你要做什麼?」

  「我不知道……」日昇飛劍來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下意識地回答范懷遠。他有些懊惱、又有些釋然。

  「不知道也無所謂,我可以幫你想。」范懷遠自信滿滿地回答。

  日昇飛劍來怔怔地瞪著螢幕裡的戰士發愣。

  日昇飛劍來其實有一個哥哥,那個哥哥做什麼都得心應手,現在也是第一學府的學生,還在畢業前就考上了公務員,等著唸完研究所後就進入國家高層。

  日昇飛劍來的哥哥不看電視、不玩遊戲,平時的愛好就是聽些古典樂跟看些原文書,人生活得像是言情小說裡走出來的男主角,所以對日昇飛劍來的不務正業,也總是給予鄙視的眼光。

  當月落霜華遠說要做自己的乾哥哥時,日昇飛劍來腦中第一個浮現的就是那個完美的親哥哥。日昇飛劍來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的哥哥有月落霜華遠一半白癡,那該有多好?

  「戰士。」於是日昇飛劍來少有地主動喚了月落霜華遠。

  「你可以叫我阿遠。」

  「你想進劍與玫瑰?」

  【月落霜華遠】:我想進你的公會。

  這句話,被范懷遠連洗了三刺後,才又答:「是你的公會。」

  「你會覺得很失望的。」日昇飛劍來說。

  「為什麼?」

  「…………」公會的事很難啟齒,在遊戲裡,這是比大考失利更丟臉的事。

  「有你在就夠了呀。」范懷遠輕快地補上這一句。

  然後鬼使神差地,日昇飛劍來真的送出了公會邀請訊息。

  

  ◎

  

  范懷遠終於如願以償地加入了日昇飛劍來的公會。

  在他按下同意鍵後,對話框裡被一長串系統訊息侵襲,接著,看到跟其他頻道用的顏色不一樣的對話。

  【鳥D博士】:新人?

  【奶奶摸奶奶】:誰收的?

  【大小姐的絲襪】:不是我。

  【鳥D博士】:該不會是……會長收的?

  【大小姐的絲襪】:大概是吧。

  【奶奶摸奶奶】:哈,新人肯定會覺得很後悔。

  【山圈山】:他八成以為我們這還是什麼大公會吧,哈哈哈哈。

  【鳥D博士】:也不知道幹麼還要收新人?而且這個才六十幾級耶!

  【大小姐的絲襪】:會長的事他自己搞定,別管。

  范懷遠不太明白這些人在講什麼,他想向公會裡的人打招呼,卻因為不熟悉指令,反而發到了組隊頻道裡。

  「不用跟他們說話。」日昇飛劍來看著隊伍頻道裡的『大家好』三個字不以為然地冷笑。

  「他們欺負你?」

  「……他們算哪根蔥!」

  「不是你的公會朋友?」

  「老子才不屑跟他們做朋友!」

  那些公會裡的人,過去,其實真的都是日昇飛劍來的朋友……雖然這個『朋友』有九成是日昇飛劍來自己擅自認定的。

  日昇飛劍來的公會被前任老婆搞到解散重組後,有一半人流到了其他公會,為了彌補那個缺口,他跟另一個大公會星晴合作,又收了不少新人,真星語還特別派了副當家來替日昇飛劍來辦事。

  剛開始,星晴的人入了劍與玫瑰,新鮮感還在時大家相處得一片和樂,但沒過多久,為了裝備、人情等各種小事,矛盾一下子浮上臺面。

  星晴的副當家沒待兩個月,帶著人氣沖沖地回到星晴,而劍與玫瑰這邊,也走了絕大多數的老骨幹。

  很多人都怪日昇飛劍來沒有心穩定公會,甚至還放任其他公會的傢伙。劍與玫瑰當初會解散,絕大多數的原因都是出自於日昇飛劍來自己太天真。

  日昇飛劍來沒辦法為自己辯解。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批評,一怒之下又踢掉了幾個說話刻薄會員。

  這個舉動,是真正地讓日昇飛劍來眾叛親離了。

  看著兩天內就剩不到三分之一的成員名單,趁劍與玫瑰還頂著昔日第一大公會的名頭、世界頻還沒有把他的名聲搞得更臭時,硬是騙了不少新人進來,而其中一個就是大小姐的絲襪。

  大小姐的絲襪是個很有才幹的男人,聽說人在網咖當網管,有大把的時間能泡在遊戲裡,等級跟裝備都攪到最高,PK技術也是一把罩。

  他進公會沒一個月,就收拾了絕大多數會員的心,還重新跟星晴和另一個大公會實妹王朝搭上線,在最後幾個老骨幹的引薦下,當上了副會長,正式接管劍與玫瑰的所有事務。

  大小姐的絲襪從來沒有問過日昇飛劍來要不要退位,但日昇飛劍來知道,自己已經被架空了,而之所以還能做穩這個位置,也只是大小姐的絲襪假惺惺的大方而已。

  「不是朋友的話,就把他們全踢了吧。」范懷遠說。

  「蛤?」日昇飛劍來對著麥克風張大了嘴。

  范懷遠沒等日昇飛劍來反應過來,接著說:「公會不是只讓朋友入的嗎?」

  「才不……」不是這樣的。公會的目的是……是……日昇飛劍來也說不上來,支支吾吾個老半天,最後才勉強找了句話:「以前不認識的,進公會後就可以認識了啦!」

  范懷遠的左手撐著下巴,右手指放在滑屬滾輪上,上下拉著公會頻道裡斷斷續續的閒聊,直白道:「可是我只想認識你一個。」

  「…………」日昇飛劍來咬著下唇。他本來就覺得月落霜華遠很怪,現在更是直接把他歸類為變態那一掛。

  「日昇飛劍來,我可以叫你來來嗎?」

  「噗──」有個突兀的笑聲穿插進來,甜甜的笑聲,不是日昇飛劍來的、當然也不是范懷遠的。

  范懷遠皺了皺眉:「叫我老大,你還在啊?」

  叫我老大乾咳兩聲:「我一直都在,是你們無視我……」

  「抱歉我會注意的,我也會提醒來來注意的。」

  日昇飛劍來這才反應過來:「不准這樣叫我!」

  「為什麼?你叫我阿遠,我叫你來來,很公平啊。」

  「你可以叫他『劍』。」叫我老大插嘴,「那可是日昇他老婆專──」

  「閉嘴!」日昇飛劍來面紅耳赤地打斷了叫我老大的爆料:「敢說出來我殺了你!」

  「日昇,現在你打不過我吧。」叫我老大走向牧師,對日昇飛劍來丟了一個笑臉符號。

  「劍劍?」

  范懷遠的輕喚讓日昇飛劍來拉起弓的動作瞬間凍結。

  「聽起來還挺賤的……」叫我老大摸著下巴道。

  「劍你媽個頭啦!」

  「你不喜歡嗎?」范懷遠嘟嚷道:「我覺得還挺可愛的,不然劍弟怎麼樣?」

  名字到底要怎麼稱呼,實在太難達成共識了。

  這種不重要的事,范懷遠都可以跟日昇飛劍來僵持不下個好幾分鐘。最後叫我老大實在看不下去,弱弱地問:「你們還要繼續嗎?要的話我先跟宣學長去打怪了。」

  「我也一起去。」范懷遠忙道。他還記得剛入公會時,被嫌棄等級太低,害日昇飛劍來丟臉了。

  「我──」

  「小劍,我們一起。」

  日昇飛劍來啞著喉嚨,再也擠不出抗議的句子。

  最後,稱呼似乎就這麼被定下了。

  日昇飛劍來覺得自己實在很倒楣、很無辜、很可憐。即使如此,在范懷遠的連續吆喝下,他還是被迫跟著早已被自己加進黑名單的隊友們去練級。

  

  礙於月落霜華遠的等級,他們沒選多遠的地圖,又重新回到阿拉丁的榮光。

  這次帶了牧師,很順利地爬到了五樓,五樓的怪將近八十級,幾個人圈了一個角落開始展開無聊的定點升級作業。

  開打沒多久,趁著方便的語音軟體,范懷遠主動要求叫我老大教他一些戰鬥技巧。

  叫我老大是個很稱職的騎士,組隊意識高操作又好,就是教學的方式比較呆板,幸好范懷遠是個優秀到有點超過的學生,實驗精神極強,老師說的話他肯定親身去體會,還會舉一反三多試出幾種不同可能性。

  這樣的下場就是……他們擁有三個九十幾級高手的四人團,被月落霜華遠為了模擬情境而拖來的火車撞死了好幾遍……

  叫我老大看著自己的死亡負債,真的是欲哭無淚,最後終於找了理由,下線睡覺。

  

  第二日,范懷遠大清早被老闆叫去,忙了一整天又趕著去打工,回到家後都已經快凌晨了。

  好不容易登上遊戲,好友名單裡該在的人都不在。

  他無聊地翻著公會名單,看著一群陌生的ID洗著頻道,心裡空蕩蕩的,明明等級沒滿、任務沒解完、還剛加入新的公會,他卻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麼。

  公會裡似乎有幾個人注意到他上的出現,毫不客氣地直接詢問月落霜華遠的等級。

  范懷遠已經學會怎麼在公會頻道發言,但他卻一個字也沒有反駁。

  網路遊戲雖然只是個遊戲,遊戲裡頭的人不會看待你的學歷家世,但是卻會把等級裝備當成評判標準。

  范懷遠雖然自覺自己不弱,可是他還不到那些人眼裡的強,至少在日昇飛劍來面前,自己是連站出來替他擋怪的資格都沒有。

  想到日昇飛劍來,范懷遠的嘴角彎彎地勾起。

  日昇飛劍來真的是個很可愛的人,就像他的小妹妹一樣可愛,喜歡用粗魯來隱瞞自己的羞赧。只可惜就是太粗魯了些,語氣上十分沒有節制,常常會暴出好孩子不該使用的詞彙。

  為此,范懷遠決定過兩天打電話給現在正在國小代課的國中同學,向她好好討教一下要如何端正一個孩子的品性。

  想著想著,他發現遊戲裡有人正常叫他。

  【陽陽亮亮】:小月月,你蹲在這幹麼?

  月落霜華遠昨天下線的位置是阿拉丁的榮光正門口,來來往往的玩家不少,但范懷遠一眼就能認得出來呼喚他的正是他初次玩遊戲時不小心巧遇的、欺騙日昇飛劍來的牧師。

  【月落霜華遠】:我在想人。還有我的ID不是小月月。

  【陽陽亮亮】:唷,你入劍與玫瑰啦,我以為他們不收新人了。

  【月落霜華遠】:妳也想入嗎?

  【陽陽亮亮】:你沒看我頭頂上頂了什麼?

  范懷遠很認真地將畫面拉近,仔細觀察起牧師的造型。

  【月落霜華遠】:一個盤子。

  【陽陽亮亮】:……公會名啦!我是星晴的人,幹麼還入劍與玫瑰啊!

  【月落霜華遠】:妳是真星語的老婆嗎?

  【陽陽亮亮】:噗!並不是!

  【月落霜華遠】:那為什麼說你是他的人?

  【陽陽亮亮】:是星晴、星晴!

  【月落霜華遠】:所以妳的公是星晴?

  【陽陽亮亮】:……你真的很寶耶,你第一次玩遊戲?

  【月落霜華遠】:對。

  牧師看戰士的目光似乎帶了幾絲憐憫,又耐著心打道。

  【陽陽亮亮】:星晴不是玩家的名字,是公會名,現在是這個服第一大的公會,會長雖然是真星語,但公會可不是會長一個人的。

  【月落霜華遠】:那是誰的?

  這個問題很簡單,卻十分地難以回答。長期混跡大公會的牧師拖拖拉拉地才打完一段話。

  【陽陽亮亮】:廣義來講,是所有會員的。狹隘來講,是幹部的。

  【月落霜華遠】:就像是選舉前台灣是全國人民的、選舉完後就變政府高官的?

  【陽陽亮亮】:你一定要舉這麼血淋淋的實例嗎?

  【月落霜華遠】:我想不到其他的。

  【陽陽亮亮】:……小老百姓就是沒得活啊。我來這鳥地城就是為了要替公會打材料,那些最後還不都進了幹部口袋!

  【月落霜華遠】:妳可以不要打。

  【陽陽亮亮】:誰叫納稅是人民的義務。

  范懷遠又想起日昇飛劍來,某個念頭油然而生,想也沒想地就直接問出口。

  【月落霜華遠】:妳喜歡真星語嗎?

  【陽陽亮亮】:你為什麼老是要把我跟他湊在一起啊!

  【月落霜華遠】:公會可以自己選擇,所以如果不是我喜歡的會長,我一定不會繳稅給他。

  他感覺得出來,日昇飛劍來雖然是會長,卻不太受會員喜愛。

  【陽陽亮亮】:那你喜歡你們會長囉?

  【月落霜華遠】:嗯。

  范懷遠回答的很乾脆,如果日昇飛劍主導的公會來有什麼要求的話,他一定會樂意地替他達成的。但他猜想,在劍與玫瑰裡應該也不需要納稅的,至少他還沒被人這麼要求過。

  陽陽亮亮則丟了一個臉紅符號。

  【陽陽亮亮】:你剛說你在想人,不會是在想他吧?

  【月落霜華遠】:妳怎麼知道?

  【陽陽亮亮】:劍與玫瑰現在的會長還是日昇吧?

  【月落霜華遠】:有換過人嗎?

  【陽陽亮亮】:我看快了。

  這個答案含意十分深遠,遊戲小白范懷遠並不能確切地理解其中的深度。

  但范懷遠的遊戲技術雖然不怎麼樣,直覺卻很不錯,臉皮厚度更是無人能及,他隱隱察覺到陽陽亮亮的話裡透著危機,雖然這個危機是屬於日昇飛劍來的,但他有義務替日昇飛劍來降低風險的發生率。

  而在這之前,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是提高等級。

  【月落霜華遠】:妳來阿拉丁的榮光只是刷材料嗎?

  戰士站了起來,直直勾著牧師。

  【陽陽亮亮】:對呀,幹麼?

  【月落霜華遠】:妳是牧師打太慢,我幫妳打。

  【陽陽亮亮】:…………

  【月落霜華遠】:我已經學會怎麼組隊了,不會讓妳死。

  陽陽亮亮很清楚這個戰士絕對不是在向自己搭訕,更不存在任何討好的企圖。因為她充份地感受到,戰士的眼裡閃爍著『我需要一個補血機』的露骨目光。

  而且,陽陽亮亮顫抖地瞪著月落霜華遠丟來的組邀請,悲哀地發現,原來在他人心中,牧師的DPS跟存活率,居然還輸給一個等級整整低於自己三十級的新手戰士……

  

  ◎

  

  拉著陽陽亮亮奮戰了一整夜後,月落霜華遠終於七十級了。他在灑進窗帷的第一道陽光之中入睡,還做了一個深沉的夢,夢裡他正在對抗仙人掌機器人噴過來的手裡劍,而他的背後,則有著眨著大眼睛的日昇飛劍來。

  這一覺睡得甜美,但睡醒後他卻撞見了鬼。

  「阿遠,你這隻豬!」中午剛過,老黑頭就衝進范懷遠的房間,大剌剌地跨坐在范懷遠的腰上。

  「咳、咳……幹麼一早就發情?」范懷遠哀怨地勾著老黑頭看。

  老黑頭被噁心了一把後,拉著范懷遠的衣領猛搖:「說,你昨天做了什麼!」

  「昨天?」

  「是不是跟個美眉兩人手牽手地在約會!」

  范懷遠揉揉眼,呆呆地點頭:「喔……你要在我身上坐多久?」

  「你陪美眉一整晚,現在被我坐一下會死嗎?」

  「要坐可以,收費的。」

  「你變性當女人老子就包你一整天。」說是這麼說,老黑頭還是俐落地爬下范懷遠的床,主動開了電腦,指著天野幻境的LOGO道:「我剛剛見到你的會長在跟你約會的對象PK。」

  范懷遠方才還不甚清醒的眼立刻瞇成一條縫,低聲道:「什麼意思?」

  「那美眉真是個辣護士。」老黑頭聳肩,交待了一下剛剛發生的大事。

  就在半個小時前,前往中央城補給的老黑頭,正好在北門外邊撞見一群人圍著一個人的群毆畫面。

  老黑頭不是一個多管閒事的人,但他又不小心瞄到被圍在中間的人的ID,正是劍與玫瑰的會長。

  范懷遠加入劍與玫瑰的事他已經知道了,衝著室友的面子,他決定多花點時間觀察一下室友的會長究竟值不值得室友去追隨。

  圍著日昇飛劍來的是三男一女,唯一那個女的是牧師,叫陽陽亮亮。

  面對那幾個人日昇飛劍來很不高興──雖然遊戲角色看不見表情,不過老黑頭已經自動腦補了日昇飛劍來的心境。

  陽陽亮亮表示,自己在昨天半夜裡被日昇飛劍來的徒弟──也就是月落霜華遠,『約會』了一整夜,現在精神還受到十分大的創傷,需要日昇飛劍來彌補。

  老黑頭特別強調了『約會』二字,試圖在范懷遠眼裡找到一絲羞赧或慚愧。

  但他最後只看見范懷遠的瞳孔裡映著扭曲的自己。

  老黑頭放棄,繼續將心思放在回憶半小時前的經歷。在他看來,陽陽亮亮對日昇飛劍來的口氣很輕鬆,就像是在對朋友聊天。日昇飛劍來的反應卻不太客氣,先是丟了一個髒字,再直接將陽陽亮亮跟月落霜華遠比喻成一公一母的某種寵物。

  聽到這裡,陽陽亮亮並沒有生氣,但她身後的三個男人怒了,其中一個還直接動了手,並且辱罵日昇飛劍來也是某種寵物、還是被主人丟棄的寵物。

  被人主動攻擊,日昇飛劍來自然立刻反擊,沒一會,三對一的網路凌霸就當著老黑頭的面展開。

  老黑頭當場呆住了,一時不知道該幫哪一邊,又看見陽陽亮亮說:「日昇,算了吧,真星語他其實一直都很想跟你和解。」

  「你學女人的口氣還真像。」

  「……這不是重點!」

  「然後呢?」范懷遠抱著枕頭,不太高興地催促著老黑頭繼續講下去。

  老黑頭臉微紅,清了清嗓子又繼續道:「日昇說要真星語自己來道歉。」

  「當然,他們三個打一個,不能隨便就算了。」

  老黑頭苦笑:「陽陽亮亮說真星語從來沒有對不起日昇什麼,他一直都是真心地在為日昇著想。」

  「陽陽亮亮又不是真星語,她怎麼知道真星語不是想要玩弄小劍的感情?」

  老黑頭對小劍這兩個字嚇得咬到了自己的舌頭:「阿遠啊,你上次不是才說真星語是好人?」

  「也許他也想玩弄我的感情。」

  「…………」

  「但我欠他的一命,我會還他。」

  「怎麼還?」

  范懷遠認真地想了想,答道:「代替他被小劍殺一次,不過接下來他還是得自己上場。」

  「……我想日昇一定會非常地喜歡你做的犧牲。」

  「接下來呢?」

  「啊?喔……」老黑頭搔著耳背道:「然後我就來找你啦。」

  「……我突然想吃起司蛋餅。」

  「哈?那就去買呀,順便幫我帶一份。」

  老黑頭笑得很燦爛,以至於他沒有發現范懷遠臉色有多陰暗。

  「老闆昨天告訴我說他今天欠一個助手,我想我還來得及給他一個電話說你連閒到連買早餐的時間都沒有。」

  在接下來的十秒鐘,老黑頭已經拎起錢包衝出門。

  而范懷遠的屁股立刻黏到電腦前,直接在已經啟動的遊戲畫面裡輸入帳號密碼。

  

  范懷遠對遊戲不是太熟,以至於他終於找到日昇飛劍來時,原先圍毆日昇飛劍來的三個傻蛋已經不見了,但又多了幾個礙眼的傢伙。

  【月落霜華遠】:小劍,他們是誰。

  【日昇飛劍來】:拜託!請你不要這樣叫我!

  【真星語】:月落,恭喜你如願以償加入了劍與玫瑰。

  【陽陽亮亮】:小月月,我第一次看到日昇說請耶。

  【日昇飛劍來】:閉嘴醜女人。

  【陽陽亮亮】:小奡,他欺負我。

  【排奡】:…………

  【月落霜華遠】:小劍,他們欺負你嗎?

  【日昇飛劍來】:……你來幹麼?

  【月落霜華遠】:保護你呀。

  三個星晴公會的人都僵了僵,而排奡手中的匕首更是隱隱發光,已是蓄勢待發。

  真星語做了個揮手的動作,又丟了個笑臉符號。

  【真星語】:月落,沒想到你跟日昇的感情這麼好了。

  【月落霜華遠】:確實比他跟你的感情好。

  【日昇飛劍來】:老子才沒跟他好!

  兩句話幾乎一前一後地出現在對話視窗,戳到了在場唯一的女人的笑點。

  【陽陽亮亮】:哈哈哈哈你們乾脆結婚算了。

  【月落霜華遠】:在我國,男人還不能跟男人結婚。

  【陽陽亮亮】:反正是遊戲裡。

  【月落霜華遠】:遊戲裡可以結婚嗎?

  【日昇飛劍來】:結個屁!老子怎麼可能跟他那個……

  陽陽亮亮轉身替日昇飛劍來刷了一個治癒術。

  【陽陽亮亮】:哪個?不然你要跟真星結婚?

  【真星語】:呵呵,我沒意見。

  【排奡】:不好。

  日昇飛劍來對著話一向很少的刺客,舉起了自己的弓。

  【日昇飛劍來】:操、姓排的你什麼意思!

  刺客也不甘勢弱,身影慢慢便稀薄,想來是催動了潛形技能。

  【月落霜華遠】:小劍,原來你這麼想跟真星語結婚?

  范懷遠仔細地盯著螢幕,直到看到日昇飛劍來說出『誰想啊』三個字後才鬆了一口氣。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緊張些什麼。

  他猜想,如果日昇真的喜歡跟真星語一起的話,那他很有可能就會去真星語的公會。如果日昇飛劍來離開劍與玫瑰的話,那麼自己似乎也沒有繼續待下去的必要。

  才剛加入公會就要退出,范懷遠覺得這行為十分不禮貌。所以他希望日昇飛劍來不要跟真星語結婚,繼續當劍與玫瑰的會長,這樣自己就不需要退出公會了。

  【真星語】:日昇,如果跟你結婚能讓你願意相當我們之間只是誤會,我是真的不介意。

  可是真星語簡單一句話,又讓范懷遠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次被吊高。

  【日昇飛劍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裝模作樣?還是只是在耍第一大公會會長的派頭?

  【真星語】:日昇,清晨的事我是真的不知情。

  【日昇飛劍來】:不要再提他!

  日昇飛劍來很生氣。范懷遠感受得出來。

  月落霜華遠毅然地走到日昇飛劍來面前,替他擋住那三個人的視線。

  【月落霜華遠】: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過什麼過去,但我想你傷了小劍很深,就算他原諒你了,他也不會再跟你在一起了。

  【排奡】:廢話真多。

  刺客結束了潛行,露出了他的臉。

  四個男人兩兩面對面,你瞪著我我瞪著你,而唯一的女孩子則躲得遠遠地在拔草。

  氣氛變得很糟,卻誰也不肯打破僵局。

  這時候,突然有個瘦骨嶙峋的傢伙,憑空出現在他們中間。

  那個法師等身上的白光消失後,左顧又盼了一圈,才怯生生地問。

  【帥黑頭】:你們……在相親?

  

  【陽陽亮亮】:哈哈哈是聯誼吧。

  牧師顯得非常高興,給了老黑頭一個姆指。

  電腦另一邊,范懷遠則摸著自己的胃,說不出來的不舒服。

  【月落霜華遠】:早餐呢?

  【帥黑頭】:客廳桌上。

  【陽陽亮亮】:你們同居?

  原先離得遠遠的牧師,又興奮地衝了上來。

  老黑頭看到能跟美女牧師親密接觸,也熱切地回應。

  【帥黑頭】:嗨,美女,妳多大啦?住哪裡?

  【陽陽亮亮】:要搭訕我之前要先過我老大那一關。

  【帥黑頭】:什麼嘛,你是真星的婆唷?

  【真星語】:並不是。

  真星語的那三個字後頭還接著笑臉符號,但看起來卻顯得格外陰沉。

  【排奡】:你是誰?

  【帥黑頭】:沒想到可以見到傳說中的刺客,能跟你加好友嗎?

  【排奡】:不可以。

  【帥黑頭】:別這麼小氣嘛。

  范懷遠很清楚老黑頭想加排奡好友的理由是什麼。也不過是可以跟美眉搭訕時多一個炫耀的地方而已。

  【月落霜華遠】:清晨是誰?

  對范懷遠來說,老黑頭要跟誰好他都不在乎,但他直覺認為清晨這個人……應該是人吧?曾經對日昇飛劍來造成過傷害。

  日昇飛劍來到現在都沒有開口,就像不認識清晨那兩個字一樣。

  【真星語】:月落很關心日昇呢。

  真星語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寒氣,以及莫名其妙的惡意。

  【月落霜話遠】:不可以嗎?

  【真星語】:當然可以,只是……

  【真星語】:他跟你沒關係。

  『沒關係』三個字狠狠敲痛了范懷遠的神經,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後悔玩這個遊戲。或者該說這麼後悔太晚接觸這個遊戲。

  【月落霜華遠】:跟你又有關係了?

  【真星語】:這是我跟日昇兩個人的事。

  范懷遠冷哼。

  【月落霜華遠】:你又是他的誰?

  【日昇飛劍來】:不准說不准說不准說不准說。

  【真星語】:你看吧。

  才看那一眼,白光忽現。

  日昇飛劍來就下線了!

  【陽陽亮亮】:真是個小笨蛋,下線不就不能阻止我們聊八掛了嗎?

  【帥黑頭】:美女說的都對!非常對!

  【陽陽亮亮】:真星,清晨到底對日昇做了什麼?不是只是跟劍與玫瑰他們吵架而已?

  【排奡】:他不配。

  【陽陽亮亮】:是清晨不配還是日昇不配?

  【真星語】:別提了,都過去了。

  范懷遠皺著眉瞪著日昇飛劍來站過的土地,肚子越來越越難受,也不知道是不是餓疼的。

  說不出來哪裡悶,瞪著螢幕裡的黑衣刺客跟綠衣德魯伊,覺得更不爽了。

  【月落霜華遠】:陽陽日日,我們繼續吧。

  老黑頭一聽要跟美女牧師繼續這樣那樣,連忙巴上去。

  【帥黑頭】:兄弟我也要繼續!

  【月落霜華遠】:看在早餐的份上勉強同意。

  【陽陽亮亮】:繼續什麼?

  【月落霜華遠】:做跟昨天晚上一樣的事,牧師。

  【陽陽亮亮】:…………

  沒多久,老黑頭就後悔自己硬要來當跟屁蟲了。

  月落霜華遠跟陽陽亮亮所謂的『晚上活動』其實就是刷地城,而且是無聊透頂的定點刷法,多他一個死靈法師也只是多了點DPS而已,並沒有對公式化的引怪打怪增添任何的變化。

  這過程中唯一的樂趣,就是跟陽陽亮亮聊天。陽陽亮亮是個熱情多話的女孩子,沒兩三下就把老黑頭的身家背景問個十之七八,連帶也知道了不少范懷遠的小秘密。

  范懷遠一反常態的沒有開口,像悶葫蘆一樣把怒氣都發洩在路過的大小怪物身上,直到老黑頭跟陽陽亮亮的聊天內容終於接上了正題。

  【帥黑頭】:清晨是清晨已遠吧?

  【陽陽亮亮】:你也認識他?

  【帥黑頭】:很有名呀。他是你們公會的副會長嘛。

  【月落霜華遠】:星晴果然都是壞人。

  【陽陽亮亮】:喂我也是星晴的!

  【帥黑頭】:兄弟我以為你變啞巴了!

  【范懷遠】:啞巴也會打字。

  【陽陽亮亮】:那就是手殘了。

  【月落霜華遠】:手殘就不會打怪了。

  【陽陽亮亮】:我知道,小月月你很想知道清晨幹了啥對吧?

  月落霜華遠適時地對目標怪物補上最後一刀,再多戳兩下,才給了回應。

  【月落霜華遠】:對。

  【陽陽亮亮】:細節我也不清楚。當時我們跟你們公會聯姻,真星派了清晨到你們公會幫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最後清晨帶了人回來,說日昇惡意中傷他。

  【帥黑頭】:我聽說是因為裝備分不攏?

  【月落霜華遠】:聯姻?

  【陽陽亮亮】:唉呀你的重點怎是這個。

  牧師故作害羞地胡扯一番,才繼續交待了她所知的過去。

  【陽陽亮亮】:清晨當初帶進劍與玫瑰的人有二十個,而且還搞了固定團什麼的,帶著你們公會幾個高手天天刷BOSS,刷到的東西也都不上繳不知道去了誰的口袋,這樣你們公會的人當然會不爽。

  【帥黑頭】:裝備乃是友情破裂的開始。

  【陽陽亮亮】:聽說日昇跟老大也是因為裝備鬧翻的?

  【月落霜華遠】:他們曾經好過?

  【帥黑頭】:曾經,老大是劍與玫瑰的第一高手呢,往事真是不堪回首。

  【陽陽亮亮】:女人也是。

  【帥黑頭】:啊?

  【陽陽亮亮】:這是秘密,不要說出去……那個清晨,聽說把過日昇的老婆。

  【帥黑頭】:哪一任老婆?

  【陽陽亮亮】:我怎麼會知道!你們男人也是,老婆一個換一個,有沒有良心啊!

  【帥黑頭】:美女,如果妳願意當我婆,我保證我會在交往過程中只有妳一個!

  【陽陽亮亮】:去死啦!

  一口氣聽到這麼多事,范懷遠越來越不能釋懷,忍不住地密了真星語。

  【月落霜華遠】:你為什麼要纏著小劍?

  真星語回得很快,幾乎是一看到訊息後就給了回覆。

  【真星語】:你不高興?

  【月落霜華遠】:我是在問你。

  【真星語】:我只是想要找回我們之間曾經擁有的友情。

  【月落霜華遠】:真星語果然是玩弄別人感情的混蛋。

  這段話范懷遠不是打在密語欄裡,而是組隊頻道中。

  【帥黑頭】:你被玩弄了?

  【陽陽亮亮】:哇這可真是大八卦。我一直以為會長真心喜歡的只有小奡。

  看完陽陽亮亮的感嘆,范懷遠又迅速密了真星語。

  【月落霜華遠】:你喜歡那個刺客?

  【真星語】:…………

  【月落霜華遠】:是男人就不可以腳踏兩條船,老婆也不可以一個換一個。

  【真星語】:他們只是我朋友!

  【月落霜華遠】:是朋友更不可以。

  【真星語】:你真的誤會了,我最近聽到不好的風聲,想要提醒日昇多注意,是他不願意相信我。

  【月落霜華遠】:什麼風聲?

  這一次,真星語回得比較慢,慢得像是在考慮要不要把情報透露給月落霜華遠。

  【真星語】:你們副會,似乎準備在私底下做什麼手腳……

  

  ◎

  

  我們副會?這個詞對范懷遠來說有點陌生。

  副會指的應該就是副會長,但是劍與玫瑰這個公會,范懷遠認識的就只有會長一人。

  要搞清楚誰是副會長很簡單,范懷遠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詢問老黑頭,而是認真地研究起公會名單。

  名單上掛著副會長頭銜的有兩個,他又花了整整三天,才確認現在是哪一個在主事。

  這三天裡,天野幻境也陸續有幾個小改版的消息公布,還有關於任務的情報。

  情報是在某個夜裡,由竹子轉達的。那一夜范懷遠正跟著陽陽亮亮刷材料,刷到半夜恍神,幾乎要睡死在鍵盤前,收到了來自翠竹夢的密語。

  【翠竹夢】:小月月你外遇了?

  一個密語敲醒了他的恍惚。

  【月落霜華遠】:晚安。還有我對你不存在友情以外的感情,所以別說我們外遇。

  【翠竹夢】:……誰說是我跟你了。

  【月落霜華遠】:那是跟誰?

  【翠竹夢】:星晴的牧師啊!

  【月落霜華遠】:星晴的人都不適合交朋友。

  竹子哀為牧師美眉哀悼了三秒鐘,立刻決定換個話題。

  【翠竹夢】:姓常的他之前在論壇查到別的SEVER也有傻蛋跟你一樣解任務解到一把被封印的神兵,然後任務就解不下去了。

  【月落霜華遠】:喔?

  【翠竹夢】:不過對方解到的是弓。看任務流程跟你不一樣。

  【月落霜華遠】:在哪裡解的!

  【翠竹夢】:好像是在紅葉林接的?

  【月落霜華遠】:我帶小劍去接。

  【翠竹夢】:……我先問一下,小劍,就是日昇吧?

  【月落霜華遠】:沒錯,這是我專用的稱呼。

  【翠竹夢】:我突然覺得胃有點不舒服……

  【月落霜華遠】:那還不快去廁所?

  【翠竹夢】:不……只是……我實在不懂,小月月你為什麼這麼喜歡日昇?

  【月落霜華遠】:我有喜歡他嗎?

  【翠竹夢】:沒有嗎!

  竹子邊打字邊尖叫。

  叫我老大把范懷遠纏著日昇飛劍來要入公會的事全告訴竹子了,那過程……不管回想幾次,都叫人蛋疼。

  【翠竹夢】:你對日昇的重視連宣學長那個瞎子都看得出來!

  【月落霜華遠】:宣學長是瞎子?那怎麼玩遊戲的?

  【翠竹夢】:……當我沒告訴過你我們都看得出來你很在意日昇。

  范懷遠無意識地嚥下唾液,他覺得竹子的字眼裡裡瀰漫著奇怪的空氣,手指摸在鍵盤上遲疑甚久,才敲出了幾個字。

  【月落霜華遠】:因為他好像很寂寞的樣子。

  【翠竹夢】:你是從哪看出來的……

  范懷遠回憶第一次見到日昇飛劍來的經過。在實驗室的電腦裡,有個頭髮短短的、個子小小的、臉蛋圓園的、背了一個大弓的小孩子,在綠油油的草地上跳上跳下喧鬧不休,還不時朝著自己──當時使用的角色是縱橫──射上幾箭。

  【月落霜華遠】:他明知道打不贏,還纏著常伯打架,我想他一定很想找人陪他。

  竹子心想,為什麼自己只看得出日昇飛劍來很欠扁?

  【翠竹夢】:那我也很寂寞,你要不要來安慰我?

  【月落霜華遠】:不太好吧,常伯是我可愛的學弟。

  【翠竹夢】:……關他什麼事?

  【月落霜華遠】:你不是常伯的婆?

  【翠竹夢】:誰是他婆啊!他才是我婆!

  【月落霜華遠】:做人是不可以腳踏兩條船的。我也會跟常伯說,如果他有女朋友就不可以在網路上還交婆。

  【翠竹夢】:他有女朋友!?

  【月落霜華遠】:好像沒有。但我學弟很帥嘛,他不交女朋友的話,學長們會很困擾。

  這個理論是老黑頭研發出來的:常伯汶又高又帥又紳士,從小大一到博三,系上每一個美女心裡多少都希望能跟他來上一段。所以只要常伯汶如果不死會,美女們就會心存希望、美女一但心存希望,對身旁其他的男人就會不屑一顧。為了提高剩下的單身男子幸福機率,讓常伯汶早點死會是必要的。

  【翠竹夢】:……那你快叫他去交個女朋友啊!

  【月落霜華遠】:如果你不是人妖的話,老黑頭一定會到處造謠說常伯已經死會。

  【翠竹夢】:非常抱歉唷我是個人妖……

  【月落霜華遠】:小劍要是人妖的話我也想要他當我婆。不過他是男的,只好讓他當我弟弟。

  看著竹子幾乎是自我放棄打出來的字,范懷遠什麼都沒想地敲下這段話。

  他認為翠竹夢跟縱橫在網路上的關係只是單純的友好表現,不存在更進一步的交集。而自己對日昇飛劍來的興趣,也屬於這一類。

  

  於是從那一夜開始,范懷遠做了一個決定。他再也不隱藏自己對日昇飛劍來的熱情,開始用密集的密語攻勢轟炸他的會長。

  現在只要日昇飛劍來一上線,一定會立刻收到來自月落霜華遠的問安。

  一開始日昇飛劍還會反嗆回去,但時間久了他也覺得麻煩了,密語就變成只看了不回。

  范懷遠卻完全沒受到打擊,每隔幾小時就會鉅細靡遺地向日昇飛劍來交待自己這段時間裡幹了些什麼,還不忘提醒日昇飛劍來要洗澡、吃飯、睡覺,比幼稚園保姆還要更貼心。

  密語很囉嗦也很缺乏重點,但日昇飛劍來卻鬼迷心竅地沒有把月落霜華遠設成禁言。

  不知不覺間,一成不變的遊戲變得有趣。

  看著范懷遠報告自己一天內又遇到了誰、說了什麼話,日昇飛劍來偶爾會笑、偶爾會生氣、偶爾會想吐槽、偶爾會忍不住衝動回罵回去。

  卻不再阻止范懷遠單方面的裝熟。

  

  日昇飛劍來的胸口一天比一天地更鼓譟,某個角落隱隱在抽搐,某種名為惡意的念頭盤踞了他的腦袋:范懷遠到底能持續多久?

  過去排徊在日昇飛劍來身邊的人太多了,但還會主動跟他連絡的,現在卻一個都不剩。就連他的父母,在知道他蹺掉補習班每天混網咖後,也只是直接在他戶頭匯了錢,一句要他回家的話都放棄不提。

  他很期待范懷遠也會有厭倦的那一天。他甚至開始模擬到那時候范懷遠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或是給予什麼樣的『最後的一句話』。

  就像每個曾經進入過他生命人那樣,總是笑著迎向他、再失望的離去。

  

  ◎

  

  接下來的日子,套句文藝點的說法,時間如白駒過隙,一眨眼就過了一星期,網路上一直在盛傳的小改版,也決定在這星期二進行更新。

  「學長,明天維修,可能會弄一整天。」常伯汶窩在研究室的電腦前,對著遠方的范懷遠道。

  范懷遠頭也不抬,嘴巴上悶哼一聲,手則沒停歇地努力抄著實驗報表。

  「阿遠也開始玩網遊了?」「都是被常伯帶壞的。」范懷遠的同學與學弟們在另一邊嚷。

  「我才是被你們帶壞的吧。」常伯汶懶散地抗議。

  幾個學生互相嘲弄,此起彼落的笑聲填滿了空間。

  直到一直待在角落的范懷遠突然放下手上的工作,霍地大動作地站了起來,瞪大雙眼認真無比地問:「網遊好玩嗎?」

  「…………」

  沉默瞬間佔領了研究室,只剩下電腦風扇嗡嗡在響。

  「你們不是都有玩?」范懷遠歪著腦袋。他本來就高大,還特地跳到椅子上,巴不得全人類都注意到他的表情。

  「你覺得不好玩?」一個人問。

  范懷遠皺著眉,好不容易找出了個最近一直讓他困擾的地方:「大概是我等級太低。」

  這些日子以來、或者該說是入了劍與玫瑰之後,范懷遠慢慢察覺到自己與其他人的距離。公會頻道裡徵人都是要去高等地城打高等怪,那不僅有等級限制還有裝備要求,絕對不會允許月落霜華遠這樣的新手戰士去蹭經驗。

  雖然范懷遠能找到學弟帶自己練功,但是他卻沒辦法要求日昇飛劍來也陪著自己。他本來以為加入公會就可以常常跟日昇飛劍來一起了,真的進了公會後才發現理想永遠跟事實差了一大截。

  日昇飛劍來雖然在公會裡不得人緣,不過憑他的名氣跟裝備,要找野團組也不困難,更有不少PK與群P活動等著他。

  所以就算范懷遠知道日昇飛劍來在線上,也一樣逮不到跟他碰面的機會。更過份的是丟他密語還會被視而不見,讓范懷遠十分受打擊。

  搞不清楚日昇飛劍來無視自己的理由、又對真星語透露的情報耿耿於懷、外加對自己的等級不滿意,這幾天范懷遠花了大量的時間在遊戲上,瘋狂地練等級,練到後來,不習慣遊戲的他終於練出了倦怠感。

  「就叫你不要玩天野了。」范懷遠的同學輕快道,他是暴風雪派的,誤以為范懷遠忍受不了練功之苦,笑著想要拉攏他:「來玩山口山,哥兒我包你一週滿級,怎麼樣?」

  「學長,你這是挖牆角。」常伯汶不滿地抗議。

  范懷遠想了想,最後還是捨不得:「小劍跟我一起去的話,我可以考慮。」

  「哇靠小劍是誰?」「阿遠不會交網婆了吧?」「聽那ID像是人妖。」「你懂什麼,MAN一點的ID才是真女人!」

  「交網婆不能隨便的。」丟下這句話,范懷遠便從椅子上跳下來,幽幽地對還聊得正興的幾個同學跟學弟道:「等等統計數據統計要交上來,逾期不候。」

  慘叫聲立刻取代了閒聊。

  「學長你……」常伯揉著太陽穴,對著已經縮回電腦前的范懷遠,還想問什麼,最後又吞了回去。

  

  埋首於課業後,難熬的遊戲更新也過去了。

  幾個人約好了一起上線,甚至連好了SKYPE,準備一口氣幫月落霜華遠升到九十級。

  「小月月,你打過牛金沒有?」竹子邪惡的笑聲透過網路,傳到四個男人的耳裡。

  常伯汶全身一震,但還是壓低了聲音道:「我們去星河樓。」

  「牛金是誰?」范懷遠不顧常伯汶,直接問向竹子。

  「我也覺得打牛金不錯,他會掉戰士裝。」叫我老大覆議。雖然有更多的理由是他不想要去星河樓。他曾經為了給自己的牧師刷套裝,在星河樓住了不知幾個日夜,還差點發下此生再去一次星河樓就被切雞雞的毒誓。

  星河樓是九十級的地城,也是遊戲中期的熱門練功勝地,現在已被其他的高端地城取代了它的地位,但它所掉的各式材料仍然有極高的價植。而牛金則是地圖BOSS,算是遊戲初期人人搶著打的小王,掉的牛甲套裝現在仍是貧窮戰士的第一選擇。兩張地圖對八十級的月落霜華遠來說,都是不錯的升級點。

  在三票對一票、一票棄權的狀態下,一行五人浩浩蕩蕩地往有牛金駐鎮的牛場地圖前進。

  這路才走到一半,范懷遠瞄到了公會頻道裡日昇飛劍來上線的訊息,立刻習慣性地丟了一個密語給他。

  【月落霜華遠】:小劍,晚安。

  【日昇飛劍來】:…………

  日昇飛劍來難得在第一句話就給了回應,范懷遠被激起了熱情,敲鍵盤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月落霜華遠】:我要去打牛金,沒去過,但我想我沒問題。

  【月落霜華遠】:小劍,我很快就會九十級,然後就能陪你了,你等著我。

  【日昇飛劍來】:你們幾個人?

  【月落霜華遠】:五個。

  【日昇飛劍來】:……算我一個吧。

  范懷遠下意識地回覆,過了三秒後日昇飛劍的要求才正式傳進他的大腦。

  「隊長!」他衝著麥克風大叫。

  身為隊長的竹子打了一個機伶:「小月月你是叫魂唷!」

  「小劍要過來!」范懷遠克制不住聲音裡的興奮。

  已經整整一週七天了,他終於能再見到日昇飛劍來一面。

  「日昇有這麼想不開嗎……」

  「什麼?」

  「沒事沒事。」竹子陪笑,沒兩三下就跟日昇飛劍來約好了集合的地方,還順便把人拉上了SK。

  看著日昇飛劍來的頭像出現在SK的房間裡,范懷遠忍不住補充了句:「竹子你真是個好人。」

  竹子滿頭黑線,只想著等月落霜華遠九十級後,自己絕對不要再跟他組隊。

  接通語音後,范懷遠便不再丟密語給日昇飛劍來。

  但看著組隊頻道裡熟悉的ID,不知怎麼的,范懷遠滿腔想要表達的內容,又一時咽住了,卡在喉嚨裡怎麼樣也吐不出來。

  然後他聽見了竹子愉悅地向日昇飛劍來打招呼。

  「嗨,小劍劍。」

  「滾!不准這樣叫我!」

  范懷遠又嚥了嚥口水,好不容易就要脫口而出的道安又再次吞回肚子裡了。

  「是你自己要來的耶,可不是我逼你的。」竹子繼續輕鬆地調戲著日昇飛劍來。

  「哼。」

  「我知道,因為小劍是小月月專屬的稱呼對不對?」

  「…………」

  日昇飛劍來沒有反駁,這讓范懷遠很高興,心情一好卡在胃裡的台詞就順利地溜了出來:「小劍,我很想你。」

  結果一開口,就是這麼地直接,就是這麼地不留餘地。

  常伯汶撥掉身上的雞皮疙瘩,忍著嘆氣的衝動,阻止了慘叫吼到一半的日昇飛劍來道:「別聊天了,進圖。」

  

  牛場是打到爛掉的地圖,幾個人進地圖時毫無緊戒感。范懷遠雖然是第一次來,但他神經大條,還會下意識地把所有動物系的怪物都當成朋友,所以看到滿山滿谷的怪物小牛在自己面前奔走時,他沒有嚇到腿軟,而是興奮地想衝上去找小牛拍照。

  幸好隨著等級的提升,范懷遠的腦內資料庫也跟著升級,很久沒再犯過不聽隊伍指揮的低級錯誤。

  月落霜華遠現在也已經八十七級了,戰鬥技巧也掌握了不少,已經可以跟牛場裡的怪物小牛們正面相抗。

  隊伍裡有兩大砲台,DPS很夠,等日昇飛劍來加入後,砲台馬上又升級成自動追蹤模式,火力更加犀利。

  一小隊一路掃擋,沒多久就來到這張地圖的BOSS牛金面前。

  牛金的個子很高大,足足佔了半個螢幕。把鏡頭拉遠的話,幾個玩家站在他的腳地下,就像隻隨時能被踩扁的螞蟻。

  「好大一隻牛!」范懷遠征征地看著他從沒見過的生物,沒忘了又補一句:「小劍,你躲我後面。」

  【日昇飛劍來】:……我看起來很廢嗎?

  【翠竹夢】:是挺廢的。

  【縱橫】:被我殺假的。

  「你們為什麼要用打字的?」范懷遠不解地問。

  【叫我老大】:肯定不是麥克風壞了。

  【日昇飛劍來】:為什麼那頭豬的麥克風沒壞?

  「這裡有豬嗎?我怎麼只看到牛。」

  【宣學長】:我借你。

  【日昇飛劍來】:借個屁啊!

  【翠竹夢】:人家又不是借你,你湊什麼熱鬧。

  范懷遠覺得自己被無視了。大家好像SKYPE沒接上一樣,在隊伍裡聊得歡樂。

  范懷遠不甘心,也入境隨俗地打了字。

  【月落霜華遠】:聽不到我的聲音?

  【日昇飛劍來】:我高興不行嗎?老大以前是我的人耶!

  【叫我老大】:…………

  【翠竹夢】:要舊情復燃了嗎?

  然後范懷遠又再一次被華麗麗地無視。

  范懷遠覺得很不舒服,說不上是哪裡不對勁。日昇飛劍來無視他不是一兩天,他已經習慣。但是日昇飛劍來在無視他的同時卻跟『舊人』談笑甚歡,這就讓范懷遠十分不高興了。

  一個教養良好的人,在參與聊天時應該要正視對方的問題。范懷遠想,他有義務要提高日昇飛劍來的品性。

  【月落霜華遠】:小劍。

  他直接打出日昇飛劍來的ID。

  【月落霜華遠】:小劍。

  【月落霜華遠】:小劍劍、小劍劍劍、小劍弟、日昇飛劍來。

  「噗。」語音頻道裡終於又出現其他的聲音,是個笑聲

  【日昇飛劍來】:用最後一個叫我!

  日昇飛劍來憤恨地敲著鍵盤,順手把礙事的麥克風放在鍵盤旁,答答答的打字聲傳得大家都知道。

  【月落霜華遠】:來來?

  「哈哈哈根本是在叫狗。」竹子毫不掩飾地放聲大笑。

  「一隻豬一隻狗很配嘛。」常伯汶咬牙切齒地接口:「你們這群動物,到底要不要開打?」

  

  牛金也覺得自己很悲哀,牠站在那裡已經整整五個小時了,從改版維修牠重新刷新後,就沒有半個路人來探望他。

  等了五個小時好不容易等到一票人,那個隊伍的人卻待在牠腳下開始聊天。

  如果牛金有智慧,牠搞不好還會去宰幾隻小牛做幾塊香煎牛排讓他腳底下的人能順便野餐。

  「學長,你繞到BOSS後面打。」

  終於,這個聊天聊到忘記目標的隊伍開始有動作了。常伯汶一樣還是擔任RL,負責點派工作。

  牛金是刷到爛掉的BOSS,以叫我老大現在的裝備,只要他先開怪,接下來基本上不會存在任何意外。

  不過,范懷遠很顯來並不屬於『基本』這個範疇。他是豬,有豬腦袋,常伯汶一點都不奢望一隻豬能對一隻牛創造多少DPS,但卻有足夠的理由可以懷疑當一隻牛發現有一隻豬來砍他時,自尊會受到多大的挑釁、又有多少的機率會暴走。

  「謝老大開怪你數到十才可以開始打。日昇你一樣跟學長待在一起,建宣你就顧好謝老大跟學長的血,我們就不用了。」

  所以這些重點提示雖然都是老生常談,常伯汶還是耐著性子地一而在再而三覆訟,就是要范懷能用身體牢牢地記住。

  隊伍很快地站定位,幾個人小心地跟牛金保持了距離,叫我老大也掏出他的新武器,金光閃閃的加九神武,施放了一個技能,便義無反顧地衝向牛金的肚子。

  從叫我老大走到牛金的警戒範圍只要三秒、走到牛金的腳趾頭前則只要六秒。

  第七秒,SKYPE裡傳來叫我老大驚恐的呻吟:「BUG了!」

  「BUG?」常伯汶反問。

  「牛金不能砍,它顯示這是不可攻擊的對象。」

  「怎麼會?」

  「剛維修所有錯亂了?」

  「密GM吧。」有人提議。

  牛金真的變成跟NPC一樣,對著靠近牠的玩家視而不見,敲了牠牠還會跳出文字泡,裡頭寫上『哞哞』幾個字。

  就在常伯汶忙著跟GM溝通時,范懷遠也好奇地也跑到牛金腳下,用鼠標戳戳牠的肚子,可這一戳,牛金不叫了,反而是常伯汶先叫了。

  「GM說沒有BUG,一切都按照遊戲正常程序。」

  「GM每次都這麼說。」叫我老大嘆了口氣。

  「GM肯定是設了自動回覆。」竹子沒好氣地應道。

  「GM他……我操!」日昇飛劍來倒抽一口氣:「豬頭戰士你又做了什麼!」

  這豬頭叫得一整個親切,范懷遠也是非常有感悟地,無辜地操縱月落霜華遠轉身,衝著麥克風溫和地笑了笑:「小劍,牛說要給我東西。」

  

  范懷遠口中的牛,自然是被NPC化的BOSS牛金。牛金還是站在老位置,可是吐出來的文字泡卻少了哞哞幾個字,而是多了幾句人話。

  【牛金】:追、追隨者啊!你你你來啦!我等、等你已久、久啦!

  牛金是隻口吃的牛。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對任何人都只會哞哞叫的BOSS,在對上月落霜華遠時,卻一反常態地開始說起人話了。

  【牛金】:賀禮、禮,我、我忘了給你、你哞。

  放棄了繼續鄙視GM,三人轉而關注起這隻開始講起故事的牛。

  「學長,你是不是又接了什麼怪任務?」常伯汶第一個反應過來。

  范懷遠抓抓腦袋,清爽地答道:「沒有吧。」

  「小月月,你看看你的任務清單。」

  這幾天范懷遠為了衝級,已經沒在解任務了,而任務清單內留下的也都是一些無聊的跑腿收集任務。

  除了火爾大叔交付他的遺願還閃閃發亮外,其他任務都因為他的等級過高而呈現灰色狀態,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什麼都沒有。」范懷遠這次說的可是實話。

  牛金還在繼續他的廢話,一會兒說要給觸發任務的人賀禮、一會又開始抱怨起人類肆意破壞牛場沒有禮貌。

  嘮叨到最後,他終於提到了重點。

  【牛金】:追、追隨者,我的尾巴巴、你要交、交給火、火、火爾……

  「火火火爾這名字有點耳熟?」范懷遠歪著頭,仔細盯著牛金。

  「是火爾大叔啦白……」叫我老大忍了忍,沒把最後一個癡字講出來。

  竹子倒是不客氣,直接道:「白癡,你幹麼也跟著叫他大叔?」

  「一不小心就……反正這肯定跟火爾的任務有關!」

  【牛金】:尾、尾巴在後、後面,你、你去幫我、我拔。

  「要怎麼拔?」范懷遠又發問了。

  「豬!當然是直接拔!」日昇飛劍來怒道,一馬當先地衝上牛金的背後,然後瘋狂地點擊右鍵。

  「怎麼沒有反應?」

  「大概是你沒任務在身上。」范懷遠猜想。

  日昇飛劍來想想也對,毫不客氣地衝著范懷遠道:「豬腦戰士,你過來試。」

  范懷遠最討厭被人取綽號,他此生唯一認同的綽號只有『阿遠』兩個字,可是他卻一點都不介意日昇飛劍來怎麼叫自己。

  他笑笑地也繞到牛金身後,學著日昇飛劍來戳著牛屁股:「右鍵沒反應,不過左鍵有。」

  「什麼?」

  范懷遠看著螢幕跳出的新訊息:「他問我要不要拔毛。」

  「拔!」日昇飛劍來這麼說。

  「別!」常伯汶卻這麼說。

  比起乖學弟,會長大人的話還是比較重要的。所以范懷遠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拔毛。

  於是,想當然爾……牛金炸毛了。

  

  【牛金】:哞──爾等!該死之人!

  牛金一個轉身,原先還能裝裝可愛的銅鈴大眼此時已滲出血絲,前腳橫掃,唰地刷掉了月落霜華遠跟日昇飛劍來半條血。

  日昇飛劍來只是眨了眨眼,長久淫浸網遊的身體讓他不經思考就做出反應,向後滑了三步,連忙射出一道震擊箭,稍微緩了緩牛金的步伐,再頭也不回地轉身逃跑。

  牛金也不追日昇飛劍來,直接衝向月落霜華遠。

  范懷遠反應沒日昇飛劍來快,只能憑本能地拿出武器向前一劈。

  牛金是何等生物、他可是牛場這張地圖的終極BOSS,豈會被月落霜華遠的雕蟲小技震住。

  牛金仰天長吼,這吼聲帶著衝擊波,震飛了月落霜華遠與離得最近的叫我老大。

  叫我老大像後退一小步,第一時間施展了霸體,硬是穩住自己的身形,反衝向牛金在牠背後殺出一條血路。

  牛金的屁股被叫我老大毫不憐惜地用力一捅,受到強大的撕裂傷,令牠無法克制自己地被叫我老大吸引。

  「我來擋住牠!」叫我老大在語音頻道裡大叫。

  「學長,過來!」常伯汶的聲音裡也多了一絲紛亂。

  「牠怎麼說生氣就生氣?」范懷遠感到不解。明明是牛金答應他要給他毛的,但卻出爾反爾生氣了。

  前後不一的人最討厭了,范懷遠忿忿地回到一開始的位置瞪著牛金。

  【牛金】:竟以螻蟻之身,哞,就想動吾一根汗毛,哞──

  「哇靠,他怎麼不口吃了?」日昇飛劍來邊放箭邊抱怨。

  「我看他是精分。」竹子也準備好他的法術。

  一連串火光落下,才聽見叫我老大幽怨地問:「精分是什麼?」

  「就是姓常的那個法師也有患上的病。」竹子隨口解釋。

  「……怪了,這牛金怎麼跟平常不太一樣?」

  「少了根毛?」

  「不是啦!」叫我老大急道:「他攻擊變強了!」

  「嗯。」一直都沒吭過聲的牧師現在終於開了口:「要改用大補。」

  常伯汶心一沉,也察覺到自己的法術,對牛金造的威脅遠低於過去,一串獄火連擊打下去,牛金的血條連一格都沒少。

  「這肯定是BUG了吧!」竹子也察覺到異樣,第一個反應就是密GM。

  GM也很快地給了回應,只是……「我就知道!又是自動回覆!」

  「我想這張地圖可能更新過了。學長,照一開始說的,你跟日昇繞到牛金背後去。建宣你顧好血就可以了。老大你撐不撐得住?」

  「沒問題……」叫我老大沒花多久時間就穩穩吸住牛金,牛金雖然變威猛了,但對他來說也還不至於無法抵擋。

  在常伯汶的指揮下,戰鬥重新上了軌道。

  牛金的皮比起火爾大叔,又厚上不少,也不知道他是去哪裡做了烤漆美容,簡直跟核電廠的牆一樣無堅不摧。

  所幸牛金的攻擊力不像火爾大叔那樣暴力,花了一些時間,終於也把牠磨到剩一半的血條。

  「……還要打多久啊?」竹子大大地打了一個哈欠。

  「距離第一次拔毛已過三十七分又二十一秒。」范懷遠答道。

  日昇飛劍來拍了下桌子:「不會吧,你還真的每次都計時?」

  「我有碼錶。」

  「該不會還要再打半小時?」叫我老大有氣無力地敲著鍵盤,他已經重覆同樣流程的快捷鍵重覆到手酸了。

  「那我叫牠換個花樣吧。」范懷遠輕鬆地笑了笑。

  也就是這麼碰巧,在他話剛說完的那刻,日昇飛劍來的一道箭雨就從他頭上飛過,落到牛金的後腦杓上。

  ──牛金的血條就正式少於50%。

  於是,就在這一刻,在這一個大家都已被例行的攻擊、回魔、再攻擊的一貫作業麻木的時刻,牛金突然停下了揮舞前腳的動作。

  叫我老大已經僵硬的手指反應有些不及,揮了一個空。

  【牛金】:無恥之徒!不屑與爾等為伍!

  牛金哞哞叫了兩聲,突然決定要放棄站立之姿,回復一隻四腳獸該有的身份──牠放下原先高舉的兩根腿,讓牠的四肢都回歸於大地。接著就像在西班牙特有的表演運動裡的主角一樣,牠蹭著後腳,低著頭讓牛角高高仰起,鼻子哼氣,朝著在剛剛一直都能穩穩擋下他攻擊的叫我老大,毫不留情地狂奔猛頂。

  「啊!」

  叫我老大網遊經驗再豐富,也沒有在遊戲裡當過鬥牛士。

  他離牛金的距離太近,牛金根本不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就已經將他撞飛。

  踩過一人後牛金還一路向北,順便撞翻了一直站在叫我老大身後的牧師大人。

  喇叭裡傳來各式慘叫。

  牛金直直衝了一段路,直到衝力減緩才又停了下來,回身對不知所措的眾人哞哞扭臀,還非常無恥地召喚出兩隻小牛。

  「我靠!」日昇飛劍來震驚了,他打這張地圖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這麼張狂的牛金。

  「屁啦他會召喚!」竹子髒話也忍不住飆出來,因為被召出來的小牛,已經把目標瞄準他。

  「宣血長幫我捕血!」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的叫我老大大叫,牛金那一撞真不是蓋的,帶暈眩效果不說,還扣了他三分之一的血量。。

  救命的白光卻沒有適時的亮起。

  「竹子你不要帶小牛去找建宣!」常伯汶急著嚷嚷。

  「我沒辦法啊!牠們追著我不放……」

  地圖上的竹子正帶著小牛跟宣學長一起繞圈圈,除了跑路外什麼事都沒法做。

  「去遠些地方死一死啦!」

  「謝老大你居然敢咒我死!」

  日昇飛劍來很有組隊道義地朝著小牛射了兩箭,小牛終於停止追殺牧師跟法師,轉換目標朝他跑來。

  只是兩隻小牛而已,日昇飛劍來想,,憑他的技術不是不能應付。

  「小心!」

  但就在他準備要迎接小牛的攻擊時,喇叭又暴出了范懷遠的聲音。

  日昇飛劍來被嚇了一跳,皺了下眉正準備要破口大罵,就瞄到了螢幕斜前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隻又黑又大的生物,怒氣高昂地跨著步伐──

  於是所有人都看見了,一個可愛迷人的高級遊俠,被一頭牛的角戳個正著,高高飛起又重重落下。

  「月落霜華遠你這個烏鴉嘴!」

  唯一可以慶幸的是,在被撞飛的那一瞬間,日昇飛劍來的遺言還有機會透過網路線傳到隊友的心裡。

  

  「這樣根本打不了。」叫我老大在第二次被衝撞後,忍不住勸道。

  牧師大人已經被強迫下線消除仇恨值了,剩下的不是躺在地上發呆就是還在被追殺。

  「這不是一隊可以搞定的BOSS。」常伯汶沉思。

  「牠得了狂牛症?」范懷遠合理的懷疑。

  「不,是被你詛咒了!」竹子嚴肅地認定。

  「我是個智障才會再跟你這豬頭組隊!」日昇飛劍來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小劍你不是智障,你只是呆了點。」范懷遠依舊做出合理的判斷。

  「老子……老子……你才呆、你全家都呆!」

  「嗚啊,爆音了。」竹子捂住耳朵。

  戴著耳機的常伯汶感到特別悲情。

  「那……現在?」還在角色選擇介面等著大家死光的牧師大人低聲地問。

  「宣學長,你可以上來了……」終於把牛金引到天荒地老的角落,然後含淚自殺的叫我老大哀道。

  把眾人都復活後,范懷遠又問了一個讓大家靜默三分鐘的問題。

  「牛金的毛是不是不應該用拔的?」他這麼說,並且頗有再試一次的意思。

  竹子倒是想起了另一個重點:「小月月啊,你那任務不是還要再去打仙人跳不跳嗎?怎麼會跟牛金扯到一起?」

  「好像是。」

  常伯汶再一次將任務列表的提示念完,無非就是要替火爾大叔送東西給沙漠之王。

  送的東西應該就是那把屬性逆天的戰斧,而沙漠之王,估計不是仙人跳不跳、就是仙人跳不跳的爹。

  「剛剛牛金說要把尾巴交給火爾大叔。」范懷遠回憶著方才牛金沒啥重點的台詞。

  「你不會去告訴他火爾已經葛屁了嗎?」日昇飛劍來冷哼。

  「小劍你呆歸呆,但說的話偶爾也會有道理呢。」

  「泥馬你才呆!你全家都呆!」

  「日昇底迪,你這句剛剛用過了。」

  不管語音頻道裡吵成怎樣,范懷遠倒是真的操縱了月落霜華遠再一次去跟牛金接觸。

  牛金廢話了一大堆,最後仍然是要范懷遠將他的尾巴交給火爾大叔。不過范懷遠這次選擇了『不拔尾巴』的選項。

  【牛金】:為、為什麼不、不要?我的尾、尾巴不不不好嗎?

  對話介面裡多個告知死訊的選項。

  【牛金】:沒、沒想到……火、火爾已死、死、死……他、他違背誓、誓言……

  【牛金】:尾、尾毛要、要讓他編成繩、繩子,綁綁在狂沙之怒的手把、把,讓他……他永遠……永遠……都能……撫摸我的……毛……他卻……

  【牛金】:他忘記……忘記了……我、我們的誓……言……我……何必……這般……

  牛金到底想要這般還是那般?范懷遠不知道。

  月落霜華遠倒是有很深的感悟,因為他又再一次遭受到牛金的攻擊了。

  「怎麼又打我!」看到自己的小戰士瞬間少了半條血,范懷遠也沒辦法淡定了。

  「……火爾真不是普通人,專門喜歡非人類,連隻牛都不放過。」竹子瞄著再次拖著牛金逃命的月落霜華遠涼涼道。

  「我靠那牛不是母的吧?怎麼沒奶?」

  「搞不好他只是貧胸而已。」常伯汶站在一旁,沉穩地看著月落霜華遠跟牛金比賽賽跑。

  「不去……幫他嗎?」這個隊伍裡唯一的良心、叫我老大小心翼翼地問。

  「不用管他。」常伯汶有點心虛、壓低著聲音惟恐被范懷遠聽見。

  「讓他死讓他死!」興災樂禍地拍著手的則是日昇飛劍來。

  「我突然想到……」竹子表示很沉慟:「小月月要是又死了代表我擺脫他的日子又遠了一些……」

  「…………」

  眾人連忙掏出武器,準備好技能與魔法。

  但是,跟剛才同樣的下場,半小時候牧師大人再度被迫下線,地上的五具屍體則同時選擇假裝遺忘了有經驗值負債這個玩意。

  

  「我看……放棄吧。」在隊長的主持下,第二屆對付看起來不像母的但卻喜歡一個大叔的狂牛症患牛大會,再次展開。

  「應該去打星河樓的。」叫我老大對先前自己投了牛場一票深感後悔。

  「星河樓打爛了老子才不打。」日昇飛劍來悶哼。

  「誰叫你來的是你自己要來的!」

  范懷遠溫厚一笑:「小劍是來陪我的,我很高興。」

  「高興你毛啦!我是來陪……陪竹子的!」

  「不要把我扯進你們的曖昧關係裡。」竹子扶著麥克風,阻止自己想把頭往上敲的衝動。

  「誰跟他曖昧!你才跟我曖昧!」

  范懷遠的笑容溫度瞬間掉零下兩百七十三點一五度:「翠竹夢學弟,你跟小劍是什麼關係?」

  竹子替自己加上一件外套後,非常誠懇地表現出自己別無二心:「是追殺與被追殺的關係。」

  「希望你下次不要再追殺小劍了。」范懷遠淡道。

  「YesSir,小月月學長!」

  「GM回我了。」常伯汶打斷了他大學長繼續發言的空間。

  「常學長,你又密GM了啊?」叫我老大也終於逮到開口的機會,連忙道。

  「GM說,我們可以試著多找幾個幫手,他暗示……這是大型BOSS。」

  「不會吧!」竹子歪頭。

  「哼……」日昇飛劍來悶哼。

  「可是……」叫我老大望著天花板。

  「…………」牧師大人宣學長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GM要來當我們的幫手?」只有天真無邪的范懷遠學長,在這種時候還能夠笑得燦爛無比。

  「幫你個頭啦!」日昇飛劍來怒了。

  怒完之後又開始糾結了。

  所謂的大型BOSS,就是要出團隊來刷的BOSS。所謂的出團隊,就是要好幾個小隊組成一個大團隊,十幾、二十幾個人再一起去推倒一個BOSS的任務。

  一隊就推得倒的BOSS跟很多隊一起合作才推得倒的BOSS,掉的裝備等級不一樣,POP時間也不一樣。

  天野幻境裡這種大型BOSS不多,大多是高端地城的最深處,而且都被幾個大公會包點了,排隊等著打,普通玩家想要分一杯羹只能等夜深人靜的時候或太陽剛昇起的時候。

  牛金剛被創造出來的時候,遇到弱一點的新手,可能也要出動兩個隊伍一起殺,但基本上牛金是一隊就能刷的BOSS。

  現在一下子被升級成要團隊才能刷的BOSS,日昇飛劍來不知道是該興奮好還是該沮喪好。

  「要找人幫嗎?」叫我老大又一次問。

  日昇飛劍來猶豫了一下,沒答腔。

  叫我老大他們的公會,扣掉小號也就只有四個人,而那四個人現在都在隊伍裡。所以他問的『要找人嗎』很明顯地就是在問日昇飛劍來背後的劍與玫瑰。

  日昇飛劍來如果找了自己公會的人來,劍與玫瑰可以維持很長一段時間包下牛金,直到這個消息走露為止。

  可是一想到自己公會裡頭那些人的嘴臉,日昇飛劍來的熱情就馬上被澆得乾乾淨淨。

  「不了。」他狠下心道:「幹麼找人來分?我們自己找法子刷不行嗎?」

  「你倒是說說看怎麼刷?」竹子忍不住吐槽他。

  「那是你太廢,從頭到尾也沒看你冰住牠。」

  「你有本事用陷阱夾住牠呀!看你夾不夾得住!」

  常伯汶嘆口氣,阻止了這幼兒等級的爭論後,再一次認真地問日昇飛劍來:「日昇,你不想找你公會的來?」

  「……這是你們發現的任務。」

  「但任務是學長接的,他是你公會的人。」

  「找他們來又怎樣?」日昇飛劍來尖銳地笑道:「找他們來,老子就只能打這麼一次,再也不會有下一次!」

  「小劍你想打很多次牛金?」范懷遠問,彷彿聽不出日昇飛劍來話裡的憤怒。

  「誰不想打?」

  「那我每天都帶你來打。」想了想,范懷遠又補充:「你想打什麼我都帶你去,別難過。」

  「……誰難過了?」

  「那些人呀,我會讓那些你不喜歡的人難過的。」

  日昇飛劍來心裡咯了下。

  還來不及平復好自己的心跳,又聽見麥克風傳來溫和的笑聲:「小劍,會保護你的。」

  「……為什麼……啊!我剛剛什麼都沒說!你什麼都沒聽到也不用回答我!」

  范懷遠根本不理日昇飛劍來的欲蓋彌彰,仍然帶著笑,道:「因為你是我弟弟呀。」

  「只是弟弟?」

  「噓!」竹子瞪了眼跟自己同寢的叫我老大。

  常伯汶把耳機甩到一邊,揉著太陽穴,覺得萬分憂鬱。

  范懷遠對日昇飛劍來的執著讓他很意外,還有更多的害怕。

  他從來沒想過,神經大條但很照顧人的優等生學長,居然會對一個臭屁又沒口德的小鬼這麼有興趣。

  希望這份興趣只是單純的親情與友情……常伯汶暗暗想著。因為他知道,他可能沒辦法忍受學長突然有一天帶了一個金髮小屁孩,向自己介紹那是他未來的嫂子。

  

  ◎

  

  牛金最後還是倒了。

  龐大的身軀跌落時,塵土誇張地揚起,又瞬間消失。

  范懷遠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直到喇叭裡傳裡傳來常伯汶的聲音,要他檢查包包裡的物件,他才回神過來。

  「就多了根毛。」范懷遠說。

  「是嗎。」常伯汶沒說什麼,就轉頭跟真星語談起細節。

  擺著一隻不知道會掉什麼寶物的BOSS不打,實在有失網路男兒的身份。所以常伯汶找來了星晴公會,進行一番交易後借了十幾個人,重新組滿了三隊後,用人海戰術再一次地向牛金挑戰。

  「那我們先走了。」真星語他們一看到牛金倒地,啥也沒問,更沒有多做停留,打了聲招呼便帶了兩隊人馬直接離開,走的那是一個瀟灑。

  「除了根毛還掉什麼?」竹子好奇問。

  常伯汶把戰利品發到頻道內,是幾件快被市場淘汰掉的牛甲套裝,沒什麼特別的新鮮貨。

  「就這些?搞什麼鬼這不可能,那頭牛這麼難殺,就掉這點廢物……這肯定是BUG!」竹子憤恨地密著GM,依然只得到自動回覆。

  「日昇。」叫我老大頓了頓,弱弱地打斷了竹子的抱怨:「你不告訴你公會的人,真的可以?」

  日昇飛劍來抬起頭,他知道叫我老大想問他什麼。他頭頂上是網咖半明半暗的燈泡,黃光一閃一滅的時間,足以讓他深吸一口氣。

  「……你已經不是劍與玫瑰的人了,不關你的事。」

  「可是……」

  「現在公會裡那批白癡,沒半個是你認識的,用不著你擔心。」

  「我知道,可是……」

  可是,堂堂一個會長,遇到一隻有可能會掉好貨的大型BOSS,卻找了有競爭關係的公會來幫忙打,這事要是被自己的會員知道,肯定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叫我老大很擔心日昇飛劍來。這個隊伍裡面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日昇飛劍來到底肩負了什麼樣的壓力。

  方才跟星晴公會借來的人中,叫我老大認識了其中一半,剩下另一半連隊都沒組過,叫我老大實在不認為他們的口風會比竹子緊。叫我老大完全可以想像,在不久的將來,日昇飛劍來會面對什麼樣的質問。

  叫我老大曾經也是劍與玫瑰的成員,頂著公會主坦的豪華頭銜,在遊戲裡搖擺了好長一段時光。

  這些名聲,有一半是叫我老大自己拼出來的、另一半,則是靠著公會的鍍金加持。

  叫我老大還待在劍與玫瑰時,日昇飛劍來的口氣遠比現在更強硬,有著不襯他外表的高傲,做事從沒有妥協的餘地。當時的劍與玫瑰是這個SEVER的第一大公會,遙遙領先第二大公會,身為會長的日昇飛劍來很努力也很拼命,一遇到不合他意的事,就會在會頻裡破口大罵,除了少數幾個親近,從不聽他人意見。

  日昇飛劍來很不得人緣,以前的叫我老大也看他很不爽,身為會長,他囂張又臭屁,總愛帶著一群跟班到處招搖。可是,正也是這份剛愎、這份狂妄、這份不知打哪來的自信,才讓他架構起一個曾經屬於他的時代。

  只不過,那些榮耀,也都已經過去了。

  做為劍與玫瑰過去的骨幹、當年的SEVER第一騎士,叫我老大多少也聽過現在的劍與玫瑰一些不堪入耳的八卦。

  遊戲裡就是這樣,風風雨雨、起起落落,讓人執著,卻也同樣讓人疲憊愁悵。任憑時間拖著恩怨前進,最後殘留腦海的,也不過就只是那紛亂回憶。

  想起那段一起闖蕩的日子,叫我老大終究是沒忍不住,對日昇飛劍來輕道:「日昇,你過來我們公會吧。」

  日昇飛劍來輕撫著麥克風,緩了緩口氣:「……我不用你同情。」

  叫我老大知道他拉不下那個面子,仍忍不住道:「只是一個會長頭銜,幹麼放不下?你要的話宣學長的會長可以讓給你做。」

  在日昇飛劍來寧可答應常伯汶找來星晴公會幫忙、也不肯向自己的公會調人時,叫我老大就已經確定,現在的劍與玫瑰裡,日昇飛劍來只是個多餘的存在。

  每天一上遊戲就必須忍受被自己的世界摒棄,那絕對不是好受的事。

  「你懂個屁!」

  日昇飛劍來尖銳的憤怒預期之中地從喇叭竄出來,叫我老大嘆口氣:「我是不懂。你自己知道哪裡比較快樂。」

  「這樣遊戲好玩嗎?」

  不知道誰直勾勾地這麼問。這麼白目的問法,日昇飛劍來想,大概也只有月落霜華遠才說得出口。

  「小月,你都玩這麼久了還說這種話……」

  「因為小劍在我才玩。」

  「我靠!」日昇飛劍來用力地拍打著鍵盤,卻一時也想不起來自己該打些什麼。

  「小劍在的話,遊戲其實也挺有趣。」

  常伯汶清了清喉嚨:「學長……你跟他不認識吧?」

  「認識啊,但他不加我好友名單。」范懷遠咧著嘴,大剌剌地笑著。

  「幹、老子啥時跟你認識了!」

  「二十五天前。」

  范懷遠回答得如此理所當然,讓日昇飛劍來忍不住懷疑起自己一個月前是不是真的在路上撞見過那個小白煞星。

  「你見過日昇?我是指……現實中的本人。」常伯汶替日昇飛劍來問出了他的疑惑。

  日昇飛劍來憋著呼吸大氣喘都不敢喘地等著范懷遠的回答。

  然後他聽到清脆的擊掌聲,接著是帶著笑意的醇厚嗓音:「說的也對,我可以去見小劍。」

  「…………」常伯汶囧了。他相信日昇飛劍來比他更囧。

  「小劍,你住哪裡?」接著范懷遠愉悅地道。

  日昇飛劍來被口水咽住,咳了兩聲:「……老子幹麼告訴你!」

  「我也可以告訴你我家地址。」

  「老子才不稀罕!」

  「別老子來老子去的,你比我小呢,你可以自稱舍弟或者是小弟。」

  「誰他媽的是你小弟!」

  【翠竹夢】:日昇的語尾都帶了驚嘆號耶……

  「驚你媽個頭啦!」

  「雖然他們都比我小,但是我想要的弟弟只有你。」

  【叫我老大】:…………

  【翠竹夢】:我該笑嗎?

  【縱橫】:這是日昇的榮幸。

  「有種不要用打字的!」日昇飛劍來暴怒中。

  【翠竹夢】:傻孩子你懂什麼,打字才可以備份。

  【叫我老大】:備份我們……

  【翠竹夢】:絕對不會把你被男人死纏爛打的事昭告天下的決心。

  「啊啊啊啊啊啊啊!」日昇飛劍來充滿狂氣地高吼著。

  吼到一半就被網咖隔壁桌的客人賞了拐子,還附帶一句「叫春唷」。

  【翠竹夢】:日昇在發春了。

  日昇飛劍來極為尷尬,對月落霜華遠的怨恨又多了一分。

  卻聽見范懷遠燦爛一笑:「叫得挺好聽的。」

  

  日昇飛劍來的頭無比疼臉無比燙,他也說不出自己幹麼在聽到月落霜華遠那輕輕一笑時,心跳彷彿被強迫停止般再也沒有動靜,以至於自己被公會副會長點名時都沒有發現。

  【大小姐的絲襪】:會長大人。

  他的公會頻道跟隊伍頻道是同一個視窗,但現在隊伍頻道裡正在被竹子刷頻弄得花花綠綠的,他只能呆呆地看著遊戲介面,任由范懷遠的呼喚騷擾他的耳朵。

  「小劍,麥克風傳來的聲音跟你本來的聲音一樣嗎?」

  「……一樣啦。」他小聲地回應。

  「我沒聽過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你到底想幹麼?」

  「去找你玩呀,你喜歡吃什麼?我做給你吃。」

  「你會做?」日昇飛劍來下意識地反問。

  「會泡麵跟煮水餃。」

  「切!」

  范懷遠很有自信,溫和地道:「你只要說得出來我都想辦法學會。」

  「老子只想扁你。」日昇飛劍來扭動著脖子,捏著手關節。

  【大小姐的絲襪】:會長,你人在吧。

  頻道裡又閃了閃,但正忙著拒絕范懷遠的日昇飛劍來,什麼都沒有看見。

  「小劍,不可以隨意打人,要別人打你你才可以適當的反抗。」范懷遠想了想,忍不住又問道:「小劍,你頭髮軟不軟?」

  「幹麼?」

  【大小姐的絲襪】:會長,請你出個聲。

  「我想摸呀。」

  似乎感覺得到月落霜華遠那刺人的笑容,日昇飛劍來一震:「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

  「我好想退SK唷……」叫我老大幽幽的說。

  「你明白我以前的感覺了嗎?」竹子哀怨地瞥著坐自己隔壁的室友。

  逮到那對難兄難弟低聲的交談聲,日昇飛劍來血氣頓時上衝,毫不猶豫地激烈否認:「媽的誰跟你們一樣搞基!」

  「我可沒這麼說。」

  「他肯定沒學過欲蓋彌彰這個成語啦。」

  日昇飛劍來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反應幹麼這麼大,月落霜華遠都說了,他只把自己當弟弟,如果是弟弟的話,就不存在任何基情了……才對。

  過去,日昇飛劍來也不是沒認過乾弟乾哥乾姐乾妹,不少都網聚過吃過飯,雖然現在那些人不是離開遊戲了就是反目成仇,沒有一個人成功往戀人的方向發展。

  但月落霜華遠卻給了日昇飛劍來說不出的壓力……就好像……月落霜華遠特別與眾不同似的。

  日昇飛劍來暗暗地詛咒著叫我老大跟翠竹夢,都是他們的存在,才讓自己意識到男人真的可以跟男人交往、老公老婆喊久了也可能真的變成事實。

  可是,他跟月落霜華都不是人妖,他也不知道月落霜華遠對自己到底存了什麼心思……他把臉埋進手中,月落霜華遠的聲音不時還是會飄進他的耳裡,溫柔得像是在哄入睡的孩子。

  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月落霜華遠能這麼有耐心地對待自己?好比那些永遠無法阻止的密語,不辭辛勞地在日昇飛劍來上線、下線、發呆、打怪、以及寂寞的各種時候,送上消息,告訴自己,身邊還有人陪伴。

  「你為什麼都不會累?」終於,日昇飛劍來還是沒忍住地問出口。

  「累什麼?」范懷遠很有自覺地站出來接下這個問題。

  「密語啊白癡,我都不回你耶?」

  「如果你不在線的話,密語就送不出去了。」范懷遠用發現了什麼新研究般的口氣道:「所以只好一直送密語,好確認你是不是在線上嘛。」

  「難道我不在你就不玩了?」

  「差不多吧。」

  「你玩遊戲的目的到底是啥啊!」

  「陪你一起玩。」

  「為什麼!」日昇飛劍來終於沒有阻止自己這麼問。他很想知道答案,不管是那一種。

  「唔……因為你一副很希望我陪你的感覺啊。」

  「……屁啦……」

  日昇飛劍來捂住臉的掌心被發燙的雙頰蒸得滿手是汗,再也不肯回應范懷遠的呼喚。

  范懷遠自討沒趣,SKYPE其他幾個人又都非常團結地一起選擇消音,沒事的他只好滾著對話視窗,正好看見公會頻道新閃出來的消息。

  【大小姐的絲襪】:日昇飛劍來!請您出來負責!

  【月落霜華遠】:你找小劍什麼事?

  范懷遠替他做了回應。

  【大小姐的絲襪】:我找會長有事商議。

  【月落霜華遠】:他在忙。

  【大小姐的絲襪】:……你是他的誰?

  范懷遠想了想,輕快地打出了固定答案。

  【月落霜華遠】:他哥哥。

  【大小姐的絲襪】:…………

  【日昇飛劍來】:誰是我哥!

  日昇飛劍來終於從各種糾結中反應過來,氣得在一秒鐘內敲下四個字。

  【大小姐的絲襪】:我想請教會長,不知你方才身在何處?

  「這人說話怎麼這麼像古代人?」范懷遠問。

  【日昇飛劍來】:干你屁事?

  日昇飛劍來不客氣地回答。他知道自己對待大小姐的絲襪的方式肯定會再一次降低他在公會的名聲,但現在的他,真的不願意再浪費生命在他不願意面對的人身上。

  「什麼古代人?」另一方面看不到劍與玫瑰公會頻道、又被剛剛充滿粉紅玫瑰的氣氛嚇到的叫我老大,終於找到一個可以離題的突破點。

  「大小姐的絲襪。」范懷遠心想,這ID真是奇怪,好好一個人卻叫自己是是雙女人穿過的襪子。

  聽到這ID,常伯汶也有了反應:「日昇,絲襪在找你麻煩?」

  【大小姐的絲襪】:會長,身為一會之長,定是要以公會的利益為最優先目標才對吧?

  【日昇飛劍來】:那又如何?

  「真星語密我了,打牛金的事曝光了。」

  常伯汶的口氣平淡得有些壓抑,日昇飛劍來沒什麼反應,只是冷哼一聲。

  「這麼快?」叫我老大輕呼。

  「肯定有內奸啊阿呆。」竹子說著風涼話。

  「真星他……」

  「是故意的。」日昇飛劍來冷聲道。

  公會頻道裡大小姐的絲襪的質問越來越尖銳,就差沒有指名道姓指稱日昇飛劍來帶著其他公會的人去打大型BOSS。

  他板著臉看著大小姐的絲襪發揮他高超的文筆,自己倒是一個字都沒回。

  沒一會兒,他也收到來自真星語的密語。內容很簡單,先是道歉,再來是解釋消息不是自己洩露的,並且保證會盡早查出是誰這麼大嘴巴。

  日昇飛劍來冷笑,當他決定找星晴公會幫忙時,就已經能預料這個狀況。他知道情報肯定不是真星語主動洩出的,但真星語八成也在一旁默許這樣的行為。

  「真星語不講信用。」范懷遠說,他討厭說話不算話的人,就跟牛金一樣。

  「那傢伙看起來就是心機重。」竹子跟著冷嘲熱諷:「就只會裝好人。」

  「那現在怎麼辦……」叫我老大問。

  【大小姐的絲襪】:我們需要會長你能夠給個合理的解釋。據說星晴一樣裝備都沒拿,該不會是會長你為了獨吞裝備而選擇找外人合作吧?

  質問已經到了重點,日昇飛劍來的手一直放在鍵盤上,卻沒有移動的跡象。

  日昇飛劍來在等,等自己被要求下台的那一刻。

  【大小姐的絲襪】:會長還不願意給個解釋?還是根本無從解釋?

  【月落霜華遠】:小劍去打什麼BOSS為什麼要告訴你?你又是他的誰?

  但他卻先等到了范懷遠。

  日昇飛劍來看著公會頻道最新那行字,理智瞬間斷裂,衝著麥克風噴口水:「白癡豬頭你這個智障!」

  「小劍,你的形容詞都沒有增加。」

  「加個屁!你再回絲襪一句話我就把你踢出公會!」

  「為什麼不能問他?」范壞遠有點哀怨,瞪著公會頻道裡大小姐的絲襪那閃耀的ID又道:「難道他真的是你的誰?」

  【大小姐的絲襪】:我是他的副會長!

  大小姐的絲襪估計是被范懷遠搞得太嗆了,一個簡單的答案竟花了他三倍的時間來回。

  【月落霜華遠】:你是小劍的副會長,那會長是誰?沒人做的話我可以做。

  【大小姐的絲襪】:…………

  日昇飛劍來實在不想再讓月落霜華遠丟臉下去,只好耐著脾氣開始敲起被放置很久的鍵盤。

  【日昇飛劍來】:絲襪,我去打什麼、找誰幫忙,確實不用跟你報備吧。

  【大小姐的絲襪】:找星晴的幫忙?哈哈哈哈,會長,你心裡還有沒有這個公會?

  「小劍的心裡沒公會比較好。」范懷遠很聰明地沒有選擇在公會頻道裡講出這句話,但也很不聰明地選擇將後面那句話說出口:「以後心裡有我就好。」

  

  碰地一響,日昇飛劍來重重地把滑鼠摔到桌上,紅通通的臉頰不知道是被氣到的還是被噁心到的。

  這不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說「希望你心裡有我」,日昇飛劍來有過很多任網婆,說過也聽過各式各樣煽情的愛語,像這樣一句經典名言,他最後一任老婆也曾經幽怨地對他說過。

  最後一任老婆是個女法師,有個很美很有氣質的ID,雪如茵,跟她本人的性子有幾分相似。

  日昇飛劍來其實不太記得那任老婆的聲音,卻對她勾人的眼睛印象深刻。

  他連忙揉了揉耳朵,抗拒自己把月落霜華遠的聲音跟雪如茵的臉重疊在一起。

  「小劍?」范懷遠又一次呼喚他。

  日昇飛劍來這才提振起精神,重新將注意力放回遊戲。

  【大小姐的絲襪】:會長,我們等的就是你一個解釋,若你無法說明你今天為了什麼目的隱瞞牛金的消息,我們會認為你沒有資格坐在這個位置。

  日昇飛劍來看著大小姐的絲襪那擺明就是已經事先預習過十遍的流暢說詞,冷笑一聲。

  【日昇飛劍來】:這是我的公會。

  大小姐的絲襪反應也很快,像是早猜到日昇飛劍來會這麼聲明。

  【大小姐的絲襪】:真可笑,別忘了你只是坐在那個位置的人。

  【日昇飛劍來】:你要是看老子不順眼,就直接滾出去呀。

  【大小姐的絲襪】:做人怎能如你這般自私?別以為真星語還會繼續挺你。

  【日昇飛劍來】:那王八有挺過老子?

  【大小姐的絲襪】:我會將你說過的話親自截圖給他。

  【日昇飛劍來】:白癡!老子要是稀罕,今天就輪不到你來跟我說話。

  【大小也的絲襪】:你當個會長,怎能不以身作則?

  公會裡沒有其他人說話,就看他們兩個人針鋒相對。日昇飛劍來實在厭煩了跟大小姐的絲襪打太極,那廝不管日昇飛劍來怎麼回,來來去去就是要以公會為重、要會長自己檢討,說得正義凜然的極為好聽,但他的司馬昭之心,全天下大概也只有劉禪不懂。

  「小劍……」范懷遠看著公會頻裡的問答,心沉了又沉,按下打字回嗆的想法,卻忍不住想要關心一下他的小弟弟:「公會一定要有很多人嗎?」

  「啥?」

  「只有兩個人不行?」

  日昇飛劍來是聽出范懷遠的意思了,順手拉出了公會成員列表,對著上面發亮卻沒替自己說過幾句話的會員ID發呆。

  這個公會是日昇飛劍來的心血,他浪費了無數的青春在上面。劍與玫瑰曾經被一個女人毀掉了公會的外殼、也曾經被他親手拔除根基,但不管怎麼說,劍與玫瑰現在仍然健在,雖然活得很狼狽,但表面上還是擁有SEVER第二大的華麗頭銜。

  他知道大小姐的絲襪之所以寧可逼宮也不願意自己出去自立門戶,看中的就是劍與玫瑰的金玉外在。

  大小姐的絲襪現在就認定了只要把日昇飛劍來這個敗絮踢掉,劍與玫瑰就能再次重返榮耀。

  日昇飛劍來的滑鼠遊標點在大小姐的絲襪的ID旁,卻遲遲沒法按下請離公會的選擇鍵。

  他一直都心知肚明,今天大小姐的絲襪能毫不保留地展現野心,都是他日昇飛劍來自找的。

  【大小姐的絲襪】:你根本沒有資格當會長!

  公會頻道閃了又閃。

  【大小姐的絲襪】:你根本沒有保護公會的能力!

  日昇飛劍來咬了咬牙,閉上眼。

  「你根本沒想過要保護我!」本以為遺忘的、他最後一任老婆雪如茵的聲音,猛然地竄進他的腦海。

  日昇飛劍來扯了扯嘴角,心想,雪如茵的腔調跟月落霜華遠根本不一樣嘛,月落霜華遠的聲音要溫暖多了……

  「小劍,我保護你。」

  日昇飛劍來又咬緊著下唇,說不清自己自己幹麼這麼高興在這種時候,還能聽見一個男人叫著自己的名字。

  

  最後,日昇飛劍來還是沒有將那些礙眼的人踢出公會,他也捨不得由自己的手解散這個公會。

  他選擇了更簡單的作法。

  他下線了。

  電腦迅速切回桌面系統,露出網咖預設的桌布。

  退出遊戲,但SKYPE卻仍然在線。

  來自ID叫月落霜華遠的男人正慌亂地詢問著他在哪裡。

  日昇飛劍來沒有回答,而是二話不說直接關掉電腦,沒等主機運作完全停止,他就拎起隨身行李,準備回他不知道多久沒回的家。

  

  「…………」范懷遠皺著眉看著已經變成灰色的日昇飛劍來ID,口裡是五味雜陳,有說不出的憋屈。

  他才說好要保護日昇飛劍來的,日昇飛劍來就被那條絲襪欺負,而他卻束手無策。

  「日昇下了?」叫我老大看見隊伍裡離開一個人,很是擔心:「小月,剛剛你們公會發生什麼事?」

  「我要去找小劍。」范懷遠不顧一切地道。

  「你要去哪找人?」竹子尖銳地問。

  「……不知道,也許我可以找人查他IP。」

  「學長,他都下線了你上哪查他IP?」常伯汶嘆氣。

  「那我就找人駭進官網找他的註冊資料。」

  「小月月你上哪找這麼強大的駭客啊?」竹子提起了興趣。

  為了避免竹子真的慫恿范懷遠去找高手入侵官網,叫我老大只好出賣他的良知:「那個……其實我有日昇的手機……」

  「為什麼你有?」范懷遠的反應極快、快得叫我老大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我……我之前也是劍與玫瑰的呀!欸小月,你別發出這麼可怕的聲音,我可沒有欺負日昇唷!大概啦……」

  「大概?」范懷遠敏銳地捕捉到叫我老大的語尾。

  「沒有、我們真的沒有對日昇不好!」竹子連忙出面撇清:「報告學長,日昇的手機號碼是這個!我們就不打擾你聯絡他了!」

  抄下手機號,范懷遠反而比剛剛更鬱悶了。

  他覺得這隊伍裡的所有人都比自己更了解日昇飛劍來,而且也更熟悉日昇飛劍來的過去。

  這永遠無法彌補的時間差距,讓范懷遠沒來由地覺得煩躁,甚至忍不住幻想,要是日昇飛劍來打一開始就是他范家的孩子就好了,這樣他一定就能在日昇飛劍來呱呱落地的那一刻就把人帶在身邊好好照顧,而不會像現在這樣束手無策。

  人類一旦心情低落,就容易神智不清。范懷遠瞪著已經輸入待撥號碼的手機,在按下通話鈕之前,也不能免俗地腦袋發熱:「你們說……我是不是太晚玩這個遊戲了?」

  「…………」剩下的四個人非常統一地對著麥克風搖頭,也很有默契地沒有出聲打擊心情正不好的學長大人。

  在竹子心中甚至還有OS在咆哮:小月月,我們多希望的是你永遠別來玩這個遊戲啊!

  

  ◎

  

  在門口猶豫了老半天,日昇飛劍來才找出鑰匙。

  推開厚重的金屬門,客廳裡的燈亮著,父母還未回家,只有他的哥哥一個人正坐在沙發上看著國家地理頻道。

  「滿身煙味。」哥哥推著眼鏡斜眼瞪著他,只丟下一句話就關掉電視起身走回房間。

  「…………」日昇飛劍來重重地坐上哥哥剛才坐熱的沙發,屁股下那難以言喻的溫度讓他滿肚子難受。

  他重新拾起搖控器,剛對準42吋大螢幕按下開關,放在褲子口袋裡的手機就先響起。

  不認識的號碼──正準備掛斷時,躲進房裡的哥哥又再次跑出來,冷淡地對著空氣道:「你第一次模擬考成績單寄回來了。」

  日昇飛劍來愣了愣,心想什麼模擬考?打他被丟進補習班的那天起,他就沒有進過教室。

  哥哥很了然地冷哼兩聲,嘴角帶著譏諷,在確認日昇飛劍來開始感到羞愧後才又一次躲回寢室,還順手重重地帶上門。

  「我操!」日昇飛劍來對著關上的門板大比中指,才想起來另一隻手裡握著的手機還響個不停。

  「幹、誰啦!」他不爽地按下接聽鍵。

  「小劍你又說髒話了。」

  鏘──手機摔到了桌子上,打了個轉又往下與地板親密接觸。

  沒一會兒,催人命的鈴聲再次響起,日昇飛劍來連忙用腳趾切掉了通話。可是對方卻沒有放棄的打算,不管被斷話幾次都能不死心地再次來電。

  吵鬧的電子音樂把關在房裡的哥哥大人也給吵出來了,哥哥開了一道門縫,用著沒有起伏的聲音道:「別老交些亂七八糟的朋友,電話不接就設拒接。」

  日昇飛劍來火大地用腳底板踏住手機,扭頭衝著親哥哥大吼:「你又知道什麼!」

  「正經的朋友豈會容忍你這般沒禮貌?」

  「他跟你的朋友不一樣!」

  手指輕頂了鏡框,哥哥淡淡地揚起嘴角:「我可沒你那種朋友。」

  「我也沒你這種哥!」

  日昇飛劍來不等他的哥哥反擊,衝動地撈起再一次響起的手機,大聲地對著話筒裝模作樣道:「小月月嗎?我想你了!」

  一聽到對方的名字像女孩子,哥哥表情又多了幾分厭惡。

  「你可不要惹出什麼敗壞名譽的事。」他交待完這句後,決定再也不管日昇飛劍來的死活。

  「我操就只有你有名譽啦……」日昇飛劍來把話筒貼在嘴邊,忘情地批評著自己的哥哥。

  「小劍你身邊還有人嗎?」

  直到話筒另一端傳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才讓日昇飛劍來反應過來自己居然被月落霜華遠聽見難以啟齒的一面。

  「那是我哥啦……啊靠!你怎麼會有我的電話!」

  「你說你想我了,所以我打來了。」月落霜華遠的聲音跟在SKYPE裡聽到的有些不一樣,似乎更低沉、跟輕柔了些:「我以為你的哥哥就我一人呢。」

  一想到話筒裡吵著要做自己哥哥的男人還比自己真正的哥哥溫柔上百倍,日昇飛劍來就無法克制地染紅了雙頰:「誰會想你這個混蛋啊混蛋!」

  「小劍,你住哪裡?」

  「幹麼告訴你?」

  「這樣才能好好關心你呀。」

  「……走開啦。」

  「你不喜歡那些人我去幫你解決他們好不好?」

  日昇飛劍來知道范懷遠指的『那些人』就是大小姐的絲襪,一時沒忍住好奇心:「怎麼解決?」

  「唔……盜他帳號?」

  「真的能盜?」日昇飛劍來眼睛一亮。

  「不過這是犯法的,我們不能做犯法的事。」

  「不犯法你就做了?」

  「找人去騙他裝備就不犯法,但是欺騙人的感情是不好的。」

  日昇飛劍來嘆了口氣,坐回沙發上,讓身體陷入柔軟的椅墊中:「這樣你還說要幫我報仇。」

  「我可以代替他們喜歡你。」

  「蛤?」日昇飛劍來瞬間挺直了背,並懷疑自己是不是耳背。

  電話裡的輕笑搔過他的耳朵:「會長不就是要讓人喜歡的?」

  「不好意思老子是個不受歡迎的會長。」

  「……小劍,告訴我你在哪?」

  「在家啦。」

  「我去找你好不好?」

  「你來找我幹麼?老子跟你說清楚唷,老子是直的!直的!別想我會答應你。」

  「什麼直的?那有彎的嗎?」

  「媽的你就是彎的!」

  「要多彎才能當彎的?我柔軟度沒這麼好。」

  日昇飛劍來知道自己再繼續糾結這個問題下去,遲早會被逼成彎的,連忙換個話題:「豬頭戰士,你以前真沒玩過遊戲?」

  「沒有。」

  「既然是第一次玩,幹麼非跟在我屁股後不可?」

  「你是我玩遊戲時第一個認識的人呀。」

  日昇飛劍來有點哀傷,心想自己怎麼能這麼倒楣,會在一隻小雛雞破蛋時不小心路過,然後就此被看上了。

  但仔細思考細節,又覺得哪裡對不上:「縱橫他就不是人?他是你朋友吧!」

  「他是學弟。」

  「那又怎樣?」

  「學弟不是用來疼的。」

  「我操,老子也不是用來疼的!」

  「我就是想陪你。」

  「……老子真不懂了,你幹麼這麼……呃……」

  「喜歡你?」

  日昇飛劍來嚇了一大跳,差點連手機都沒拿穩:「你真喜歡我啊?」

  「喜歡啊。」范懷遠回答得十分乾脆、乾脆到不帶有其他的深層含意:「我怎麼會不喜歡我的弟弟,雖然是乾的。」

  「哇靠,別老是弟弟不弟弟的!」

  「你只有一個哥哥?還有其他兄弟姐妹嗎?」

  「就一個,別提他了……」想到關在房間裡的那個王八蛋,日昇飛劍來就心情不好。

  他可以用下線來逃避大小姐的絲襪,但是高高在上的優等生哥哥跟三更半夜還在外應酬的父母,卻是躲到天涯還角都無法無視自己的血脈還跟他們相連的。

  「你要是我家的孩子你一定也會喜歡我的,我弟跟我妹都很喜歡我。」

  日昇飛劍來沒好氣地回道:「不是你弟就不能喜歡你?」

  范懷遠稍微停頓了片刻,才又輕輕地笑了起來:「我情人的話就可以。」

  「我操!誰要做你情人啊!」

  「我沒說你要啊。」范懷遠笑得更加開懷,那笑聲裡透著說不明白的得意:「小劍,我真想見你。」

  「……你做夢吧。」

  「你又不是女孩子,幹麼害羞?」

  「我害羞個屁?我這是、這就是注意安全!不是女人也不能隨便跟陌生男人網聚好嗎!」

  「我可不是陌生男人。我叫范懷遠,今年二十五、身高一八一、體重八十、讀這個大學、家住那裡、生日是這個、手機號你有了、家裡電話如下、身分證字號的話是──」

  「停停停!老子要你身證字號幹麼!」

  「方便你查戶口啊。」

  「你白癡啊,我查你戶口幹麼。」

  「證明我單身、沒有不良嗜好、沒有前科、是奉公守法值得託付的好公民。」

  「……豬頭戰士,查戶口又查不出你是個腦殘。」

  「叫我阿遠吧。」

  「豬頭戰士就是豬頭戰士。」

  「小劍,叫阿遠。」

  「白癡笨蛋神經病跟蹤狂變態……」

  「叫阿遠。」

  「…………」

  「阿遠。」

  「……阿遠。」

  「好乖。」

  「乖個屁!」日昇飛劍來火氣直衝腦門,一不小心就把手機給切了。

  但是從小到大,從他有意識以來,似乎就沒有人對他說過「好乖」了……他嘆了口氣,看著又開始在閃的電話,效法了迴避劍與玫瑰副會長的模式、毅然地按下關機鍵。

  

  ◎

  

  被日昇飛劍來掛了電話,范懷遠心情非常地……不滿足。

  他又再一次騷擾了常伯汶,一個勁的直問:「小劍住哪裡你知不知道?」

  常伯汶不勝其煩,直接裝睡裝死。

  叫我老大比常伯汶更絕,居然說出自己現在就要去畢業旅行不在家的謊。

  范懷遠沒辦法,只好找老黑頭抱怨。

  「你幹麼非去找人家不可?」老黑頭說。

  「我就想見他。」范懷遠回答得很理直氣壯。

  「他又不是妹子。」老黑頭是萬分不能理解,想跟一個雄性生物網聚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態?

  「有什麼關係?」

  老黑頭擠著小眼睛,心裡突然浮起不太好的念頭,連忙把屁股挪遠三步:「阿遠啊……你該不會……是……喜歡上人家了吧?」

  「喜歡啊。」

  「什麼!」老黑頭從椅子上跳起來,那俐落的動作跟他的體型完全不合。

  范懷遠不解地望著室友那漆黑如墨的臉。

  「兄弟啊,我真是看錯你了,我以為你不交女朋友是因為女人都被常伯搶走了,沒想到你是因為……因為……是那方面的人啊!」說完後老黑頭連忙抱住自己的胸部,略帶嬌羞地道:「可別看上人家唷,人家是直的。」

  「直的是什麼意思?」日昇飛劍來也說過一樣的詞,讓范懷遠有點介意。

  「直男啊、就是說我不是同性戀!」

  「彎的就是同性戀?」

  「別告訴我你是彎的,小爺我的心臟不太好。」邊說還邊拍著胸口,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小劍說我是彎的。」

  「噗──」掌心狠狠地敲在自己的心臟上,老黑頭噴了滿臉口水。

  范懷遠抽了張衛生紙,表情依舊沮喪:「噁心死了。」

  「阿遠你對那個日昇做了什麼人家這樣說你!」

  「打電話給他。」

  「還有呢?」

  「想見他。」

  「還告訴他你喜歡他?」

  「嗯。」

  范懷遠那態度,像是一點都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老黑頭跟他當了多年室友,多少還是明白那位范大白的想法,忍不住問:「你喜歡他該不會是像喜歡我一樣喜歡吧?」

  這句話有點噁心,老黑頭開完口後也覺得舌頭發麻。

  誰知道范懷遠一點都不領情,迅速地回答:「當然不是。」想了想後又補充:「我把小劍當弟弟。」

  「…………」老黑頭覺得有點無言,更覺得日昇飛劍來十分可憐,便說:「那你就別招惹人家了。」

  范懷遠沒對這個提議做出什麼表示,轉了個話題:「有什麼辦法可以把那些會員都踢掉?」

  老黑頭知道范懷遠指的是大小姐的絲襪那票人:「等你當上會長或副會長。」

  「小劍會讓我當副會長嗎?」

  老黑頭心裡知道不會,但仍然不忍拂室友的願望:「不然你叫真星去挖角好了。」

  把討厭鬼都湊到一隊這提議真是太美妙了,范懷遠十分滿意,於是便迅速地溜回房間,上線敲了真星語。

  但他才打了一個HI,真星語就回了一大串。

  【真星語】:小月,你那天打牛金是什麼任務?

  范懷遠搞不清楚真星語想問什麼,便實話實說。

  【月落霜華遠】:拔毛任務。

  【真星語】:拔到毛後然後?

  講到那根毛,范懷遠才想起來拿到毛後,他就忘記看毛有什麼作用了。他把包包翻得徹底才找到一撮黯淡的長鬚,物品介紹寫著它能夠固定狂沙之怒的手把。

  「……寂寥的牛毛,這個嗎?」

  手很賤地在牛毛上點了幾下,牛毛還真的發了光,然後直接消失。

  而伴隨月落霜華遠很長一段時間、卻一直沉在包包深處而無用武之地的狂沙之怒,則換了個新的名字,多加了黯然.狂殺之怒這裝逼到極點的稱號。

  【月落霜華遠】:毛跟斧頭合體了。

  范懷遠仍然選擇據實以告。

  【真星語】:斧頭能貼給我看嗎?

  把有了新名字的斧頭貼到對話輸入欄,范懷遠才想到自己密真星語的重點。

  【月落霜華遠】:真星語,你把大小姐的絲襪收進你的公會,然後我就把斧頭貼給你看。

  【真星語】:……他貌似是你們的副會長。

  【月落霜華遠】:沒關係,送給你。

  【真星語】:……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了?

  【月落霜華遠】:我知道。大小姐的絲襪想當會長,但是小劍也想當會長,只好讓他去跟你搶會長的位置。

  真星語非常想哭,為了避免自己再次被當成炮灰兼垃圾收容所,只好出賣了過去的朋友。

  【真星語】:我以前也有個副會長,叫清晨已遠。

  這個ID范懷遠有些印象,好像也是曾經欺負過日昇飛劍來的人。

  【真星語】:清晨是個人渣……發生了一點事,他後來離開遊戲,但是……

  【月落霜華遠】:他回來了?

  【真星語】:嗯……開個分身現在就在我的公會裡,你們去打牛金的事就是他洩露的,這事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幫我告訴日昇,我沒有對不起他。

  范懷遠揉了揉眼,不知為何,他一點都不想幫真星語解開日昇飛劍來對他的誤會。不只是真星語,最好所有人都滾得遠遠的,劍與玫瑰裡只要他跟日昇飛劍來在就好了。

  猶豫沒多久,他決定暫且先不要答應真星語的請求。

  【月落霜華遠】:所以大小姐的絲襪跟清晨已遠好上了?

  【真星語】:……可以這麼說。

  【月落霜華遠】:那更好,你更應該讓大小姐的絲襪加入你的公會,讓他能跟清晨已遠在一起。

  【真星語】:…………

  【月落霜華遠】:你怎麼一直打點點點?

  【真星語】:…………

  【月落霜華遠】:黯然.狂殺之怒(封印)。

  出於補償心態,范懷遠把斧頭的連結貼給真星語,真星語終於不再點點點了,而是打了好多個驚嘆號。

  【真星語】:這個任務在哪接的?

  【月落霜華遠】:你想知道?

  【真星語】:小月,這很重要,這攸關了我們全服的名譽。

  【月落霜華遠】:蛤?

  真星語似乎猶豫了,拖拉了許久才看到他新的密語。

  【真星語】:也不怕告訴你,前陣子的更新似乎是追加了史詩任務,每個職業都有。據說最先完成史詩任務的SEVER跟職業另有獎勵。我想你接到的應該就是史詩任務。

  史詩任務又是什麼東西?范懷遠瞄著包包裡那把斧頭,只覺得它很佔位置,絲毫沒有半分『我很重要』的光彩。

  關掉了包包,翻開好友名單,幾個熟悉的ID都還是呈現灰色狀態,范懷遠也失去了繼續遊戲的心情。

  【月落霜華遠】:等大小姐的絲襪去你公會後,我就告訴你。

  【真星語】:…………

  真星語還想說什麼,范懷遠便果斷地下線,然後又一次撥打了日昇飛劍來的電話。

  

  ──還是一樣,關機中。

  

  范懷遠很鬱悶。

  偏偏老黑頭又無法理解他的鬱悶。關掉電腦後他也沒別的事可以做,倒在床上胡思亂想地想著日昇飛劍來現在在幹麼?終於還是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他比所有人都先一步出現在研究室,指導教授看到他已經準備好的資料表示十分欣慰。

  下午去打工,店長對他不同以往的冰霜笑容極其滿意,也很意外那張臉擺酷時竟能比平時更吸引女性顧客。

  就這樣過著每隔一小時撥電話給日昇飛劍來、其餘時間往返學校跟打工的生活足足三日,范懷遠才又一次上了遊戲。

  一上線就看到翠竹夢跟叫我老大都在線上。

  【月落霜華遠】:畢業旅行回來了?

  竹子假笑了兩聲。

  【翠竹夢】:嘿嘿小月月,你任務解到哪了?

  【月落霜華遠】:什麼任務?

  【翠竹夢】:就是你那把破斧啊。

  翠竹夢送來了組隊邀請,隊伍裡頭仍然是不變的那四個人。

  看著剩下一格的空位,范懷遠只覺得胸口堵堵的,說不出口的沮喪。

  昨天老黑頭對他說:「你別像跑了馬子一樣好嗎,成天擺著死人臉。」

  范懷遠也不是沒交過女朋友,可是女朋友提出分手時他都沒有現在這麼不舒服。

  為什麼日昇飛劍來不願意見自己呢?他總是想不透。卻又不肯去思考自己幹麼這麼想要去見日昇飛劍來。

  【翠竹夢】:小月月,你有沒有接到法師的任務啊?

  竹子的話打斷他的思緒。

  【月落霜華遠】:我是戰士不能接法師的任務。

  【翠竹夢】:唉為什麼法師都這麼小氣呢?為什麼都沒人把任務流程公布呢?為什麼法師都不能跟騎士一樣勇於分享呢?連謝老大都已經解到第二關了我居然連找誰接任務都不知道。

  【叫我老大】:……你去巴哈上看有沒有人發攻略?

  【翠竹夢】:我每小時都刷,攻略早就都置頂啦!

  【縱橫】:學長,你那把斧頭的任務流程都有記下來吧?

  【月落霜華遠】:你說牛金的故事還是火爾大叔的故事?

  【縱橫】:兩個都要……

  范懷遠花了些工夫,才弄懂這三天遊戲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劇烈的變化。

  隔壁SEVER有個遊俠,五天前PO了一個帖子,內容詳細地記載了他接了一連串複雜的任務,並得到一把屬性好得嚇死人的武器。只是這個武器還在封印中,必須在經過最後一道手續才能解封印。

  那位遊俠PO帖就是希望能集思廣益,問問看最後一道手續到底是什麼?

  這個帖子剛PO出來時,並沒有多少人重視,直到有個號稱遊戲公司關係者的暱名人士證實了這個任務的真實性,並宣稱這是天野幻境新推出的史詩任務,不只能獲得打BOSS都不一定有的頂級武器、最先完成這任務的SEVER還能得到額外獎勵。

  於是這幾天,天野幻境引發了全民任務熱,上至負責傳送的小姑娘、下至荒郊野外的史萊姆型NPC,每天都有上千的玩家等著向他們問安。

  人類集思廣益的爆發力是可觀的。這幾日論壇上處處可以見到哪個NPC能接到神秘任務、哪個NPC的跑腿任務只是在整人。而身為騎士的叫我老大,就在這些大量的情報中開始了他的史詩任務之旅。

  【翠竹夢】:現在任務流程最完整的大概就是遊俠了吧,最倒楣的就是我們法師,居然沒有半點有屁用的情報!

  【月落霜華遠】:遊俠的任務怎麼接?

  【翠竹夢】:幹麼?你又不是遊俠。

  【叫我老大】:小月一定是要幫日昇做任務啦……

  【月落霜華遠】:叫我老大,你也有腦筋不錯的時候啊。

  我平常有很笨嗎?叫我老大在腦內哀慟地問著自己。

  【叫我老大】:……我去中央城了,聽說我下一個任務在那。

  范懷遠翻出他被封印的斧頭,心想既然真星語跟竹子他們都這麼看中這把斧頭,肯定有它的玄妙之處。那麼自己也早點這個任務做完好了,這樣等日昇飛劍來回來後,就有武力能保護他了……

  有了這念頭後,范懷遠立刻有了行動。

  【月落霜華遠】:叫我老大,我跟你一起去。

  【叫我老大】:……啊?

  玩了這麼長時間還搞不清楚天野幻境的地圖有幾張的戰士,一點都不知道害臊地答道。

  【月落霜華遠】:你帶我解任務吧。

  

  關於月落霜華遠的史詩任務……「喔那根本是死屍任務。」叫我老大恍惚地笑著。

  意興闌珊的叫我老大帶著遊戲路癡月落霜華遠在中央城的武器店的左後方的風爐旁,遇到一個鬍子長到膝蓋的老鐵匠,竟然奇蹟似地觸發了新的任務。

  「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了憑什麼我的人品比小月月差。」繞了全世界的地圖還一無所獲的竹子這般哭訴。

  根據老鐵匠的說法,月落霜華遠手裡的斧頭,是火爾當年求老鐵匠替他做的。老鐵匠為了要打造世界第一好的斧頭,便要火爾去搜集各種稀奇古怪的材料,其中一樣就是要牛金的角。

  沒想到火爾最後並沒有帶回牛金的角,反而是殺了傳說中的獨角獸,用馬角來取代牛角。

  火爾說:「牛金已經成為我的朋友,我沒辦法傷害我的朋友。」

  可是因為他傷害了獨角獸,被傳說中的傳說的騎士追殺,只好逃到巴爾巴德去避難。

  「聽說他當上了傭兵。」老鐵匠說,在那之後就再也沒聽到火爾的消息。

  老鐵匠又說,火爾的武器同時接受了祝福與詛咒,就連牛金的毛都同時代表了思念與苦澀。

  「跟戀愛中的少女一樣嘛。」范懷遠心想,沒有揮開腦海中那短髮綠裝的遊俠身影。

  老鐵匠把月落霜華遠的斧沒收了,順便要求月落霜華遠去中央城南面郊區的幽冥谷收集一百個夢魘馬的牙齒,以及到聖女森林再拔一次獨角獸的角。。

  夢魘馬大概是五十多級的怪,沒花多久功夫范懷遠就拖著叫我老大幫他弄齊了,就是那個獨角獸有點麻煩……

  獨角獸在遊戲裡也是隱藏BOSS,雖然等級不高攻擊不強,可是滿身是寶,每天都有人守在聖女森林等著逮牠,所以只要牠一降生在這個世界,不用半個時辰就等著魂歸塵土。

  幸好獨角獸的POP點並不固定,聖女森林的設計又跟迷宮一樣,要殺牠只能憑運氣跟經驗。

  經驗叫我老大有,運氣的話范懷遠則多到滿出來。

  即使如此,兩人在聖女森林晃了一個多小時,晃到聖女森林的怪物們看到他倆都想逃跑時,才遇見了三天POP一次的獨角獸。

  「不錯了啦,至少一天就給你們逮到了。」竹子的話語裡帶著濃濃的嫉妒,因為他曾經有堵獨角獸連堵半個月的經驗。

  收到材料後,老鐵匠很快地再次改造了火爾大叔的武器。

  獨角獸角能安撫留在其上的戾氣,夢魘馬齒能夠破壞牛金附加在斧頭上的閨怨,只保留最純粹的愛。

  「那隻牛居然還懂得閨怨……」叫我老大滿臉線條。

  竹子吐槽他:「你應該說真沒想到那隻牛會暗戀火爾。」

  於是重新打造過的斧頭又多了新名字,一樣裝逼,就叫:銷魂.狂殺之怒。

  老鐵匠告訴月落霜華遠:「詛咒是由強大的王賜予、是由強大的愛支撐、是由強大的悔恨提供力量。」

  叫我老大分析,強大的王應該就是指仙人跳不跳的老爸。

  「還要完成火爾大叔的遺願。」拿著新斧頭的范懷遠說。

  火爾的遺願就是向美麗高貴的仙人跳不跳公主SAYGOODBYE。

  為了達成這位多情戰士臨終託付的麻煩,范華遠跟叫我老大只好遠赴伯滋城南端沙漠,瘋狂地刷著小仙人掌,刷到口乾舌燥、兩眼發直、甚至以為自己看見了海市蜃樓……

  

  公會成員日昇飛劍來上線了──

  

  范懷遠揉揉眼,在第一時間送出了密語。

  在家裡待了一天,第二日就又被父母拎回補習班,坐了三天板凳,終於受夠導師的蜜蜂式講課,再次逃跑的日昇飛劍來,去了之前一直暫住的網咖,坐到熟悉的位置,開啟熟悉的程式,登入熟悉的遊戲。

  一上線,還待不到幾分鐘,就接到蜂擁而至的訊息。

  【月落霜華遠】:小劍,晚安!

  【叫我老大】:來伯滋城可以嗎?

  【翠竹夢】:小鬼我終於明白你的重要性了!上SK。

  【縱橫】:…………

  【真星語】:日昇,我們聊聊好嗎。

  【陽陽亮亮】:你終於上啦!親一個。

  【排奡】:白癡。

  【大小姐的絲襪】:沒想到會長大人還記得上線啊。

  盯著最後一條、也是唯一來自公會頻道的對話,日昇飛劍來跳出遊戲,開啟了SKYPE加入萬年不變的房間,接著順手回了排奡。

  【日昇飛劍來】:你才白癡。

  然後回覆真星語。

  【日昇飛劍來】:我們沒什麼好說的。

  再看著月落霜華遠的密語,手僵了僵,不知道該說什麼。

  月落霜華遠也很勤快,第二條送來得很快。

  【月落霜華遠】:想我了?

  「噗──」日昇飛劍來沒忍住,噴了麥克風全是口水。

  沒一會兒就聽到竹子透過SK大吼:「日昇啊日昇,來解任務。」

  「啥任務?」

  「咳咳……」常伯汶輕咳兩聲,把這幾天發生的大事全交待了一遍。

  聽到遊俠的史詩任務攻略是目前最詳盡的,日昇飛劍來並沒有覺得特別高興,反而更為沉重。

  他把論壇那個流程拉出來仔細看了一遍,裡頭要收集稀有材料、打大小BOSS,有好幾種BOSS的POP時間都很長,其中還有一隻鳥人BOSS、一隻爬地獸跟牛金一樣經過變異,沒帶個三、四隊精英打不了。

  日昇飛劍來不是第一天玩遊戲,他很清楚這會變成什麼狀況。幾個關鍵BOSS會越來越搶手、原本幾個大公會培養好的排隊包點默契都會在全民對任務的渴望下毀於一旦,而那些不是大公會打不了的大型BOSS,又會造成公會的競爭以及重要性。

  日昇飛劍來順手翻開公會管理,這幾天真的加入了不少新人,還全是大小姐的絲襪收的。

  暗嘖了兩聲,日昇飛劍來想到剛才真星語送來的密語:「星晴……那邊怎麼說?」

  竹子笑了笑:「他能跟我們說什麼?你才是劍與玫瑰的會長。」

  日昇飛劍來的對話框這時候又閃了閃。

  【真星語】:日昇,我們可以幫你打鳥人。

  【日昇飛劍來】:你想幹什麼?

  【真星語】:你來我們公會吧。

  「蛤?」這一聲還沒來得及以鍵盤表現,就先透過聲音傳到了其他人的耳裡。

  【日昇飛劍來】:你神經病啊要挖人不會去挖絲襪嗎!

  【真星語】:你們小月也說了一樣的話。

  【日昇飛劍來】:…………

  日昇飛劍來很吐血,接著又看見公會頻道裡大小姐的絲襪正在帶人去打遊俠任務要用的材料。

  解任務的遊俠是跟著大小姐的絲襪入公會的,他喜孜孜地在向同行幫忙的會員道謝,還誇下海口說大小姐的絲襪會幫助每個人都拿到史詩武器,只要大家能團結合作。

  團結吹捧副會長、合作把他這個會長趕下台嗎?日昇飛劍來冷笑,卻也懶得去打擊那些熱衷搞派系鬥爭的副會長黨。

  沒料,卻有個人比日昇飛劍來還要更關心自己。

  【月落霜華遠】:遊俠任務的材料很難打嗎?

  「噗──」日昇飛劍來二度噴麥,連忙送了密語叫那個白目戰士閉嘴。

  「小劍,你電話開機了嗎?」范懷遠聽話地爬上了SK了,頭一聲就喚得日昇飛劍來耳朵發癢。

  「變態!你一天是打幾次啊!」

  「不多,一小時一次而已。」

  這還叫不多嗎?SK房間裡所有人都為日昇飛劍來默哀。

  「連女朋友查勤都沒這麼勤勞吧。」竹子很故意地取笑。

  日昇飛劍來瞄著擺在自己左手邊、關機中的手機,只覺得背上全是冷汗:「小月月……大哥……你放過我吧。」

  「不是說好叫我阿遠的嗎。」

  「…………」

  「叫我阿遠我就一天只打四次電話。」

  敢情這是早中晚餐外帶宵夜吧?

  「…………」日昇飛劍來捏著滑鼠,大口深呼吸:「三天一次。」

  「一天三次。」

  「兩天一次!」

  「不行,一天兩次。」

  「……阿遠……」

  「一天一次,不可以再少囉。」

  范懷遠笑得那是一整個春風得意,笑得日昇飛劍來滿臉紅滿耳燙。

  日昇飛劍來死掐著滑鼠、就希望能把這滑鼠當成范懷遠的脖子掐爛了。這也是頭一次,他這麼渴望見到范懷遠……呃、當然不是因為他日昇飛劍來春心已動,是他已經氣到想找某白目戰士真人PK。

  其實只要把電話號碼設成拒接就好了……當然,這個小秘密不會有人告訴日昇飛劍來的。日昇飛劍來只能暗恨自己居然當著大家的面把那兩個噁心的字說出口,並詛咒著竹子他們最好全部失聰。

  結果被范懷遠這樣一鬧,日昇飛劍來差點忘記叫他上范懷遠的理由。

  「那個……豬頭戰士……」

  「阿遠。」

  「隨便啦!反正你不要再到公會頻道裡說話了啦!再說一次我就踢了你!」

  「把我設成副會長吧。」范懷遠一點都沒感受到日昇飛劍來的痛苦,還得寸進尺地要求。

  「小月月你想當副會長幹麼?」竹子問。

  「聽說副會長才可以踢人。」

  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沒問范懷遠想踢掉誰。日昇飛劍來看著公會頻道裡熱烈地討論著任務、還真的有直接退出公會的衝動。

  退了、對誰都好。

  他明知道這一點,一股不甘卻仍盤踞在肝火中,讓他怎麼樣也無法按下退出公會的選項。

  「不然……讓小月月當看看副會長?」竹子小聲地試探。

  「小劍,我來就好。」范懷遠說。

  「好個屁!你知道這樣你會──」

  「沒關係,你高興就好。」

  日昇飛劍來咽住了。

  竹子的意思日昇飛劍來不是不懂,他可以讓范懷遠替自己做選擇、所有的批評則由范懷遠一個人去承受。

  可是,日昇飛劍來雖然脾氣衝了點、腦子呆了點,卻不是真的完全沒有感情……只要一想到那個總是一本正經說要保護自己、其實都是被自己保護著的戰士,是真心地對自己好,日昇飛劍來就下不了手……

  真心地、對自己好……日昇飛劍來已經記不得自己到底有多久沒被人這樣放在心上了。

  他的第一任女朋友是個小女孩、重視偶像團體與買衣服甚過跟他約會。

  他的第一任老婆在拿到他送的套裝後就對他不聞不問。

  他的第一個朋友是他的小弟。

  他唯一的家人把他當笨蛋。

  他的最後一任老婆為了另一個男人質疑他的能力。

  而范懷遠這個他鄙視、逃避的男人,卻比那些圍繞在他身邊的人,更、更、更……

  「小劍,別擔心,我──」

  「小月!POP了!」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嚇得日昇飛劍來把卡在喉嚨的悸動全吞回了胃裡。

  日昇飛劍來認得出第二句聲音,是叫我老大的。

  又聽見叫我老大繼續喊道:「小月等我先開怪,你別動,等宣學長來後再打。」

  「你們在打什麼?」久久沒開口的常伯汶問。

  「仙人跳不跳,常學長……我們有點欠DPS……那個你……」

  「我去。」日昇飛劍來二話不說地飛往伯滋城。

  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想為范懷遠做些什麼。

  

  日昇飛劍來拍拍自己的臉,耳裡迴盪著范懷遠有點邪惡的笑聲。

  他雖然覺得有點後悔,但還是飛快地趕到伯滋城,但才剛走出傳送點,就發現這個偏僻的小城變得熱鬧許多,到處都能見到揹著弓的遊俠身影。

  他沒有細想,正準備要趕往沙漠,才彎進一個巷子繞了一圈,才剛走出巷口就先瞄到外頭有一群眼熟的ID,ID的下方則都掛著跟自己一樣的字串:〈劍與玫瑰〉。

  日昇飛劍來暗叫倒楣,想轉身當做走錯路,對方先搶先一步叫住了他。

  【山圈山】:會長?

  【奶奶摸奶奶】:喔喔喔喔喔那不是我們傳說中的會長大人嗎。

  日昇飛劍來臉色一暗,知道這一次的正面交鋒避不了。

  【殭屍皮蛋拌肉粥】:會長在哪?我要看!

  【鳥D博士】:嘿嘿小新人,連我都沒看過幾次會長呢,你真是幸運。

  那個殭屍皮蛋拌肉粥是沒見過的ID,應該是新收的玩家吧。看他興致勃勃地往自己靠過來,日昇飛劍來下意識地後退,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路被一堵高牆擋下,再也不能裝死。

  【殭屍皮蛋拌肉粥】:你好。

  殭屍皮蛋拌肉粥倒是很有禮貌,一上來就先給個笑臉。

  【日昇飛劍來】:……你好。

  【殭屍皮蛋拌肉粥】:會長的裝備不錯呀。

  【鳥D博士】:當然,他可不像我們打到裝備還需要大家一起分。

  日昇飛劍來沒有說話。他看著越來越多人靠向自己,行成了一個包圍網,裡頭甚至可以看見大小姐的絲襪的身影。

  【奶奶摸奶奶】:會長來這裡幹麼呀?

  【山圈山】:想也知道是來打任務材料嘛,只是……

  【鳥D博士】:我打材料要全公會分呢,會長就不需要貢獻嘛。

  【殭屍皮蛋拌肉粥】:因為他是會長嗎?

  【山圈山】:殭屍真聰明。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日昇飛劍來的背後是牆、前方堵了一票玩家,除了按回城杖之外沒有離開的辦法。

  「冷靜、冷靜……」日昇飛劍來告訴自己。

  眼前人影幢幢、模糊不清,他的掌心裡都是汗,很有當場開PK的衝動。

  【大小姐的絲襪】:你們別打擾會長了,我們會長俗事繁多,沒時間陪我們打材料幫助公會會員。

  乾澀的瞳孔映著大小姐的絲襪的官腔,日昇飛劍來用力眨著眼,再一次按耐住想殺人的欲望。

  「日昇,你到哪了?」叫我老大的聲音在SK裡響起。

  「我們也到伯滋城了。」竹子接著說:「城裡怎麼這麼多劍與玫瑰的人?」

  「沒……」日昇飛劍來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喉嚨啞得不像話。

  沉默突然降臨在頻道與遊戲中。日昇飛劍來望著還圍著自己不放的那群人,想著只要一個指令就可以讓他們全部消失,想著公會裡只剩下自己跟另一個豬腦戰士也沒什麼不好,想著想著,就聽到豬腦戰士焦急地問:「小劍,你出事了。」

  豬腦戰士好像用了肯定句?日昇飛劍來也不太能確定,他剛從補習班逃出來,還沒理清楚自己、公會、以及公會以外的人那一團亂的關係。

  竹子送來的組隊邀請中斷了他的放空,他習慣性地按下確定鍵,螢幕左半邊才剛跳出組隊隊員列表,畫面中央就揚起一串火光。

  那是法師的技能!

  火光的目標是正對著自己的大小姐的絲襪,大小姐的絲襪反應不慢,當場想要挪動位置,誰知道一個冰凍術正好在他身上爆開,很幸運地將他凍成了霜。

  【大小姐的絲襪】:你們幹什麼!

  冰凍效果有五秒,夠大小姐的絲襪打出一行字。

  對方並不領情,各式各樣的大招接二連三地砸下來,就好像MP用不完似的。

  大小姐的絲襪被偷襲本來就處於被動,加上攻擊他的冰系魔法有牽制效果,火系魔法則不斷削去他的血條,他身為刺客,血薄防低,如果單論PK的話,不見得是兩系法師聯手的對手。

  只可惜大小姐的絲襪不是自己一人。

  公會帶來的牧師正不停給他刷血,其他七、八個幫手則抄起武器,全都衝了出去。

  原先包圍住日昇飛劍來的人網跟著解散,日昇飛劍來看著變得空曠的大街,在街心捕捉到了兩個法師熟悉的身影。

  「你們……」他的嘴裡泛起一種澀味,說不出這是什麼感覺,抬起弓正準備要加入戰場。

  技能才準備到一半,喇叭又爆出豬頭戰士堅定的聲音:「小劍,到我背後。」

  「操!你怎麼來了?」日昇飛劍來嚇了一跳。從街角衝出了另外三個人,帶頭的就是月落霜華遠。

  「叫我老大,你去幫常伯。」范懷遠沒解釋,指示著叫我老大跟宣學長行動。

  「我快死了我快死了!」竹子淒厲的尖叫綿延不絕,而兩個法師則在城裡上下亂竄。

  伯滋城是個邊境城市,沒有明確的城牆包圍,能PK的地區很廣,常伯汶他們似乎十分熟悉地型,精準地抓住了休戰區與PK區的界線進行補給。

  大小姐的絲襪讓帶來的人馬全去追殺常伯汶跟竹子,自己則仍站在原地,目標指向日昇飛劍來。

  【大小姐的絲襪】:真沒想到會長你對我這麼好。

  大小姐的絲襪似乎在笑。

  日昇飛劍來全身發冷,被打斷的技能又一次重新啟動,直到他身前多出了一個影子。那是拿著斧頭的寬大背影,替他遮住了討人厭的目光。

  【月落霜華遠】:滾。

  【大小姐的絲襪】:我想能請你離開的是我。

  月落霜華遠沒打字、范懷遠也沒說話,似乎只想等大小姐的絲襪先出手。

  大小姐的絲襪也沒讓人失望,沒等兩秒,一手握住匕首、一手握住小太刀,用了盜賊的技能迅速滑到月落霜華遠身邊。

  月落霜懷遠被人近身也不閃躲,大斧一揮,倒是毫無技巧地平砍了大小姐的絲襪一刀。

  大小姐的絲襪一愣,倒是沒想到自己會被這麼簡單的一招失了先機。

  趁他還沒反應過來時,月落霜華遠又連下幾刀,全是平砍,不帶一點技能。

  戰士的平砍威力雖然不大,但勝在能累積又有續航力,大小姐的絲襪被一個等級比自己低很多、裝備又爛得一塌糊塗的戰士一時逼得無法還手,氣得差點摔滑鼠,但他,憑著刺客靈活的身形,左右不停變換位置,終於抓到月落霜華遠的空檔,施展了刺客的大招,硬生生地在月落霜華遠的肚子上開出一個血洞。

  月落霜華遠的血掉得很快,口裡卻仍嚷道:「我不喜歡殺人,但是你先欺負小劍。」

  日昇飛劍來只覺得有股暖流醍醐灌頂從頭熱到腳,再看著月落霜華拼了命地想再多砍大小姐的絲襪幾刀,忍不住噗嗤一笑,心道:那個戰士……以前有這麼壯嗎?

  可惜戰士再壯,也抵不住等級跟裝備的落差。

  嘴裡說著要保護人,但不過被大小姐的絲襪唰唰幾刀下去,月落霜華遠的血條就已經見底,轉眼便塵歸塵土歸土化做一具屍體。

  【月落霜華遠】:你殺了我。

  成為屍體,意味著范懷遠有了更多的時間可以打字。

  【大小姐的絲襪】:我是正當防衛。

  【月落霜華遠】:但也是防衛過度!一樣是犯法的。

  【大小姐的絲襪】:真好笑,不過是個遊戲。

  【月落霜華遠】:你都已經知道道這只是遊戲,為什麼還老是妄想著當會長?還是你在角色扮演一名篡位者?

  【月落霜華晚】:MMORPG就是指多人線上角色扮演嘛,我懂的。

  【大小姐的絲襪】:…………

  【大小姐的絲襪】:我只是看不下去,願替不負責任的會長重整公會,重返劍與玫瑰的榮耀。

  【月落霜華遠】:喔。

  沒料到月落霜華遠就只回了一個字。

  大小姐的絲襪看著那個字越想越吐血,只覺得『喔』一個字跟『閱』字長得很像、好像連意思都差不多。

  【大小姐的絲襪】:你是質疑我的能力?

  【日昇飛劍來】:絲襪,這公會是老子的,會長死都不會給你。

  【大小姐的絲襪】:你終於說實話了。

  【月落霜華遠】:實話是你真的在玩角色扮演?扮得挺成功的。

  【大小姐的絲襪】:不要胡說!公會裡需要更適合的LEADER!

  【月落霜華遠】:你可以自己出去開一個公會,改扮演一個小國國王什麼的。

  【大小姐的絲襪】:然後看著劍與玫瑰的金字招牌蒙塵殞落?

  大小姐的絲襪大概是太常向公會內部洗腦了,用的字眼正常的玩家連看都沒看過。

  【月落霜華遠】:那又怎麼樣?

  范華遠歪著腦袋問。

  

  日昇飛劍來沒有說話。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再適合當會長,在雪如茵決定離開自己、自己失手砍掉一群人陪她離開時,他便已經有了公會會分崩離析的覺悟。

  但等到這一天真的來臨,他還是一個感言都吐不出口。

  大小姐的絲襪現在把火力全集中在地上的屍體,一時倒也沒有注意日昇飛劍來的沉默。

  【月落霜華遠】:這只是一個遊戲。

  范懷遠打字的速度非常流暢。

  【月落霜華遠】:你想要扮演一個革命份子,那沒關係,我就扮演對國王忠誠的騎士。你要想打敗國王前必須先過了我這關。

  【大小姐的絲襪】:你已經死了!

  【月落霜華遠】:這是遊戲嘛,所以我還可以復活呀。

  這句話才剛落下,月落霜華遠的屍體就被一光柱籠罩,是剛好路過的宣學長施展的甦生術。

  【月落霜華遠】:看來與我的生死決戰無法避免了。

  【大小姐的絲襪】:再來幾次你注定也是死!

  【月落霜華遠】:你再怎麼踐踏我的屍體也折損不了我的信念。

  【大小姐的絲襪】:你可以試試看。

  大小姐的絲襪也真的沒給月落霜華遠半點面子,沒等剛復活還體虛的戰士回滿血,開了最強大招直接衝上去,又一次把月落霜華遠刷成屍塊。

  【月落霜華遠】:你怎麼這麼沒有騎士精神!

  【大小姐的絲襪】:我是刺客……

  【月落霜華遠】:那就沒辦法了。

  范懷遠對於自己又死一次也不怎麼在意,直接在SK上叫人:「呼叫宣學長,再來幫我復活。」

  頂著宣學長這個ID的牧師有點後悔,被自己的學長叫學長感覺特別彆扭,而且搞不好還會受到詛咒。

  「小月月呀你怎麼又死了?」跟其他劍與玫瑰的人打得不亦樂乎的竹子興致勃勃地問。

  「我在跟大小姐的絲襪PK。」

  「學長你在哪?我過去。」

  「你們別過來,這是男人跟男人之間的決鬥。」

  這是單方面的虐殺吧?眾人想。就算戰士的等級跟刺客一樣、裝備差不多,憑范懷遠那爛操作,想贏大小姐的絲襪還是投胎比較快。

  「你還死不夠嗎?」日昇飛劍來冷冷地點明了事實。

  他哪知道,對范懷遠而言事實是:「沒辦法,這是為你而死。」

  【大小姐的絲襪】:看來你的信念一次就爛了嘛。

  【月落霜華遠】:等等,我還在叫人復活。

  范懷遠著急地再次召喚宣學長,可是常伯汶那邊的戰場正陷入膠著,四個人打八個人他們倍感壓力,是半秒鐘都離不開牧師。

  范懷遠等不到復活,那就只能選擇自己回重生點。只是他的重生位置綁在中央城,再趕路過來大概天都亮了。

  【月落霜華遠】:大小姐的絲襪,不然你叫你們公會的牧師來幫我。

  【日昇飛劍來】:不用!

  一個頂著蓬鬆短髮的遊俠光明正大地踏上了月落霜華遠躺平的身軀。

  【日昇飛劍來】:我來跟你打!

  【大小姐的絲襪】:我這算是直接對上國王了?

  【日昇飛劍來】:廢話一堆。

  「小劍,你退後!」范懷遠著急了,恨不得自己現在就能原地詐屍。

  「老子幹麼聽你的。」

  說完,就抄起弓二話不說地開啟PK模式。

  遊俠對刺客,一個遠程一個近身,一個努力在拉開距離一個喜歡神不知鬼不覺貼近距離,在基礎裝備相當的條件下,比得就是誰跑位更猥瑣、走步誰淫蕩。

  單就PK技巧而言,日昇飛劍來還是勝過大小姐的絲襪的,但差就差在伯滋城是個大小矮牆眾多、巷弄更多的地形,戰鬥空間狹小不說,還沒有太大的位置提供遊俠拉開距離。

  只見日昇飛劍來才剛射了大小姐的絲襪一箭,對方立刻逮到機會近身餵了兩刀。

  日昇飛劍來想閃,但他身後是牆身前是敵人,左邊是個無尾巷,右邊離出口又遙遠,只能硬著頭皮跟刺客比近戰。

  刺客的揮刀速度很快,日昇飛劍來拉弓的時間卻不短。

  日昇飛劍來繞著月落霜華遠轉圈子,每挪動一步就射一箭,只可惜他為了抓緊節奏而無法使用技能,普通攻擊造成的傷害又不大,除非大小姐的絲襪是木頭,才有可能被普攻射到死。

  繞了七八圈,日昇飛劍來的血剩下一半,大小姐的絲襪卻突然停止了追殺,站在原地不動。

  【大小姐的絲襪】:敢問會長,我若是勝過你……

  【月落霜華遠】:那就記你打贏一次。

  【大小姐的絲襪】:不知要打贏幾次才……

  【日昇飛劍來】:你想要我讓位給你?

  【大小姐的絲襪】:你明白就好。

  【日昇飛劍來】:辦不到。

  日昇飛劍來決定了,就算這個自己親手創建的王朝真的註定毀滅,那也該毀在自己的手上。

  【大小姐的絲襪】:那我們這樣PK有何意義?

  【日昇飛劍來】:因為老子想殺你!

  說完後,日昇飛劍來毫不猶豫地施展了他的大絕招,火光延著弧線落入大小姐的絲襪的胸口,炸掉了他半條血條。

  大小姐的絲襪微愣,還沒來得及反應,日昇飛劍來第二招又接踵而來。

  如果有即時語音,他們一定可以聽見大小姐的絲襪正用平常不會使用的粗魯字眼在叫罵。

  大小姐的絲襪被暗算兩下,血條正式落得比日昇飛劍來少,但他畢竟是堂堂副會長,家底還是雄厚,硬抗著劍雨直線逼近日昇飛劍來。

  他也發動了他的大招,如果能準確插進日昇飛劍來的身體,那鹿死誰手還未是定數。

  可是,生就是這麼不可靠。

  在大小姐的絲襪在剩點血皮前僥倖近了日昇飛劍來的身,而且更僥倖地打出了一個華麗歷的爆擊,眼看馬上就能把日昇飛劍來送去跟月落霜華遠一起躺時,一道白光從天而降,差點閃瞎了大小姐的絲襪。

  【大小姐的絲襪】:你妹!

  他終於將有失形象的語言脫口而出……不對、是彈指而出。

  殺死他的人不是日昇飛劍來,而是再次被復活的月落霜華遠。

  雖然剛復活體虛力衰,月落霜懷遠還是不要命地衝上去揮砍,很不巧地就有一斧砸到大小姐的絲襪的背,成為壓死他生命的最後一根稻草。

  「宣學長,你真是沒有讓我失望!」范懷遠滿意地想大力稱讚牧師,卻聽見遠方傳來飄渺的哀號:「宣學長……我死了……」

  「叫我老大,沒有牧師你就撐不下去?身為騎士這樣太失敗了。」

  叫我老大表示自己很無辜,他可是被一個法師加一個遊俠追殺,能撐到現在才死已經是個奇蹟了。

  宣學長沒說話,轉頭準備趕去另一個戰場,但在這之前還是很好心地給了地上剛出爐的屍體一個甦生術。

  大小姐的絲襪沒選擇接受,卻也不肯回重生點,成為屍體的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打字。

  【大小姐的絲襪】:日昇飛劍來,我想今後我也不必對你留情。

  【大小姐的絲襪】:有些手段太過下品我本來也不想用,但是你逼我的。

  【日昇飛劍來】:……你是白癡嗎?

  這種大魔王式的台詞,真不知道要看多少電影才學得會?

  【大小姐的絲襪】:你大概不知道,想扯你下台的人不只是我。

  【月落霜華遠】:除了你這麼討人厭之外,還有誰?

  大小姐的絲襪不回答,范懷遠倒是想起了一個名字。

  你跟清晨……他才打了四個字,就看見大小姐的絲襪化做一道清煙,回老家去了。

  

  【叫我老大】:結束了?

  隊伍頻道閃了閃,似乎聽到大家噓唏的嘆息。

  「我死了三次我靠!」竹子哭喊著往月落霜懷遠的方向跑來:「姓常的,修裝費能不能報銷?」

  「你又沒錢了?」常伯汶跟在竹子的身後,一起出現在范懷遠的面前。

  一看到竹子,范懷遠就馬上跟他提出交易,接著把身上的銅幣都放上去。

  「幹麼?」竹子問。

  「精神損失費。」

  竹子的冷汗滑過臉頰,瞄了眼對話框上那一千五百銅,連修一次裝都不夠,心想自己還真廉價。

  另一邊,叫我老大帶著宣學長也風塵樸樸地趕過來:「日昇,你跟絲襪真的公開鬧翻了,怎麼辦?」

  「…………」日昇飛劍來也在煩惱,公會頻道裡已經亂成一團了,不少人跳出來譴責他這個會長有失道義。

  那些傢伙口徑一致,沒有點破是自己先動手,反而緊咬著日昇飛劍來殺了大小姐的絲襪這一點。

  「他們怎麼可以說謊呢,說謊是不好的行為。」范懷遠著眼的點依舊特別。

  經過眾人的百般勸阻,才讓他放棄『告昭全世界,殺死大小姐的絲襪的人是自己』這個愚蠢的念頭。

  「嘴長在人家臉上嘛。」竹子長嘆。

  六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時無語,直到有個路過的遊俠跑過他們身邊,還特地駐足觀賞了三秒後,日昇飛劍來才想起來他們來伯滋城的目的。

  「我操,你們的仙人跳不跳呢?」

  「不知道。」范懷遠說。

  「我的一千隻仙人掌白殺了……」叫我老大的聲音帶著哭腔,想來這段時間他過得不太好。

  「那任務怎麼辦?」竹子問。

  「放著吧。」范懷遠不太在意,他看著又一個遊俠路過,心想自己應該要先替日昇飛劍來打材料。

  「過幾天我們再來一次,順便看看能不能觸發別的任務。」常伯汶下了結論。

  見眾人再次沒了話題,日昇飛劍來搔著腦袋,話講到一半又吞吞吐吐地嚥回肚子。

  「那個、老子……我……」

  他很少道謝,更何況還要親口說出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心情。

  范懷遠微微一笑:「小劍,良好的國民就是從請、謝謝、對不起開始的。」

  「吵死了!」

  結果最後那句謝謝還是說不出口。

  日昇飛劍來摸著胸口,給自己找了一個藉口:反正我又不是良好國民。

  

  謝不謝大家也不是這麼在意,便沒給日昇飛劍來壓力。經歷一晚PK,幾個人也睡不著,還把常伯汶的戰鬥魂勾了起來,硬是拖著叫我老大去PK場,宣學長也被帶去輔助。

  日昇飛劍來這邊是密語不斷,只能留在城裡處理。

  竹子則被范懷遠拉著去打遊俠的任務材料。

  他們的目標是伯滋城西北邊一個小角落,那裡會出沒一種叫沙蝎、類似聖甲蟲的生物,而遊俠的史詩任務其中一個環節,需要一百個沙蝎殼。

  沙蝎數量不多,就只有延著城市邊緣一小條帶狀路線會POP而已,現在更是擠滿了玩家。

  瞄著不遠方的劍與玫瑰會員,竹子無聊地邊轟著甲蟲邊跟范懷遠閒聊:「你們公會還在說日昇的壞話?」

  「嗯,我很不高興。小劍不是那樣的人。」

  「哪樣的人?」

  「背信忘義勾結外人。」

  竹子噗嗤一聲:「哈哈哈我們就是那被勾外人吧。」

  范懷遠聳肩:「如果小劍真的勾結了你們,他們卻不說大小姐的絲襪也做了一樣的事。」

  「嘿小月月你由愛生恨唷,絲襪是勾搭上誰了?」

  「真星語曾說過,大小姐的絲襪跟清晨已遠暗中勾結,卻在公會裡造謠──」

  「你說什麼?」剛剛一直都在努力回密語的日昇飛劍來突然尖銳地打斷范懷遠。

  范懷遠想了想,道:「造謠?」

  「上面一句!」

  「勾結?」

  「是清晨!」

  「喔,離清晨還有一段時間呢。」

  「清晨怎麼了嗎?」叫我老大也從PK場中浮水。

  竹子嘆了口氣:「那個混蛋又回來玩遊戲了?」

  范懷遠七零八落地把真星語的話轉達,他知道的並不多,剩下的細節都是常伯汶透過關係向星晴公會的人問來的。

  日昇飛劍來皺著眉,終於也收到真星語送來的密語,腦子一片空白,連著幾日的壞心情都比不上那句話:清晨跟絲襪有聯絡。

  

  清晨已遠這四個字最近老是出現在遊戲裡。日昇飛劍來似乎很不喜歡聽見這個ID,日昇飛劍來不喜歡、同等於范懷遠也不喜歡。

  但基於危機意識,范懷遠還是問了:「那位清晨已遠到底是誰?」

  「不認識的人。」日昇飛劍來的回答很冷淡,只是范懷遠聽得出他在說謊。

  說謊不好,尤其是逞強的謊言。

  「日昇,你們不是因為裝備鬧翻了?」叫我老大接著問。

  「……不是,吵死了問這麼多幹麼?」

  「日昇,我……」關於清晨已遠與劍與玫瑰的恩怨,叫我老大聽過一些小道消息。大體而言就是清晨已遠帶人入了劍與玫瑰後,自己搞小團體殺怪打寶,甚至連日昇飛劍來當時的老婆都拐走,弄得日昇飛劍來大發雷霆把人全踢了,順便還讓幾個反對的元老滾蛋。

  劍與玫瑰真正的崩壞,可以說就是從清晨已遠的出現後開始的。

  叫我老大十分明瞭日昇飛劍來對那個男人的事不願多提的心情,只能重重一嘆表示惋惜。

  竹子可不管日昇飛劍來現在的心情有多差,毫不掩飾自己的八卦:「我聽到的是清晨搶了日昇的婆,那女人叫什麼來著?雪……雪……」

  「雪如茵。」日昇飛劍來冷冷地回答。

  「你對她的名字倒是記得挺清楚的嘛,」竹子邪惡地揚起嘴角:「說起來她可是你最後一個老婆,在那之後咱們的大情聖日昇飛劍來就沒有交過老婆了吧?該不會是還對那位雪如茵念念不忘?」

  「你們是太無聊了沒別的可以講?」

  日昇飛劍來的語氣有些衝,還帶著上位者對下位者的質疑。

  叫我老大縮了縮脖子,心想今天的日昇飛劍來特別有氣場,就像是回到一年前劍與玫瑰還是SEVER第一公會時的樣子。

  他下意識地放低了姿態:「日昇,我們只是想了解狀況……你跟清晨他……」

  日昇飛劍來撇嘴:「老子不記得了。」

  「小劍有過很多老婆?」只有范懷遠能完全無視頻道裡的低氣壓,一如往常地輕快道。

  「……老子就是有很多個婆,怎麼樣?」日昇飛劍來回嗆,他的語尾有些挑釁,讓一邊旁聽的幾個人壓力很大。

  范懷遠笑了笑:「雖然只是網路上的老婆,但也不可以隨便玩弄別人的感情,女孩子是小心保護的──」

  「交幾個婆是老子的自由!」

  喇叭裡一陣淒厲的拍桌聲傳來,扮隨著竹子那裡微弱的背景音:就是太自由了所以都跟人跑了,范懷遠再次開口:「你真的喜歡她們嗎?」

  日昇飛劍來不說話。

  只覺得問這句話的范懷遠,就好像站在自己面前、專注地瞅著自己似的……那感覺真是太他媽的奇怪了!日昇飛劍來很懊惱,自己怎麼會幻想出范懷遠的樣子來著呢?憋屈了半分鐘,還是忍不住反問:「老子就是喜歡她們、全部都喜歡不行嗎?」

  「當然可以。喜歡可以有很多個,但最愛只有一個,所以老婆也只會有一個。」

  「我能夠保護她們!我行的!」

  「我知道。」范懷遠把手放在鍵盤上輕輕撫摸,想像那是日昇飛劍來的頭,卻拈去了嘴角上的笑意:「但是我不喜歡你這樣。」

  日昇飛劍來咻地紅了臉。

  

  一種名為羞愧的陌生情緒擊倒了他的淚腺。

  他沒哭。只是,總是讓人失望的他,這一次,卻突然希望對自己講出『不喜歡』的男人,不要對自己失望。

  

  嘟──

  

  還在發愣,身邊的手機不客氣地響著刺耳的音樂。

  日昇飛劍來瞄了眼來電顯示後,放著電腦跟網路線另一端的隊友們,慌亂地奔出網咖。

  「幹麼?」他按下通話鍵後第一句就是這個。

  「你吃飯了沒?」沒想到對方問的第一句卻是這個。

  「……你不是來取笑我老婆太多的嗎?」

  「現在還有嗎?」

  「什麼?」

  「老婆啊。」

  「沒有了啦!你不是聽到了?早跟人跑了。」

  話筒那端傳來輕微的笑聲:「那你只有我一人囉?」

  「……屁啦……」

  「放心,我永遠都不會丟下你的。」

  「我又沒有要你──」

  日昇飛劍來沒來由地鬆了一口氣。自己應該沒被范懷遠鄙視吧?他想。

  「小劍,你現在很難過吧。」

  「…………」

  「清晨已遠對你做了什麼?」

  「他什麼都沒做!」

  「沒關係,我去你那,親自聽你告訴我他對你做了什麼。」

  網咖外的馬路適時地鑽出一台拔掉消音器的機車、再跟著兩台開著重低音喇叭的跑車,模糊了日昇飛劍來的回答。

  「你在外面?」

  「在網咖啦。」

  「都這麼晚了……」

  聽到這個開場白,日昇飛劍來反射性地皺了眉,以為范懷遠又要叫他回家睡覺了,就跟以前凌晨來網咖巡邏的輔導員一樣。

  誰知道范懷遠接下來的那一句卻是:「來我這邊睡吧。」

  「蛤?」這讓日昇飛劍來有點措手不及,因為實在是太超展開了。

  「地址給我,我去接你。」

  「不要、我──」

  「那我給你我的地址,你坐計程車來。」

  「靠!我才不會去。」

  范懷遠可不管他,一股腦地報了一串地址,後來又覺得這樣不妥,直接命令日昇飛劍來:「現在就去叫車,你把手機給司機。」

  「……我說我不會去的。」

  「可是我想你了。」

  范懷遠十分淡定,淡定得又讓日昇飛劍來產生豬頭戰士就在自己身邊的錯覺。

  日昇飛劍來用力地甩著腦袋,裝模作樣地咳了幾聲:「咳、呃……那個……老……我不是已經在遊戲裡了嗎!還想個屁!」

  「我想見你。」

  「咳、咳咳……你、我……吼!豬頭戰士,我跟你嘛,只是網友……網友你懂吧?」

  「知道,所以網友不能見面?」

  日昇飛劍來憋著一股氣急得舌頭打結。

  他實在搞不懂范懷遠對自己的態度。

  要說表現得太過親暱、范懷遠的態度又十分理直氣壯,反而失去曖昧的味道。但要說范懷遠真的沒有更邪惡的念頭,又讓人不得不多想……

  到底是喜歡呢、還是不喜歡,日昇飛劍來真希望范懷遠能給自己一個痛快。

  雖然范懷遠曾大剌剌地講過「我喜歡你」,可是這個喜歡跟那個喜歡還是不一樣的吧?但到底哪裡不一樣,日昇飛劍來也說不清楚。

  最害怕聽到的答案就是聽到范懷遠對全世界的小弟小妹都是同一個作風。也就是說,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唯一……唯一?日昇飛劍來被這個名詞驚得炸開背上的毛。

  「你有多少女朋友?」情急之下他脫口而出,出了口才想到要後悔,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於是他聽見范懷遠聲音高了三度:「小劍,我是處男。」

  「咳──」日昇飛劍來差點用口水噴溼手機,長這麼大從沒看過哪個男人這麼得意自己還是個處的。

  「你放心吧。」

  「放心啥鬼!」

  「我的過去沒有別人,我的未來也只有你。」

  雖然大半夜的,日昇飛劍來還是覺得自己頭頂上有一排烏鴉飛過。

  「感動嗎?這是我室友寫的,準備要在求婚時用。」

  拿這個求婚肯定失敗的……日昇飛劍來為那位不知名的室友默哀。

  「小劍。」

  「你能不能別這樣叫我?」

  「讓我去找你。」

  「靠你還來!」

  「讓我去找你。」

  「讓我去找你。」

  「……我在中正路上的網咖。」

  大概是是哪根筋接錯了,日昇飛劍來最後還是透露了自己的位置。

  說出口的那一刻,不知為何他有鬆了口氣的覺,還漾起惡作劇後的得意:畢竟全台灣有幾百條中正路,每一條又都長得可以跑飛機,最好范華遠能靠這點線索找到他的位置。

  日昇飛劍來掛斷電話,喜孜孜地回到座位上。

  桌面變得有點空,喝完的飲料不見了,大概是被店員收走了。

  日昇飛劍來沒多想,回到遊戲裡操縱著小遊俠出城,才注意到隊伍裡少了一個人。

  月落霜華遠下線了。

  他愣了一下,抽口涼氣道:「靠,不會吧……」

  「日昇你回來了?」

  「豬頭戰士去哪了?」他不安地問。

  「嘿嘿嘿,」竹子的笑聲非常邪惡:「小劍劍,你想他了?」

  「死人妖別亂講!」

  「人妖又怎樣有種你不要叫人妖幫你打材料。」

  日昇飛劍來忐忑地跟竹子鬥嘴了半小時,還合作打了幾百隻的沙蝎。現在已經凌晨快三點了,遊戲上的人越來越少,叫我老大也被宣學長趕去睡覺,可是仍遲遲不見月落霜華遠的身影。

  他越想越害怕,每隔五分鐘就往門口瞄兩眼,魂不守舍到被怪打掉半條血了都沒反應。

  「日昇,你老實說……」

  看日昇飛劍來的角色在發呆,竹子主動肩負起醒腦的責任。

  「蛤?說啥?」

  「你真不是GAY?」

  「……操你當老子跟你一樣啊!」

  「你慢了三秒才回答,心虛了吧。」

  「才不是!我真不是、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彎的,你只是喜歡小月月。」

  「屁啦你才喜歡他!」

  「能不能別老對麥尖叫,我耳朵很痛。」竹子嘆了口氣、挖挖耳屎後又道:「好吧我換個說法,你很享受小月月追你的感覺吧。」

  「…………」日昇飛劍來再次詞窮了。

  「人呢?」

  煩惱了老半天,日昇飛劍來才試探地問:「他……真的在追我?」

  「你看過哪個人追……說錯、是疼弟弟,疼呀疼得像他那樣的?要是你是我弟,我早就把你的頭打爛了。」

  「竹子,你不要誤導日昇。」第三個人的聲音從喇叭裡響起。

  「姓常的、你還活著?你不是跟宣學長去睡了?」竹子被突然發言的常伯汶嚇得差點摔爛鍵盤。

  常伯汶不廢話,直接跳過開場白:「學長他……呃……只是比較擅於照顧人……」

  竹子嗤之以鼻:「別告訴我他這樣噓寒問暖的只是一種習慣,怎麼不見他也對我這麼好?」

  「他敢?」

  「他是你學長有啥不敢!」

  「你就這麼希望被學長哄?」

  「至少總比送個宵夜都會送錯的某人好。」

  「媽的不要在老子面前卿卿我我!」日昇飛劍來怒了。

  可是竹子更怒:「你知道我們忍了你跟小月月幾天了嗎?你明白我們有多痛苦了嗎?你以為我們的耳朵願意聽你跟小月月那些噁心巴拉的甜言蜜語嗎?現在最沒有資格說這句話的就是你!」

  「…………」

  日昇飛劍來閉麥,心虛地自我檢討。這陣子他越來越習慣范懷遠的存在,不知不覺間就把對范懷遠的吐槽昇華成遊戲的一部份。

  當然,他是不會承認,這個鬥嘴的行為,在他人眼裡會被稱之為打情罵俏。

  

  麥克風雖然關了,語音還沒斷,竹子罵完後又開始跟常伯汶爭執起范懷遠這個人有多欠缺常識。

  常伯汶表示,范大學長是徹底的無知、遲鈍,曾經被系花暗示明示地告白了三次,仍然不知道對方喜歡自己。因為對范懷遠來說,嘴巴上說喜歡、每天打電話問安,都是自然不過的事,無關戀愛。

  反對方竹子的意見則是,再怎麼遲鈍無知,范懷遠現在只選擇了對日昇飛劍來說喜歡、只願意每天撥打日昇飛劍來的電話,就代表在范小白心中,日昇飛劍來的地位超然。

  常伯汶又表示:你怎麼就知道范懷遠的愛不是親情之愛?

  反對竹子方再次提出反證:如果你關心乾妹妹的三餐飲食勝過關心自己,我就不信你對你乾妹妹沒意思!

  常伯汶不甘反駁:身為一個GAY永遠不會對乾妹妹有更進一步的念頭。

  於是癥結點再次回到了『到底范懷遠是不是直男』身上。

  常伯汶以一年的研究室相處經驗為基礎,投了『是』一票。

  竹子則以『直男偶爾也會想彎一下』這個角度投了『現在不是』一票。

  「日昇,你覺得呢?」

  問題突然落到自己身上,日昇飛劍來一時沒了想法。

  「你希望他是、還是不是?」

  「我……」他忘了自己還沒開麥克風。

  他得慶幸自己沒開麥克風,因為在他猶豫著把答案脫口而出時,網咖門口突然衝進一個男人,對著店面豪氣地用能蓋過CS噪音的分貝大喊:「小劍,我來接你了。」

  

  ◎

  

  日昇飛劍來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丟臉過。

  他跟在范懷遠的身後,頭壓得很低,幾乎想撞死在馬路上。

  以後還能再去那間網咖嗎?現在全網咖的人都把他當成是未成年少年了吧?堂堂公會大會長居然成了全店的笑柄……日昇飛劍來越想越氣,網咖裡也不是沒遇過有父母衝進來把小孩抓回家的意外,但他真的從來沒想過這種鳥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你……」他還是不肯多看范懷遠一眼,瞪著攙了玻璃粉、而被路燈照得閃閃發亮的柏油路:「怎麼知道我在這?」

  范懷遠停下腳步,轉身揉了揉日昇飛劍來的腦袋。

  日昇飛劍來詫異地仰起脖子,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見范懷遠滿足的笑容。

  「果然跟我想像中的一樣好。」

  「什麼?」

  「頭髮呀,軟軟的很好摸。」范懷遠又笑了笑:「可惜就是太黃了,我比較喜歡黑髮。」

  「……我管你喜歡什麼顏色!」

  「我知道了,如果你喜歡的話,我會試著喜歡的。」

  日昇飛劍來臉莫名地燙了。果斷放棄在髮色這個沒營養的話題上糾結,改討論另一個很值得研究的問題:「喂,豬頭戰士,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麼知……知道我的……」

  「不是你自己承認的嗎?」

  「……唔。」日昇飛劍來皺著眉,天知道他現在有多後悔、悔得腸子都發青了。

  他真恨自己怎麼能這麼衝動、怎能在范懷遠跑進網咖大喊他的ID時,自己主動跳出來自首呢?

  結果現在可好了,范懷遠一看到他時,兩眼亮得跟電燈泡一樣,二話不說把他拖出店外,也不知道要送到哪裡賣。

  「而且小劍,你應該要叫我什麼?」

  「…………」范懷遠的目光十分閃亮、比滿布金粉的馬路還要閃亮,看著那對漆黑的瞳孔,日昇飛劍來不得不妥協了:「……阿遠。」

  揉著日昇飛劍來腦袋的手,力道又加重了幾分:「好乖。」

  日昇飛劍來再次後悔,腸子已經青得發紫了。

  「餓了沒有?」

  「你先說怎麼知道我在那間店的!」日昇飛劍來決定無視范懷遠的宵夜問題。

  「常伯說你住隔壁市,那裡就一條中正路,只要沿著路上的網咖一間一間的找,總會找到你。」

  日昇飛劍來現在的臉就是一個糗字,稍微想像范懷遠一路吼著自己的名字的情景,他就羞恥到想當場離開地球。

  甚至,他還能預見今晚的遊戲論壇,會有人把這段糗事PO上去討論……

  「喂豬頭戰士你──」

  「嗯?」范懷遠的語尾輕輕向上勾,勾得日昇飛劍來沒來由地心驚肉跳。

  「……阿遠……」他不甘地道:「媽的這樣叫噁心死了!」

  「怎麼會?」

  「你叫范懷遠、阿遠是你的名字吧!哪有人直接叫網友名字的?我跟你又不熟!」

  「好乖。」

  「乖個屁。」

  范懷遠摟住日昇飛劍來的肩膀,把他整個人拉進自己的懷裡:「因為小劍還記得我的名字呀。」

  范懷遠比日昇飛劍來高出不少,身材也好了不少,足以把日昇飛劍來整個人圈在懷裡。

  日昇飛劍來的臉被迫埋在范懷遠的胸膛,順帶吸了不少范懷遠帶著些許汗水的體味。

  說不出來那是什麼感覺,『被男人抱住了』這個意外發生得太突然,足以讓日昇飛劍來的腦漿完全凝固,只能反射性地數著范懷遠的心跳,甚至忘了要阻止范懷遠的手從肩頭一路下移,最後停留在腰部。

  「小劍真軟。」揉著沒什麼肉的腰桿,范懷遠滿足地做出了結論。

  日昇飛劍來足足過了一百八十秒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幹了什麼事。他當著大街(雖然目前夜深人靜中沒有路人)邊尖叫邊用膝蓋撞了男人的下面、還順手出拳揍了那個男人的下巴。

  從來沒打過架也沒被打過的范懷遠,華麗麗地被打飛在地,右下顎還多出一個發青的印子。

  「我……你沒……」看著地上呻吟扭曲的男人,日昇飛劍來也意識到自己出手太重,但要他承認自己的錯誤又萬萬不可能:「是你要先碰老子的唷!不是老子的錯!」

  范懷遠攤坐著,仰頭逞強地擠出笑容:「小劍,你很常這樣打人?」

  「什、什麼!才沒有!你以為大家都跟你一樣變態喜歡亂抱男人啊!」

  「我是說打架。」

  「呃……」

  「打架不好,以後遇到不喜歡的對象,我們可以用更理性與合法的手段。直接使用暴力是損人不利己的行為。」

  「不用你來教訓我!」

  「小劍!」范懷遠從地上跳起來,急急拉住想甩手走人的日昇飛劍來:「你要是真喜歡打人,那我……」

  日昇飛劍來瞪了他一眼:「你給我打嗎?」

  范懷遠面露豫色,似乎是在斟酌什麼:「要多久時間?」

  「就打你一輩子!」日昇飛劍來高傲的回答。

  「成交。」

  「成……等下!成交什麼?」

  「一個好男人是不能違背自己說過的誓言的。」

  「可是我──」

  范懷遠才不理會日昇飛劍來,拉著他的手就往前走,帶著他坐上摩托車。

  「來,帽子。」全罩式的安全帽二話不說地罩進日昇飛劍來的頭,日昇飛劍來很窘,覺得自己被范懷遠拿來當女朋友對待了。

  『女朋友』這三個字森森地把日昇飛劍來給雷了一把,一股悶氣卡在喉嚨,是吞是吐都不甘心,他只能努力地磨利指甲,試圖抓爛范懷遠的背。

  「小劍,這樣很危險。」范懷遠的聲音透過風,微弱地飄進日昇飛劍來的耳裡:「會癢。」

  癢個屁!日昇飛劍來恨恨地想,當下直接在他肩上咬了一大口。

  行進中的車子晃了下,滑出一個漂亮的S曲線。

  大半夜的車速通常都很快,把日昇飛劍來給嚇出一身冷汗,在危機之中的手不自覺地抱住了范懷遠的腰。

  就這樣,維持同樣的姿勢穿越了十個八個紅綠燈後,日昇飛劍來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麼:乖乖地上了豬頭戰士的車、而且手也……手……

  「啊啊啊啊啊啊!」

  「小劍,你這樣會被噪音投訴的。」

  「手會爛掉!」

  「吃永和豆漿好不好?」

  「有種就讓老子下車!」

  日昇飛劍來憤恨地把全罩安全帽的護目鏡放下,隔絕了大多數聲音,順帶詛咒安全帽的主人,一覺睡起後會發現下面沒雞雞。

  

  結果,詛咒沒成,日昇飛劍來平安地來到范懷遠住的學區。

  日昇飛劍來從小就有自己的房間、就連補習班的宿舍都是單人房而且他也沒睡過幾次、對這種大學生合租的房子十分好奇,一路東張西望地興致倒是不錯。

  等范懷遠風塵僕僕地把人請進屋子時,正巧被出來泡泡麵的老黑頭撞見。

  老黑頭一臉便祕地指著范懷遠身後的孩子叫道:「哪來的小混混?」

  日昇飛劍來混習慣了,沒少聽過這種稱呼,也十分自然地反瞪老黑頭一眼:「操、看啥小!」

  范懷遠拉住日昇飛劍來:「小劍,就算他長得特別討厭,對初次見面的人也不能這麼說話。」

  「等等、」老黑頭呆住了,本已放下的食指再次抬高:「等等等等,你給兄弟我說清楚,你剛剛叫了啥?」

  「你長得特別討厭?」

  「不是不是、前一句!」

  日昇飛劍來往前一跨,搶了范懷遠的話:「我就是日昇飛劍來,你又是誰?」

  「哇靠不會吧!」老黑頭抱頭:「阿遠、你真的把日昇帶回家了?」

  「嗯。」范懷遠笑得非常開懷,把日昇飛劍來又拉回自己身邊摟著不放:「他今天開始睡這裡。」

  「不是吧!」

  「老子還沒答應!」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老黑頭跟日昇飛劍來互瞅了一眼,老黑頭搶到了發話權:「阿遠,你跟日昇他是……第一次見面吧?」

  「沒錯。」

  老黑頭的視線在范懷遠勾著日昇飛劍來的手上掃了掃:「你不覺得你……你們太……太靠近了點嗎?」

  「不會啊。」

  這個問題范懷遠倒是沒有多考慮過,他只知道這個站在自己身邊的日昇飛劍來,跟遊戲裡揹著大弓的短髮遊俠一模一樣,沒什麼區別,第一眼就讓人喜歡。

  范懷遠在遊戲裡怎麼對遊俠的、在現實中也就怎麼對日昇飛劍來,自然不覺得這樣的親暱有什麼不對。

  只是范懷遠不覺得尷尬、日昇飛劍來卻覺得丟臉。他幾次想要掙脫范懷遠,卻反被摟得更緊。

  這個豬腦戰士跟遊戲裡一樣空有蠻力,日昇飛劍來也不禁這麼感嘆。

  「阿遠,過來下。」老黑頭看出日昇飛劍來的不耐煩,用著多年室友的身份將范懷遠拖進廚房,把日昇飛劍來丟在客廳。

  「怎麼了?」

  「你不會……真的……喜、喜……」搔著耳朵許久,老黑頭才豁出去地道:「喜歡日昇吧?」

  只可惜他嚷得太大聲了,讓偷偷靠近廚房的日昇飛劍來也聽得清清楚楚。

  日昇飛劍來面色一紅,心臟猛然一縮,半是期待著范懷遠的回答。

  「喜歡呀,小劍跟我想像的一樣可愛。」

  「不是問你這個!」老黑頭揪住范懷遠的領子,瞪了他三秒後又悻悻然地放開:「算了早就知道你是個木頭……咱們都是男人就直接點,難道你想跟日昇上床嗎?」

  「………」

  「你幹麼不講話?」老黑頭的聲音有些抖了,而外頭的日昇飛劍來則是全身都在震了。

  「我正在思考。」

  「我的老天,這還需要思考嗎!」

  「我從沒這麼想過,當然要思考下可不可行。」

  「你難道不覺得跟男人做很噁心嗎?」

  「如果是跟老弟他們做的話確實是不能接受。」范懷遠吐了口氣接著道:「不過如果是小劍的話……」

  老黑頭僵住了,不安地再次提醒多年的同學兼室友:「你要想清楚,玩玩無所謂,但你……不是玩玩吧?」

  「我很認真。」

  范懷遠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認真。

  他把頭探出廚房,想尋找日昇飛劍來的身影。

  日昇飛劍來似乎在發呆,眼神有些渙散,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全兩人的對話。

  看著那直挺著背的瘦小身子,半咬著下唇,隱隱透著倔強與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寂寞,范懷遠心忍不住就疼了,疼了之後崩落了大半,化成了一潭春水,只想好好將人摟在懷裡。

  於是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雖然有這麼多可愛的弟弟妹妹,卻只有日昇飛劍來一個人,會讓他想要每天帶在身邊、疼著、哄著、憐著。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一個陌生人產生這樣的想法?是從第一眼、第一句話、還是從電腦數據接上網路的那個瞬間?他們明明不在同一個地域也從沒見過面,高科技卻讓他們學會了什麼叫做執著。

  「老黑頭,我有罪。」范懷遠沒有轉開視線,仍是直直地瞅著日昇飛劍來。

  老黑頭拍了拍他的背,嘆道:「兄弟,說吧,我會代替神原諒你的。」

  「我想對小劍好,對他很好很好,可是我只想對他一個人好、比對老二、老三、老四和小妹都好……我這樣是不是太偏心了?」

  因為你喜歡他啊蠢蛋。如果光這樣講的話范懷遠是不會明白的,老黑頭只好含淚用更直接的方式:「兄弟,因為你戀愛了。」

  「戀愛?」

  范懷遠扭頭,錯過了日昇飛劍來臉上那一閃而逝的緊張。

  「你愛上日昇了!你想把他、你想跟他上……上床……」

  「原來如此。」范懷遠點點頭,又露出他的招牌笑容,轉身就走出廚房。

  日昇飛劍來還在發呆,直到范懷遠已經站到他面前了他才有反應,而那個反應是先尖叫一聲,再急速往後退。

  「小心!」

  范懷遠在日昇飛劍來被自己絆倒前拉住了他,順手又攬住他的腰。

  「你……你……放開老子……」

  方才老黑頭說的話日昇飛劍來聽了大半,因而更無法再面對范懷遠的肢體接觸。

  可是范懷遠卻纏人得緊,半推半就地想把日昇飛劍來帶進自己的房間裡。

  眼看房間的門就要被關上、甚至會被鎖上,日昇飛劍來情急之下就想打人,在揮出拳頭後還不忘道:「老子要告你性騷擾!」

  范懷遠離日昇飛劍來太近,拳頭沒完全避掉,右頰又黑了一大片,痛歸痛放在日昇飛劍來腰上的手卻也沒撤掉。

  「小劍,暴力是犯罪的。好了我們睡覺吧。」

  瞄著佔了不大的房間大半空間的雙人床,『上床』兩個字清晰地躍進了腦海裡:「睡、睡啥覺?老子不睡覺!老子打電動!」

  「乖,天都亮了。你明天不用上課嗎?」

  講到上課日昇飛劍來的眼神又黯了下來,他父母似乎交代了補習班要對他嚴加看管,所以這次偷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老子早畢業了上個鳥課。」日昇飛劍來悶悶地道。

  范懷遠知道日昇飛劍睡的是重考班的宿舍,也不回家更常常蹺課,便摸摸他的頭道:「那明天你陪我上課吧。」

  「蛤?為啥?」日昇飛劍來呆了呆。

  他沒上過大學,對上了大學的人多少有點自卑感,更擔心去了大學後會被人看出他是笨蛋。

  再說,范懷遠的學校他曾經去過一次,只是那一次去是去打人的,還差點被抓,留下了不是太好的印象。

  「我下午才有課。」范懷遠把他抱到床上,還主動替他脫掉外套:「我有個學妹,總是陪男朋友上課,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好個屁!」

  范懷遠笑笑地不回答,伸手還想再替日昇飛劍來脫一件衣服。

  日昇飛劍來果決地阻止了他,狼狽道:「喂、別亂來唷!」

  「你還沒洗澡吧?算了沒關係,今天就先這樣吧。」

  說完後,范懷遠關了燈,一把抱住日昇飛劍來,跟著他一起躺在床上,二話不說地直接進入睡眠模式。

  被人扣著動不了的日昇飛劍來,瞪著沒有任何裝飾的天花板,在黑暗中感受著身旁的人微弱的呼吸,熱熱的、癢癢的,不知不覺地就這樣度過了清晨,忘了自己可以趁機多踹隔壁的人一腳,然後逃跑。

  只是,在閉上眼的那一刻,日昇飛劍來的心裡同樣明白得很,他……早也煩得不想逃了。

  

  當陽光灑滿大地、當人潮熱鬧世界時,日昇飛劍來終於從有點黏膩的懷抱中清醒。

  「呵──」他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眨著惺忪的眼往右側一瞄,這一瞄卻嚇壞了他的膽。

  「哇啊!」

  「早安。」一張近得可以看見毛細孔的臉、臉上閃著亮得跟紙片一樣白的牙齒,衝著日昇飛劍來得意地打了招呼。

  「你、你口水噴到我了!」

  「是嗎。」范懷遠抽出手摸了摸日昇飛劍來的鼻頭,「這樣會有我的味道。」

  「你給老子滾──」

  日昇飛劍來抬起膝蓋,想要把范壞遠踹下床。

  但就在他整個下半身往范懷遠身上靠時,范懷遠房間的門碰巧地被打開了,隨後跑進一個龐大的身影:「阿遠,出事……我、我啥也沒看到!」

  然後門又被用力地關上。

  「…………」

  范懷遠的表情依舊是不變的愉悅,伸手抱起日昇飛劍來:「小劍,餓了沒有?」

  日昇飛劍來回瞪他一眼:「你昨晚問我餓不餓、現在也問我餓不餓、你當我是豬嗎?」

  范懷遠的手往下探,摸住日昇飛劍來的肚子:「可是你現在餓了吧。」

  「囉嗦。」

  「喜不喜歡吃蛋包飯?」范懷遠瞇著眼,笑得益發得燦爛。

  「我才剛睡醒耶!誰會想吃那麼油的──」

  話還沒講完,門又被敲了,老黑頭戰戰兢兢地打開門,頭探出來時眼睛還是閉上的。

  「你們……好了沒?」

  「好啥?」日昇飛劍來從范懷遠的懷裡掙脫、跳下床,光著腳跑到門口:「喂大胖子,你又是誰?」

  到人家的家裡指著主人的鼻子問你是誰,老黑頭覺得十分無辜:「我哪裡胖了!我只是比別人結實!唉不跟你說這個,阿遠,過來下。」

  老黑頭神秘兮兮地招手,黑鴉鴉的臉一副想笑又想哭的樣子,分外地猙獰。

  范懷遠把一份新的盥洗用具塞給日昇飛劍來後,跟著老黑頭離開。

  兩人又一次進了廚房,還順便遇到急著出門趕上課的陳大白。

  「什麼事?」范懷遠問,他看得出來老黑頭想講的是急事。

  「我剛上遊戲,那個……就是……你聽了可要冷靜啊……」

  「小劍被踢出公會了?」

  老黑頭的大眼瞬間睜成銅鈴模樣:「你怎麼知道!」

  「這是真的?」

  范懷遠的臉色暗得太快,讓老黑頭也忍不住抹了額上的汗:「兄弟你別對我兇,人不是我殺的。」

  「……我知道。」

  「不只是日昇,連真星也……」

  「什麼!」

  「你們回來之後的事……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真星也被踢出公會了,八成、不對、肯定是被盜!接手會長的是一個騎士,ID聽都沒聽過,跟絲襪八成、不對、是十成有一腿,現在中央外的土地全在他們手裡,好像有計畫要建城。」老黑頭指著廚房外:「你要不要直接上網去研究一下?」

  「……不。」

  范懷遠想到他下午有課,便拍了拍老黑頭的肩,用眼神暗示他自己看著辦,便溜進廁所裡找日昇飛劍來。

  廁所裡發出奇怪的呻吟跟東西掉落的聲響,折騰了一陣後才在老黑頭變成老紅頭之前安靜下來。

  等日昇飛劍來被帶出門後,老黑頭坐回電腦前,也不上遊戲研究才剛發生不久的大八卦,而是爬上論壇,發了個帖,帖名是:救命!室友搞基了怎麼辦?

  

  如果現在可以上網的話,日昇飛劍來大概也很會在論壇大喊救命。

  跟著范懷遠上了一下午的課,他已經鬱悶得快死掉了。

  本以為大學生上課是更活潑更有趣的,結果跟高中生半斤八兩,日昇飛劍來在大教室最遠處看著大家像蘿蔔一樣蹲在椅子上乖巧地盯著台上表演,也不知道聽進了多少。

  才坐了半節課,連三角函數都弄不懂的他,早就被黑板上的各種跟外星語沒兩樣的數學符號弄得昏昏欲睡。

  范懷遠把他的頭靠在自己身上,輕聲說:「小劍,我們以後不玩遊戲了吧。」

  「蛤?」日昇飛劍來還在恍神,聲音也不自覺地拉高。

  「我說,我喜歡你。」

  「蛤!」被前排的人瞪了眼後,日昇飛劍來才壓低了嗓子:「別亂說話啦。」

  「我想,我不能當你是弟弟了。」

  「你本來就……」日昇飛劍來嘟嚷,心裡又忍不住犯嘀咕,如果范懷遠是自己的哥哥,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小劍,老黑頭說我戀愛了,你覺得呢?」

  日昇飛劍來僵了僵,自我感覺良好地覺得范懷遠口裡的戀愛對象就是自己。

  「這種事哪有……哪有問人的……」

  「是嗎,我以為你會知道呢。」范懷遠再次揉著日昇飛劍來,像是摸上癮般不肯放。

  承受著頭頂上異常的溫度,日昇飛劍來憋著漲紅的臉,越想越不對勁:「豬頭……你……真是GAY?」

  「嗯?不是吧。」

  「那你就不是喜歡我囉?」

  「這有關係嗎?」

  「老子是男的、是男的!」

  「我知道呀。」范懷遠又把日昇飛劍來摟得更緊些,省得他的聲音傳到講台上。

  「不過如果當GAY才能抱你的話,那我當。」

  「抱、抱個──」

  「噓。」范懷遠把筆記本立在桌上,轉頭去阻止日昇飛劍來的髒話破口而出。

  用自己的嘴。

  

  日昇飛劍來整個呆住了。

  他只覺得唇上濕濕的、熱熱的、有某個不明的物體在上頭搗騰,卻始終沒有更進一步。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秒、也許是一個世紀,范懷遠才放開了日昇飛劍來,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般,再次攤開筆記本,抄寫外星符號。

  日昇飛劍來意外地沒慘叫、沒發飆,靜悄悄地依偎著范懷遠。

  一直到下課鐘敲響,他都維持同樣的姿勢沒有改變。

  「小劍?」

  范懷遠很溫柔,拉了日昇飛劍來幾下沒有反應,便決定把人抱出教室。

  日昇飛劍來在腰被人攬住後才跳了起來,在走得乾淨的大教室裡吼上一聲:「變態!放開我!」

  「你說我嗎?」

  「不然還有誰?你這個死GAY!」

  「你這樣是不尊重人權的,我帶你去聽幾堂課,有必要讓你理解變態跟GAY之間沒有任何正相關。」

  「就算你不是GAY、你也是變態!」

  「我做了什麼讓你稱之為變態的事?」

  「…………」日昇飛劍來憋屈極了,不甘不願地把自己在大庭廣眾下被性騷擾的惡行呈上舉報。

  范懷遠聽得很認真,聽到日昇飛劍來不滿地指控范懷遠怎麼可以隨便偷襲人時,他答道:「小劍,我吻了你,我會負責。」

  「蛤?」

  「我不要做你哥哥了。」

  「蛤?」

  「我們交往吧。」

  「蛤!」

  「我很感動你答應了我!」范懷遠很用力地抱住日昇飛劍來,還在他的左右頸子蹭了好幾下。

  日昇飛劍來被勒得呼吸不順,好不容易才找到空檔說話:「老子啥時答應你了!」

  「你不是說『好』了嗎?」

  「我沒有!」

  「有呀,你一直說『好』、『好』、『好』,連說三次呢。」

  「…………」『蛤』是疑問句不是肯定句!可惜日昇飛劍來並沒有勇氣提出異議。

  「乖,男子漢說過的話就要做到,不能反悔的。」范懷遠說。

  「乖個屁!老子是男人!」

  「那就更不能反悔了。」范懷遠笑咪咪地道。

  「……不是……」

  「你會不會覺得太快了?」

  「蛤……」蛤到一半,日昇飛劍來連忙改個音:「啥東西!」

  范懷遠牽起日昇飛劍來的手,光明正大地走出教室:「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小劍,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不想讓你回家了,我們明明才睡了一晚……也許我真的是變態。」

  日昇飛劍來在肚子裡努力毀謗著范懷遠的智商,卻沒有阻止自己的手被另一個男人握著。

  回想起來,他有多久沒跟人這樣接觸了?

  交了好幾個女友,有一半是網友沒幾天能見面、另一半從不會像范懷遠這樣、用自己的掌心包裹著他的四指、像母親握著幼童般拉住他。

  就連日昇飛劍來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范懷遠這樣的舉動,讓他有了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如果是跟在這男人身後,好像再難以預測的未來都不用害怕。

  「小劍。」

  范懷遠停下腳步,四周趕著上課的人潮不少,全視若無睹地越過呆站在走廊中央的他們。

  日昇飛劍來抿了抿唇,仰頭望向身旁的男人。

  「我們別玩遊戲了吧。」

  「為什麼?」

  「因為我會捨不得。」

  

  捨不得什麼,日昇飛劍來很快就知道了。

  雖然被范懷遠干涉了一下午、又是聽課又是吃飯的、甚至跑到打工的地點晃了一圈,日昇飛劍來最終還是接觸到了網路、知道了事實。

  起因是一通電話。

  來自真星語的電話。

  聽完大致的狀況後,日昇飛劍來推開范懷遠,僵硬地拉開電腦椅,沉默地打開遊戲,在登入角色、發現人物頭頂的公會名消失的那刻,被范懷遠從背後抱住。

  「小劍,這是新系統,可以隱藏很醜的公會名。」

  環在日昇飛劍來腰部的手非常燙,卻隱隱在顫抖。

  那小心翼翼的感覺讓日昇飛劍來忘記要生氣。

  從來不說謊的范懷遠為了自己說謊了,光就這點,又讓他忍不住想笑。

  他還盯著螢幕,看著密語視窗一個一個跳出來。范懷遠把下巴靠到他的肩上,蹭著他的臉頰說:「我們去吃宵夜?」

  這個姿勢太過親密,日昇飛劍來有些不習慣,忍著想揮拳揍人的衝動說:「我要回去。」

  「……這麼晚了。」

  「那混蛋應該還在網咖……不、不會,應該走了,但肯定有人看過他。」日昇飛劍來這麼告訴自己。他的思路很簡單,他知道自己被盜了,盜號的人應該是在網咖下手的,而昨天離開網咖時他並沒有登出做重開動作就被范懷遠急急的拉走,是盜他號最好的時機。

  現在他只要烙人去圍那間網咖,必定能逼問出些蛛絲馬跡。

  這種事,日昇飛劍來不是沒幹過,他很自然地掏出手機,翻出以前小弟們的電話。

  「借我幾個人。」日昇飛劍來對著電話那端說。

  也不知道對方講了什麼,只見日昇飛劍來的臉色越來越沉,最後只丟了三個字的國罵就掛掉電話。

  「小劍?」范懷遠關心地摸摸他的頭。

  這一觸碰讓日昇飛劍來本來一直沒有點燃的火氣當場爆炸。

  「都是你!」他甩開范懷遠,跳在椅子上怒斥:「都是因為你!要不是你我也不會被盜!」

  「錯的是盜帳號的人,責備只能給真正的犯罪者。」

  范懷遠十分冷靜,因而顯得日昇飛劍來更加崩潰。

  「你還說!」

  「不能跟GM反應?」

  「……真星已經去了,但我只是被踢出公會,真星那白癡更慘,只是被降級成副會長而已,裝備沒少等級沒掉的GM會理我們?」

  盯著密語視窗,其中廢話最多的人就是真星語,從他的話裡可以知道,做出這一切的人是擁有兩位會長的帳密的人。

  盜真星語號的人是他公會的幹部,擁有他帳號的二次密碼。

  日昇飛劍來的帳號很多人知道、至少他所有的老婆都知道,但密碼改過很多次,只是他最近長期泡網咖、又多坐在同一個位置上,密碼外流的機會很高。

  這顯然已經過長久而嚴密的計畫,就連真星語都誤以為那些暗中搞鬼的人目標是鬥垮日昇飛劍來。

  結果,日昇飛劍來只是個幌子,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把星晴這個名副其實的第一大公會弄到手。

  兩家公會的會長換人了,引起了不同的迴響。在劍與玫瑰那邊,大家只當大小姐的絲襪奪權成功,值得喝采。而在星晴這邊,狀況就複雜多了……真星語沒有退會只是被降級,盜他帳號的人在公會頻裡宣稱自己課業繁忙所以把會長讓出去讓人坐坐,而接著坐上那個位置的是一直很低調的財務幹部。

  當一無所知的真星語取回帳號重新登入遊戲時,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不是會長的他就先面對了來自新任會長的祝福。

  「我才剛上線,都還沒搞懂發生什麼事,他就率領一群人來鼓勵我放心去考研……我是真的要考研,還真的就回了他們一句謝謝……」真星語如淒如訴的告白在日昇飛劍來的腦海中回放。

  也因為這麼一個差池,讓真星語失去了主導權。

  另一方面,世界頻同時有人在蓄意炒作日昇飛劍來被自己副會長逼宮的八卦,還放謠言說真星語也同樣被踢出公會了,把論壇跟遊戲的水區都攪得一團亂,逼的真星語必須要親自出面澄清自己只是暫時不當會長……雖然以後還能不能再坐回會長寶座,他還真的沒有自信。

  現在所有的抨擊重點都集中在劍與玫瑰,隱藏在光芒之下的星晴新任會長,則順利地推展他的權力轉移。

  知道這一點的日昇飛劍來氣得想要掐死真星語。

  自己被絲襪當炮灰也就算了,怎麼連自己的公會都還是個炮灰?他憤恨地詛咒著想出這個計畫的王八蛋。

  「小劍,你想拿回那種公會?」

  日昇飛劍來扭過頭,面無表情地瞪著范懷遠。

  「覺得不甘心?」

  日昇飛劍來下意識地反咬著唇,很快地又放開。

  「你是好孩子。」

  范懷遠輕鬆地揚起嘴角,抬手作勢要揉日昇飛劍來的頭。

  「滾開!」手卻被日昇飛劍來一掌拍掉。

  范懷遠怔了怔卻也不生氣:「你想要怎麼做。」

  日昇飛劍來惡狠狠地瞪著他,大概把這陣子所有的憋屈都灌注在眼神裡。雖然他心裡明白范懷遠是他目前僅有的幫助,感情上仍沒辦法不把惡意投向現在唯一還肯靠近他的人。

  「你懂個屁?」他罵道:「那是我的公會、我的!」

  「公會不是一個人的。」頓了頓,范懷遠又道:「而且他們也不需要你。」

  日昇飛劍來渾身一震,轉開臉,不知想到了什麼又扭正身子,把臉湊到范懷遠面前,噴了他滿嘴口水:「那是我的責任!」

  「我知道。」范懷遠沒有避開滿天撒的飛沫,反而捧起了日昇飛劍來的臉,毫不猶豫地貼上自己的唇。

  對身為二十五年處男的范懷遠而言,二次接吻對象的唇有點乾、但味道正好。

  他在日昇飛劍來的唇瓣上磨了磨,磨到因為血氣上衝而差點腦溢血的日昇飛劍來恢復神志,都沒有更進一步伸出舌尖撬開神秘的大門。

  日昇飛劍來驚恐地後退,腰卻撞到電腦桌,發出好大一聲巨響,也顧不得痛,抬起手腕猛力地在臉上胡亂擦著,就想把那奇妙的觸感抹去。

  「豬、豬頭……你對我做什麼!」

  「親你。」范懷遠正氣凜然地回答。

  「我警告你唷、你、你要是敢再對老子怎麼樣、老子就報警!」

  「我不能親你嗎?」

  「不行!」

  「你不喜歡?」

  「廢……廢話!」

  「我知道了。」范懷遠聳肩,退了小半步,沒有再強迫日昇飛劍來。

  「你……」日昇飛劍來眼珠轉了一圈,一時也搞不懂自己是失落了、還是失落了、或是失落了?

  失落個屁!日昇飛劍來痛罵自己,扭頭又坐回電腦前。

  范懷遠也不管他,留他一人在房間,去敲了隔壁的門。

  

  奉范懷遠之命,老黑頭已經弄懂了大致的前因後果。

  兩大公會一換老大,第一件做的事就是結為同盟公會。

  天野幻境前陣子開放了家園系統,在中央城外多了新地圖可供公會與個人買賣,公會若持有土地多到一地程度可建設城堡、並獲得一定範圍內的房產稅收。土地最初的獲取方式是要透過公會等級,身為SEVER最大的兩公會手裡擁有的土地自然最多,但不管是星晴還是劍與玫瑰都沒有建設城堡。

  建設城堡的公會,土地就可以透過戰爭被奪取。真星語並不想要每週都這麼勞民傷財地打戰,而日昇飛劍來則是沒有足夠的人力打城戰。

  再說,他們土地不夠、蓋的城堡也就大不起來,非常不利於守城。

  如果土地不蓋城堡,那就只能種種花養養雞蓋蓋小木屋,沒有實質上的意義,連日昇飛劍來自己都已經有一兩週沒進過劍與玫瑰的領地。

  因為兩大公會的選擇,日昇飛劍來這個SEVER除了PK風氣稍盛之外,可以說是天野幻境中最和平的SEVER了。

  可是這份和平,也就到今天為止。

  星情跟劍與玫瑰聯盟創建城邦的事迅速在世界頻引爆,不管是當事者還是路人都只關心守城與戰爭的問題,誰都沒留意這兩大公會會長被迫下台。

  老黑頭的情報來源正是陽陽亮亮與她的親友們,出事的三個小時後她們飛快地創建了新的SK房間,專門報八卦。

  「那群女人真聒噪啊,我的耳朵呦,都快受不了了。」

  「……你現在在笑。」

  「嘿嘿有嗎。」老黑頭拉扯著臉皮,又道:「你家日昇怎麼樣了?」

  「不太好。」

  「你不用去陪他?」

  「他把我趕出來了……你要笑就笑不要憋著,看起來很像變態。」

  老黑頭也沒跟他客氣,誇張地嘲笑了范懷遠一番,才把話題引回正事上:「星晴那個財務部長聽說是清晨的人。陽陽說,清晨在城戰系統開放前就想這麼做了,還跟真星吵了一大架被下放到劍與玫瑰去,但他被日昇趕出遊戲,所以才拖到現在才動手。」

  「陽陽還說……清晨肯定是追求星晴不成由愛生恨、想把日昇卻被人嫌棄,現在是報復來著!」

  老黑頭這語氣完全模擬了陽陽亮亮,聽得范懷遠青筋直跳。

  「我要直接問她。」

  「矮油陽陽美眉可在呼喚我回去聊天捏,不行不行。」

  嘴巴上雖然這麼說,老黑頭還是很大方地讓出了自己的電腦,也不留下來當障礙物,丟下范懷遠走出自己的房間,卻意外碰到從廁所回來的日昇飛劍來。

  「嗨前會長。」他很不正經地向日昇飛劍來搭訕。

  「……你誰?」

  「我是你親愛的的親愛的,你親愛的正在我房裡呢親。」

  這個親來親去讓日昇飛劍來想起了剛剛那個吻,忍不住又用袖子抹了嘴角。

  「親什麼親啊!你噁不噁心?」

  「親愛的當然是越多越好……」老黑頭想起日昇飛劍來有過十個八個老婆,忍不住羨慕地問:「欸欸,來教教哥哥,怎麼樣才能交這麼多婆?」

  「……你是GAY嗎?」

  老黑頭瞪大了雙眼,還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靠!你哪隻眼睛覺得老子我這麼MAN這麼正直的男人是GAY!」

  「我還以為你們全家都是GAY。」

  老黑頭瞄了眼自己的房間,聲音也弱了下來:「……家門不幸真不幸。不說這個,來說說你被絲襪踢下台的感覺怎麼樣?聽說清晨是你的情敵?難道你跟他都暗戀真星?」

  「誰暗戀真星啦!」

  「那你跟清晨真的是情敵了?」

  「……不是,只是……」

  「只是什麼?」被陽陽亮亮薰陶了一下午的老黑頭兩眼瞬間發光,亢奮地就像是土城看守所前的記者。

  日昇飛劍來支吾個老半天,這事也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事,離現在不是特別近但也沒特別久,很多事他到現在還是說不出口。

  「清晨他……」好不容易吐出兩個聽得懂的字,老黑頭的房間門突然被推開,笑得陰沉的范懷遠雙手抱胸站在那。

  「小劍。」范懷遠開口爭取了兩人的注意力。也不等人回答,拉著日昇飛劍來的手衝回自己房間。

  「你幹麼!」日昇飛劍來踢了范懷遠的小腿肚一腳,才讓范懷遠放開他。

  范懷遠也顧不得痛,示意日昇飛劍來坐上自己的床後清清嗓子道:「清晨有沒有……傷害你?」

  「你說什麼?」

  「就是……」范懷遠很少這麼吞吞吐吐,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把那個詞說出口。

  這個態度讓日昇飛劍來想到了什麼,眼神一暗,倒是自己先說了出來:「你都知道了?」

  「……嗯。」

  「我已經不在意了。」

  「小劍,我……」

  「夠了!都過去了!又不關你的事你婆婆媽媽個什麼勁!」

  「……我捨不得。」

  「捨不得個屁!是男人就要放得開!」

  日昇飛劍來皺著眉,眼神裡似乎泛著淚光,光芒才輕輕閃了那麼一下,就刺得范懷遠的心臟隱隱作疼。

  「連我都還沒碰過……」范懷遠咬著牙,不知從哪竄起的怒火在他五臟六腑繞啊繞的,最後衝上了腦門燒斷了理智:「他竟敢強暴你!」

  這個動詞才剛脫口,日昇飛劍來看著范懷遠的眼神已寫滿了驚恐。

  「你再說一次?」

  范懷遠深吸一口氣道:「他企圖強暴你。」

  日昇飛劍來也倒抽一口氣,在空氣都被他吸乾前終於弄懂了『強暴』這兩個字的名詞解釋:「強你妹!這世界上除了你誰會想上老子!」

  「小劍……」范懷遠抓住日昇飛劍來的雙手:「你沒被他怎麼樣?」

  日昇飛劍來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又是憋了老半天才組織起語言:「老子是男的、是男的!哪個男人會對男人的屁股有興趣!」

  「我啊。」

  「我知道你是……呃不對!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是不是!」

  范懷遠咧嘴,沒等日昇飛劍來咆哮結束,就在他的臉頰親了一口。

  日昇飛劍來的身體瞬間僵直,說大也沒特別大、但也不特別小的眼睛布滿血絲,再次陷入混亂狀態。

  「我沒吻你。」范懷遠替自己辯解。

  「那剛剛是什麼?」

  「是親,親。」

  「誰是你親啊!」

  被這樣一鬧,日昇飛劍來又忘了自己對清晨已遠的複雜情感,甚至還忘了要想法子把公會弄回來。

  反而是范懷遠自己坐到日昇飛劍來身邊,摟住他的肩主動問:「那清晨已遠他……根據多方未經證實的消息來源,清晨已遠是因為不名譽的人身侵犯事件才離開遊戲……」

  「別說了。」

  范懷遠看著日昇飛劍來,日昇飛劍來想閃避他的視線卻知道閃不過。

  幾日來的勞累、二度失去公會的打擊,他坐在范懷遠的床上、窩在范懷遠的懷裡、被范懷遠的氣味包圍,掙扎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想向某個人傾訴。

  

  說起來,那得從日昇飛劍來的最後一任老婆說起。

  「她……叫雪如茵。」很美的一個名字,人也一樣氣質,日昇飛劍來說。

  日昇飛劍來的歷任婆裡不乏喜歡PK、愛組隊打怪的強悍女人,也不缺擅長撒嬌、聊天的公主病患者。

  可是雪如茵這兩者都不是。她是個很乖巧、很安靜的女孩子,日昇飛劍來自認自己很喜歡她,怕她不習慣,平常練功PK也都不會帶她,讓她整天蹲在城裡逛街。

  當時為了要衝公會積分好領取公會領地的關係,真星語讓清晨已遠帶了人進劍與玫瑰,幫日昇飛劍來快速衝高公會等級。

  「老子可是給了他十成的面子。」日昇飛劍來懊惱地搥了下床,恨自己太過軟弱。

  為了能跟星晴公會有良好的合作,他給了清晨已遠最大的空間與權利。

  清晨已遠帶團清晨已遠帶著帶著劍與玫瑰的老成員到處刷地城、做公會任務,慢慢地也有了固定團,而總是在城裡發呆的雪如茵也是其中之一。

  但是漸漸地,大家發現清晨已遠對分裝備的方式十分不公平。

  清晨已遠對男人都很一視同仁,卻對幾個女會員就特別地好。

  小東西男人也不會跟女人計較,但有一次,清晨已遠把一把加治療量的月杖分給了身為法師的雪如茵,讓清晨已遠從星晴公會帶來的男牧師跟劍與玫瑰的另一個人妖牧師非常不滿。

  不滿歸不滿,幾個人也就私下抱怨,沒有真正破壞這個團隊的和諧。

  隨著地城出了一場又一場、女法師身上的裝備多了一件又一件,清晨已遠跟雪如茵也越走越近,公會內部也傳出清晨已遠跟日昇飛劍為了女人鬧不合的八卦。

  「小劍,我跟她不一樣,永遠不會不喜歡你。」范懷遠望著天花板,突然打斷日昇飛劍來的故事。

  他與日昇飛劍來併躺在床上,膝蓋以下則在床沿晃著,手不經意地觸碰著日昇飛劍來的身體。

  「那女人……她……她也沒有對不起我……」

  日昇飛劍來還記得,那時的他,公會裡已經沒幾個能說話的朋友。可是只要上線,雪如茵都是第一個向他打招呼的人。每次看到那句『劍,你來了』,他的心都會稍稍變暖。

  即使如此,「我也從來沒有主動對她做過什麼……我以為她喜歡安靜、喜歡自己一個人……」

  日昇飛劍來總是走在雪如茵的身前,走得又快又急,卻從不回頭。

  直到有一天,清晨已遠提議辦這個固定團的網聚,他出錢請客,幾個劍與玫瑰的幹部也都去了,包括雪如茵跟日昇飛劍來。

  那天喝了一點酒還唱了KTV,日昇飛劍來當時還只是個未成年,早早就被趕回家。

  事後他們才聽說,清晨已遠對雪如茵動手動腳,差一點在廁所就要強上了雪如茵。

  雪如茵最後是靠著KTV的服務鈴解圍的,躲了幾天沒有上遊戲。

  幾天後,日昇飛劍來終於接到雪如茵的電話。

  「那女人她說……一個小鬼果然無法依靠……要不是我總是不顧慮她、她也不會被清晨欺騙……」日昇飛劍來回想那一天雪如茵的一切,很多東西都被遺忘了,就連雪如茵責備的哭腔也已模糊不清。

  只剩下那句話:你根本沒想過要保護我。

  范懷遠翻身,抱住了日昇飛劍來:「我不需要你保護。」

  「我以為她也是……」

  日昇飛劍來當時很氣,氣雪如茵遷怒自己。做錯事的人明明是清晨已遠,責任卻落在他身上,而且雪如茵從未要求過自己要照顧她,為何出事了才要反過來怪罪他?

  為了證明給雪如茵看,日昇飛劍來二話不說就把清晨已遠跟那天參加網聚的幾個人全踢了。

  很多人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若是以前的日昇飛劍來一定會毫不猶豫揭露清晨已遠的惡行。但那一次,他選擇了隱瞞,就為了賭那一口氣。

  日昇飛劍來還沾沾自喜自己為了女孩子的名譽做了最大的犧牲,這樣雪如茵就沒有資格罵他只是個沒魄力的小鬼。

  被踢掉的幾人覺得莫名其妙,清晨已遠回去向真星語告狀,真星語以為是組織內部出現矛盾,試圖安撫劍與玫瑰的人,誰知道日昇飛劍來根本不領情,並認為真星語只是想為人渣脫罪。

  談不攏的狀態下,日昇飛劍來跟排奡又打起來了,外加以前好幾個仇家突然跑出來挑釁,滿世界的追殺劍與玫瑰的人,鬧得人心惶惶。

  許久不見的雪如茵又在此時上線。

  在公會頻浮水的她只丟下一句『我沒辦法再跟劍待在同一個公會』便當眾退會。

  這就像蛋塔效應,劍與玫瑰瞬間跑了大半的人。

  「那之後,絲襪那賤人就被收進來了。真星那混蛋也不知道從哪問到的,知道清晨那人渣做的事,就把他踢出公會了,結果清晨那人渣還以為是我到處造謠……我去!誰要污衊他啊!」

  「清晨已遠真的對雪如茵做了違反社會正義與善良風俗的行為?」

  日昇飛劍來眨眨眼,厭煩地想撥開范懷遠扣在他胸口的上臂:「我怎麼知道,還有把你的手給老子拿開。」

  「小劍。」

  「幹麼啦!」

  范懷遠又把日昇飛劍來抱得更緊些才道:「也許是雪如茵騙了你。」

  「……沒差。」日昇飛劍來也不是第一次被自己的婆欺騙,他早就逼自己去習慣了。

  而且他想要相信那一夜雪如茵的眼淚,所以他寧可誤會清晨已遠真的是個人渣。

  「陽陽亮亮說這次清晨已遠計畫了很久。」范懷遠又道:「小劍,遊戲好危險,你來保護我吧。」

  日昇飛劍來白了他一眼:「你剛剛不是說不屑老子保護嗎!」

  范懷遠樂呵呵地笑了笑,又一個大動作跨坐到日昇飛劍來身上:「那我來保護你。」

  胯下微熱,日昇飛劍來緊張得寒毛豎成刺蝟了。

  「你你你你你給老子起來!」

  「好啊,你先告訴我你想怎麼做,我就起來。」

  「做、做什麼?」日昇飛劍來紅著臉,所有的感覺全都移到被范懷遠壓住的下半身。

  「離開遊戲、還是拿回公會。」

  「蛤?」愣了下,日昇飛劍來才反應過來范懷遠嘴巴上說的『做』是指這麼純潔的行為。

  「你兩個都不想要?」

  「那是我的公會!」

  「小劍果然是選第二個,拿回公會後呢?」

  「…………」拿回公會後又要開始收人、經營、進行一些佔據他人生太多時間的活動。

  日昇飛劍來突然覺得好累。一個已經解散一次又一次、成員換了一批又一批的公會,到底還是不是他的劍與玫瑰?

  范懷遠沒有再逼日昇飛劍來,他輕揉地撥開日昇飛劍來額頭上的瀏海,柔聲道:「小劍,你不需要他們陪你,以後我會陪著你。」

  「我沒……」日昇飛劍來咬著唇,知道范懷遠說的是事實。

  他在遊戲裡很威風、有最高的等級、最華麗的裝備、最聽話的小弟、最漂亮的老婆、最威風的公會。

  可是出了遊戲,他只是哥哥眼中的累贅、父母心中的廢物,他,其實什麼都不是。

  如果可以他情可自己永遠待在遊戲裡。不管再怎麼狼狽,他依舊能找得到人吵架PK、能在每秒滾三行的世界頻尋求些許的溫暖。

  劍與玫瑰早已不再銳利芳香,日昇飛劍來卻仍死守著物是人非的幻境。

  所以他很怕,怕自己真的相信范懷遠的承諾。

  「我會讓你再也不覺得寂寞。」范懷遠輕撫著日昇飛劍來的右頰。

  「……我才不需要你。」

  「是我需要你。如果你不理我,我想我會很寂寞。」

  「……真的?」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我相信我自己。」

  「……搞不懂你在說啥。」

  「呵。」

  躁熱慢慢地從下身褪去,日昇飛劍來抬眼望著離自己只有十幾公分遠的范懷遠。

  范懷遠在笑,笑容很清爽,日昇飛劍來從沒見過笑得這麼好看的人。於是他不自覺地舔著唇,甚至沒察覺到自己呼吸變得粗重。

  「小劍……」

  范懷遠的喉結重重一滾,惹得日昇飛劍來也大口嚥下唾液。

  「我可以吻你嗎?」

  「……不要問我啦。」

  「那我們是在交往了嗎。」

  「……才、才沒有。」

  「我們都睡在同一張床了。」

  「只是睡一起而已!什麼事都沒做!」

  「你想做嗎?」

  「…………」日昇飛劍來說不出話來。他這次很肯定自己沒再誤會那個『做』的含義。

  「做了就代表我們在交往?」

  「……又不一定。」

  「你說的對。如果你不喜歡我的話,我是不會做什麼的。」

  說完這句,范懷遠大方地從日昇飛劍來離開。

  日昇飛劍來想也沒想地拉住了范懷遠的衣服,直到兩人視線再次相交,日昇飛劍來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蠢事。

  「我……我又沒不……」他囁嚅,最後那個喜歡全糊在嘴裡。

  范懷遠笑了笑,再次抱住日昇飛劍來。

  「小劍,你要是喜歡遊戲我就陪你。就算你不玩遊戲,還是找得到我。那個被討厭的人摸過的舊公會我們不要了,我和你創一個只屬於我們的。」

  日昇飛劍來只覺得眼前一暗,才察覺到范懷遠又湊到了自己面前,把下巴抵在他的額頭上。

  過了許久、久到范懷遠的脖子開始酸麻了。

  日昇飛劍來才細聲地開口吐了一個字:「……好。」

  

  ◎

  

  一旦決定要做什麼事,范懷遠的行動力是很高的。

  第二日他就借了台筆記本連上網,跟日昇飛劍來在房間裡連上網。老黑頭跟陳大白看到,也興致高昂地帶著自家電腦搬進范懷遠的窩,把幾坪大的地板坐得滿滿。

  「身為未來的科技人才,當然要隨身攜帶幾個本子!」老黑頭得意地炫耀手上最新款白色蘋果機。

  日昇飛劍來坐在床上,居高臨下地表示不屑。

  眼下這幾位『哥哥們』全是來給他充場面的,因為他們今天要去組個新公會。

  除了房間裡幾頭豬之外,SKYPE上常駐會員也都在線。

  開放式的喇叭還聽得見常伯汶的建議:「學長,你可以直接進我們公會。」

  「老子才不要!」日昇飛劍來第一個反對。

  「為什麼?」陳大白好奇了。

  但他才剛開口,三對眼睛就直直望向他,嚇得他把剩下的話全忘了。

  「那個人是誰?」日昇飛劍來歪頭問范懷遠。

  「你這小鬼知道誰才是這裡的主人嗎!」同樣有被無視經驗的老黑頭暴走了。

  日昇飛劍來嘖了聲,道:「你才小鬼、你全家都養小鬼。」

  老黑頭不甘勢弱反擊:「阿遠可是我家的!」

  范懷遠點點頭,摟住日昇飛劍來的肩:「嗯,我養他。」

  「…………」老黑頭與陳大白對看一眼,很有自覺地對著擺在四人中間的麥克風道:「常伯乖學弟,來收學長跟你大學長養的小鬼入公會。」

  「欸?我才不要!加入他公會都會搞基!」

  「反正你已經是了。」喇叭傳來竹子的聲音。

  「嘿嘿別怕,哥哥我可是陪你一起。」老黑頭道撇嘴,心裡卻樂得開花。只要把這群長得比自己帥、比自己瘦、比自己白的男人全丟進常伯汶的公會,那就再也不會有人跟自己搶女人了。

  而且這次要投靠常伯汶的公會的還有真星語跟排奡,連陽陽亮亮都跟著她的姐妹一起跳槽。

  一想到有美眉相伴,老黑頭就催得更勤了,八不得馬上就把公會建好然後辦個網聚什麼的。

  由於建立新公會需要十名玩家以及大筆金錢,雖然不缺錢但缺朋友的日昇飛劍來不得不屈服於群眾暴力的淫威下,認了自己必須加入搞基公會的事實。

  中央城裡現任公會會長宣學長一身白袍,威風凜凜地站在挑高的水池上收人,真星語站在他的右邊,問著自己要當什麼職位。

  【日昇飛劍來】:滾,這裡沒你的位置。

  日昇飛劍不甘不願卡在左邊的位置,他跟真星語都是一身綠裝,看起來竟像觀音娘娘身旁的兩個小花童……

  真星語在的地方排奡也在,這個永遠都穿得黑鴉鴉的刺客二話不說掏出武器指向日昇飛劍來,幸好中央城裡是禁武區,不然這公會都還沒開始壯大,會員就會先自己廝殺成血河。

  【排奡】:敗家犬。

  【月落霜華遠】:小劍是會長。

  月落霜華遠也掏出他的斧頭,雖然只是件白板裝、殺傷力還比不上排奡的匕首,但勢威效果卻十分明顯。

  【真星語】:我不介意當小的。

  【排奡】:我介意。

  【叫我老大】:我說……宣學長才是會長。

  【宣學長】:可以猜拳。

  【排奡】:沒辦法判定你們有沒有作弊。

  【日昇飛劍來】:誰像你這小賊一樣卑鄙啊!

  吵了老半天,吵架內容已經從到底誰要當會長轉移到天野幻境為什麼沒有擲骰子系統。

  看著那無意義還沒有結論的對話,竹子扶額,長嘆。

  【翠竹夢】:……你們,還是自己滾出去弄個新公會吧。

  突然一個身著紫袍、臉上就寫著我很裝逼的法師突然跳上水池,拿出會發亮的法杖連續施放數道超大型魔法。

  擁擠的中央城被他的技能卡得一鈍一鈍,等網路線順了後正好可以看到那位偉大的魔法師頭上連續冒了三個對話框。

  【縱橫】:不。

  【縱橫】:先玩完這場再說,都在一個公會比較不會誤殺。

  【縱橫】:會長給我,全聽我指揮。

  於是,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常伯汶同學對PK的熱情了。

  

  公會最後建成就兩個半隊,要對付前星晴加前劍與玫瑰的聯軍實在是以卵擊石。

  況且真星語一退會,清晨已遠就已經啟動了二級警戒,在公會裡用各種公開的、私下的手段給其他還茫然無知的會員們洗腦。

  「團隊組織我們不是對手,但是游擊戰我們勝算較大。三天後第一座城莊會被建立,要攻城我們是辦不到,但絲襪現在正帶人做遊俠的史詩任務,我們可以針對關鍵BOSS給予打擊。」常伯汶在新開啟的SK房裡嚴肅地進行第一次作戰會議。

  日昇飛劍來黑著一張臉,沉聲問:「就像你們當初追殺我一樣?」

  尷尬的沉默過了五秒,竹子飛快地又炒熱起氣氛,拉著陽陽亮亮一同研究要如何挖掘更多牧師與法師的史詩任務細節。

  而常伯汶則無視了現在公會成員裡不是家屬跟弱女子、就是學長或前任大公會會長的各式身分,像個冷面暴君般強迫大家立刻聽他的安排承接新工作。

  就這樣兩天過去,啥血腥暴力的事都沒發生。

  遊戲玩家都健忘,世界頻裡討論的話題又回到現在哪個職業的史詩任務攻略最完整,幾乎沒人注意到在各大小交通要道,有一群人在伺機而動。

  網路裡的PK是件很快意恩仇的事,可是追殺特定人物卻是件很無聊的事。

  這些作戰計畫,包括埋伏、跟討厭的搭檔合作、犧牲死亡,沒有一樣不浪費時間不無聊的。

  被要求蹲在飛岩峽谷超過一天半後,日昇飛劍來終於受不了了。

  飛岩峽谷深處有隻鳥人,是遊俠史濕任務必打的BOSS,根據陽陽亮亮不知哪搞來的情報指出,大小姐的絲襪將在這兩日到峽谷內探路。可是這『兩日』是多模糊的一個範圍,日昇飛劍來心想要是大小姐的絲襪兩天都很忙忘記要打鳥,他不就白蹲點了嗎?

  當初常伯汶能殺掉自己好幾級,不是沒有理由的啊……他靠在范懷遠背上,無聊地緬懷過去那段慘淡的歲月。

  「小劍想睡了?」范懷遠扭過身順手揉著他的腦袋。

  日昇飛劍來已經在他的床上睡了五天了,這期間日昇飛劍來的手機一次都沒響過,不像范懷遠每隔幾天就會接到弟妹打來的電話。

  「無聊死了,我跟你換。」

  范懷遠無所謂地交出自己的電腦。

  他被安排的工作比較簡單也比較複雜,就是要在期間內想辦法解掉身上的史詩任務,憑他那GM加持都沒有這麼作弊的運氣,這幾天還真的又把任務往前推進了一步。

  「我操,你來找這深山魔女幹麼?」日昇飛劍來操作著小戰士走在崎嶇的山路上。

  「小劍你又說髒話了。」

  「那哪算!」日昇飛劍來仰頭。

  范懷遠笑了笑,俯身落下一吻。

  日昇飛劍來漲紅了臉,卻也沒有反對。

  才短短幾天,日昇飛劍來也已經習慣了跟一個男人同床共枕(雖然只有蓋同條被子),以及偶爾在爆粗口後被封一秒的口。

  范懷遠很快地就遠離日昇飛劍來濕潤的唇瓣,在告白之後,他一直表現得很紳士,紳士到玩遍花叢不沾身的日昇飛劍來開始懷疑范懷遠是不是性無能……呃、當然,對日昇飛劍來而言這是個好事,但在潛意識裡,他還是會忍不住懷疑,范懷遠是真的對自己有意思嗎?

  套句老黑頭的說法,范懷遠對誰都那個樣。住在這裡五天,日昇飛劍來每天都陪范大學長去上課或泡研究室,親眼見到他對每一個認識還是不認識的人都這麼……和顏悅色。

  日昇飛劍來還沒見過范懷遠真正生氣的樣子。

  偶爾也會聽見幾個不長眼睛的人在背後議論。

  「阿遠你又帶弟弟來玩了?」「阿遠就是疼弟妹嘛。」「光電所那唯一的雌性還說自己要是再年輕三歲就能不要臉地叫阿遠一聲哥了呢。」「難怪她最老穿蘿莉裝。」

  於是,在日昇飛劍來心裡,自己唯一吸引范懷遠的地方,就是年紀小。

  日昇飛劍來一張娃娃臉,倒是很受那些常年把黑夜當白天而提早衰老的研究生歡迎,可是再怎麼年幼,他也已經十八歲又多一點了,青春可愛這頭銜也頂不了幾年。

  「喂。」一股怨氣堵在胸口,日昇飛劍來忍不住捏住范懷遠光滑的臉頰,「你這死變態。」

  范懷遠瞇著眼,勾著日昇飛劍來看。

  「不喜歡我吻你?」

  「是親!親!」

  想到剛才才被弄熱的唇,日昇飛劍來沒來由地感到空虛,接著又開始厭惡起自己的無節操。

  「真糟糕,我現在想吻你,怎麼辦。」

  「…………」

  「你沒說話就是答應囉。」

  日昇飛劍來還來不及有反應,下巴就被范懷遠掐著往上抬,微張的嘴立即被慢慢熟悉的唇舌堵住。

  「嗚、嗚嗚嗚!」日昇飛劍來的呻吟十分壯烈,大概就跟不想喝奶的嬰兒硬被奶瓶塞住嘴巴一樣的壯烈。

  他倆間隔著一張椅子,卡得胸口疼,范懷遠沒辦法,只咬了日昇飛劍來的嘴巴兩下便放棄了這一次的侵犯。

  「蠢死了。」日昇飛劍來粗魯地抹著嘴,表示不滿。

  「會痛嗎?」

  「……你怕我痛?」

  「難道你不怕痛?」

  日昇飛劍來把下巴靠在椅背上,眼珠子轉了一圈,不自覺地轉到了某個方向去。於是他彆彆扭扭地道:「吶、就是……一開始都比較痛的嘛……不過也許……我是說也許唷,你也可以試著做看看嘛……我可能會掙扎……肯定會掙扎的……但你總要試試看嘛對吧……」

  「做什麼?」

  「──豬啊!這還問我!」

  看范華遠那清徹的眼神,實在無法判定他到底是在裝無辜還是假正經。

  日昇飛劍來無奈地搖頭嘆息,跟一個處男交往真是傷不起啊……等等,暫停一下,現在馬上倒帶,日昇飛劍來回播了他剛剛突然浮起的念頭,再次被自己嚇得魂不附體。

  情急之下,他抓起范懷遠的領子大叫:「我答應跟你交往?」

  「小劍,我知道。」范懷遠笑得那是一整個春風得意:「過幾天我陪你回家。」

  「……你又要幹麼?」

  「請你的父母把你交給我啊,你現在住在我這裡,我應該要好好跟你的父母打聲招呼。」

  日昇飛劍來倒抽一口氣,不可思議道:「老子只是跟你交往不是跟你結婚!呃、不對!老子也沒跟你交往!」

  「都睡在同一張床上這麼多天了,我當然要負起責任。」

  「負個屁責!你連老子的屁股都沒摸過!」

  「我明白了。」

  范懷遠突然站起身,嚴肅地當著日昇飛劍來的面脫衣服、脫到只剩一條四角褲。

  日昇飛劍來雖然不是沒看過男人的裸體,卻從沒有這麼尷尬過。

  范懷遠天生體格不錯,但常年蹲研究室看起來有些蒼白,肌肉也都軟趴趴的,可是卻讓日昇飛劍來看得耳朵都紅了。

  范懷遠脫了自己後很自然地就把目標轉向日昇飛劍來。

  日昇飛劍來一開始還傻愣愣地忘了反抗,等到T-SHIRT已經拉到脖子後才想來要捍衛貞操。

  「不要、不要!」

  不這個字才剛喊出口,范懷遠便立即停止了動作。

  日昇飛劍來連忙把衣服穿好,又沒忍住胃裡泛酸:「叫你別做你就不做……真是豬。」

  「你不喜歡。」

  「你真喜歡我?」

  「嗯。」

  「看不出來。」其實日昇飛劍來看得很明白,范懷遠是他有意識以來,這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可是他還是會覺得很不安,不願意相信真的會有人無條件地寵愛自己。

  也許范懷遠看上的只是一個沒有血源關係的『弟弟』,既可以跟這個弟弟保持曖昧,又不會有罪惡感。

  「我才不是代替品。」日昇飛劍來說。

  他討厭這樣患得患失的自己,這樣會顯得他喜歡范懷遠勝過范懷遠喜歡他。

  「小劍,你在想什麼?」范懷遠抱住他,一個勁揉他的腦袋。

  「唔、放開我!」

  「我決定不放了。」范懷遠把日昇飛劍來抱上床,扯掉剛剛沒脫掉的上衣:「你不是要我別聽你的。」

  「我……我才沒這麼說!」

  「好了別遮。」范懷遠撥掉日昇飛劍來摀在胸口上的手:「你看,我們現在坦誠相對了。」

  「……白癡。」

  「我說過了,污辱性的言詞少用,攻擊他人並不會讓你變得更安全。」

  日昇飛劍來不吭聲,范懷遠知道他心裡亂,卻仍保持著強硬的語氣道:「小劍,在我面前你不用這麼張牙舞爪,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你,也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你也只是把我當弟弟,等哪天我……我老了、你就不會再這樣喜歡我了。」

  「傻瓜。」

  范懷遠又一次摟住日昇飛劍來,失去布料,兩人的肌膚毫無阻隔地相互摩擦,激起日昇飛劍來雞皮疙瘩滿身爬。

  「你、你還不是用了污辱性言詞!」

  「我是說我傻。小劍,我弄錯了,我不當你哥、我要當你的愛人。你有過幾個愛人?唔……你還是別告訴我,否則我一定會想辦法消除他們的記憶。」

  「……不是吧?」這麼恐怖。

  「小劍,那你喜歡我?」

  「…………」

  「你不討厭我。」

  「……勉強算是不討厭。」

  「願意跟我睡同張床。」

  「……只是蓋同張被子而已唷!」

  「讓我像這樣抱你。」

  「……我能拒絕嗎?」

  「還讓我吻你。」

  「是親!」

  「不否認我喜歡你。」

  「我說不要聽難道你就會不講?」

  「只是否認你喜歡我。」

  「是又怎──呃!」話吐到一半,日昇飛劍來才察覺到自己被套話了。

  他瞪著范懷遠,范懷遠仍舊一臉悲壯地道:「我應該在第一次見到你時就告訴你我喜歡你。」

  日昇飛劍來想到他兩第一次見面的情況,又有些發窘:「我看你喜歡的是3D模組!」

  「換個人操縱的日昇飛劍來,就沒有這麼閃閃發光了。」

  到底是怎麼閃了?日昇飛劍來實在難以理解,下意識地瞄向放在床頭的筆電。

  筆電螢幕是亮著的,上頭自己的角色還蹲在飛岩峽谷,不遠方卻多了一名刺客,而那個刺客頭上頂著熟悉的ID,給了日昇飛劍來可以轉移注意力的理由──

  「絲襪!」

  大叫以及推開這兩個動作同時進行,日昇飛劍來飛快地撇開范懷遠,迅速地窩回電腦前。

  他的小遊俠躲藏的角度很好,一般玩家很難發現,可以輕易確認大小姐的絲襪帶了多少人進飛岩峽谷。

  飛岩峽谷是九十九級的地圖,連最普通的小怪都很硬,不是普通玩家能吃得下的。而且這些鳥人都很小氣,除了炸毛就是掉毛,跟三次元傲嬌一樣不討人喜歡,所以這張地圖一般人煙罕見。

  不過最近因為史詩任務的關係,倒是有幾個團隊來找過鳥人BOSS。這鳥人BOSS平常就不是很好打了,如果用史詩任挑逗發牠,牠還會變得更兇殘嗜血缺乏鳥性。

  蹲點才一天半,日昇飛劍來就已經見到無數先賢烈士在鳥人面前鎩羽而歸,損失之大那真是叫人鼻酸。

  在日昇飛劍來這個SEVER,似乎還沒有團隊打下變異後的鳥人BOSS,不過如果劍與玫瑰加星晴的菁英聯手,也許不是沒機會。

  大小姐的絲襪是自己獨自前來的,入口的小鳥兒們對他的威脅不大,他順手料理掉兩隻後,彎彎拐拐地爬上高山。

  日昇飛劍來猥瑣地跟在他身後,遊戲裡拉弓的手崩得緊實,遊戲外握著滑鼠的手也是汗涔涔的。

  「小劍。」范懷遠不知何時已湊到筆電那小小的螢幕前,往日昇飛劍來的耳邊吹了口氣。

  日昇飛劍來被嚇了一大跳,手滑,差點踩到小怪的警戒範圍。

  「你要殺了他?」

  不理會范懷遠的廢話,日昇飛劍來專注地尋找機會,大小姐的絲襪可是個刺客,能用潛形的方式通過各種禁區,小小遊俠埋伏了好久,才逮到機會能暗算他。

  「你殺了他有什麼好處?」

  「好處?」日昇飛劍來高聲問。

  范懷遠攔腰抱住日昇飛劍來:「現在殺他,下次就很難再得手了。」

  這一點日昇飛劍來自己也很清楚,但是……他瞪著螢幕中的小刺客,實在巴不得現在就把人碎屍萬段。

  大小姐的絲襪也很配合,居然沒有潛形地走在小怪區,被幾隻鳥怪圍毆,雖不至於命在旦夕,卻也岌岌可危。

  這一次范懷遠沒再騷擾日昇飛劍來,安靜地看著羽箭如飛梭,鑽近黑色的斗蓬。

  連續幾道暗箭,大小姐的絲襪在一群鳥喙中身亡,也不知道他是否有察覺到背後有人偷襲。

  屍體只在地上停留了幾秒便化成白光,日昇飛劍來才敢從躲藏的巨石後走出。

  正想感嘆些什麼時,比如哀悼一下其實被盜帳號也沒想像中的生不如死、世界還是在轉、不玩遊戲還能有別的人生什麼的,范懷遠的手已經不安份地摸起他的肚子。

  「喂等等。」日昇飛劍來被搔得很癢,扭動著身子,眼角卻瞥到對話框裡跳出的新訊息。

  【陽陽亮亮】:內部消息,他們要帶人打鳥人了。

  瞄了下時間,日昇飛劍來有些不安,現在就要打鳥人會不會太早了些?

  【陽陽亮亮】:聽說計畫很久了,今天是全體動員,嘿嘿姐決定去圍觀。

  聽從陽陽亮亮意見,幾個無聊人士都換了小號,大遙大擺地跟著劍與玫瑰真星語聯軍上了山。

  這一次的打鳥行動是由大小姐的絲襪策劃,他的行動力極高,半個小時不到便帶了衝鋒的兩隊人馬浩浩蕩蕩地掃平飛岩峽谷。

  鳥人BOSS不愧是終極BOSS,面對兩國聯軍也不改其母雞生蛋的一號表情,揮揮翅膀就能震飛一半人,再甩甩尾巴又能刷掉另一半人的血條。

  頭幾次,日昇飛劍來看戲看得過癮,尤其是看到大小姐的絲襪又被鳥爪抓死時,更是恨不得化身羽族,也去補個兩腳。

  但隨著加入的人員越來越多、開會的時間越來越長、普通頻道裡發表的注意示像越來越複雜、團隊越來越亢奮,日昇飛劍來掛在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淡了。

  他已經算不清大小姐的絲襪究竟死了幾次?曾經這麼希望大小姐的絲襪能死到掉級的他,現在卻笑不出來。

  看著一個個熟悉的ID躺在自己的腳下,再站起、再奮鬥,沒說過半句抱怨,謹慎專心地遵守地RL的要求,為了身旁的戰友付出自己能給予的一切,日昇飛劍來竟覺得眼前一片模糊。

  「小劍……」

  一聲低喃在他耳盼響起,然後溫熱的大掌覆住了他的雙眼。

  「……那個位置本來是我的。」日昇飛劍來捏著滑鼠,恍惚地問自己為什麼要忘記當初創立公會的理由。

  「等級裝備什麼的……其實……我也不在乎,我只是……只是想跟他們一起拓荒……做了那隻鳥或其什麼的……就一起……」

  「嗯,我知道。」

  「……你才不知道!你玩遊戲不是為了這個!」

  「明天換我們來殺鳥。」

  「我跟你?老子還沒這麼蠢。」

  「跟我不好?」

  日昇飛劍來的視線仍究被遮蔽著,黑暗中慢慢浮現這幾日在新公會裡發生的種種蠢事,心裡那股澀神奇地地淡了。

  「豬頭。」他對一直陪在自己身後的人道:「你快點把你的任務解完,然後我們去殺鳥。」

  「親愛的還有什麼指示?」

  「……放開我。」

  「這個辦不到。」

  「這樣我看不到螢幕!」

  「看不到很好,這樣你就能專心想我了。」

  「……你講這話都不覺得害臊嗎?」

  「我臉紅了。」

  「真的?」

  「但你看不到。」

  「……去死!」

  「等你死了我才可以死。」

  「老子現在就跟你拚命!」

  「還是必須要讓你先死。」

  「死個屁!老子可是比你年輕哪會比你先──」

  「我怕你哭。」

  聽出范懷遠話中的深層意思,日昇飛劍來沉默了。

  等到范懷遠終於放開他後,他選擇了登出小號,換回遊俠帳號。

  「不玩了,看人自殺太白癡了。」他找了理由解釋。「還有那群隨便就被絲襪唬弄的笨蛋,我也不屑殺他們了。」

  「不想報仇了?」

  「……怎麼可能,絲襪跟清晨那兩個人渣就不要給我遇到,老子保證打到他們連滑鼠都握不住。」

  「打──」

  「打架不好,行了行了你天天唸唸得我都會背了。」

  「才四個字,會背本來就是理所當然。」

  「那你不會換一句嗎?」

  范懷遠淺笑,拉住日昇飛劍來的手:「我喜歡你。」

  「…………」

  「背起來了嗎?」

  日昇飛劍來不說話。

  這句話何需背,早就在日積月累下,深入骨髓。

  

  ◎

  

  時隔兩日,飛岩峽谷的鳥人BOSS終於如願地被推倒,第一次攻城戰也將在這週末開始。鳥人BOSS倒下後第二天,這個SEVER第一把史詩武器終於誕生,到現在還是天天有人在世界頻轉貼屬性。

  看著那把金光閃閃的弓,日昇飛劍來必須承認自己還是有點心癢,但新公會裡、或者該說范懷遠已經向他保證,不管怎麼樣都會幫他也搞到一把。

  在史詩弓的誘惑下,日昇飛劍來終於肯打了電話回家。接電話的是自己親哥哥,什麼都沒過問,就同意了日昇飛劍來的外宿生活,沒多久後還收到自己母親發來的封簡訊問他錢夠不夠。

  自從被范懷遠拐來後,日昇飛劍來不管吃穿用度全都不是自己付帳,他看著戶頭裡那些數字,心想自己這樣算不算被包養?越想就越全身炸毛,於是特地上網拍了幾件衣服,有自己的也有同居的男人的。

  送禮時范懷遠看著有點俗的大號T-SHIRT眼神直得發亮,穿去向老黑頭炫耀時,對方卻只幽幽地飄來一句:「男人送衣服是意味要親手脫掉,兄弟小心你後面的貞操。」

  貞操什麼的,日昇飛劍來比范懷遠還關心,偏偏那個男人除了親親抱抱之外從來沒做過更進一步的行為,搞得偶爾有衝動的日昇飛劍來都懷疑自己才是真GAY、而范懷遠才是被掰彎的。

  現實生活中平淡無波,連帶遊戲裡也難得和平。

  追殺活動仍就持續進行,但真星語自從失去公會後就對遊戲不怎麼上心,天天在SK上宣傳LOL有多刺激有趣,連日昇飛劍來都被叫去打了幾次,現在甚至有了固定團隊。陽陽亮亮那幾個妹子只有八卦厲害,要她們蹲點殺人是絕對不可能。大小姐的絲襪倒是被常伯汶宰了好幾次,宰到他現在看到法師都會下意識地先潛行繞道。傳說中的大黑手清晨已遠卻沒怎麼出現,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存不存在。

  幾天來的安穩生活,日昇飛劍來也習慣了每天在范懷遠的懷中清醒,然後在外星符號的講課中昏昏欲睡。

  上課、下課、吃飯、睡覺、打電動,他幾乎都要忘了自己是個重考生,連之前的朋友打電話來,他都能脫口而出出「我在學校」這種這麼有氣質的話。

  

  今個下午,趁范懷遠被指導教授叫去開研討會,不方便跟去的日昇飛劍來終於有獨處的機會,沒事幹的他也就只能上上網、玩玩遊戲。

  打了兩場LOL輸得一蹋糊塗,帶著些許火氣的日昇飛劍來跑回天野幻境悠晃,許久沒動靜的密語視窗卻閃了閃。

  【雪如茵】:劍,好久不見。

  「我操!」髒字是當下噴出口,日昇飛劍來確認再三才確定自己沒看錯ID。

  【雪如茵】:劍,我真沒想到你還在玩。

  【日昇飛劍來】:妳是本人?

  【雪如茵】:劍,你現在不是會長了吧?

  看這口氣,雪如茵似乎是知道內情。這讓日昇飛劍來把最後一絲連香惜玉全丟進垃圾桶。

  【日昇飛劍來】:……所以?

  【雪如茵】:你還是一樣高高在上。

  【日昇飛劍來】:妳到底想怎樣?

  【雪如茵】:劍,是我對不起你。

  腦中彷彿有萬隻草泥馬飛奔而過,日昇飛劍來無言地瞪著對話框裡新浮出的一行又一行。

  【雪如茵】:是我把你的帳號告訴清晨的。

  【雪如茵】:我曾經討厭過他,但我也恨你。

  【雪如茵】:雖然那只是一段……也許你不承認的感情,但那確實是我的第一次。你比我小,我本來……不過你大概不會知道,當時的我是真的認真了。

  【雪如茵】:我以為你會挽留我,我期待過的,但你……

  日昇飛劍來實在不懂這女人為什麼會突然冒出來說這種話,他與她,雖然沒有明確的分手,可似乎也沒有明確地在一起過。

  網路上的感情就是這樣,說得容易、做得難,有幾個人在關機下線後還能將愛說出口的?

  像他現在跟范懷遠的關係,要不是范懷遠死纏爛打還特別幸運,也不可能走到這種將曖昧具體化的程度。

  【雪如茵】:其實你的密碼一直都這麼好猜。你用過我的生日、現在,應該是換回你自己的生日吧。

  【雪如茵】:我只是沒想到清晨真的會這麼做。

  【日昇飛劍來】:妳還真是信任他。

  【雪如茵】:那時候他對我說,他要換個遊戲,問我要不要去。

  【日昇飛劍來】:很好嘛,妳跟他還真是母豬配狼狗。

  【雪如茵】:……你就是這樣,總是這麼粗俗……他的確對我很好,比你好多了。

  雪如茵說,清晨已遠跟大小姐的絲襪以前是混同一個網咖的,清晨已遠換個遊戲後依然混得風風火火,還拿到什麼國王的尊貴封號。因為人出名,一些網路工作室也紛紛找上門。

  【雪如茵】:非天使,你記得她嗎。

  日昇飛劍來長長一嘆,非天使,這是多久以前的記憶啊?

  日昇飛劍來曾經因為非天使的背叛,找人把非天使狠狠地教訓了一頓。人家雖然是一個女孩子、還是個正妹,但當時的日昇飛劍來年輕氣盛,身邊還有一群小弟拱,是以下手完全不留情份,在人家漂亮的臉蛋上打了要將近半個月才會消的瘀青。

  【日昇飛劍來】:那賤女人。

  雖然做得有些狠,日昇飛劍來卻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錯。

  【雪如茵】:你果然……對那些愛著你的人毫不留念。

  【日昇飛劍來】:屁,她愛過我?

  日昇飛劍來冷笑。

  【雪如茵】:那至少我……曾經愛過你。也許只是小女孩的崇拜,但我喜歡看你意氣風發的樣子。後來我才知道,你是個膽小鬼,你那些囂張都只是在裝模作樣。

  【日昇飛劍來】:我知道,妳說我根本沒想過要保護妳。

  這句話是日昇飛劍來的痛,直到現在,他仍不太能跨過這道檻。

  【雪如茵】:你找到你想保護的人了?

  【日昇飛劍來】:像妳樣沒用需要保護的白癡是沒找到、但想保護老子的人多的去了。

  【雪如茵】:你是在怪我沒陪在你身邊?

  【日昇飛劍來】:老子什麼東西都失去了,就因為妳。

  【雪如茵】:……我不希望清晨這麼做的。

  在少女情懷上忽忽悠悠地謊了一圈,話題終於又繞回了正事上。

  非天使跟清晨以遠認識了好一陣子後,才得知清晨已遠也玩過天野幻境,聊著聊著就發現把自己趕出遊戲的傢伙是同一個人。

  大小姐的絲襪是清晨已遠現實中的好友,對公會幹部之位也很有野心,但最初的他可沒想過這麼下三濫的手段。

  是非天使主動提供了日昇飛劍來的遊戲帳,還與雪如茵一起推敲出所有可能的密碼。非天使本來也就只是想要再盜一次日昇飛劍來,讓三人共同的敵人吃點虧,是大小姐的絲襪決定一不作二不休,不盜裝備、而是盜走會長之位。還幫清晨已遠順便完成當初的夢想:把真星語踢下台。

  【雪如茵】:劍,清晨是替非天使出頭的,他沒玩天野了,你……也別找他了。

  【日昇飛劍來】:妳選擇那個對不起妳的人渣?

  【雪如茵】:怎麼可能,我跟他只是認識而已。但他……願意陪在我身邊。

  【日昇飛劍來】:妳怎麼不去買一隻充氣娃娃?天天都能陪著妳亂搞。

  【雪如茵】:劍,不要這樣。我只是希望我曾經喜歡過的人,能夠幸福。

  【日昇飛劍來】:妳現在就幸福了?

  【雪如茵】:嗯。

  真他媽的不爽,日昇飛劍來想。

  【雪如茵】:你呢?

  【日昇飛劍來】:老子為什麼要告訴妳?

  打完這行字後,他把雪如茵拉進黑名單。

  不管雪如茵到底是為了什麼跑來告訴自己這些,日昇飛劍來下定決心要把過去那些人那些事全部刪除,再選擇清理資源垃圾桶,讓他們永不見天日。

  

  只是FORMAT腦容量這程序需要時間,有些人花了十年二十年都不一定能清乾淨。

  日昇飛劍來把電腦關了丟到一邊躺在范懷遠的床上,決定先來個眼不見為淨。

  混合著兩人氣息的床單包圍著他,思緒卻搖搖晃晃地飄回還沒被清除乾淨的回憶。

  「裝備給你,仙子的事就算了吧。」曾經,叫我老大在電話那頭笑著對他說:「反正我不需要了。」

  他嘲弄過叫我老大怎麼可以看得這麼開,現在卻也明白了那句「不需要」的意思。

  被盜帳號、被踢下會長之位,是自做自受,日昇飛劍來認了,過去的自己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

  史詩武器的屬性還是很吸引人,但也不再嫉妒SEVER第一人。

  生活並沒有因此變得比較光明,未來被雲霧籠罩,不管再怎麼看開該報的仇還是要報,幾個月後的大學聯考也還是得交報名費,還得跟老哥炫耀一下自己交了個男朋友好氣死他……但至少現在,他終於知道自己就算拿掉會長頭銜、剝掉身上裝備、退出遊戲後,還是會有人重視著、並愛著自己。

  「算老子認了。」認了被愛的事實。

  認了後,就想絞盡腦汁想些夠文藝夠有氣勢的詞句來疏發一下胸口那撥雲睹日後的清新。

  想得正深刻,手機煞風景地響起。

  是熟悉的鈴聲、熟悉的那聲「喂」。

  「老子正忙、有屁快放。」

  「晚餐吃什麼。」

  「每天就只會吃吃吃,你是豬啊。」

  「海鮮粥好不好?」

  「……不好,那個要排很久,找個最快的,就買個麵包吧……你快點回來……我有點想你……我靠!敢掛老子電話!」

  日昇飛劍來把手機丟到一邊,癱在床上把棉被蓋住腦袋。

  他知道,不出十分鐘,自己就能被風塵僕僕地趕回來的男人攬進懷裡,帶著比棉被濃厚數倍的、歸屬的味道。

  

  

  fin.

  

  

  

第一次總是比較難上手

  當校園裡的懶人樹禿光、最後一片葉子被北風捲落時,小學生就可以換上長袖制服、而遊戲裡也會開始賣起一堆絨毛卻曝露的冬裝。

  「老子還真的老了……」日昇飛劍來邊揉眉心邊道,他正在逛最近開始玩的遊戲的商城,螢幕畫面還停留在時裝欄裡用豹紋做成的萬聖節新裝。

  坐他身旁的老黑頭順勢賞了他一拐子。

  「靠你打人!」

  「你敢在哥面前稱老。」老黑頭得意揚揚地衝著他吐舌:「可以去跟你的阿遠葛格打小報告唷,啦啦啦打小報告的是小鬼。」

  此時的阿遠葛格正在廚房切水果,沒能即時接受室友幼兒化的衝擊。

  日昇飛劍來惡狠狠地閤上筆電,往床上一跳,拉起袖子道:「來PK!」

  「真人PK?」

  他瞄了眼老黑頭那比自己大上三倍的體型,又改道:「線上。」

  「你一個弓手要跟我弱不禁風的小死靈PK,真是死沒良心的。」

  「信長、魔獸、CS、LOL、星海,自己選一個。」

  「怎麼沒有跑跑卡丁車……」

  無視日昇飛劍來充滿鄙夷的眼神,老黑頭不怕死地又道:「或是踩地雷?」

  「踩地雷要怎麼PK?」

  「你按一下我按一下?」

  日昇飛劍來也沒多想,往老黑頭的身上擰了兩下。

  老黑頭胸前那微微凸起被不經意地撞到,弄得他是又疼又癢,忍不住擺動著腰故作嬌羞:「討厭,你摸到人家地雷了。」

  日昇飛劍來面露難色,厭惡地甩了甩手:「我操你根本全身是地雷。」

  「嘿嘿,哪比得上你全身是毛啊,就不知阿遠他……對了哥問你,就問問……某人……那個……順過你毛沒有?」

  什麼毛不毛的?日昇飛劍來盯著手上汗毛,順帶把老黑頭的智商再往下扣十分。

  「講這麼明白人家會害羞捏,人家就問問,你們……做過沒有?」

  「……跟誰。」

  「還能跟誰!總不會是跟我。」

  「噁。」日昇飛劍來做了個嘔吐的動作。

  「該不會有了吧?但有這麼快嗎,我這幾天怎麼都沒聽到聲音……」

  「靠你還偷聽!」

  「聽個屁,我、我是要給你們製造一點浪漫,讓你們在做的時候幫你們關關燈、再配個樂什麼的。」

  「……用不著,他根本不碰我。」說完後,日昇飛劍來馬上便覺得後悔,自己居然講這種怨婦等級的台詞。

  老黑頭很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兄弟,我一直都懷疑那傢伙起不來,你知道咱們男人嘛,看看那啥、就那啥航空版,不是很正常?但咱們一起看片時,那傢伙啊……」

  老黑頭又多嘆了兩口氣,轉頭瞄了眼門外。

  日昇飛劍來眨眼,眼神裡漾起些許同情。

  「我本來以為他是GAY對女人沒興趣,沒想到他對你……」

  「沒錯沒錯。」日昇飛劍來了悟地點頭:「我們每天都睡一起,但你知道嗎,他……他……早上醒來時還是平的,我都懷疑他對我……那啥、就那啥……喜歡我什麼的……」

  「你懷疑他根本不喜歡你?」

  「對啦。」

  在日昇飛劍來的認知中,喜歡一個人跟想上一個人雖然不會畫上等號,但應該也相差不多。

  「兄弟,辛苦你了,交上了一個和尚。」

  「那……有救嗎?」

  老黑頭又瞄了眼門外,確認范懷遠還沒回來,才敢湊到日昇飛劍來的耳邊道:「不然,你主動試試?」

  「…………」日昇飛劍來被陌生的男子氣息噴得滿臉通紅。

  「主動摸摸他,看他是真的不行還是假的。」

  「我……怎麼摸?」

  老黑頭又把手伸到日昇飛劍來的跨下,隔著微小的縫隙在褲頭比畫著:「你看就這裡,給它上下溫柔地揉兩下,如果沒病,連釋迦牟尼都起得來啦。」

  日昇飛劍來想了想,雖然嘴巴上還不肯承認自己跟范懷遠有奸情,但日日同床共寢的經驗還是能讓一個正值青春的大男孩春意翩然,於是然歪著頭又往老黑頭的方向湊得更近些:「你試過?」

  「呸呸呸誰要摸一個男人!」

  「老子就甘願嗎?而且要是他真的沒反應怎麼辦?」日昇飛劍來越說越小聲,逼得老黑頭只能把耳朵緊貼在他的嘴前。

  「哥教你,這時候,嘿嘿,就要多用點技巧。」

  日昇飛劍來糾結了,自己好好一個大男人哪會應付男人的技巧。他一會而低頭望著自己的手指、一會又仰頭瞅著老黑頭,琢磨了半天覺得這種事事關重大,需要事前演練,最後把心一衡,魔爪往老黑頭的跨下抓去──

  「噢噢!」老黑頭風情萬種的呻吟跟范懷遠的踹門聲同時響起。

  范懷遠單手拿著水果盤,面色鐵青地把老黑頭一把推開。

  老黑頭只覺得下面一緊,什麼凸出來的東西都縮了回去。

  「水果刀還擺在流理台沒收。」范懷遠陰森森地飄到老黑頭背後:「你應該很想親自去把它收起來吧。」

  老黑頭用鯉魚躍龍門的優雅姿勢瞬間消失在房間裡,連給自己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看著房間門板又一次被華麗的關上,日昇飛劍來連忙把摸過老黑頭的爪子塞回口袋,小心翼翼地重新打開筆電。

  「那、那個,我、我玩踩地雷。」他對著螢幕尷尬地笑著。

  范懷遠把一盤蘋果放在一旁,重重地坐到日昇飛劍來身後:「你點開的是新接龍。」

  氣壓有些沉,日昇飛劍來手忙腳亂地再次關上電腦,這才發現,這個把蘋果含在嘴裡也不吞下去的男子,臉上失去平常老掛著的笑意。

  「你們聊得很開心。」

  嘴裡咬著東西口齒有些不清,日昇飛劍來還是聽懂了這句話。

  這是吃醋嗎?還是嫉妒了?他忐忑不安地避開范懷遠的視線。

  臉才撇了0.1度,就被人狠狠地扳歪,接著某塊又甜又冰的東西塞進他的嘴裡,那是從范懷遠嘴裡遞過來的蘋果。

  日昇飛劍來有點生氣,呸地就把蘋果吐掉。

  「操!」

  「你喜歡我嗎?」

  一句話又把日昇飛劍來接下來的髒話全堵死了。

  想起范懷遠的溫柔,終於還是妥協地點頭。

  「可是我感覺不到。」

  「那是你太笨。」

  「親我一下我就相信。」

  「去死吧!」

  

  一腳踹開范懷遠後,范懷遠也沒得寸進尺,就跟平常一樣玩玩遊戲然後洗澡睡覺。

  夜裡日昇飛劍來越想越不對勁,自己該不會真的要跟這個男人不清不楚地曖昧下去?

  第二天他特地蹺了課(他上課上到連教授都認得他了),跑去找叫我老大跟竹子聊聊天。

  「要不要吃POCKY?」

  「幹麼?你意圖不軌唷。」竹子笑問。

  「喂……搞基有趣嗎。」

  竹子跟叫我老大互看對方,暗中交流著要不要把日昇飛劍來踢出門。

  「老子很認真,你們那什麼表情!」

  「你怎麼這麼突然?」叫我老大心地比較善良,還是拉了一張椅子讓給日昇飛劍來。

  「那個,就……我沒跟男人搞過……」

  「是交往。」叫我老大糾正他。

  「已經交往了但還沒搞啊!」

  「喔──嘿嘿嘿嘿嘿。」

  竹子笑得怪里怪氣的,笑得日昇飛劍來豎起一身寒毛。

  叫我老大臉皮比較薄,但還是聽出了關鍵:「日昇,你該不會是來問……問……」

  「來求我們教你怎麼壓倒男人的?」

  竹子這個回答讓日昇飛劍來眼睛一亮:「能壓倒他?」

  竹子摸著下巴,滿臉得意:「當然能,哥哥我今天就把我的絕世武功傳送予你,快叫聲師傅聽聽。」

  叫我老大不安地打岔:「竹子,你不要這樣。」

  「我怎麼?我這是教他找回男性的尊嚴、取回主導的地位!」

  「老子是男人、是LEADER!」日昇飛劍來拍胸,還難得烙了一句英文。

  叫我老大搶在竹子面前回答:「那你就主動啊。」

  竹子接著道:「沒錯,你不主動點,那就等著被吃乾抹淨吧。」

  「可是……我……」雖然已經承認自己跟范懷遠交往了,但要日昇飛劍來主動對范懷遠做些什麼親密行為,他心裡上還是有陰影。

  在日昇飛劍來的觀念裡,如果一切的肢體接觸都由范懷遠發起,那他就可以把成為GAY的不安全部歸罪於自己是被強迫的。

  「日昇,你真的跟范學長在一起了嗎?」叫我老大看出日昇飛劍來的猶豫,忍不住勸阻。

  日昇飛劍來頷首,接著連忙低下頭隱藏自己的臉紅:「老子都跟他住在一起了……」

  「我跟竹子也住在一起。」

  他又飛快地抬起臉:「原來你們搞一快了?」

  竹子忙道:「誰要跟那死胖子搞啊!」

  叫我老大跳了起來:「我哪裡胖了!」

  他最近對『胖』這個字眼比較敏感。這一年來他過得安逸閒適,每天還有人餵吃送喝的,還睜眼說瞎話地把『胖點比較健康』掛在嘴邊,讓他在短短一年內體重就增加了好幾公斤。

  叫我老大又瞄了竹子兩眼,那傢伙每天吃宵夜卻都不長肉,光那像無底洞一樣的胃就能嫉妒死人。

  越想越哀怨,叫我老大忍不住環住日昇飛劍來的腰:「日昇,你真瘦。」

  日昇飛劍來可沒被范懷遠以外的男人這麼貼近過,嚇得頭髮都豎起來了:「你、你想幹麼?老子可是攻!」

  竹子樂呵呵地道:「唷,你知道攻是什麼?」

  日昇飛劍來點頭:「老黑頭說的,是男人就得當攻,受是娘們當的。」

  竹子又問:「……那你知道怎麼當攻嗎?」

  日昇飛劍來搖頭:「把人壓倒?」

  叫我老大在得知日昇飛劍來腰圍跟竹子差不多瘦後就哀怨地放開他:「你要想清楚,這……做了就回不了頭的。」

  竹子也補充:「以後你就是個GAY。」

  日昇飛劍來賭氣道:「不然怎麼辦?就算老子說不要,那豬頭也不肯!」

  這句話聽起來有點邪惡,可本質絕對是純潔正直,日昇飛劍來只是將掰彎一個直男這責任全推卸給范懷遠而已。

  竹子撇嘴:「是是是,他小月月要是不主動,你就還是個會不斷被女人騙的凱子。」

  叫我老大溫和地直視著日昇飛劍來:「日昇,你真的……喜歡范學長嗎?」

  日昇飛劍來眼神轉了兩圈:「……我是不討厭他啦,也有點喜、喜、吼就是那樣,你八婆啊問這麼多。」

  「好感跟在一起還差的很遠,范學長是男的,你也是,你要怎麼告訴你的父母?」難得有人能讓自己說教,叫我老大份外把握這個機會,把當初竹子勸他的橋段全搬來勸日昇飛劍來。這些事也是他這些日子面對的障礙,當初衝動喜歡上一個男人,叫我老大並不後悔,卻也沒辦法無視這些壓力。

  「他們才不在乎我的死活。」日昇飛劍來撇嘴。

  叫我老大苦笑,再次認清自己面對的還只是個孩子:「如果你真的要跟學長在一起,你就告訴學長吧。日昇,你一定沒有跟學長說過你喜歡他吧?」

  「誰喜歡他啊!」

  竹子呵呵笑了:「是誰不喜歡人家還想跟人家上床的?」

  日昇飛劍來仍究嘴硬:「我……做那種事又不用喜歡!」

  竹子打個哈欠:「那你就這樣告訴小月月啊,說你好歹也是個男人,每天跟他睡在同一張床上連DIY都做不了,很困擾,叫他快點脫光光讓你給上了。」

  「……他脫光了。」日昇飛劍來說。

  竹子說:「然後呢?」

  「……又把衣服穿回去了。」日昇飛劍來更小聲地說。

  竹子拍了拍他肩:「那下次換你脫光吧。」

  

  ◎

  

  討論了一下午,什麼狗屁結論都沒討論出來。

  最後還是叫我老大好心地告訴日昇飛劍來,那種事只要主動一點,沒有男人不會上勾的,而且既然都決定在一起了,就沒什麼好害羞的。

  日昇飛劍來也知道要主動,但是到底要怎麼主動?

  以前跟女生交往時,日昇飛劍來不是沒有主動過。第一次見面就牽手親吻愛撫直奔本壘的事他也沒少幹過,但是面對范懷遠那張純潔地像是連A片都沒看過的臉,日昇飛劍來就不知如何下手了。

  回到范懷遠的房間後,日昇飛劍來對著晚歸的范懷遠重重地嘆了一聲氣。

  范懷遠關心地揉揉他的頭,還溫柔地問他吃過飯了沒有。

  日昇飛劍來下意識地回道:「我想吃你。」

  面對日昇飛劍來發燙的臉,范懷遠明顯一愣,但還是乖乖伸出手臂讓給日昇飛劍來,道:「挪,咬輕一點。」

  日昇飛劍來張大嘴,用力地在范懷遠的肌肉上留下鮮明的齒痕,還邊咬邊心酸地想,自己又不是吸血鬼,幹麼要咬一個男人的肉啊。

  於是,當天夜裡,日昇飛劍來痛定思痛,為了自己未來的性福著想,決定要聽從叫我老大的建議,來個主動出擊。

  第一天他主動親了范懷遠臉頰。

  范懷遠很開心,也熱情地主動回吻了──臉頰。

  第二日昇飛劍來做足了心理建設,在范懷遠從浴室走出來時,貼上去再次羨上一個吻。

  這次的吻可是貨真價時地印在唇上,范懷遠也很大方地回吻了,唇舌糾纏了數分鐘後,范懷遠才放開日昇飛劍來,而且還不忘拎來一條毛斤披在日昇飛劍來身上,說聲「下次別這樣,小心感冒」。

  第三天,日昇飛劍來認真地反省自己是不是毫無魅力。

  原先對同性做愛的恐懼全被征服欲給蓋過去了,現在范懷遠對日昇飛劍來而言就像隻隱藏BOSS,用普通的方法無法推倒,必須要很有耐心地找出弱點,才能一擊必殺。

  他再次跑去找竹子諮詢誘惑人的辦法,竹子表示自己一直都是這麼風情萬種不用下任何功夫就能讓常伯汶乖乖被當狗使喚。當然,日昇飛劍來非常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在他看來常伯汶才是最終大魔王,是BOSS身後的BOSS。

  於是第四天,日昇飛劍來用備用鑰匙打開范華遠正在使用的浴室,然後在雲煙撩繞的浴缸前脫光衣服道「我也要洗澡」。

  這次范懷遠沒有立即反應。

  他的沉默讓日昇飛劍來心跳加速、導致無法克制臉上的竊喜。

  等了許久,范懷遠終於有了反應,他的手緩緩抬起,最後停在日昇飛劍來的腰上。

  日昇飛劍來強忍住驚呼,范懷遠濕溽溽的雙手像拔蘿蔔一樣把他整個人抱進了浴缸,蓮蓬頭的溫水濺在他身上,他打了個噴嚏,換來范懷遠不太高興的咒罵:「昨天不是說了?會感冒的。」

  「才不會!」日昇飛劍來賭氣道。心想這個時候還管感冒不感冒,根本不是個男人。

  范懷遠倒了一掌心的沐浴汝,要求日昇飛劍來背向自己。

  日昇飛劍來有些尷尬,他瞄了眼范懷遠還是沒什麼反應的下半身,再想起自己已經開始慢慢抬頭的小弟弟,終於憤恨地轉過身。

  沒一會沐浴汝就黏上了他的背,指節分明的手在他的身上滑動。

  日昇飛劍來不知道范懷遠到底想幹麼,范懷遠不再吭聲,只是認真替日昇飛劍來擦背,沐浴乳順著脊髓從脖子慢慢下滑,輕柔地像是在撫拭剛剛出土的瓷器。

  水聲很響,卻掩蓋不住日昇飛劍來的心跳聲。

  日昇飛劍來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有什麼反應,背熱得像火烤過似的,而蠢蠢欲動的下半身也燙得像隨時能燃燒。

  他羞恥得想要奪門而出,卻又有些期待接下來的發展。

  范懷遠的手順應著日昇飛劍來不敢說出口的旎想滑到了胸前,可靠的臂膀環繞著日昇飛劍來的背,而靈活的指尖則開始撫觸著日昇飛劍來的胸口。

  在乳手上輕輕一點,又施了點力道順著小腹下壓,在肚臍四周來回游走。

  范懷遠貼著自己很近,日昇飛劍來能感受到身後傳來的體溫,他甚至能……能發現,自己的臀部附近,頂了一根硬梆梆的東西。

  「豬、豬頭……」日昇飛劍來扭動著身子想要脫離范懷遠的懷抱,他的聲音裡甚至透著平日不曾有過的嘶啞。

  「叫阿遠。」范壞遠把下巴靠在日昇飛劍來的肩膀,對著他的耳廓吹氣。

  日昇飛劍來渾身一僵,更讓他無法動彈的是范懷遠居然握住了他的分身,用黏答答的掌心仔細地撮揉著。

  日昇飛劍來倒抽一口氣,隱約也能聽見范懷遠的輕喘。

  「那、那個我……放開我……」日昇飛劍來慌亂著揮舞著手,看不到范懷遠的表情,讓他很不安。

  雖然他也不願意讓范懷遠看見自己現在的表情。

  范懷遠很聽話,當張抽離了自己的手,頓時失去的體溫讓日昇飛劍來有些失落,但他很快地又打起精神,轉身坐到浴缸邊緣,仰起脖子直勾勾地瞅著范懷遠:「喂,頭過來點。」

  范懷遠作勢躬身,脖子被日昇飛劍來迫不及待地往下拉,唇瓣則被粗魯地啃咬了。

  這個吻實在不是非常高明,他撞疼了日昇飛劍來的牙齒,也咬紅了范懷遠的唇,卻成功點燃范懷遠體內屬於男人獸性的那部分。

  范懷遠立即捧住日昇飛劍來的雙頰,用另一個更加華麗、更加深入的吻,狠狠地給日昇飛劍來上了一課。

  舌尖在日昇飛劍來的口腔裡攪動,唾液已來不及吞嚥從嘴角滑落,他的雙腳幾乎要支撐不住自己的體重,幸好他還靠在浴缸邊緣,還能環住范懷遠的肩熱情地給予回應。

  「小劍……」范懷遠不知何時握住日昇飛劍來夾在兩腿間的分身。

  正處發育期的日昇飛劍來十分敏感,不過被指甲輕輕刮過就讓他渾身顫慄。

  呻吟情不自禁地從喉嚨溢出,然後又飛快地被范懷遠堵住。

  當情欲吞噬了理智後,日昇飛劍來就忘記了自己的驕傲與堅持,反扣住范懷遠的手,要他加快摩擦分身的速度。

  他很想要解放,正常男孩一週可以做個兩三次的宣洩,他搬來跟范懷遠一起住後就再也沒做過了,現在分身已像欲出柵籠的野馬,恨不得立即傾洩而出。

  「快、快點──」

  范懷遠把自己的分身抵在日昇飛劍來的股間,讓日昇飛劍來不經易地觸碰到了不屬於自己的灼熱。

  小男孩愣了下,好奇取代了羞赧,丈著情欲也在范懷遠的分身上摸了兩把。

  范懷遠咬住日昇飛劍來的肩膀,加深了兩人下半身的連結。

  日昇飛劍來給自己做過、也給其他的女人做過,卻從不知道兩個男人的棒子交互糾纏著也能有這麼強烈的快感。

  「遠……阿遠……」他叫著范懷遠,期待著獲得解放的那一刻。

  門外卻有道更響亮的「阿遠」蓋過他的低喃。

  「阿遠、你還要洗多久?我快拉出來了,先給我開個門吧!」

  浴室的門被重重地踹了一腳,那力度,驚得日昇飛劍來失去了集中力,射得范懷遠下半身一片白。

  隱約中似乎聽見范懷遠罵了個髒字。

  剛剛宣洩過的日昇飛劍來腦子還很暈,范懷遠已離開了他,拿起連蓬頭把水開到最大,迅速地把兩人沖乾淨。

  日昇飛劍來不太記得自己怎麼回房的。

  他被大毛巾緊緊摀著,回到房間後又迅速地睡著,失去了質問范懷遠的機會。

  不過不管怎麼說,至少他已經確定范懷遠還是個男人,下半身該有的機制還能運作。

  第五日一早睡得又舒服又滿足的他趁范懷遠還沒清醒時,整個壓在范懷遠身上,磨蹭著范懷遠沒什麼動機的腰。

  范懷遠推開日昇飛劍來,沒表示什麼就跑去刷牙洗臉準備上課。反而是老黑頭特地買了麥當勞的高檔早餐來賠罪。

  日昇飛劍來狠狠地咬著滿福堡,順帶表示晚參還想要吃肯德雞。

  第六日,這日子過得真快,轉眼又是星期五。

  范懷遠一早就出門說是要去研討會什麼的,日昇飛劍來閒閒沒事幹就趴在電腦前玩遊戲,最後還昏死在螢幕前。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人抱回了床上。

  日昇飛劍來下意識地往床上溫暖的地方靠,最後被人摟進了懷裡。

  他習慣性地蹭了蹭男人的胸口,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又再次陷入夢境,於是漏聽了范懷遠說:「明天去拜訪你父母。」

  

  一直到坐上范懷遠不知跟誰借來的車後,日昇飛劍來才反應過來事情大條了。

  他像小雞仔一樣被范懷遠拎到家門口,緊閉雙眼不敢看范懷遠按下自家門鈴的手指。

  開門的是日昇飛劍來的哥哥,這讓日昇飛劍來鬆了一口氣。

  「…………」日昇飛劍來的哥哥撥了下眼鏡,將范懷遠從頭打量到腳後才說了地一句話:「回來幹麼?」

  日昇飛劍來本來是憋了口氣不敢說話,但被哥哥這麼一嗆便什麼都忘了:「操、這也是老子的家!」

  「你還記得這是你家?」

  日昇飛劍來不管他,推開哥哥往客廳探:「那兩個老頭呢?算了你不用說了,又去喝酒了。」

  「是應酬。」

  日昇飛劍來冷笑:「有什麼不一樣?」

  范懷遠不說話,只是瞄了日昇飛劍來的哥哥一眼,便跟著進到屋裡。

  他很自覺地坐在沙發上,等著日昇飛劍來的哥哥給自己倒了杯水。

  日昇飛劍來阻止了拿起杯子的范懷遠:「別喝,小心有毒。」

  范懷遠眨了眨眼:「你會解毒吧?」

  「我又不是牧師。」

  日昇飛劍來的哥哥不理會兩人幼稚的對話,挺直了背坐到范懷遠的對面:「你是我弟的朋友?」

  范懷遠笑笑地道:「你好,我是范懷遠,我與你的弟弟正在交往。」

  強忍住想反駁的衝動,日昇飛劍來也勉強地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我弟是個同性戀。」

  范懷遠回道:「你現在知道了。」

  那位哥哥嫌惡地撇了撇嘴:「真不知禮節。」

  范懷遠像是沒聽見一般又問:「我以為我能見到你的父母。」

  「他們沒時間浪費在你身上。」

  「什麼意思?」日昇飛劍來隱約覺得不對。

  范懷遠從包包裡掏了一個紅包袋,推到哥哥的面前。

  「不知道夠不夠。」

  「這什麼?」日昇飛劍來飛快地搶下紅包,大剌剌地就把封口撕開。「我靠!這麼厚!」

  接著又聽見范懷遠說:「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正式拜訪你的父母,但現在只能請你兄替長職,答應讓小劍跟我一輩子。」

  日昇飛劍來抓著紅包的手緊了緊,嘴巴半張著卻吐不出半個字。

  他的兄長喝了口水:「能不能一輩子,可不是由我說了算。」

  「喔?」

  「電話裡你已經說過,你未來打算唸博士吧?走學術研究這條路,卻看上一個連大學都考不上、整天只回游手好閒、拖累名聲的廢物……」

  范懷遠打斷了日昇飛劍來的哥哥的話:「那你希望我喜歡你嗎?」

  日昇飛劍來的哥哥含在口中的水差點噴出來:「我不喜歡男人!」

  范懷遠狀似鬆了口氣:「那太好了,我也不希望你愛上我,我只喜歡小劍。」

  「我、你……隨便你們!爸媽那裡也沒意見,只要別讓我們去局裡領他回來就謝天謝地了。」

  「哥哥。」

  「誰是你哥哥!」

  范懷遠笑了笑:「你真關心小劍。你放心,我不會讓他甩了我的。」

  日昇飛劍來望著臉色發白的哥哥,不敢相信對方這麼輕易地就同意自己跟一個男人在一起。他心裡堵堵的,卻高興不起來。人說愛的相反不是恨,而是默不關心。而他的哥哥、他的父母,對他也已經到了隨他高興的程度了。

  日昇飛劍來猛然站起身,也顧不得打翻了水杯,便拉著范懷遠吵著要離開。

  上了車後他的兩頰還是鼓鼓的,不知道藏了多少髒話在裡面。

  范懷遠揉了揉他的腦袋,輕道:「對不起。」

  這一說讓日昇飛劍來更不高興了:「你幹麼告訴他們?」

  「你一直都住我這裡,我必須要讓你的家人知道,他們會擔心的。」

  「擔心個屁!」

  日昇飛劍來這才醒悟到,難怪他從補習班逃走後,補習班沒有再聯絡過他,估計也是他爸媽擅自結束掉那邊的課程了。

  「你這樣……」他越想越氣,重重地踹了下腳踏墊:「以後我不就只能跟你在一起了嗎?」

  「對啊。」

  「……我可是連大學都考不上。」

  「你想上大學嗎?」

  這陣子陪范懷遠去上課,也不是這麼討厭,但他更不喜歡那種為了考試死背書的感覺,最後選個個安全的回答:「難道可以不上?」

  「上大學比較輕鬆,不上比較辛苦。」

  日昇飛劍來知道范懷遠的意思,沒有學歷又好吃懶作的他,要出去找份工作養活自己確實不容易。但要他再坐回書桌前他也提不起那份勁。

  「你該不會是被我媽派來叫我讀書的吧?」

  范懷遠手握著方向盤,臉也朝著前方道:「我可以養你一輩子。」

  「……你哪養得起。」

  「一輩子過完後你就會知道了。」

  日昇飛劍來不再跟他吵這個,垂著頭安靜了一會,直到車子被紅路燈阻攔為止:「……我很花錢的。」

  范懷遠側過頭:「嗯?」

  「但也不是這麼花錢啦!就、就給我一台電腦跟網路線就好……了……」

  范懷遠伸手摟住日昇飛劍來的肩:「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給。」

  日昇飛劍來玩弄著被捏得皺巴巴的紅包袋:「這裡頭有幾張呀?給我哥還不如讓我去買新耳機。」

  看著那十分眼熟的紅包袋,范懷遠忽然厲叫一聲,立即推開日昇飛劍來,也顧不得紅燈,當下發動車子,卻是準備調頭迴轉。

  車子一百八十度轉個彎,切回對向車道,范懷遠才懊惱地道:「這可是提親的禮錢。」

  「…………」

  

  范懷遠很少會這麼粗心的,看來他對於跑去日昇飛劍來提親這件事,還是十分緊張。

  哥哥大人最後沒有拒絕收下紅包,臨走前卻又多塞了一本存折給范懷遠,說是家裡替日昇飛劍來準備的教育基金,雖然現在應該是用不到了。

  捧著那本冰涼涼的存折跟印鑑,日昇飛劍來歪著頭靠在車椅上,說不出有什麼感覺。

  「他們還是疼你的。」

  「嗯……」

  「但我會比他們更疼你。」

  「少來。」日昇飛劍來垂下腦袋:「我怎麼看不出來。」

  車子打了一個角度停到了路邊。

  日昇飛劍來抬起脖子看了看,他們現在正在一個附近都是大型廠方的小縣道上,前後都見不著人煙。

  他好奇地道:「停下來幹麼?」

  范懷遠嚴肅地轉過頭,雙手擺在日昇飛劍來的肩上:「向你證明。」

  證明什麼?日昇飛劍來正準備要問,但半張的口很快就被堵住。

  雖然范懷遠常吻自己,可是這麼暗示意味濃厚的吻還是第一次。

  車箱內的空間不大,日昇飛劍來沒處掙扎,而且他也不想掙扎,就這樣任由范懷遠的舌頭滑進他的口腔。

  唾液被攪得發出了怪聲,范懷遠卻嫌不夠熱情,把手摸進日昇飛劍來的外衣,在日昇飛劍來的肚子上來回遊走。

  范懷遠的指尖很燙、或者燙的是自己的體溫,日昇飛劍來也已經搞不清楚了。他被壓在坐椅與門的交接處,綁安全帶的扣環卡在他的腰上磨得他很疼,范懷遠卻一點都沒有感受到他的不舒服,仍一個勁地想要扯碎他的衣服。

  「唔、唔嗯……」

  腮幫子發出悶哼,范懷遠終於放開日昇飛劍來的唇,讓他有機會換一口氣。

  「小劍。」

  日昇飛劍來瞪了范懷遠一眼,心想這個男人幹了這麼無恥的事後為什麼還能一本正經的模樣?

  「我可以跟你圓房嗎。」

  「啊?」

  「不行嗎?」

  日昇飛劍來很懊惱,不知道圓房跟圓規有什麼不同……他其實是知道的,但他還是很不爽這種事范懷遠為什麼要問自己。

  「你做都做了……還問。」

  「這就算是做全了?」

  「當然不是!不、呃、我是說……你到底要不要做!」

  「做了你就不能逃了。」范懷遠說:「我會要你負責的。」

  日昇飛劍來心情有些惡劣地順口反問:「怎麼負責?」

  范懷遠卻湊到他唇邊,偷了一個吻後才道:「嫁給我。」

  感覺到日昇飛劍來全身一震,范懷遠飛快地握住日昇飛劍來的雙手:「我聘禮都給了,不能反毀。」

  「蛤?我只值六千六?」

  日昇飛劍來記得那包紅包裡包的就那幾張紙,雖然能買個不錯的耳機,但還不足以買他的人生。

  「我會努力賺錢。」

  「你笑得真像白癡。」日昇飛劍來嫌惡地道,卻沒有推開范懷遠。

  「我現在只買得起這個。」

  還不明白范懷遠在說什麼,范懷遠就像變魔術一樣掏出一個金屬環,硬是塞進日昇飛劍來的左手心。

  「……你沒有下跪。」

  范懷遠二話不說地跳出車子,拉開副駕駛坐的門,單膝及地。

  「……也沒有花。」

  他又順手在旁邊的草地上拔了幾根油菜花,高高捧起。

  「……戒指上沒有鑽石。」

  「有我愛你。」

  一句話,四個字,於是日昇飛劍來就點頭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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