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玩家的戀愛情事

發表日期:2010.11.29-2011.02.17

網遊三部曲第一部

  「加七、加八、加九……」

  謝昭陽的手在抖,食指喀答喀答地拍在滑鼠左鍵上,卻怎樣也沒有勇氣點下去。

  螢幕上的同意鍵一直在閃爍,他只好逼自己先深呼一口氣,順手拿起擺在一旁的啤酒灌進喉嚨,酒精讓他的意識開始暈眩,在恍惚狀態下他終於讓游標選擇了同意鍵──

  畫面上白光乍現。

  「幹!老子威了!」

  啤酒打翻弄濕了鍵盤,但謝昭陽根本顧不了這麼多,抓住隔壁正在看動畫的室友又跳又叫,差點沒把他的室友勒斷氣。

  「謝昭陽你搞什麼鬼啊!」室友叫嚴邵竹,長得又瘦又高,大家都管他叫竹子。

  「竹子我發了!我把亞劍衝到加十了!」

  竹子臉色鐵青地把自己跟謝昭陽分開:「啥亞劍?亞運劍道嗎?」

  「不是啦,亞爾斯之劍啊!闇月騎士爆的那把,你不記得了我前天才打到的。」

  「喔……」竹子這下完全聽懂了,滿臉不屑地瞪著謝昭陽:「你先把鍵盤擦了吧,要是當了小心系統把你的神兵回收。」

  「怕什麼,鍵盤壞了你不會借我?」

  見竹子沒理他,又回去窩在自己的椅子上看動畫,謝昭陽才認命地隨手拿件汗衫弄乾淨桌子。

  把弄髒的汗衫丟到一邊後,謝昭陽又喜滋滋地瞪著螢幕上發光的神兵傻笑,他一會兒想貼在世界頻上炫耀、一會兒又想要裝低調擺酷。

  謝昭陽是個遊戲愛好者,其實就是傳說中的網路遊戲宅,上大學除了必修跟必點的課之外一律蹺掉,空出來的時間就全窩在寢室裡上網忙著玩網路遊戲。

  謝昭陽現在熱衷的是一款風格可愛但設定詳實的月費遊戲,叫天野幻境,很受資深玩家跟女性玩家歡迎。

  有女人的世界就會有很多男狼,天野幻境也很硬朗地在巴哈遊戲榜前十名掛了整整三年。

  謝昭陽打從天野幻境封測的時候就開始接觸這款遊戲,在遊戲裡也算是混得光鮮亮麗,竹子跟著他也玩過一陣子,但全宿舍裡大概找不到比謝昭陽更瘋狂的人。

  謝昭陽的等級跟裝備即使是在全伺服器裡也是高人一等,像是他手中現在拿的亞爾斯之劍,就是要打地城克魯提斯第十二層的BOSS闇月騎士才有機率爆出來。這個闇月騎士會變態的範圍技與回血技,非常難殺,重生的時間也長,所以幾乎都是被公會輪流包點。謝昭陽是在一次半夜路過,看見某個小公會打闇月騎士打到一半被團滅,順手撈到尾刀才有機會吃到這隻王。

  沒想到這一尾刀就讓他撿到全服沒有幾把的亞爾斯之劍,還讓他中了狗屎運一口氣衝到加十。

  謝昭陽越想越得意,操縱自己的角色拿著斬新的武器滿地圖轉圈圈,恨不得到人多的地方展展威風。

  他看看時間,現在時間是下午四點半,好友全都不在線上,沒人可以分享他的喜悅,只有公會名單裡還掛著幾個角色。

  【叫我老大】:安安。

  他打字。

  【叫我老大】:有人在嗎?

  等了許久都沒動靜,可能是在掛機。謝昭陽正想放棄滿腔的熱情實,正巧撞見到螢幕上出現新的回應。

  【軒兒】:安。

  謝昭陽心喜,這個軒兒他認得,是前不久進公會的小妹妹。之所以為什麼這麼確定她是小妹妹,是因為他前陣子看到軒兒跟公會其他的女人們大聊百貨公司週年慶,還討論要去買什麼樣的特惠組,也提過自己只是個高中生,只能買點便宜的套組。

  在謝昭陽的概念裡,只有女人才會對保養品有興趣,便潛意識地認定了軒兒這個玩家的性別。

  【叫我老大】:安安呀,你在幹麼呢?

  謝昭陽網上的ID就是『叫我老大』,他喜歡被人喊老大的感覺,特別爽。

  等了許久才又見到軒兒的發言。

  【軒兒】:我想打翡翠樹人,只是死了。

  謝昭陽現在自信心暴漲,剛拿到神兵當然想要在女孩子面前逞逞威風,便敲了幾個字:這任務我帶你做吧。

  問清楚軒兒的位置後,謝昭陽要軒兒到離翡翠谷最近的綠滿都城都門口見。

  可是謝昭陽到了約定地後又等了許久,都沒見著軒兒的身影。

  【叫我老大】:軒兒你人呢?怎麼還沒到?

  要是平時有人讓謝昭陽等這麼久他早就發火了,是想到軒兒只是個女孩子,動作慢一點也情有可緣。

  沒想到他卻見到軒兒傳來的訊息:我又死了。

  【叫我老大】:怎麼會?你剛剛不是死回中央城嗎?飛過來就好啦!

  中央城真正的名字叫安達魯爾提斯城,有傳到各大城市的NPC,費用並不高,軒兒應該不會連這筆錢都出不起。

  【軒兒】:怎麼飛?

  【叫我老大】:……你按M叫出地圖,找一個叫飛官司令的NPC。

  教了好久,軒兒才成功地站到謝昭陽的面前。

  軒兒玩這遊戲也一段時間了,他的角色也是個四十八級的牧師,謝昭陽沒想到這樣的玩家居然連傳送NPC都不知道,簡直比新手還像新手。

  【叫我老大】:你怎麼會想解翡翠樹人的任務?

  【軒兒】:畫面左上角寫的,它要我搜集五十個樹人汁液。

  這個任務不難,但對沒什麼攻擊力的牧師來說卻是個很煩的任務,通常牧師都是找其他玩家一起解。

  【叫我老大】:下次你遇到任務就找我一起。

  謝昭陽隨手加了軒兒為好友,被加好友的人會得到系統通知,沒想到軒兒的角色突然開始在螢幕上一直轉圈圈,轉得謝昭陽都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嚇到人家了。

  【軒兒】:怎麼加好友?

  【叫我老大】:……點我按右鍵。

  這才想起他帶的人是個遊戲小白,連最基本每款遊戲都大同小異的設定也不知道。

  兩人又努力了許久才走到翡翠谷,這一路上軒兒都顯得很安靜,只有謝昭陽問話時才會回答,而且句子都很短,還帶了一絲冷酷的味道。

  這跟軒兒第一次進公會裡的印象差很多,謝昭陽記得他明明是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常常跟公會裡其他女生討論一些謝昭陽也聽不太懂的事。

  謝昭陽是個遊戲狂人,泡在遊戲裡的時間極長,會入現在這個小公會,是因為他之前跟這個服的第一大公會會長因為裝備吵架,才會火大出走,所以對現在這個公會的事務也不怎麼上心。

  但看到軒兒這樣呆呆的模樣,卻激起了他少有的保護欲。

  謝昭陽把軒兒加到自己隊裡,順手打了一堆平常人組隊不會教的基本規矩。

  【叫我老大】:等等跟好我,不要亂走。

  【軒兒】:喔。

  【叫我老大】:我少血後幫我補血,你知道怎麼補嗎?

  軒兒放了一個補血技能在謝昭陽身上,表示自己明白。

  【叫我老大】:這樣就可以了,翡翠樹人打人不太痛,你只要跟緊我就好。

  謝昭陽亮出他的加十神兵,可惜軒兒完全不了解這把武器的價值,只是乖巧地跟在謝昭陽身後走進怪物密集的地圖。

  翡翠樹人不是什麼高等怪,謝昭陽現在已經九十九級滿級了,技能點也點了一大堆,再加上他手拿亞爾斯之劍,只要兩刀就可以把樹人削成木棒。

  【叫我老大】:地上掉的東西你要撿。

  【軒兒】:好。

  【叫我老大】:你是用滑鼠一個一個點吧?可以按F鍵,可以自動揀。

  軒兒彎腰試了一下,似乎非常滿意。

  【軒兒】:確實。

  【叫我老大】:收集滿了後再告訴我。

  軒兒沒再說什麼,似乎是在暗示謝昭陽快點殺。

  謝昭陽摸摸鼻子,雖然不否認他這麼熱心有一定程度是因為他對螢幕另一端的『女性』有過多的遐想,但對於軒兒這樣不冷不熱的態度,他多少還是有點挫敗。

  【軒兒】:好了。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就看到對話框裡的新訊息。

  【叫我老大】:那還有什麼事嗎?

  軒兒似乎想了一下才有回答。

  【軒兒】:等級該如何跟你一樣?

  這句話是在誇講自己厲害嗎?謝昭陽有些想多了,整個人莫名地飄然。

  【叫我老大】:等級嗎?我可以帶你練。

  【軒兒】:這樣只是在靠你。

  【叫我老大】:你想變強嗎?

  謝昭陽有些好奇,像軒兒這樣的新手小白玩家也會想衝等衝裝備嗎?

  【軒兒】:才能跟你一起。

  沒想到螢幕上出的卻是這幾個字,謝昭陽腦子整個炸掉了,方才對軒兒太過冷淡的不滿也一掃而空,整個人只是傻呼呼地對著螢幕傻笑,還是他旁邊的竹子敲了他一拳才把他敲醒。

  「你口水流出來了。」竹子把剛剛拿來擦飲料的汗衫湊到謝昭陽嘴邊。

  「竹子,我戀愛了。」謝昭陽捧著臉頰。

  「跟誰?蒼井空嗎?」

  「去你媽的,人家才沒這麼下流。軒兒可是又純真又可愛的,她一定是個天使。」

  「蒼井空是聖母呢你懂不懂啊。」竹子湊到螢幕前,憑著過人的直覺就猜測到了室友戀情發展的始末:「這肯定是人妖。」

  「你又知道!」

  「連蒼井空都懶得吸你的屌,只有人妖才會看上你這種人,不然就是騙裝備的,你可不要隨便把什麼亞劍借給人家哈。」

  「滾蛋啦!」

  謝昭陽無視竹子的冷嘲熱諷,一個勁地跟軒兒約了下次上線的時間,還特地教了軒兒如何送密語給他的方法,並幻想著一上線就可以接到軒兒送來的『我好想你』短訊。

  把軒兒送到繳交任務的NPC那裡後,軒兒就下線了,沒有說聲掰掰。

  謝昭陽也不生氣,已經簡單地把軒兒定位成是一個怕生害羞不善言詞的單純女孩。

  比起全服唯一一把加十亞爾斯之劍,現在他腦子裡最重要的存在,似乎已經被那個交流不到兩小時叫軒兒的新手玩家給取代。

  

  ◎

  

  在那之後的兩週,謝昭陽比以往更加用心於遊戲之中。

  天野幻境已經是發展三年的老遊戲了,雖然有過幾次大改版,但整體的玩法多少已經讓些許老玩家厭倦,前陣子也離開了不少人,就連謝昭陽自己都有考慮過是不是要換個遊戲。

  一直到軒兒的出現,謝昭陽才又重新燃起對天野幻境的狂熱。

  軒兒什麼都不會,他就從滑鼠右鍵開始教起;軒兒去過的地圖只有主城跟翡翠谷,他就帶著他踏遍每一個優美的區域;軒兒裝備不好,他就賣了倉庫裡為了城戰囤積起來的頂級傷藥買高級服飾;軒兒話少,他就努力讓自己多學幾個冷笑話逗對方笑。

  謝昭陽從來沒想過原來玩遊戲可以這麼快樂。

  過去他不是沒有找過網婆,失敗經驗遠多於浪漫,沒有一個人像軒兒這樣帶給他強大的滿足感。

  軒兒總是靜靜地陪在他身邊,並在必要的時候給予他補血支援。

  軒兒也從不主動要裝備或說些任性的話,不管謝昭陽教他什麼,他都照單全收,而且努力地練習著。

  短短兩週,軒兒的等級很快地就升到一個門檻了。雖然在技術上還是有許多缺憾,但軒兒只是個牧師,牧師只要會補血就好,更何況這個牧師還是個女孩,那就算不會補血也一樣討人喜歡。

  【叫我老大】:恭喜你九十級,這個送你。

  謝昭陽大方地把用羽毛與金線裝飾的光羽套裝交易給軒兒,這是純手工打造的,是他花了很多時間在拍賣場與世界頻收材料,用了大把金幣才砸出來的裝備。

  【軒兒】:喔。

  軒兒還老樣子,一個字就打發一切。

  【叫我老大】:你先換上。

  軒兒快速的把裝備都穿好,經過兩週的訓練,他操作的手法已經比過去純熟很多,再也不會發生找不到組隊指令或任務NPC的窘境。

  【叫我老大】:很漂亮!

  謝昭陽內心激動著,雖然螢幕上看見的只是一個留著長髮的五頭身3D角色穿著有些輕飄飄的衣服,但他腦中已經能夠想像軒兒粉嫩的胴體。

  不知不覺間謝昭陽流下了鼻血。

  「有沒有這麼誇張啊對著這種沒胸沒屁股的拼貼圖也能興奮!小處男。」竹子在旁邊踹了謝昭陽的椅子。

  謝昭陽摀著鼻子沒臉答腔。

  「對了你的亞劍借我。」竹子又道。

  「啥?你說什麼!」謝昭陽嗆了一下,顧不得血已染紅他的臉。

  「剛有個王八蛋偷襲我,我要殺回來!」竹子恨恨地說。

  「誰啊?」

  「不會唸啦!反正我知道他是誰,你借還是不借啊?」

  「好啦……借你嘛……不可以用丟唷!」謝昭陽有些不甘願。雖然他信得過竹子,可是對網遊玩家而言,裝備就是性命,為了裝備跟兄弟反目成仇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殺人而已怎麼丟?」竹子還在氣頭上,不斷催促著謝昭陽。

  【叫我老大】:我朋友找我,你要等我嗎?

  謝昭陽首先跟正在和他約會中的軒兒說明狀況。

  謝昭陽也算是個知名玩家,三五不時總有人密他要去打地城或PK,本來為了陪軒兒,謝昭陽也拒絕了好多次,但這事被軒兒發現後,他卻主動要求謝昭陽別再這麼做,這個提議讓謝昭陽倍感溫馨,對軒兒的好感更是提高了不知幾個百分比。

  【軒兒】:我去讀書,先下。

  讀書?這動詞在謝昭陽的字典裡已經很久沒出現了。

  【叫我老大】:呵呵,好用功。

  【軒兒】:下週期中。

  下週段考……這個字眼怎麼讓謝昭陽這麼熟悉?貌似自己學校也是下週期中考?可是軒兒不是高中生嗎?高中生的考試時間會跟大學生一樣嗎?

  「謝昭陽你好了沒有?」竹子大呼小叫著打斷了謝昭陽的思考。

  謝昭陽一看軒兒已經登出,就把那些許的疑惑甩到一邊,也跟著高聲道:「來了啦,你到中央北門等我。還有要不要幫你殺啊?」

  「不、需、要!我非得親手砍死那王八蛋不可!」

  謝昭陽抽出衛生紙往臉上抹:「你怎麼最近又開始玩起天野啦?」

  「還不是看你交個網婆,幫你試試他是不是人妖啊。」

  「你不要自己玩人妖就把全世界的女角當人妖。」

  竹子前陣子把等級練滿後,就變心跑去玩星海二了,很久沒再上天野。

  他在天野的角色是個女法師,還特地找了布料極少的套裝穿上,一雙白腿晃啊晃的非常吸引人。

  竹子一直都隱瞞著自己性別,身旁追求者也不少,不過等他沒玩遊戲後就都斷了,這次他回歸,在祕沙地圖一個會出小王的點被殺卻找不到人支援,還被連殺了三次,一時氣得無法克制,非要把人砍回去不可。

  「竹子你不是法師嗎?拿我亞劍幹麼。」謝昭陽把武器交易給竹子。

  在天野幻境裡,武器是沒有職業限制的,但是不同的職業有更適合自己屬性的裝備,所以很少有法師會拿近戰類武器。

  「那個死賤逼我一定要親手剁爛他!拿法杖可以剁人嗎?順便把你加爆擊的飾品脫給我。」

  「這麼深仇大恨啊……」

  謝昭陽吐了吐舌頭,現在軒兒不在線上,他也沒什麼心情遊戲,就關了電腦,一本正經地掏出教科書。

  竹子復仇心切,只不溫不火地吐槽一句:「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們下週考試。」

  「有沒有筆記借我?」

  「等我宰了這傢伙!」

  謝昭陽決定不打擾竹子,翻開白白淨淨的課本認真研究了起來……嗯,一個字都看不懂。

  謝昭陽嘆口氣闔上書,又重新坐回電腦前。

  天野幻境懶得玩,打打信長總是可以的吧,他想。

  

  ◎

  

  「操,又死!」

  在竹子第五次發出這種怒吼時,謝昭陽已經打完三盤信長登回天野幻境了。

  此時是晚上八點半,他的公會頻很熱鬧,一群女人吱吱喳喳的其他人也插不上嘴。

  謝昭陽正準備要去打很久沒看的地城,卻突然發現公會的登入資訊中出現了令他意外的人。

  軒兒上線了。

  【軒兒】:大家安安!我回來了!

  這兩週裡軒兒的上線時間都很固定,是下午兩點到六點,中間有可能會縮短上線時間或乾脆不上,卻從來沒有超過這個範圍,更何況他剛剛說了自己要去讀書。

  【漂漂小星星】:軒妹妹好久不見,來給姐姐親一個。

  【軒兒】:好啦,啾一個。

  【茱麗葉】:軒兒偏心,我也要!

  【路邊一朵花】:你這人妖揍開啦,軒兒別理他,也給我一個吻就好。

  【阿姨很恰】:軒兒,要不要上SK?

  【軒兒】:好呀好呀,等等我唷。

  一票熱鬧的招呼瞬間洗了謝昭陽的公會頻,謝昭陽平常就不怎麼看公會頻,認識軒兒後兩人最常用的也是密語,沒想到一向對自己冷淡的軒兒,在公會裡還是這麼活潑。

  謝昭陽心裡感覺怪怪的,給軒兒送了一個密語。

  【叫我老大】:你讀完書啦?

  軒兒這次回應得很快,內容也很多。

  【軒兒】:是呀,數學作業好多呢,寫得我手酸死了。你有什麼事啊?上SK上聊嘛。

  謝昭陽有點按捺不住,問了公會裡比較要好的朋友,也要到了公會SKYPE的帳號,手忙腳亂地登了進去。

  才剛接好麥克風跟耳機,就聽見一個女孩子銀鈴般的笑聲:「哈哈星星姐妳好壞。」

  「我可不是故意的,是小豬太蠢,居然在元素地獄二樓迷路,還要我去救他,我一個小法師怎麼下去呀。」

  「妳就放我在那邊死了二次……是軒兒的話就會來救我。」用有點哀怨的腔調說話的應該就是小豬,也就是茱麗葉這個人妖。

  「討厭,人家是牧師,下不去啦。」

  這可愛聲音的主人就是謝昭陽心心念念的軒兒,活潑甜美的笑聲讓謝昭陽心臟一緊,卻又有某種說不出來的空虛。

  他心中的軒兒,應該要更低調穩重一點。

  而且他認識的軒兒,從來沒在公會頻裡多說一句話,更別提上SKYPE聊天。

  點了SKYPE的個人資訊,意外發現軒兒放了自己的自拍大頭照。就跟所有的網路美女一樣,臉圓圓的眼睛很大,指甲也塗上漂亮的顏色擺在嘟起的小嘴旁。

  雖然這個軒兒也很可愛,卻總讓他有說不出的不習慣。

  「軒兒妳最近級練好快呀。」又一個陌生的女聲開口了,可能是路邊一朵花。

  路邊一朵花也是個牧師,裝備跟技術在這小公會裡都算頂尖的。只聽見她說:「下次帶妳打星河樓。」

  「嘿嘿,花花姐,我快要跟上妳了呢,我可是費了一番功夫才辦到的唷。」

  軒兒的等級是謝昭陽帶著他躍級打怪練上來的,但她卻連提都沒有提。這更讓人挫敗。

  「星河樓兩個牧師怎麼打?我跟你們一起去吧。」茱麗葉提議。

  「真的?人家想要做個星星髮夾!」

  星河樓是個九十級地城,設計有點科幻,裡頭都是光跟闇屬性的怪物,噴的流星沙可以用來做飾品,很多公會長期派人在裡頭打材料,前陣子為了做光羽套裝,謝昭陽也在那地城住了一段時間。

  「我這有多的材料。」又有一個謝昭陽沒聽過的、低沉溫暖的聲音開口,是個男人。

  謝昭陽第一次加這個SKYPE,幾乎沒有一個人他認得出來,卻又不好意思開口問,只能默默地糾結著。

  「那咖啡哥你可以送給人家嗎?」

  「好啊,等等過來找我拿。」

  「哇,咖啡哥你對我真好!」

  謝昭陽心裡咯答一響,有說不出的鬱悶。

  第一次聽見軒兒有想要的裝備,而且還不向自己要、是向別的男人要。

  那個叫咖啡的是這個公會的副會長,ID宇宙咖啡,也是加謝昭陽入公會跟SKYPE的朋友。

  雖是朋友卻沒有很熟,這也是謝昭陽初次聽見對方的聲音。

  軒兒跟宇宙咖啡很快地約好了交易地點,茱麗葉又約了頻道上的幾個人一起去打蛇人,沒一會兒大家就組好隊,浩浩蕩蕩地朝蛇人區出發。

  這個隊伍裡沒有謝昭陽。

  他把他的角色停在中央北門,想發給軒兒的密語,重打了一遍又一遍,卻怎樣也沒有勇氣送出去。

  

  ◎

  

  【叫我老大】:收池綠寶石,量大價高。

  「昭陽,你收池綠寶石幹麼?」竹子看到世界頻的訊息,伸個懶腰,轉頭問他的室友。

  謝昭陽拆掉耳機,對著竹子淒慘一笑:「做池綠項鍊呀。」

  「那不是女人用的?你要送我啊?」

  「想得美。」

  軒兒拿到星星髮夾了,這件事他已經在SKYPE裡聽見了。

  得到新頭飾的軒兒非常高興,對著宇宙咖啡左一聲哥哥又一聲副會長大人的,弄得謝昭陽情緒非常萎靡,只好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時候登出SKYPE。

  「又要送給你那軒兒美眉?」

  「……嗯。」

  竹子注意到謝昭陽的陰沉,忍不住問:「幹麼,終於發現對方是人妖了?」

  「你才是人妖、你全家都人妖!人家真的是女的,我剛剛還在SK上聽見她的聲音,還有照片咧!」

  「真的?可愛嗎?」

  提到這謝昭陽又低下頭,猶豫了許久才說:「……很可愛。」

  「那不就好了?」

  「但……」

  「但什麼啊?你別機機歪歪的有屁快放。」竹子掏著耳朵,剛剛他找人PK,十場全敗,此時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

  謝昭陽火了,拉出SKYPE畫面,指著那張自拍照:「她不是我的軒兒!」

  竹子湊到謝昭陽的螢幕前:「哇靠這個還未成年吧。你怎麼知道她不是你的軒兒?」

  「就……我就是知道!」

  「那她是誰?網路上找來的?」

  「這……」照片可以假,但聲音總不能假吧。謝昭陽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不爽什麼,確認了軒兒的性別不是應該要感到高興的嗎?

  軒兒跑去找宇宙咖啡要裝備這件事確實讓他很不舒服,但更勝這件事的是他對這麼熱情活躍的軒兒感到十分地陌生。

  軒兒對自己跟對其他人的落差有這麼大嗎?意識到這一點,謝昭陽並不覺得得意,反而是覺得有點不高興。

  在他心中的軒兒可不是懂得人前人後兩張臉的純情女孩。

  「真不知道你在介意什麼。」竹子拍拍謝昭陽的肩以示安慰:「亞劍還你啦把角色開過來。」

  謝昭陽抬起頭:「你報仇成功啦?」

  「操,老子是法師,法師就該用法術幹爆那王八蛋。」

  「喔,你被殺幾次?」

  「……你還要不要你的亞劍啊?」竹子迅速地轉移話題。

  謝昭陽也不是笨蛋,知道竹子可能被整到掉級了:「我去幫你殺吧。」

  「不用!這個仇我非親手報不可!」

  看著咬牙切齒的竹子,謝昭陽現在也沒心情安慰他,又想起一週後的考試:「喂你不是要借我筆記?」

  講到這竹子心情才好上一點:「這次我弄到一個王八蛋學長的筆記,聽說考題命中率高達八成,我可是犧牲了人格才弄到手的。嘿嘿,一本一百。」

  「操我借你亞劍都沒收錢了!拿來!」

  竹子也不計較,回頭就去翻了包包。但這一翻就是十分鐘過去,弄得謝昭陽都沒耐心了他才開口:「慘了,筆記好像忘了帶回來,大概是留在那邊了。」

  「你跟誰借的?」

  「你也認識,四年級的常伯汶。」

  「再去借一次不就好了?」謝昭陽有些不解。

  沒想到竹子卻皺了眉道:「沒辦法。那個傢伙脾氣很怪,他的筆記很受歡迎,但每個學弟他都只肯出借一次。」

  「不能跟別人印嗎?印去年的也差不多吧?」

  「不行啦,你忘了我們這次的測量是新老師上的,之前印的筆記都沒用,但常伯汶聽到是新教授還特地跑來旁聽,現在只有他手上有完整的筆記了。」

  測量這堂課需要外出實習,每天日夜顛倒的謝昭陽可受不了耀眼的太陽所以常常蹺課,到後來也搞不清楚教課老師是老的還是年輕的。

  兩人討論了老半天,終於決定讓謝昭陽出面跟常伯汶再借一次筆記。

  「動作要快呀,要是被A班的先借走我們這科就完了,那群娘娘腔肯定不會借我們COPY的。」

  謝昭陽點點頭,看了一下時間才晚上十一點,只要是正常的大學生都不可能在這時間睡覺。

  他想也不想地就溜到大四學長住的宿舍,敲了那個叫常伯汶的學長的門。

  門響了很久才有人開,迎接他的是比謝昭陽整整高一個頭、身材壯碩的男子。

  男子一臉凜然,氣勢極盛,讓謝昭陽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嗨、嗨……」謝昭陽傻笑,小心地揮了揮手。

  「你誰?」男子說話極為簡短。

  「那個……我是謝昭陽,三年級,常學長的學弟。請問常學長在嗎?」

  「不在。」

  「呃……」人不在,謝昭陽就不知道自己該講什麼了。

  這棟宿舍裡住得都是四年級的學長,跟常伯汶同房的肯定也是個學長了,他一個小學弟實在不敢得寸近尺。

  「有事?」

  謝昭陽呵呵苦笑了兩聲:「我想跟常學長借筆記。」

  「哪科?」

  沒料到對方會這麼回話,謝昭陽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那男子也不急躁,雙手抱胸地等待謝昭陽回話。

  整整呆了五秒,謝昭陽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測量!還有普物三、高微跟……全部啦!」

  男子皺了眉,剛硬的臉孔顯得更加地冷酷,嚇得謝昭陽是一身冷汗。

  「我借你。」

  「咦?!」這又讓謝昭陽大吃一驚,也不知道是因為男子終於講出超過兩個字以上的台詞,還是因為男子竟然也有修測量。

  沒一會兒男子就搬來一疊筆記本,塞到謝昭陽手裡。

  「這是……要借我的?」謝昭陽傻呼呼地問。

  「嗯。」男子面無表情地只回了一個字。

  不知道為什麼,謝昭陽突然覺得這個『嗯』萬分熟悉,勾動了他這兩週來的旎想。

  一時衝動地,謝昭陽抓住了男子的手:「學長,你叫什麼名字?」

  「丁建宣。」

  「軒兒!」謝昭陽脫口而出。

  聽到這個名字男子臉上卻是一沉,嚇得謝昭陽連忙放開手:「學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這不是叫你啦,是我有一個網友……他叫軒兒……不過他是女的啦,所以不是學長……呃我不是說學長你像女的唷!」

  「沒有。」

  沒有是沒有什麼啊?這莫名其妙的回答讓謝昭陽極度不安,只好試探性地又問:「學長你沒生氣吧?」

  「不。」雖然這麼說,男子眉心的皺折卻一點都沒有放鬆。

  謝昭陽很害怕,沒什麼膽量的他現在只想轉身逃跑:「那……我回去囉?」

  「等。」豈料學長卻拉住了他。

  男子的力氣極大,把謝昭陽的手腕掐得發紅。

  謝昭陽忍住不吭出聲,還逞強地對男子笑道:「什、什麼事?」

  「何時再來?」

  這意思是要自己馬上把筆記還給學長嗎?謝昭陽這麼想。而且男子現在說的字數超過四個字了,這讓謝昭陽的壓力越來越大。

  「我印好就給學長!如果學長急的話,我現在就拿到小七印!」

  「不是。」

  不是又是指什麼意思?謝昭陽巴不得現在就把筆記還給男子,並當作自己從來沒有來過這個房間。

  「學長我……我可不可以……」

  「老大。」

  「學長你要我叫你老大也是OK的……呃?你是在叫我?」

  男子點點頭,這反而讓謝昭宇更加慌亂。

  「這是什麼意思?」他小心翼翼地問。

  男子卻沒有解釋,只是把謝昭陽推出門,丟了句『晚安』就迅速把門關上。

  謝昭陽的臉撞到門板上,痛得蹲到地上,仍然搞不懂這個學長的意圖。

  但至少筆記弄到手了,段考應該有希望了……吧?捧著一疊字跡工整的筆記本,謝昭陽煩躁地揉著發紅的鼻子,搞不清楚自己現在是高興還是焦慮。

  

  ◎

  

  段考前幾天,宿舍的氣氛顯得特別沉重。

  從丁建宣那裡搞來的筆記大部分都派得上用場,但只有測量還是舊的版本,救不了火。

  還是神通廣大的竹子不知從哪搞來常伯汶版的筆記,才讓謝昭陽多了一絲不會被當的信心。

  事後謝昭陽還逼竹子出資買了五百圓的鹹酥雞加珍奶連著筆記偷偷摸摸送到學長房裡,就怕自己一個漫不經心惹火學長。

  一想起那面無表情的丁建宣,謝昭陽便全身發毛,冷顫能從小弟弟打到頭頂。

  但不知怎麼地,他就是會在讀書讀到抓狂時想起那個冷酷學長、想著對方也許沒有自己臆測得這麼兇惡。

  還想著他不經意開口叫了自己的那聲『老大』……

  

  一眨眼,段考週就要過去了。

  這兩個禮拜謝昭陽天天到堂課報道,就怕漏掉老師的考前大猜題,卻也搞得他睡眠極度不足。

  忙碌的季節,遊戲也不得不荒廢。

  但為了見軒兒,謝昭陽仍努力地擠出時間上線看看,還特地找了宇宙咖啡當線民,幫他紀錄軒兒上線的時間。

  下午的軒兒卻一直都不在,晚上的軒兒倒是十分活躍,不管是公會頻道還是SKYPE上都看得到她可愛的身影。

  穿著光羽套裝的她楚楚動人,身邊甚至還多了好幾個追求者。

  中間謝昭陽曾試圖跟晚上這個軒兒接觸過,偏偏對方一直都愛理不理的,活像把謝昭陽當成是蒼蠅。

  這兩個軒兒為什麼落差這麼大,謝昭陽也不是沒有懷疑過。但他一直覺得晚上的軒兒很有距離,外加上考試壓力大,於是便一直沒有勇氣去問個清楚。

  終於,在大考週的最後一天下午,他遇見了他心心念念著的小牧師。

  【叫我老大】:軒兒!下午安安!

  謝昭陽又是興奮又是小心地送出密語。

  【軒兒】:安。

  這冷淡的回應讓他鬆了一口氣。

  【叫我老大】:好久不見,我……很想你唷。

  【軒兒】:嗯。

  軒兒的句子一如以往地簡短有力,網路看不見對方的表情,謝昭陽也猜不透自己有史以來最直接的告白,到底影響了對方多少。

  於是他終於選擇了比較委婉的作法,丟了一個交易確認給軒兒。

  【叫我老大】:池綠戒指,還有項鍊,送你。

  這個池綠戒指跟項鍊是配成套的,沒加什麼屬性。但要製作它需要到黑河谷地掏礦石、再用天水瀑布的水洗滌,最後經過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一的冶煉,才有可能得到一組。

  池綠戒指最大的特色就是可以刻上玩家的名字,象徵了天窮地盡,代表一生一世的愛;池綠項鍊能夠鑲嵌一張遊戲裡的角色影像,在沒有結婚系統的天野幻境裡,這是最知名的求婚道具。

  謝昭陽在指環上刻下『軒』跟『昭』兩個字,再一起送出去。

  他不知道軒兒收到後會有什麼反應,軒兒對天野幻境的物價跟市場一直都很陌生,他害怕軒兒根本不知道這份禮物的價值。

  他揪著心口等待軒兒接過飾品,滑鼠在軒兒的角色上摸來摸去,就是希望能摸透這個女孩的心思。

  【軒兒】:昭是你?

  沒想到軒兒的反應這麼快,謝昭陽嚇了一大跳,緊張得差點把鍵盤摔爛。

  【叫我老大】:是!我叫謝昭陽!A大B系三年級!你呢?

  軒兒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到謝昭陽都以為對方當機了,新的回覆才刷新頻道。

  【軒兒】:喔。

  又是一個字,簡短卻讓人糾結的字。

  謝昭陽是真的沒辦法了,只好換個話題繼續走迂迴戰術。

  【叫我老大】:你最近在忙什麼?

  【軒兒】:考試。

  【叫我老大】:難怪下午都遇不到你……

  【軒兒】:讀書比較重要。

  【叫我老大】:哈哈我隨便讀都可以ALL趴啦。

  謝昭陽心虛地打出這段字。要不是有學長們的筆記,這次考卷唯一不是空白的地方大概就只有姓名欄。

  【軒兒】:那樣很好。

  【叫我老大】:既然都考完了,今天又是星期五,要不要一起去打星河樓?

  【軒兒】:時間不夠。

  謝昭陽這才注意到,已經下午五點了,離軒兒平常的下線時間不到一小時。

  【叫我老大】:你只有下午會上?

  【軒兒】:對。

  軒兒的回答一樣簡潔。

  謝昭陽深呼一口氣,好奇心勾出了他的衝動,這段時間的不安在一口氣全爆發出來,給了他質問的勇氣。

  【叫我老大】:可是我常常在晚上看到你。

  【軒兒】:是嗎。

  【叫我老大】:那個人是你嗎?如果是,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軒兒】:對你不好?

  謝昭陽愣了一下,不知道怎麼回答。晚上的軒兒也沒對自己失禮過,但比起眼前的這個人,又陌生得讓他害怕。

  【叫我老大】:你們到底是同個人、還是不同人?

  他現在只想知道這個。

  【軒兒】:有差?

  沒想到軒兒不過用了兩個字就像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謝昭陽激動地敲著鍵盤。

  【叫我老大】:當然有差!我要陪的是現在這個你,不是晚上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軒兒】:你在陪我?

  【叫我老大】:就是陪你!不然你以為老子時間多嗎?

  【軒兒】:嗯。

  謝昭陽覺得自己快崩潰了,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跟軒兒換個溝通的管道。

  【叫我老大】:我們上SK聊吧。我的帳號是這個,等等我會加你好友。

  【軒兒】:我下了。

  【叫我老大】:等等!

  謝昭陽還來不急挽留,眼前已經閃起一道白光,他心中最可愛的小牧師連多打一個字都不肯就此消失在螢幕中間。

  謝昭陽沒辦法,下線打開SKYPE,但等了老半天,也沒有等到軒兒的帳號亮起。

  

  ◎

  

  「竹子,我覺得我失戀了。」認命地關掉電腦,謝昭陽抱著枕頭在上鋪鬼叫。

  「去死啦、去跳海啦!愛什麼愛啦戀愛的人都槍斃啦!」最近的竹子很暴躁,謝昭陽把這一切都怪罪在期中考身上。

  「竹子,來安慰我!」

  「你被你的老婆甩了唷?」

  「我覺得一天見不到軒兒,一天就覺得活著沒意思。好不容易見到他他又不理我,剛剛約他上SK他還逃跑……」謝昭陽咬著枕頭套,想起軒兒倉皇下線逃避自己的動作,又不由地悲從中來。

  「你不會自己創一個女牧師唷?想看的時候就可以看。」

  「裡面的靈魂不一樣!我愛的是軒兒的靈魂、不是他的外表!」

  「虧你說得出這狗屁道理,要是軒兒長得跟恐龍一樣看你笑不笑得出來。」

  「…………」謝昭陽沉默了。這個猜測他不是沒有想過,但他不知道哪來的直覺,知道軒兒一定不會至長得像恐龍,最多只可能長得像硬梆梆的機器人吧?

  照片根本不準、就連甜美可愛的聲音也不準,謝昭陽已經認定晚上的軒兒有九成不是他的軒兒。

  「不然你們辦個網聚不就好了。」竹子提議。

  「軒兒是高中生,能去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現在的高中女生很隨便啦!」

  「你不要污辱人家唷!」

  雖然嘴巴上這麼說,謝昭陽還是決定把這提議偷偷說給宇宙咖啡聽。就算來的不是軒兒本人,但他們兩用同一個帳號,總能打聽到什麼。

  「不然這樣好了,別管你的軒兒妹妹,要不要來去劫後餘生慶功宴?」竹子出了另一個主意。

  這劫後餘生嘛,是指大考結束後的解脫,謝昭陽摸摸肚子,想想這幾天自己也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連忙跳下床,拿起錢包就嚷著要出門。

  兩個臭男生貼著一台小五十來到附近的夜市,竹子熟門熟路地帶著謝昭陽來到巷子裡的路邊攤。

  這是個熱炒店,小路兩旁擺滿紅色桌子,坐了九成滿,竹子兩人好不容易搶到一張空桌。。

  「美眉,先來兩罐。」竹子揮手叫了酒促妹。

  「等等要騎車耶。」

  「安啦,你怕什麼?反正司機又不是我。」

  謝昭陽摸摸鼻子,拿起菜單認命地點起菜。

  「可以一起坐嗎?」

  這菜還沒點好幾盤,就被個路人搭訕,而且還是個男人。謝昭陽跟竹子一起抬起頭,臉馬上垮了一半。

  「不行嗎?」來的人滿臉笑意,穿戴得很整齊,在夜市這種場合還穿著扣緊扣子的襯衫、領帶與毛背心,根本是個神經病。

  但沒想到竹子卻認識這個神經病。

  「常、常伯汶!」

  「竹子,真巧。」常伯汶也不等兩人同意,拉了倚子就坐在四方桌的另一邊。還得寸近尺道:「我還有個室友,一起坐啊。」

  「常伯……常學長,你要跟我們一起吃?」竹子看起來很驚恐,怪聲怪調地瞪著學長。

  這個學長也不以為意,掛著看似溫和的笑容強硬道:「嗯,我想你們應該不會覺得不方便吧?」

  「不會、不會!」謝昭陽用力搖頭。

  關於常伯汶的謠言很多,但最有力的一點就是他是個筆記出產大師,誰得罪了他誰的考試就有危機。

  想起神奇筆記,謝昭陽就想起那天借自己筆記的另一個學長。對方跟常伯汶同房,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室友吧?

  果然,沒等謝昭陽煩惱多久,一道高大的身影就無聲無息地坐在桌子最後一張空椅上。

  謝昭陽兩顆眼珠死死地瞅著最後來的嚴肅男子,對他是又好奇又熟悉,心裡有許多說不出來的複雜滋味。

  常伯汶像個主人般指著自己的室友:「他是丁建宣。」

  「學長好。」竹子臉部僵硬地向丁建宣打招呼。

  「學……長好,那天的筆記……謝謝了。」謝昭陽是深吸了一口氣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丁建宣輕微地點點頭,也沒多吭半句話。

  「呵呵,建宣很遲鈍很怕生的,今天還遇到一點破事心情不太好,我才陪他出來喝酒的,學弟你可別欺負他唷。」

  「欺負他的是你吧。」竹子小聲地嘟嚷著,也不怕他的抱怨會不會被坐在他隔壁的學長聽見。

  常泊汶沒生氣,扭頭又對丁建宣介紹道:「建宣,那個高高瘦瘦很彆扭的是竹子,而另一個呢──」

  「我知道。」沒想到丁建宣會開口,嚇壞了在坐的另外兩個晚輩。

  「你知道我?」

  「你說過。」

  謝昭陽臉一紅,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丁建宣時的確有做過自我介紹。

  「沒想到學長還記得……呵呵……」

  「嗯。」

  丁建宣就這麼跟謝昭陽對看、傻笑,呈現了短暫的兩人空間。

  「沒想到你們這麼熟啊。」最後是常伯汶出聲打斷了這片刻的尷尬,扭頭又對著竹子笑問:「你知不知道我們宿舍裡有誰在玩天野幻境?」

  「蛤!?」竹子跟謝昭陽同時張大了嘴巴。

  常柏汶又呵呵一笑:「我要找個高手。」

  「高手到什麼程度……」謝昭陽有些心虛,不是他自誇,不只是宿舍、就連整個服他都自認自己是名列前矛的高手。

  「比如說──」常伯汶神秘兮兮地瞇起眼:「手裡有加十亞爾斯之劍的騎士。」

  匡啷一響,謝昭陽的筷子掉到地上了。

  竹子連忙道:「你看你這麼不小心,我去幫你重拿一雙。」

  「不、那個、我……」謝昭陽顯得很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承認常伯汶的問題。

  「你不用緊張,我只是好奇而已,我也有玩天野幻境,想說若是能在遊戲裡認識個高手,而這高手又是自己的學弟的話,應該可以增加許多樂趣。」

  「是要敲竹槓吧……」竹子大聲地道,不過依舊被常伯汶忽視了。

  另一方面從震驚中回神的謝昭陽,聽到學長也有在玩天野幻境,馬上就像找回自己的場子般變得熱切:「學長也有玩嗎?哪個SEVER的?什麼職業?幾級?」

  常伯汶報出一個伺服器名:「我的等級很低,是個法師,不值得一提。」

  「法師嗎?竹子也是玩法師,不過他愛玩不玩的,不如把他的裝備都扒給學長好了。」

  「為什麼我才不要!」竹子第一時間抗議。

  「反正你又沒玩了。」

  「誰說的,在我幹掉那王八蛋之前我不會離開天野的!」

  謝昭陽知道竹子口中的王八蛋是能把他殺了十遍百遍的刺客,一個法師要PK贏同等級的刺客,這難度太高了,高得可以讓謝昭陽這樣的高手直接無視。

  「哪個王八蛋啊。」常伯汶笑吟吟地問。

  「干你屁事啊。」竹子抱怨,但還是不敢說得太大聲。

  「那……丁學長也有玩嗎?」謝昭陽用眼角瞄著一直保持沉默的丁建宣。

  「嗯。」丁建宣只用了一個音節就承認了這件事。

  「玩什麼職業?」謝昭陽還想問更多,老闆這時候就端著菜過來了。

  「唉呀顧聊天我和建宣都忘了點菜呢,先吃你們的可以吧?」常柏汶假裝沒發現竹子惡毒的眼神,招了手又叫來兩罐啤酒。

  最先上的菜是沙茶炒牛肉,常伯汶毫不客氣地挾了一大口到碗裡,又道:「建宣他是個好學生,不玩遊戲的。」

  「可是──」

  常伯汶揮手打斷謝昭陽的話:「他現在有玩天野幻境,不過是幫他妹妹玩的,是個女牧師,裝備非常好讓我看得很嫉妒。」

  常伯汶嘴上這麼說,但眼裡卻完全沒露出半絲羨慕的神彩。只聽見他又問:「竹子,亞爾斯之劍的主人是誰?你應該知道吧。」

  「我幹麼告訴你!」

  「伯汶,我知道是誰。」一直坐著不動連筷子都沒扳開的丁建宣突然開口了。

  常伯汶有些詫異,狐疑地問坐隔壁的室友:「你知道是誰?」

  「對。」不是嗯、也不是噢,是更加肯定的音節,丁建宣點了點頭。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下換謝昭陽跳了起來。

  「認識。」

  「我什麼時候跟你認識了──呃!」

  「白癡。」竹子憐憫地看著自己的室友。

  「我本不知那是亞爾斯之劍。」丁建宣極度簡單地向謝昭陽解釋:「伯汶告訴我。」

  常伯汶笑笑地接過丁建宣的話:「他的意思是,他本來不知道你的角色擁有亞劍,是我告訴他你手上拿的武器是全服最貴的裝備。我本就聽說過叫我老大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果然沒錯。」

  「對啦,是我。」既然都被拆穿了,謝昭陽也不否認了。

  「你真幸運,加十的機率應該低於百萬分之一。」

  謝昭陽抓著後腦有點得意:「嘿嘿,我也不知道我怎麼這麼狗屎,大概我一輩子的幸運都用在這把劍上了吧。」

  「加十武器也沒辦法讓你交到女朋友。」竹子涼涼地吐槽。

  「我有軒兒!」謝昭陽氣管道。

  「只不過快被他甩了。」

  「沒有。」

  「怎麼沒有──咦、丁學長,你剛說什麼?」

  原來說這句『沒有』的是總是在奇怪時間點插入話題的丁建宣。

  「軒兒沒甩。」

  四個字,反而又加深了竹子的疑惑。

  「你怎麼知道?」竹子問。

  「……嗯。」

  嗯是在嗯什麼啊?一時間竹子有些氣急攻心,想把責任轉丟給常伯汶,卻又發現他居然在跟酒促小姐點菜。

  這下竹子終於也跟謝昭陽一樣體會到這有口難言的感覺了。

  「你……我……常伯汶你是在點菜還是在搭訕啊!」

  「你急什麼。」常伯汶無視被學弟連名帶姓大罵的窘迫,雲淡風清地把酒促妹打發走,又慢條斯裡地喝了兩口:「建宣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你那學弟沒有被甩嘛。」

  「我又不是聾子我當然聽得見,只是為什麼他會知道!」

  「竹子你真有種啊……」

  竹子的屁股從椅子上浮起,高舉的手指向丁建宣的鼻子。常伯汶可是他們系鼎鼎有名的恐怖學長,丁建宣又長得一臉威武,謝昭陽還真不知道自己的室友是向誰借了膽敢這麼跟學長說話。

  「說起來啊,這軒兒……」常伯汶意有所指地瞄著丁建宣。這動作讓一直緊張不以的謝昭陽把心臟都提到喉嚨上了。

  「丁、丁、丁丁丁學長是是是是……」

  「你該不會就是軒兒吧?才會知道我是老大的手上有亞劍。」竹子魄力地替謝昭陽把話接下去。

  丁建宣沒回答。

  他高大的身子壓在脆弱的紅凳子上,看起來像是貢在寺裡的屠鬼菩薩。

  本來很聒噪的常伯汶也不說話,拿起筷子就開始往嘴裡送。

  竹子還在等答案,憋著一口氣不動。

  而此時的謝昭陽腦子卻被『軒兒』這兩個字炸成一團亂。

  他緊瞅著沉默不語的丁建宣,一想到這個又壯又MAN的學長很可能就是在遊戲裡貼心相伴的小牧師,身體就不受控制地在發抖著。

  他曾經幻想過軒兒有多美麗動人,不求跟豆花妹一樣甜美,但能像張韶涵那樣冷豔也很不錯。一切能在一個處男腦中創造的美好他都幻想過了,但這並不包括他夢中的對象會像隻獵豹一樣勇猛。

  丁建宣這張臉,不講話的時候就像是石頭刻出來的,眉毛又粗又濃,鼻樑高挺,嘴唇厚實,眼神銳利,肌膚呈古銅色有些風霜,是傭兵戰場之類的電影中才看得見的面相。

  跟常伯汶相比,丁建軒稱不上帥氣,但他卻像動作片裡的老牌男明星那樣,有他自己的魅力。

  像這樣一個不怒而威男人,怎麼可能會去玩天野幻境呢?又怎麼可能玩一隻什麼都不會的小牧師呢?

  謝昭陽握著筷子的手在打顫,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是因為激動還是憤慨。他盯著丁建宣不放,丁建宣漆黑的瞳孔裡沒有映上任何東西,就像是對自己毫不在意似的,讓謝昭陽感到更深的挫敗,

  「上菜。」

  終於,送炒飯來的老闆打破了四人間微妙的尷尬,常伯汶率先動了起來:「先吃飯吧,竹子你這麼瘦可多吃點。」

  「哼。」竹子扭過頭不理會常伯汶,反對著丁建宣問:「你如果欺騙了我兄弟的感情,我不會饒你的。」

  「說什麼兄弟……」謝昭陽紅了耳朵,訥訥地道。

  「建宣不是這種人。」常伯汶說。

  「他玩的是人妖!」竹子拍著桌子大罵。

  卻被常伯汶冷冷的一句話嗆了回來:「你不也是?」

  竹子氣得要命,沒想到連自己玩的遊戲角色也早就被挖出來了,只能用力地挖著炒飯洩憤。

  但常伯汶這句話還間接地證明了丁建宣就是軒兒,這個惹火學弟的罪魁禍首此時卻擰著眉看起來殺氣騰騰地道:「人妖?」

  「人妖,就是你!」

  「沒關係,人妖也沒關係啦……」謝昭陽拉住竹子,苦哈哈地笑著。

  雖然他到現在還不太能接受軒兒是個男人的事實,但看著丁建宣那壯得跟牛一樣的身材,又不得不把失落強壓進胃裡。

  「男扮女裝去騙人感情什麼的最可惡了,這不只是赤裸裸的背叛、還是一種玩弄。」竹子不像謝昭陽這樣網上一條龍網下一條蟲,一張嘴抱怨個不停,把人妖說得像是強暴殺人犯一樣,根本不顧丁建軒越來越沉的臉色。

  「我沒騙他。」被罵到頭了,丁建宣終於忍不住替自己辯解。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他你是男的?他不都約了你上SK談你為什麼要逃跑?謝昭陽他送你這麼多裝備、又帶你這樣練級,用腳指甲想都知道他是貪圖你的美色!」

  「我沒有這麼下流啦……」謝昭陽小聲地補充。

  「是嗎。」

  「你早告訴他你是男的他就不會在你身上浪費這麼多時間了!」

  「是嗎。」

  前後兩次一樣的句字,丁建宣的口氣卻略有差異。第一次多了幾分驚訝、第二次則帶了些許的萎靡。

  這一桌菜還吃不到幾口,兩個學弟就已經了解到丁建宣不是個擅於言詞的人。竹子罵人又是這麼咄咄逼人,更是把丁建宣堵得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只不過一想到不管怎麼樣眼前著個大漢還是他心疼的小牧師,謝昭陽就心軟了,畢竟花了這麼多功夫在軒兒身上,也不全然都沒有得到快樂。

  他只好提起勇氣打斷竹子,盡可能地展現出自己最溫和的笑容:「學長……沒關係,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騙我的。我只是……只是……」

  「我喜歡跟你一起。」丁建宣平板的聲音像從心臟挖出來一樣:「沒騙你。」

  

  ◎

  

  好不容易吃完那頓食不知味的慶功宴,灌了一堆啤酒,謝昭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寢室的。

  他呆呆地躺在床上,嘴裡吐著酒泡,看著醜陋的天花板,腦子裡亂成一團。

  軒兒就是丁建宣、丁建宣就是軒兒,這兩組關鍵字在他眼前繞啊繞的,一會而化成小牧師的身影,一會又浮現出眉頭身瑣的丁學長。

  「怎麼會這樣呢……」回到自己的房間,謝昭陽才發現自己的失落感居然這麼強烈,除了被背叛,從今以後會失去跟軒兒暢所欲言的立場,更叫他痛苦不已。

  軒兒現在是他玩天野幻境唯一的動力,只要跟軒兒一起,才能讓他覺得自己活得不是這麼渺小。即使是在網路上製造出的假像,但謝昭陽還是滿足於這種被需要的感覺。

  但這一切,就在今天結束了。

  謝昭陽抱著枕頭,又哀嘆了好幾聲,恨不得自己永遠都不要知道軒兒真實的身份。

  「早跟你說他是人妖的。」竹子知道謝昭陽心情不好,還是忍不住插了嘴。

  「其實我早知道的……哪有哪個女生會像他這樣打字這麼簡短,女生都很聒噪的……只是我看他操作這麼笨,我想說應該不會有哪個男人這麼不會玩遊戲的……」

  「算啦,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以後還是别交什麼網婆了,你就跟大家說我就是你網婆。」

  「什麼?我才不要!」謝昭陽嚇了一大跳。

  「幹麼,你對我有什麼不滿?」

  「我怎麼敢……而且我不要玩天野了。」

  「是嗎。」竹子也不安慰謝昭陽,反而開口道:「那把你裝備拿來。」

  「…………」

  

  最終謝昭陽還是抵不過竹子的淫威,灰渣渣地爬下床坐到電腦前。

  他登入遊戲,正準備傷春悲秋一回時,對話視窗卻立刻接到了密語。

  【宇宙咖啡】:老大,你上回不是說要辦網聚?約下週六怎樣。我知道你對軒兒有些意思,也把她給約好了。

  看到這訊息,謝昭陽有些征了。一是他已經見過軒兒了,對網聚也就不這麼上心了,二是他沒料到宇宙咖啡這麼精明,察覺到他跟軒兒的關係。

  【叫我老大】:別亂說。

  謝昭陽膽戰心驚地敲著鍵盤,現在他很害怕被人誤會跟軒兒的關係。他不是真的討厭丁建宣,只是有些害怕自己的行為會讓丁建宣誤會。

  至於是誤會些什麼,謝昭陽暫時也沒弄清楚。

  【宇宙咖啡】:嘿嘿,我什麼都知道,我什麼都不會說,你那天就帥氣的出現吧。晚了我明天要上班,先下。

  看著對話框顯示的『你的密語對象已不在線上』,謝昭陽只想把頭撞進螢幕裡,看自己是不是能穿越進遊戲的世界,再把宇宙咖啡暗殺掉。

  「謝老弟啊你不是要給我裝備?」

  「等等我在煩惱去不去網聚。」

  「網聚剛剛不是辦過了?還見到你心愛的軒兒了呢。」竹子壞心眼地道。

  「這個軒兒跟那個軒兒不一樣啦!」

  謝昭陽無視竹子的催促,點開公會視窗猶豫著要不要退出。

  不過宇宙咖啡畢竟對自己有恩,又千方百計地辦了網聚,基於道義謝昭陽也沒什麼理由說不去。另外,他對真正的軒兒,也就是丁建宣的妹妹還是有些好奇,SKYPE上軒兒的頭像這麼可愛,如果本人跟至照片有九成相似的話,謝昭陽倒不介意多跑一趟網聚。

  叫同一個ID、玩的是同一個角色,謝昭陽卑鄙地幻想著過去陪伴自己無數美好下午的小牧師,真正的身份是甜美可愛的高中美眉,絕不是高大冷酷的大四學長,而自己,在下週六去見的就是那個讓自己魂遷夢縈的軒兒……

  這一時間,另一則密語卻悄然浮現,害謝朝陽在螢幕前足足發呆了三秒鐘。

  【日昇飛劍來】:老大,回來好不好?

  日昇飛劍來,一個近一個月來都未看過的ID,卻是謝昭陽熟悉不已的ID。

  原本就煩亂不堪的心現在又更沉了。

  【叫我老大】:回去?你他媽的還敢密我!

  【日昇飛劍來】:你沒黑我。

  謝昭陽手一抖,連忙拉出好友視窗,看著日昇飛劍來的欄位卻不知道該不該往黑名單送。

  謝昭陽承認,他沒把日昇飛劍來拉黑,就是因為他等著日昇飛劍來給自己一個解釋。

  日昇飛劍來是天野幻境屬一屬二的大公會劍與玫瑰的會長,劍與玫瑰也是謝昭陽待了足有兩年之久的公會。但在一次地城活動中,謝昭陽和日昇飛劍來兩人加上幾個親友,奮死打爆牛金這隻大BOSS,得了反傷紅花牛甲這件極品裝備,這是騎士用的頂級防具,謝昭陽是隊伍裡唯一的騎士,裝備最後卻沒落在他手上,而是給了日昇飛劍來的老婆。

  日昇飛劍來是會長,組隊時高檔裝都是他負責拾取負責分配的,謝昭陽在等了兩天確定反傷紅花牛甲永遠不會穿在自己身上後,就毅然地退出了公會。

  他是公會元老,跟高層關係很好,退會時也收過不少朋友的慰問,謝昭陽都沒有動心過,只因為日昇飛劍來像個死人般對他不聞不問。

  【日昇飛劍來】:老大,過去的事是我不對,你要不要回來?

  謝昭陽蹬著螢幕沉默不語,他不明白為什麼日昇飛劍來連道歉都這麼高高在上。

  【叫我老大】:把牛甲給我我就考慮。

  【日昇飛劍來】:我們交情只值一件牛甲?

  不值的話為什麼要因為一件裝備而冷落自己一個月?謝昭陽想。

  【叫我老大】:那本來就是我的。

  【日昇飛劍來】:老大你別鬧了,那是我們一起打的,隊裡人人都有權利拿。

  【叫我老大】:操裝備卻在非仙子那狗屁女人身上!她當時有在隊裡嗎?你要是給小刀或無間他們我就算了,你他媽的把裝備給了非仙子!

  髒字太多,螢幕上被屏蔽了一些,還收到系統緊告。但謝昭陽想罵的東西卻更多更多,他不像竹子脾氣火爆,他一開始就選擇了隱忍,他退公會後也沒跟其他人抱怨過與日昇飛劍來的紛爭,但他萬萬沒想到日昇飛劍來好不容易主動找他時,卻把亂送裝備的事說得這麼輕巧。

  裝備是網遊玩家的命根子,他不信也是個資深玩家的日昇飛劍來不清楚這個道理。

  況且他也不是真的這麼在意那件牛甲,他現在穿的湛藍胸甲等級並不輸給牛甲,還跟他的靴子配成套,數值加得比牛甲多了一些。但是只要牛甲一天不回到他手上,他就一天都忘不了日昇飛劍來的小人,看著日昇飛劍來傳來的密語,他還是能感覺到自己的胃在顫抖。

  【日昇飛劍來】:你別意氣用事了,我知道你不甘心牛甲被仙子拿走,那你就當牛甲是給了我,我再給仙子拿走不行?

  【叫我老大】:我等你的道歉。

  【日昇飛劍來】:我這不就是來道歉了?你是我兄弟,大不了再多跟你刷幾趟牛場,你不是有加十亞劍了嗎?這樣牛金在你面前只是屁,我保證你很快就能穿齊牛甲套裝。

  謝昭陽知道原因了,原來日昇飛劍來來找他的原因,就為他手上另一件能讓兄弟殺紅眼的裝備。

  他嘆了口氣,轉頭對竹子說:「竹子,來拿裝備。」

  「中央北門等你等到都結網了。」

  謝昭陽不再理會日昇飛劍來連串的密語,直接按下返城杖找到竹子的角色。

  看著自己認真打拼搞到手的裝備一件一件拖到交易視窗欄裡,謝昭陽還是忍不住心痛,游標停在確認交易鍵上許久都不敢點下。

  竹子知道自己室友,便好言道:「你要是捨不得就別給。」

  「不,我要給!」謝昭陽閉上眼,豁出去的按下確認鍵,然後立刻回了密語給日昇飛劍來

  【叫我老大】:你不用想了,我亞劍送人了。

  【日昇飛劍來】:什麼?

  日昇飛劍來似乎被這訊息嚇住,隔了一會才又發來連串的密語。

  【日昇飛劍來】:送誰了?這麼好的武器你送人?你白癡嗎?不然你賣我,我出小朋友跟你買!

  【叫我老大】:你本來是想跟我借亞劍的吧?

  【日昇飛劍來】:喂別這樣,你真的這麼想要牛甲,我叫仙子給你,她已經加到七了,我馬上叫她把裝寄給你,也許沒一會兒你就能加到十了。

  【叫我老大】:加十你做夢嗎?全SEVER有幾件裝加十的?而且加到十後呢?你又要拿回去?

  【日昇飛劍來】:我可沒這麼說!

  謝昭陽現在是看清了,在知道軒兒的真實身份後他已經有了退出天野幻境的念頭,再被日昇飛劍來這樣一耍,更是斷絕了繼續這款遊戲的欲望。

  【叫我老大】:夠了,我不玩了,我東西也都給人了,再見!

  丟下這句話,謝昭陽就火速地下線。

  旁邊的竹子聽到他這麼用力地敲鍵盤,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便問:「怎啦?想拿回裝備了?」

  「裝備裝備,你們眼裡就只有裝備嗎!」謝昭陽摔了滑鼠,接著頭也不回地衝出宿舍。

  看著被用力甩上的門,竹子有些發征,屁股也跟著離開了椅子,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追上去。

  

  ◎

  

  離開宿舍,天色已經很沉了,只穿了一件單衣的謝昭陽不知道要去哪,身上又沒半毛錢,沒手機也沒鑰匙,只能孤伶伶地在校園閒晃。

  他連現在幾點都搞不清楚,又不想回寢室,只好隨便坐在路邊花圃上發呆。

  看看著街燈下的飛蟲瘋狂地撞著玻璃罩,謝昭陽也覺得自己蠢得跟蟲子一樣,才會不帶錢包不帶手機穿得像個流浪漢的大半夜回不了家。

  都怪自己人緣太差,除了宿舍生之外就再也沒有認識別的朋友……謝昭陽正為自己平日的不努力交際感到後悔。

  「老大?」

  正在為自己哀嘆時,謝昭陽聽見頭頂上有道還算熟悉的聲音。

  他眨了兩次眼後才得知『老大』就是在叫自己。

  「啊……啊啊軒……呃……」

  黑暗籠罩了來者的五官,謝昭陽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那個曾經讓他誤會感情的軒兒正一屁股坐到自己身邊。

  「丁學長你怎麼在這裡!」

  「經過。」

  謝昭陽好不容易才把軒兒兩個字吞進肚子裡,努力傻笑道:「嘿嘿這麼晚了,不是才剛從夜市回來嗎?該不會現在是要去約會吧。」

  「跟誰?」

  「我怎麼知道你跟誰……呃,當然是跟學長的女朋友。」

  「我沒有女朋友。」丁建宣平板地道。

  「噢。」

  正不知道要怎麼接話時,丁建宣略微書糙的聲音又響起了:「你室友在找你,以為你會來找我。」

  謝昭陽瞇起眼,為了演飾慌亂地抓著頭髮:「竹子告訴你們的嗎?那個大嘴巴……真對不起唷。」

  「是我對不起你。」

  「咦?學長沒關係的,我說了我已經不介意了!」

  丁建宣看著低著頭的謝昭陽:「我不知道我是人妖。」

  「蛤?不不我沒有說學長是人妖!我知道你也沒有真的想騙我,你的裝備都是我自願給你的,你從來沒有跟我要過,而且……反正都無所謂了,我不玩了。」

  「為什麼?」

  「不是因為學長的關係唷!我只是、只是終於發現到遊戲裡沒有真心……」謝昭陽苦笑:「兄弟眼裡都只有裝備,裝備算什麼鳥。」

  「喔?」

  謝昭陽嘆口氣:「學長你大概沒感覺吧,我給你的裝備、跟我自己身上的裝,加起來可以換個兩三萬小朋友,但也不過是幾萬塊錢而已,他們卻老是算計我,到底把我當成什麼……」

  這抱怨的話一但開口就停不下來,謝昭陽把對日昇飛劍來的不爽、以及對這遊戲環境的不滿一股腦地全說給丁建宣聽。

  照理來說他跟現實中的丁建宣並不熟,對方還是個學長,而且已經證實他不是可愛的美少女而是粗勇的男子漢,但是那種想要向丁建宣傾訴的衝動、以及身側微微傳來的體溫,都讓謝昭陽感到放鬆。

  像是回到還不知道軒兒身份的時光,他一個勁的講、軒兒安靜的聽,兩人之間仿若熟悉到不行的老友,忘記身份、忘記欲求,整個天地都只有彼此。

  「……所以老子不玩了,那破遊戲浪費老子這麼多時間,想到就氣。」

  終於講到口乾,謝昭陽大力地喘了口氣。

  「之後?」

  「之後?」之後的事謝昭陽沒考慮過,沒玩遊戲的時候他都在做些什麼?除了抓抓A片、玩玩信長、看看動畫、找下一個值得投資的遊戲,他還會做些什麼?他望著丁建宣在黑夜中顯得更加漆黑的雙瞳,一時語塞。

  「那學長你呢?」謝昭陽想起軒兒這個角色一直都是自己在罩的,不知道丁建宣會不會因為失去一個保護者而惋惜?

  「陪你。」

  「蛤?」

  「就……」丁建宣撇過頭,本來就緩慢的說話速度現在又變得更慢了:「陪你。」

  「你想陪我一起玩?」謝昭陽自己解釋。

  「你不玩了。」

  「所以你也陪我一起不玩?」

  「嗯。」

  謝昭陽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一時衝動地脫口問:「如果我要玩別的遊戲,你也陪我一起跳槽?」

  「嗯。」

  「學長……」謝昭陽有些哽咽,這之中的感動與激動,他已經無法用語言來整理,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不敢面對自己的丁建宣,情不自禁地握住學長的手。

  「我不是女生……」丁建宣補充:「遊戲也不熟。」

  「沒關係、沒關係!其實學長你真的不要介意,我也只是想找個伴一起玩而已,網路上說什麼老公老婆也只是找個玩伴嘛,就跟朋友一樣,沒什麼的。」他迅速拋掉知道軒兒真實身份後的失落感,樂觀地替自己與丁建宣找到了新的交往方向。

  「原來如此。」丁建宣似乎也被謝昭陽的說法說服了。

  「學長我馬上去找一款新遊戲,我們一起離開天野那個鳥地方吧!」謝昭陽很高興,握著學長的手用力搖,根本沒想到自己雖然離開了一個破遊戲,接下來跳進的還是另一款差不多的破遊戲:「學長你喜歡哪一種風格的?最近很流行3D動作遊戲,像龍之谷之類的,不過這遊戲技術比較高,學長可能……我們還是玩MMORPG吧!最近新出了幾款,我可以去研究看看看要玩哪一個!」

  這些遊戲術語丁建宣都不懂,只能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被體溫包覆的指尖上:「都可……」

  隨著丁建宣的視線,謝昭陽才注意到自己對學長究竟做了什麼越矩之事,方才在夜市的那頓晚餐裡丁建宣所說的『我喜歡跟你一起。』突然衝進他的腦袋,驚得謝昭陽誇張地丟下丁建宣,從花圃上跳了起來。

  「對、對不起!」

  「……沒事。」

  謝昭陽第一次感謝天黑,這才能掩飾他紅通通的雙頰:「那個……我……反正就是……學長你喜歡我?」

  連謝昭陽都沒想到自己會問得這麼直接,更別提說話比較遲緩的丁建宣。

  丁健宣沉默地緊抿雙唇,漆黑的瞳孔緊瞅著在夜燈下扭動不停的謝昭陽,實在找不出更適合的句子來回答這過於銳利的問題。

  謝昭陽此時已經察覺到自己說錯話了。

  他知道丁建宣口裡的喜歡是兄弟那樣的喜歡,但『喜歡』這兩字一說出口好像就變了味了,就連謝昭陽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聽見被學長喜歡時的心動。

  「哈嚏──」

  噴嚏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尷尬。

  謝昭陽揉著鼻子,苦哈哈地笑了:「剛剛還沒感覺,現在才發現晚上這麼冷。」

  「你穿太少。」丁建宣直接脫掉襯衫,露出裡頭的白色汗衫。

  「咦?」

  「穿上。」丁建宣把襯衫硬塞給謝昭陽。

  「可是這樣學長你穿什麼?」

  「我不怕。」

  丁建宣很壯,沒有遮蔽的膀子肌肉糾結,看起來的確是比每天坐在電腦前醉生夢死的謝昭陽健康太多了。

  「那……謝謝了。」

  謝昭陽有點窘迫地收下外衣,彆扭地套在自己身上,屬於另一個男人的味道瞬間溫暖了他的身體。

  他很不習慣這種感覺,所幸已經站在他對面的丁建宣同樣也不習慣。兩人下意識地互看,又迅速地撇開視線,裝模作樣地笑了起來。

  「這麼晚了學長你先回去吧。」謝昭陽說。

  「你呢?」丁建宣問。

  「我去小七買個吃的就回去了。」謝昭陽放棄在外過夜的決定。

  「嗯。」丁建宣點點頭,也沒多打招呼,便往自己宿舍的方向離開。

  誰知他才剛走幾步路,就又停下腳步,對著沒人的校園小徑道:「可以不用叫我學長。」

  「蛤?」謝昭陽揉了揉眼睛,等到反應過來時,已經找不到丁建宣的背影。

  

  ◎

  

  在小七晃了兩圈後謝昭陽才想起來自己根本沒帶錢,幸好現在在小七職夜班的櫃台是他隔壁寢室的老熟人,謝老大不客氣地賒了帳捧了兩碗關東煮回家。

  「我的老弟,你終於回來了!」一打開門,就迎上竹子熱情的擁抱。

  「你幹嘛啦,這麼三八……」謝昭陽有些害羞。

  「不枉我還特地打電話給常伯汶那小人,交待他要把你平安送回來,你果然是去找你的軒兒抗議了吧?」

  「不要亂說啦,我才沒去。」

  知道丁建宣是特地出來找自己後,謝昭陽覺得胸口似乎比手中的關東煮更暖了。

  「欸你這衣服是誰的?」竹子觀察力很好,在接過消夜的同時就發現丁建宣身上不屬於他的物品。

  「別人的啦,你別亂摸。」謝昭陽閃閃躲躲地終於溜回自己的桌子前。

  「摸一下又不會少塊肉,總覺得這襯衫眼熟啊……是丁建宣的吧!」

  「喂他是你學長吧,要叫丁學長。」

  「這不重要啦,說,你跟你家軒兒發生什麼事?」

  「不要再軒兒軒兒的叫了啦,他又不是……」謝昭陽沒發現自己耳朵紅了,蠕動著身子在迴避竹子的視線。

  竹子深吸一口氣:「幹麼,你不會在知道軒兒是個臭男人之後還是把他當老婆吧?」

  「唉呀,就兄弟嘛,對對,就兄弟……」

  不知道謝昭陽在說什麼鬼,竹子瞇起雙眼,又聽見謝昭陽慌慌張張地解釋:「其實這也沒啥嘛,你看,那啥……在網路上叫聲婆也不是真的交往嘛,這就跟玩GALGAME一樣嘛,你也不會真的是想跟那些女孩子交往啊,而且就呃……反正就算當他是婆也沒什麼關係嘛!我對他好又不是真的想跟他怎麼樣。」

  「謝老大……」竹子拍著謝昭陽的肩,長噓一口氣:「你那破公會是不是要網聚了?」

  「蛤?嗯對啊,怎了?突然問這個。」

  「你就去吧。」

  「你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而且我都不玩了還去網聚幹麼。」

  「別管,你就去,去看看真正的軒兒。」

  「……現在看了有什麼意義?」講到另一軒兒,謝昭陽還是有點消沉。

  「她不是高中妹?可以跟高中妹聯誼有什麼不好,管她是不是真的軒兒。」

  「我們是網聚、可不是聯誼。」

  「而且她是那個丁建……丁學長的妹妹吧?」

  「大概吧。」謝昭陽打開關東煮蓋子,漫不經心地應著。

  「既然你跟她哥哥這麼要好,丁學長應該不會介意你去把他妹妹吧。」

  竹子這段話讓謝昭陽手一抖差點把碗裡的湯都灑出來。

  「你在胡說什麼!」他大叫。

  「嗯,那不提這,我們來說說你還玩不玩天野?你不是還打算把丁學長當老婆看?」

  「不是丁學長啦,是軒兒!」

  「有啥不一樣?」

  謝朝陽扭過頭:「反正就不一樣。」

  他拉著襯衫領口,似乎是又惦記起跟丁建宣一起共渡的半小時。

  「既然這樣你幹麼不去看另一個軒兒?」

  「你說學長的妹妹?那也不一樣啦,他們又不是同一個人。」

  竹子意味深長地瞅著謝昭陽:「兄弟,我看你玩完了……你還是乖乖回來打電動吧。」

  「蛤?你都把我裝備拿光了還說這麼多幹麼。」謝昭陽只覺得莫名其妙,但提到加十亞劍,他還是會肉痛的。

  「算了吧看你那副鬼模樣我還敢拿?裝都還你啦。」

  「不了,反正你還我也會被日昇那王八騙走。」

  「日昇飛劍來?」身為謝昭陽室友,竹子還是聽過這第一公會會長的名號的。

  「那個王八蛋,講到他我就有氣!」

  「你不是早就跟他鬧翻了?」竹子知道謝昭陽前陣子脫離劍與玫瑰的經過,不過當時他已經不玩天野幻境了,就沒有太過關心。

  「他知道我有亞劍後又跑來找我了。」謝昭陽恨恨地道,順便加油添醋地說了一堆日昇飛劍來的壞話。

  「還真是隻王八。」竹子拍了拍謝昭陽的背表示慰問:「所以你因為一個王八就不玩了?那你不就是條小蝦米嗎?」

  「啥?」謝昭陽表示不解。

  「笨,你看到王八就跑,不是蝦米是什麼。」

  被室友這樣鄙視,謝昭陽也有些火大:「不然我還能怎麼樣!」

  竹子神秘地笑了笑:「整回去啊。」

  看謝昭陽一臉癡呆的表情,竹子又道:「你想想,你全身裝備都是橘的,手裡那把劍更是神兵,你有囂張的本錢,日昇他只是一個破爛會長,還是個沒路用的遊俠,他有什麼資格壓榨你?你他媽的自認自己是個高手的話就應該要嗆回去把他踩在你腳下哭著喊老大。」

  「……他平常就叫我老大了。」

  「謝老大,你怎麼這麼沒種?你不幹的話我幫你幹。」說完後竹子作勢就要拿起謝昭陽的滑鼠。

  「別別、你先告訴我,要怎麼做?」

  「這還不簡單,PK他把他宰到十級。」

  「說得這麼容易!」比起竹子,謝昭陽更加熟悉天野幻境,天野幻境又不能守屍,有牧師復活,對方也可以拒絕直接回城,就算有幸殺爆日昇飛劍來一次,也別想輕易殺他兩次、三次,何況日昇飛劍來是個會長,遊俠又不擅常單刷地城,他出門練級打寶都會帶幾個兄弟,哪是讓人說宰就宰的?

  「哼,你不會騙他說你要借他亞劍,把他單獨約出來唷。」

  「那也只能殺一次!」謝昭陽哀叫。

  「之後再說你要給他胸甲、還有你那雙長靴啊。」

  「他又不是白癡怎麼可能一直被騙!」

  「你每殺他一次就先交易給他幾枚金幣嘛,反正你又不缺那幾枚金幣。」

  「嚴邵竹,你才是個白癡!」謝昭陽快要發瘋了,因為他沒想到自己的室友可以天真成這樣。

  竹子知道自己玩笑開太大惹謝昭陽生氣了,只好摸摸鼻子道:「殺他不成騙他總成吧,他騙了你裝備你就把他騙回來。」

  「怎麼騙?」謝昭陽冷聲道,他已經不想再相信竹子了。

  「從他老婆下手,我記得他有老婆吧?」

  「……有,非仙子。」

  「你把非仙子拐來當你老婆,再讓非仙子做個內應盜日昇的號,還可以一不小心把日昇的角色砍掉,這樣不就兩全其美了,直接把他做到剩一級。」

  謝昭陽退了一小步,有些害怕地指著竹子:「這麼狠?」

  對他們這些資深網遊玩家來說,最可怕的就是盜帳號、砍角色,只要遇到一次盜號就能把幾年來的心血一次付諸東流,如果下手的是自己認識的朋友,那更是上訴無門,遊戲公司可不會輕易把被掏空的號還回來。

  「這樣……不好吧?」一想到盜號的下場,謝昭陽就忍不住同情了日昇飛劍來。

  「你先把到非仙子再來考慮是好還是不好。」

  「我怎麼把人家?非仙子也知道我是誰啊!」

  「你不會再練一個新角色唷?」

  「但日昇他好歹是會長,非仙子好好的會長不要、跟一個新練起來的小角色幹麼?」

  竹子聳聳肩,不以為意地道:「那你就踹掉非仙子,去當日昇的老婆好了。」

  「…………」這的確是比較可行的方法,謝昭陽很了解日昇飛劍來,知道怎麼樣的女生他會喜歡。但是,他想起了才跟他分手沒多久的丁建宣,他們已經約好要一起跳槽到別的遊戲,他還偷偷地希望在新的遊戲裡可以跟學長唯持目前這樣舒適的互動,這時候怎麼可以選擇撇下相信自己的學長而跑去做無意義的復仇呢?

  「你自己都說過最討厭人妖騙人感情了。」

  「套一句你的名言,這不一樣。」竹子揮手表示自己無良的立場。

  老實說,玩個遊戲誰在乎你是玩男角還是女角,男性玩家自然喜歡手裡操縱的是個火辣豔麗的女人,不然古墓奇兵怎麼會如此受歡迎?凡有在遊戲裡下過功夫的玩家,誰沒認識一票玩女角的兄弟?但玩女性角色跟用女性角色騙財騙色,這就是完全不同的等級了。

  自己被騙跟要自己去騙人是完全兩碼子事。謝昭陽不安地瞄著竹子,先示弱:「我沒有自信……而且我跟學長約好要去玩別的遊戲了。」

  「謝老大,你怎麼這麼孬?」

  不理會竹子的挑撥,謝昭陽一屁股坐到電腦前道:「不然呢?那牛甲其實也不是全算是我的,我都退公會了,反正就算了吧,我也不想理他了。」

  竹子知道自己勸說不了謝昭陽,抱起關東煮坐回自己的位,埋頭就開始吃。

  謝昭陽點開網頁,開始認真地逛起巴哈詢找新遊戲,看著花樣百出的遊戲介紹,方才喝的酒精又再次從胃裡竄了上來,就這樣,最後趴在電腦前睡著了。

  

  一夜不安,清醒時才上午十點半,這對向來日夜顛倒的謝昭陽來說確實是早了點。

  竹子還在他自個的床上睡,謝昭陽踉蹌地走進廁所想洗把臉,發現自己右頰上有鍵盤的壓痕。

  「唉呀……」他用水撫平毛躁的頭髮,隨便刷好牙後就批著一件外套出門。他打算去學校外的便利商店買幾款新遊戲的產品包,順便吃個早餐。

  走到校門口正打算在提款機提個錢時,就聽到背後有爽朗過頭的聲音叫住自己。

  「學弟,早啊!」

  謝昭陽回頭,發現來的人是常伯汶,而他身邊跟著的是另一個高大的身影。

  「啊──」謝昭陽沒發現自己的臉滾燙,張著嘴一時不知道要先跟誰打招呼。

  常伯汶並不以為意,很自然地邀請謝昭陽:「你要去哪?我們要去吃早餐,要不要一起?對了竹子呢?」

  「他還在睡。」謝昭陽小聲地說,他低著頭用餘光瞄著高大的學長,突然意識到丁建宣不管上哪似乎都跟常伯汶黏在一起,心裡竟泛起奇妙的感受。

  「聽說你昨天離家出走啊,竹子他慌慌張張地打電話過來,嚇了我一跳呢。」常伯汶嘴上雖這麼說,但臉上卻掛著笑容。

  「沒有啦,我只是、只是……」這麼丟臉的事謝昭陽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又開始腦怒竹子太大嘴巴,把自己的糗事告訴學長。

  他跟常伯汶並不熟,但這個學長的威名遠播,謝昭陽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跟對方親近一點好、還是陌生一點好。

  「走了。」就在謝昭陽煩惱不已的時候,丁建宣出聲終結了他的尷尬。

  謝昭陽頓時驚醒,對著丁建宣道:「我不去了!我去幫竹子帶早餐。」

  「嗯。」丁建宣低低地應著,這從喉嚨裡滾出來的輕嘆,讓謝昭陽心臟猛然一跳。

  謝昭陽其實很想跟丁建宣一起走,大概是為了要報答他昨晚借衣服給自己的恩情,但看到一旁笑臉吟吟的常伯汶,他很快地就壓下這唐突的念頭。

  「那好吧,你幫竹子多買點吃的,他這麼瘦,被別人看見還會說是我欺負他。」常伯汶笑道。

  謝昭陽揮手跟兩位學長道別,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突然覺得自己很窩囊。

  

  把這些奇怪的煩惱都拋到腦後,先去吃了頓豐盛的早餐再看兩本寶島少年,謝昭陽才快步地走到全家,看著琳瑯滿目產品包一時猶豫不決。

  昨晚在巴哈找資料時看中了大概四、五款新遊戲,要下載這麼多遊戲的時間差不多可以下載十部A片,於是謝昭陽便決定直接花錢買比較方便。但等到真的要付錢時,又覺得不值得。

  「我這白癡我可以去網咖啊。」謝昭陽敲了一下自己的腦子,買包洋芋片後就溜進學校附近的網咖。

  雖然是週六,但逼近中午的網咖人還是不算多,謝昭陽挑個好位置盤起腿準備把那些遊戲一個一個試過,卻鬼使神差地先點開了天野幻境。

  「我在幹麼啊我……」他嘴上雖然這麼抱怨,手中輸入帳密的動作卻一氣呵成,很快地就可以看見角色登入在中央北門附近。

  謝昭陽移動著滑鼠到處繞一繞,多少有點心虛的他順手把公會跟密語頻道全關了。

  叫我老大的角色停在中央城,附近有個大型的玩家市場,謝昭陽想去逛逛了解一下物價,卻在市場上方的噴水池附近發現一個要找人下牛場的野團,他想也不想便點選了加入。

  謝昭陽此時身上裝備都已經丟給竹子,但他實力雄厚,倉庫裡還有兩套次級品,雖然比不上原先的橘裝高檔,在市場上還是算前端的好貨,拿出來套在身上也能裝半個高手。

  進了隊裡後才發現,隊裡有個ID紅通通的滿級刺客,一個九十五級的法師,以及一名他異常稔熟的牧師。

  【叫我老大】:軒兒!

  謝昭陽拍著網咖的桌子大叫,才想到自己一上線就關掉私頻,也沒去看好友跟公會名單,都不知道誰上線了,連忙又把那些頻道打開。

  【軒兒】:嗯。

  謝昭陽已經知道軒兒就是丁建宣,再看看旁邊的法師,猜想那就是常伯汶。

  【叫我老大】:你們怎麼上了?

  【縱橫】:學弟,真巧啊。

  這麼回答的法師果然是常伯汶,謝昭陽盯著他的角色,心想這ID取得還真囂張,也不知道是怎麼搶到手的。

  另一個刺客叫排奡,不說話,就安安靜靜地等在一旁。

  【縱橫】:建宣本來說要看書的,才剛考完看什麼書,我就把他捉來一起玩了,沒想到還遇到你。

  【叫我老大】:呵呵。

  謝昭陽打個笑臉,心裡卻堵堵的,丁建宣都跟他說好要陪他一起跳遊戲的,誰知道居然被常伯汶隨便一約,就又回到天野幻境來了。雖然謝昭陽自己也偷偷上了遊戲,但某種泛酸的感覺仍然逃不掉。

  【縱橫】:現在四個人了,我們就走吧。

  【叫我老大】:不組滿?

  天野幻境裡的組隊可以組滿六人,牛場也不是簡單的地圖,正常小隊都會再組個能控場的遊俠或德魯伊。

  【縱橫】:不用。

  謝昭陽還想說什麼,他現在裝備沒以前好,對丁建宣的操作技巧也不是很信任,可是礙於自己只是學弟,實在不敢多說什麼,只好多買一些補品乖乖的上路。

  一行人迅速地來到牛場路口,那是一處山壁,進入洞裡後地圖會轉換到一個飄滿濃霧的盆地,視野很差,路上有許多野牛在奔走,還有沼澤跟碎石灘等路障會降低玩家速度,地圖中央有一處深淵,另一端是峽谷地型幾乎沒什麼平地,那是牛金的地盤,必須依特定路線繞過牛金的警戒範圍,才能在牠背後發動偷襲。

  牛場是個高端地圖,裡頭怪物的警戒範圍大,只有沿著山壁走才能將被圍攻的風險降到最低。

  丁建宣很顯然是第一次到這種難度高的地圖,進了路口後忘記這些規則,一不小心就引來了四隻路過的小牛隊伍。

  這裡的小牛喜歡團體行動,帶頭小牛隊長攻擊力最高,會牛角突刺,其他三隻也是橫衝直撞,蠻力驚人,只有騎士的抗暈技能才擋得住,但是即使是謝昭陽這樣技術好的高手,一次來四隻小牛又缺乏控場,也是應付不及。

  遇到這種低級失誤謝昭陽並沒有生氣,反而是更加擔心丁建宣的安全,他瘋狂地敲著鍵盤,手上的動作像鋼琴大師般行雲流水,卻仍然只能成功拉住一隻小牛隊長和兩隻小牛的仇恨,剩一隻小牛就往第二仇恨的牧師身上衝。

  丁建宣哪碰過這種狀況,他以往練級都是謝昭陽帶著練的,只要定時往謝昭陽身上丟補血就好,這次他被小牛衝撞,第一時間就被暈眩,雖然只暈了一秒,可是施展到一半的大補也被打斷了。

  謝昭陽對著螢幕大吼:「用瞬補!」

  瞬補施法時間極短,適合緊急救命用,只不過丁建宣又不坐在他身旁怎麼會聽見他的指令。

  只見丁見宣連忙後退,還死腦筋地想往血已經少掉大半的謝昭陽身上丟治癒術。可是小牛追著他跑,只要他一停下來施法就一定會被打斷,不停下來又無法補血,這時候唯一的辦法就是給自己上無敵盾,就算只有短短五秒,也夠一個技術良好的牧師在自己跟坦克身上各放一個持續型補血。

  只可惜丁建宣似乎不知道牧師有這麼一個救命BUFF,就在近退兩難時,一旁的盜賊突然衝出來,往野放的小牛屁股連桶數刀,這幾刀下去的傷害力極大,盜賊也沒使用職業特長隱身來降低仇恨,一下子就把小牛拉住,成功地讓丁建宣脫險。

  謝昭陽有些吃驚,盜賊的防禦不高,但這個盜賊卻輕鬆地挺住小牛的衝撞,連暈眩技都沒吃到幾次,在一旁的法師連忙丟了幾個仇恨值極高的大招,也不見小牛被法師吸引走,可見這個盜賊的傷害力驚人。

  把小牛的血炸成零後,丁建宣已經幫謝昭陽把血回滿,剩下三隻牛他已經穩穩拉住仇恨,沒過多久就在一法一賊的高傷害下送回地獄。

  【縱橫】:學弟你很厲害嘛能拉三隻。

  【軒兒】:謝謝。

  【叫我老大】:我是騎士,職責所在。

  謝昭陽搔搔頭,不太好意思地打字擺酷。

  牛場也算是個熟門熟路的地圖,謝昭陽已經很久沒遇過這麼刺激的意外了,又想到自己成功地保住了丁建宣,滿足感跟成就感油然而生。看著螢幕裡可愛的小牧師還在瘋狂地替自己刷補血,忍不住就笑了起來。

  一行人又繼續往地圖深處推進,花了約半個小時才走到到峽谷邊緣。幾個人留在一處不會引怪的地方,讓刺客去拖怪,這賊的裝備極好,加上有潛行技能,能輕鬆單拉小牛隊長。

  四個人便這樣有節奏地練起功來,默契也是越來越好,謝昭陽也越玩越投入,把自己當成是有守護職責的堂堂騎士,徹底地融入角色扮演的精神中。

  【叫我老大】:軒兒小心!

  這不,刺客排奡一不小心引了三隻小牛隊長,謝昭陽只吸住了二隻仇恨,另一隻還沒拉穩,小牧師的大補就已經刷在騎士的身上。

  看到小牛隊長回頭,謝昭陽連忙打字示警,根本忘了自己一直很關心的小牧師是高大威武的丁學長。

  丁建宣也不是真的這麼遲頓,連忙往刺客的身後跑,刺客替牧師擋了一下怪,讓謝昭陽能夠把仇恨拉回來。

  小牧師似乎被嚇到了,整個人躲在騎士背後,看那縮得小小的聲音,讓謝昭陽連敲熱鍵的動做都愉悅得像是在數鈔票。

  扣除掉少數幾次有驚無險的ADD,法師跟牧師都順利的升級了。

  【叫我老大】:CONG!

  【縱橫】:謝啦。

  【叫我老大】:要換個地方繼續嗎?

  謝昭陽心想軒兒玩了這麼久卻連天野幻境幾隻有名的BOSS都沒看過也不好,便向大家提議去挑戰看看牛金。

  只是過了深淵,那邊的小牛隊長就不如現在這邊這麼鬆散,一次衝出來三、四隻是稀鬆平常之事,謝昭陽現在裝備不夠硬,即使刺客攻擊力再高也很難挺得住。這樣的話就必須再找個戰士,戰士不像騎士必須一隻一隻地對怪物上挑釁,能夠群坦,剩一個人找個DD或補血的都可以。

  【叫我老大】:要不要再多找個人來?叫竹子來吧,再找個德魯伊也好。

  【排奡】:這不行。

  謝昭陽嚇了一跳,沒想到回他得是完全不認識的刺客。

  【叫我老大】:為什麼?

  【排奡】:他不會想跟我組隊。

  謝昭陽感到意外,連忙密了竹子的角色。竹子沒在線上,撥了他手機也沒接,想來是還在賴床。

  他倒忽略了刺客怎麼知道嚴邵竹現實中的綽號。

  謝昭陽沒辦法,但又覺得如果真的只靠這四個成員深入牛場,肯定是凶多吉少,他雖然已經決定不玩天野幻境了,但仍捨不得自己的角色掉經驗。最重要的是他不想看小牧師死在自己面前。

  【軒兒】:找人吧。

  正在煩惱時,丁建宣出聲支持了謝昭陽的立場。

  謝昭陽感到窩心,但又也些怕丁建宣誤會自己嫌棄他的技術不好。

  【叫我老大】:我只是想說我們等等如果要打牛金,只有四個人是打不成的。

  過了一回,才看見常伯汶的反應。

  【縱橫】:既然軒兒美眉都這麼說了,你們先在這裡待著,我去組人。

  什麼美眉嘛,謝昭陽在肚子裡嘟嚷著,但仍聽從常伯汶的指令帶著丁建宣等人躲在聽過深淵的橋頭,等常伯汶帶人回來。

  

  這一折騰,二十分鐘又過去了。

  過程中那個叫排奡的賊一句話都沒講過,反而是丁建宣跟謝昭陽在普通頻道聊了起來。

  【叫我老大】:對不起我還沒找到適合的遊戲。

  【軒兒】:嗯。

  【叫我老大】:學長都跟常學長一起玩天野嗎?

  【軒兒】:沒有。

  【叫我老大】:那只有今天囉?

  【軒兒】:嗯。

  【叫我老大】:我偷偷跑上來,你沒有生氣吧?

  謝昭陽問得有點害怕,也不知道自己幹麼這麼介意丁建宣會不會生氣。

  【軒兒】:沒事。

  【叫我老大】:我昨天找了很久,有看到幾款新出的,不過都只是小品遊戲,跟天野比起來還是差了一點。現在是OLG空窗期,不少大作都要明年出,現在的新遊戲都是韓國不要才丟給我們的,我才不要花錢玩那些垃圾,雖然有幾款國產跟大陸產的,但那都是騙錢的免費遊戲,我不想讓你花那些錢。

  一提到遊戲謝昭陽就會變得比較亢奮,也顧不得丁建宣聽懂多少,又繼續打道。

  【叫我老大】:山口山太受歡迎也很煩,壓縮了其他美式遊戲生存的空間,連帶也壟斷了月費遊戲的市場。我還認識幾個白癡就說要玩月費OLG就玩山口山,這樣一搞其他不想玩山口山的人怎麼辦?

  【軒兒】:你不玩?

  【叫我老大】:我玩過啊,之前練隻帕拉丁強度卻被人一改再改,火大就不玩了。

  想起那段灰暗的歲月就是一陣哀嘆,謝昭陽可不想承認他在WOW跟公會高層內鬥失敗,混得不夠如意,加上人民幣戰士大舉入侵,才直接跳槽到現在這個天野幻境的。

  結果在天野幻境裡他還是沒辦法跟公會好好相處,搞到需要換個遊戲才能求安穩……

  【叫我老大】:我都快想不起來玩遊戲的初衷了。

  謝昭陽看著螢幕上穿著光羽套裝的小牧師,雖然什麼都不會、第一次來牛場這地圖,遇到三隻以上的小牛手還會打結,但在剛剛的戰鬥中,他肯定是最能融入遊戲裡也最滿足的人吧。

  【軒兒】:你不快樂?

  【叫我老大】:跟你一起時很快樂。

  謝昭陽順手地打出自己的心底話。

  見到對話框裡浮現這過於熱情的句子後,他才想起這個軒兒已經不再是他幻想中的女孩,而是具有真實感的木訥學長。

  「啊糟糕了──」網咖裡的慘叫聲驟響。

  「操、叫屁啊!你是被盜唷?」直到隔壁座的猛男踹了椅子一腳,謝昭陽才尷尬地閉上自己的嘴巴。

  「嗚……」謝昭陽摀著嘴尷尬地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螢幕。

  丁建宣什麼都沒說,像是完全沒注意到謝昭陽的糾結般。隊伍頻道裡倒是多了其他的訊息,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非仙子加入縱橫的隊伍。

  「靠!」

  謝昭陽頓時傻了眼,費了點勁才把滑鼠移到隊友頭相那欄。

  「真的是仙子,可是為什麼……」

  【縱橫】:等等再找一名小德,戰士妳先過去吧。

  常伯汶留下這句話似乎又跑去招人了,而剛入隊的戰士則應了聲好。

  非仙子,日昇飛劍來的老婆,據說工作是網拍模特兒,卻玩了戰士這種需要根性與毅力的職業,技術還算可行,裝備非常高端,嚴格來講也是個上得了臺面的坦,更重要的是她是個美女。

  謝昭陽也看過日昇飛劍來PO出來炫耀的照片,有著濃密睫毛(他還不知道世界上有假睫毛這東西)跟粉嫩紅唇的非仙子,確實是網遊裡難得一見的正妹。

  只是她貴為會長夫人,平常出門都有固定隊伍,怎麼會進這種野團?

  【非仙子】:安安。

  【軒兒】:你好。

  丁建宣很有禮貌地給了回應,不過全隊裡也只有他打招呼。

  【非仙子】:老大!你也在耶,好久不見,我很想你耶。

  見謝昭陽不理會,非仙子也不計較,繼續好聲問道。

  【非仙子】:老大你在生我的氣嗎?

  看著對話視窗,謝昭陽不知道該回還是不回,但想到對方是個女孩子,不回話好像沒禮貌,忍不住便地跳進了這個圈套。

  【叫我老大】:幹麼?

  【非仙子】:我聽小刀說我的牛甲是你的,你才生氣退公會的。

  【叫我老大】:喔。

  【非仙子】:你不要誤會我,我不是故意要拿的,我牛甲套裝就差這一件,我以為這是劍買來給我的禮物,要是我知道了一定不會收的。

  想像著非仙子軟言軟語的腔調,謝昭陽的火氣也少了那麼一丁點。

  【叫我老大】:算了,沒事。

  【非仙子】:那你還回公會嗎?

  【叫我老大】:不回。

  【非仙子】:為什麼?沒有你我覺得好寂寞。

  這種過火的甜言蜜語讓謝昭陽嚇了一大跳,還沒安撫好他脆弱的處男心靈,非仙子又送了密語過來。

  【非仙子】:你還待在那個破公會?回來嘛。

  猶豫了一下,謝昭陽回了密語。

  【叫我老大】:日昇派妳來的?

  【非仙子】:不是。我隨便組野團的,沒想到會組到你,老大你看我們多有緣,為了我你回來嘛。

  【叫我老大】:我要跟我婆一起。

  情急之下打出這些字,謝昭陽有些緊張。但想到這是密語,軒兒也不可能看見,心裡又有些竊喜。

  【非仙子】:你有老婆?

  【叫我老大】:妳想幹麼?

  非仙子沒再回密語,反而在隊伍頻道裡發了字。

  【非仙子】:軒兒,你是老大的婆?

  「噗──」謝昭陽當場噴了滿桌子的口水,連忙翻出面紙。

  【縱橫】:哈哈,我家軒兒真受歡迎。

  【叫我老大】:不要亂講啦!

  他結結巴巴地打著字,幸好隔著網路,丁建宣看不見他的滿臉通紅。

  【非仙子】:不是嗎?

  謝昭陽不知道該回什麼,回是呢,又覺得哪裡怪怪的,回不是呢,又有些不爽快。他理智上雖然知道丁建宣是他的學長,但看著螢幕上溫柔可人的小牧師,又奇妙地幻想著該如何把小牧師當老婆一樣寵愛。

  這種矛盾的感情謝昭陽一直沒辦法解釋清楚,似乎不只是他宣稱的『兄弟情誼』這麼簡單。只能怪遊戲公司把女性角色的造型做得太可愛,才會讓他產生這些錯覺。

  【軒兒】:我男的。

  【非仙子】:喔~~那我還有機會囉?

  「咳──」這一次謝昭陽是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他狼狽地用袖口擦嘴,接著非快地送出密語。

  【叫我老大】:妳在說啥鬼!

  非仙子也回了密語。

  【非仙子】:最近劍他怪怪的。

  【非仙子】:他一直都很兇,最近更是變本加厲,昨天晚上我向他提一下你,他就罵我八婆……我真不知道我哪裡不對了!

  沒料到對方會送來這一串女人家獨有的感情問題,謝昭陽這個文藝片只看愛情動作片的純情處男完全傻愣在電腦前。

  【非仙子】:以前你還在的時候多好,團練時你都會幫我,不像劍他老是嫌我坦不住,我是戰士又不是騎士啊。

  【非仙子】:而且我總覺得他有其他喜歡的人了,最近對我也不理不采的,其實我早就受不了他喜怒無常了。

  謝昭陽用力抓著腦袋,已經把十大經典安慰女生的招術複習了兩輪,但都找不到可以慰問非仙子的句子。

  【叫我老大】:日昇他……

  他想了老辦天也只擠出三個字。他還待在劍與玫瑰公會時,的確還挺常跟非仙子組隊的,但當時他已經知道非仙子是會長夫人,便沒有對她特別獻殷勤,只不過是盡了騎士的義務常常幫她擋怪、偶爾讓幾件裝備給她這樣而已。

  沒想到這樣稀鬆平常的善意,在非仙子眼裡卻如此溫暖。

  【非仙子】:老大,你不在我身邊,我總覺得沒有安全感。

  「啊!」謝昭陽倒吸一口氣,這句近似告白的話被刻意PO在隊伍頻道裡,也不知道非仙子存何用意。

  他把滑鼠移到隊伍頻道欄上,上上下下把非仙子說過的話看了一次又一次,最後停留在『我總覺得沒有安全感』這句上。

  非仙子那張豔麗無比的照片突然浮現在他的腦海,他彷彿可以看見可人的少女正楚楚可憐地向他抱怨男友的無情。

  【非仙子】:老大,我們上SK吧。

  「她是對我有意……」謝昭陽喃喃自語地點著滑鼠。

  他的角色在牛場地圖上不規律的亂晃著,沒注意到已經進入了附近小牛的警戒範圍。

  有二隻小牛直接衝向謝昭陽,謝昭陽卻還在煩惱非仙子的態度沒注意到危險,此時幾道白光刷在騎士身上,沒被他拉住仇恨的小牛立即轉頭,直奔在危急之中幫謝昭陽補血的牧師。

  軒兒的血一下掉了一半。即使刺客已經反應過來拉住了一隻小牛,但仍然對另一隻無主的小牛束手無策。

  丁建宣對遊戲本來就不熟悉,牧師也沒幾個攻擊技,被小牛盯上他就只懂得逃跑,不過天野幻境這遊戲,大部分的怪都跑得不比玩家慢,空出自己的背讓怪物追殺只會加快毀滅的速度而已,沒一會兒,軒兒便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排奡】:你搞什麼!

  同樣的句字連刷三次後,謝昭陽才恢復了注意力。

  他連忙操縱角色一口氣放了數個技能,但是丁建宣此時的血早已見底,對小牛的吸引力更高,在謝昭陽的武器砍到小牛的屁股那刻,便化成一具屍體。

  沒有牧師,剩一個騎士跟刺客,這場仗顯得十分難打。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兩人都一言不發地與眼前的怪物糾纏,在剩不到十分之一血量時,他們終於放倒了敵人。

  謝昭陽看著地圖上的屍體,只覺得全身發冷。

  此時遠處的地圖出現了另一道身影,是個戰士。

  【非仙子】:對不起我來遲了!牧師死了吧怎麼辦?

  【軒兒】:沒關係。

  躺在地上的丁建宣平淡地道。

  【叫我老大】:我沒拉好怪!

  謝昭陽擦掉額上的汗,慌亂地打著字。

  【非仙子】:現在怎辦?重走嗎?其實這地圖比較適合滿級來的說,還是我們問問有沒有其他牧師在這地圖?

  非仙子意有所指地嫌棄丁建宣的等級低,只是現在謝昭陽也沒有心情理會她。他看著自己的角色,看著騎士站在隊友的屍體旁,地上躺著是全隊最應該被重點保護的牧師,而這個牧師還是他曾經費心討好過的學長……

  死亡不算什麼,網遊誰沒死過十萬八萬次,謝昭陽卻是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散漫感到如此地懊悔,他很自責,他本來要帶丁建宣去看牛金的,他們將會在牛金面前英勇戰死,但是他卻讓丁建宣先死在路過的小怪手裡。

  【叫我老大】: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非仙子】:老大沒關係啦,你又不是故意的。

  非仙子很溫柔,這份溫柔對謝昭陽而言卻像是根刺。

  【非仙子】:你們也別怪老大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誰都沒講話,非仙子走到騎士身邊,對騎士做出了擁抱的動作。

  正當氣氛凝重時,異變抖生,非仙子的血突然少了一大截。

  還以為是又引到小牛,非仙子笨拙地轉身,卻發現站在她面前的是ID紅通通的刺客排奡。

  【非仙子】:你幹麼?

  她還想打字詢問,排奡的匕首早已在她身上戳出起個血洞,根本不顧隊友情誼。

  非仙子是戰士,皮粗肉厚的,就算排奡攻擊力驚人,也沒辦法立刻對她造成什麼威脅。

  非仙子被逼得也拿出戰斧,試圖對抗排奡,排奡此時卻立即閃開,隱身在空氣中。

  兩人是隊友,非仙子其實可以在螢幕上看得見排奡半透明的身影,但排奡卻很巧妙地躲在謝昭陽站立的角落,兩個玩家重疊在一起只顯露出叫我老大的ID,非仙子一時也忘記自己正與排奡組隊,還在慌亂地變換位置怕排奡潛形到自己附近。

  排奡很有耐心,待非仙子轉過身時,立即一個衝刺使出刺客的最高傷害技。

  連續兩刀爆擊,非仙子大吃一驚,想回身反擊時,排奡又已經遠離。

  戰士本就是個少接觸PK的職業,仗著自己裝備好,非仙子停下腳步,在原地思考要怎麼對付身行如鬼魅的刺客。

  也不知道是有意無意,排奡離著非仙子轉了三圈後,真的放慢了速度。非仙子見機會難得,戰士的狂暴立刻施展,狂暴是以防禦換取攻擊力跟速度,誰知道排奡卻在非仙子的大斧與自己接觸時那瞬間,立即閃身後退,來不及止住腳步的非仙子,又再一次將背留給了敵人。

  喇叭傳來慘叫,才這麼短短的時間,裝備好如非仙子的戰士,也乾淨俐落地倒在刺客的腳下,與軒兒併排。

  化為屍體的非仙子破口大罵。

  【非仙子】:刺客你搞什麼!

  【排奡】:殺妳。

  【非仙子】:神經病!

  【排奡】:死人不要廢話。

  謝昭陽沒料到這個刺客這麼狠,殺人乾淨俐落不說,還如此狂傲,難怪他的ID可以紅得跟鮮血一樣。

  【非仙子】:我是哪裡惹到你了?你幹麼殺我?

  【排奡】:見一次殺一次。

  即使隔著網路,謝昭陽仍可以感受到排奡身上的那股狠勁。

  【非仙子】:老大你的隊友怎麼這樣?殺人也要給個理由吧!還有隊長你最好給個交待,不然劍與玫瑰跟你們沒完沒了!

  非仙子見刺客無法溝通,便反向謝昭陽討安慰,又出言威脅常伯汶。

  【軒兒】:抱歉。

  【叫我老大】:為什麼你要道歉?

  【軒兒】:他是為我。

  謝昭陽只覺得場面越來越混亂,躺在地上的丁建宣又交待不清,而罪魁禍首刺客卻像沒事一般站在屍體上方,模樣好不欠打。

  終於,這個隊伍的隊長說話了。

  【縱橫】:戰士美眉,劍與玫瑰是妳的公會?

  【非仙子】:劍他是我老公!

  【縱橫】:喔,這樣啊……劍是哪位?

  【非仙子】:劍與玫瑰的會長!!!!

  【縱橫】:那可真厲害。

  【非仙子】:你這什麼意思?

  【縱橫】:美眉妳等等。

  等不到三分鐘,小地圖下方出現了新的光點,代表了隊友的位置。

  穿著長袍的法師回來了。

  驚喜的是他背後還跟了一個玩家,穿著皮甲卻拿著法杖,是個男牧師。

  【縱橫】:請先幫我們復活牧師。

  常伯汶指著地上的屍體,那牧師也沒廢話,動作熟練地施展甦生術。

  【縱橫】:還有那個戰士美眉。

  又一次將屍體復活後,請來的男牧師只丟了一句走了,便揚長而去。

  丁建宣手忙腳亂地點了復活同意確認鍵,在一旁等著魔法條跟技能恢復。

  但非仙子卻倒在地上猶豫再三,似乎對還站在她頭上的刺客十分記憚。

  【縱橫】:美眉妳再不起來,我要找誰收錢去?

  【非仙子】:錢?

  【縱橫】:剛剛那牧師,復活一次五百,我們很窮,這錢妳不付我是要直接找妳老公付?

  如果現在可以看見非仙子本人的表情,肯定是滿臉發青。

  【非仙子】:是你的人砍死我的!

  【縱衡】:誰?誰有這本事砍死妳?妳不是穿牛甲套裝?這武器是雷極二刃雙斧吧?還加到發光了,是加七的還是加八?有這裝備我們這有誰可以砍死妳?

  【非仙子】:我截圖了!就是那叫排夏的賊!

  【縱橫】:我不認識這個人。

  常伯汶說得很絕,就好似他的隊伍裡從沒組過一個刺客般。

  【非仙子】:我跟你沒完沒了!

  【縱橫】:太受歡迎也很困擾。

  正感嘆常伯汶的臉皮怎麼可以如此之厚時,謝昭陽的密語欄又響了。理所當然來找他抱怨的是氣得差點休克的非仙子。

  【非仙子】:老大你的朋友是怎樣!

  【叫我老大】:妳先復活吧,不然浪費。

  天野幻境的死亡懲罰是扣百分之十的經驗值,如果沒有接受牧師復活的話,還要再加一成的經驗值負債,在之後的打怪練等時,有九成要先拿去償還這些負債,剩一成才會歸在升級所需中。

  死亡負債可以累計,要是死了十次又都沒有牧師復活的話,那升一級的經驗值可是別人的兩倍!非仙子現在雖然已經滿級,但是還有大量的職業技能需要經驗值,如果現在死亡卻不接受復活,那她的損失可是會非常慘重。

  非仙子咬牙,似乎也接受了謝昭陽的建議,硬著頭皮點了放置已久的復活確認鍵。

  她本來是打算一復活好就按回城杖,誰知道她頭上的刺客動作更快,死而復生的白光才剛閃過,兩刀背刺就送了過來,直接把只剩點血皮的戰士再次秒殺。

  【非仙子】:…………

  排奡沒說話,只是瀟灑地把刀又插回褲子口袋裡。

  丁建宣可能是聽了常伯汶的要求,手忙腳亂地又丟了一個甦生術在死去的戰士身上。

  【非仙子】:去死!

  非仙子沒有選擇復活,直接回了城。

  接著在之後十分鐘,謝昭陽的密語頻道接到大量的辱罵。

  他選擇了對非仙子保持沉默,但他並不明白他的學長們這麼做的用意。

  【叫我老大】:學長你們……

  【縱衡】:這戰士美眉跟你什麼關係?

  【叫我老大】:我以前跟她同公會。

  【縱橫】:原來是前妻。

  謝昭陽正想反駁,又看到常伯汶說。

  【縱橫】:建宣掉級了。

  【叫我老大】:這樣……

  【縱橫】:你讓建宣死了一次,只好讓那戰士美眉一起陪葬。

  【軒兒】:夠了!

  沒料到丁建宣會阻止常伯汶,謝昭陽心像被火刀割了一片,然後又看見軒兒打了三個字。

  【軒兒】:下線了。

  【叫我老大】:等等!

  謝昭陽想阻止他的學長,但這是遊戲,他就算想拉住小牧師的手,小牧師的回城杖一拍,一樣會消失在自己面前。

  謝昭陽感覺得到丁建宣生氣了,雖然不知道理由是什麼,但仍夠叫他心煩意亂。他連忙送了好幾個道歉的密語給丁建宣,就像過去哄其他網路上認識的美眉一樣,盡是些求饒討好的內容,可是丁建宣一句沒回,就這樣直接回城登出遊戲。

  【叫我老大】:常學長,丁學長呢?

  謝昭陽沒辦法,只好詢問理應在丁建宣身旁的常伯汶。

  【縱橫】:你管他這麼多幹麼?

  【叫我老大】:是我害他死掉的!

  【縱橫】:所以你捨不得戰士美眉被拉去陪葬?

  【叫我老大】:不是!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解釋,他承認他剛剛有被非仙子的柔聲媚語弄得略微心動,可是非仙子畢竟是日昇飛劍來的女人,他再怎麼饑渴也不可能對非仙子有非份之想。更何況丁建宣他是、他是……

  丁學長是個男人。

  這個唸頭突然竄進他的腦袋,震得他當場從網咖的椅子上跳起來。

  隔壁坐的大叔又瞪了他一眼,他摸摸鼻子連忙歸位,接著又開始煩惱為什麼要被丁建宣的性別嚇到,結果便看到螢幕上常伯汶寫的新訊息。

  【縱橫】:建宣他去買吃的了。

  【縱橫】:還沒五點就下線,大概是沒有安全感。

  血氣頓時衝上了謝昭陽的臉,安全感三字打得他頭昏眼花。

  他連忙登出下線,關掉電腦就這麼跑出網咖。

  

  不知道丁建宣去了哪裡,謝昭陽直覺地衝進學校裡的小七,果然在便利商店門口發現坐在公用座位上發呆的學長。

  謝昭陽憑著一股熱血衝到丁建宣右前方,卻又在距離學長不到一百公尺距離處耗盡燃料。

  謝昭陽站在人行道上,呆愣地看著學長還沒吃飯就喝著啤酒,突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些什麼。

  丁建宣即使連喝酒都坐得十分挺直,只有瀏海略顯凌亂,一小撮扎到了眼皮。

  「學長……」謝昭陽撥開了那撮瀏海。

  在丁建宣略微錯愕地仰起臉時,謝昭陽才發現到自己不知何時起已經飄近了學長身邊。

  「呃……」他連忙縮回手,紅撲撲的兩頰掩不住尷尬。

  「你來了?」

  「嗯。」謝招陽不知道要說什麼,只好點點頭。

  「坐。」丁建宣什麼都沒問,只是拉開旁邊的椅子。

  「……好。」

  找不到話題,兩個人肩併著肩,誰也沒看對方。

  這時候謝昭陽才意識到自己對丁建宣有多陌生,若是以往,跟網友見面,他還能聊個遊戲的內容什麼的,可是他剛剛才在天野幻境上惹火了學長,眼下能避開遊戲多遠就多遠。但悲哀的是,謝昭陽是個除了遊戲之外就不知道該如何與人互動的阿宅,他不知道現在的流行樂是什麼,也已經三年沒進過電影院,他用眼角偷瞄著丁建宣,煩惱著這過去沒玩過OLG的學長,在這之前的娛樂是什麼、又該用什麼樣的話題來討好他?

  就在焦躁不已的時候,鈴聲突然響了。

  謝昭陽慌亂地掏出手機,傳來的只是某黑橘公司發送的廣告簡訊。

  「那個、學長……」謝昭陽想到了兩人可以增加接軌的地方:「可以給我你手機嗎?」

  「嗯。」

  手指顫抖地輸入丁建宣報出的數字,謝昭陽似乎找回了些許的勇氣:「學長,對不起,我……」

  他深吸一口氣:「我跟仙子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是那個我跟你說過的日昇的女人,我不可能跟她怎麼樣的,雖然她是個正妹啦……啊不是,反正都是我不好……」

  「喔。」

  丁建宣沒有更多的反應,平靜地輕啜一口啤酒。

  「咦?你沒有生氣嗎?」

  「生氣?」

  「就……我害你死掉,還讓你誤會我跟仙子有什麼……」這種事要自己說出口真不好受,謝昭陽用手摀住鼻子,殊不知這只會讓他看起來更丟臉。

  「我……能生氣?」

  學長發問,學弟反而先火大了起來:「當然!你當然可以!」

  吼完後,學弟才又驚覺到,自己居然想要學長吃非仙子的醋。

  會有這種想法,難道是因為學弟希望自己在學長心中的地位非同小可?

  謝昭陽怯怯地縮起身子。說實在的謝昭陽本來就不是一個擅長思考的人,他遊戲玩得好,有很大原因是歸功於他直覺敏銳反應迅速,能夠無意識地補捉到遊戲裡的風氣。

  套句白話點的說法,是指謝昭陽一直都是個只憑衝動做事的人。聯考時也一樣,考卷上的選擇題他能猜對了六、七成,但要填寫正確答案的證明題他的答題率就慘不忍睹。

  所以在還當軒兒只是個天真可愛小牧師的時候,對謝昭陽而言這只是個是非題,他需要選擇的是『追』或是『不追』。

  但在小牧師搖身一變成為比自己還健壯的學長時,問題又變成選擇題了,同時有『翻臉走人』、『平淡地結束這一切後再也不見面』、『保持單純的學長學弟關係』、『成為好朋友』等四個選項。

  現在,題目又變了,在學弟脫口說出希望學長能因自己生氣時,他必須回答的就是申論題了。

  丁建宣是男的──即使在遊戲裡是個女性角色──在這樣的狀況下,一個學弟仍會重視學長勝過於重視其他正妹嗎?若同時還期盼自己在學長的心中有同樣的份量,又該用合種理論解釋?

  一遇到申論題,謝昭陽的腦袋就死機,他不敢把注意力擺在丁建宣身上,只好眼巴巴地看著桌上的手機,希望這個二十一世紀人類最重要的3C產品能化身為萬能的女神來回答他的困窘。

  丁建宣似乎也察覺到了他全身僵硬,一口氣喝乾手中的鋁罐。

  「你沒有錯。」學長淡淡地吐出這句話,同時帶著濃濃的酒味:「我……一開始就該告知你,那個非仙子你便能……」

  丁建宣說得顛三倒四的,最後懊惱地捏扁了啤酒罐:「你不玩了?」

  「嘎?」沒料到話題會一下子跳到這地方,謝昭陽一時反應不及。

  「剛剛、你還在遊戲。」

  「喔──」謝昭陽這才意會過來,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來找你。」

  「……嗯。」

  沒注意到丁建宣硬把話吞進肚子裡的樣子,謝昭陽盯著手機又問:「學長也是,你為什麼不玩了?」

  「……不知。」

  「我也是,我沒有學……牧師就不想玩了。」

  「真的?」

  「咦?喔,當然,天野的補血藥根本不夠力。」

  「你喜歡天野。」

  「是呀,這是我最近玩過最好玩的遊戲了……不過沒關係,反正我們都要跳槽了。」

  「不了。」丁建宣咽了咽口水:「不去吧。」

  謝昭陽猛然抬頭望向丁建宣,硬生生地抓住學長的手腕:「你要離開我?」

  「不是。」

  謝昭陽當然知道自己錯了,他又一次地懊惱自己是個只憑衝動做事的人,看吧,現在他又拉住了學長的手,而他不知道該不該放手。

  兩人的呼吸都陷入了停頓。丁建宣只覺得肌膚滾燙,熱度不知是從自己體內燃燒還是從隔壁座的學弟傳遞而來。

  他和他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的沉默,傍晚的便利商店人潮紛沓,他們卻無視周遭的喧囂,只聽得見自己心跳的巨響。

  到底是想對丁建宣做什麼?謝昭陽問著自己。

  到底是想對謝昭陽說些什麼?丁建宣勉強地舔了舔唇,開口:「軒兒……我妹妹,要把帳號拿回去,在下週。」

  即使是支離破碎的句字,謝昭陽還是聽懂了:「你妹妹不願意讓你玩她的帳號了?」

  「嗯。」應了一聲權當解釋的丁建宣又急忙塞了其他的句子:「你不用去別的遊戲。」

  「那你呢?」謝昭陽終於放開丁建宣,改摸起自己的指骨。

  「陪你。」

  「可是帳號不是……」

  「用我自己。」

  「你還有自己的號?啊難道你還要再練一隻?」

  丁建宣點點頭,衝著謝昭陽揚起嘴角。

  這是個微笑。

  即使謝昭陽人際關係匱乏,他也能憑著直覺知道,這是個帶有討好意味的微笑。

  「學長我──」

  被人刻意迎合的感覺一點都不愉快,卻又不可抗拒地誕生一絲虛榮心。

  謝昭陽抹了抹臉:「我知道了,我帶你練吧,學長你想玩什麼職業?」

  

  兩人買了包子跟飲料,又重新回到那家網咖。

  謝昭陽要了一個包箱,與丁建宣連坐在一起上網。

  「學長我教你用SK。」

  「說話會被聽見。」

  「被常學長聽見嗎?」謝昭陽臉微紅,腦中浮現跟丁建宣歡快地聊天的畫面,連忙羞愧地搖頭道:「我不會亂說話的!」

  教會了使用線上語音工具後,謝昭陽又帶著丁建宣創了角色、選擇人物屬性與技能。

  丁建宣這次依舊玩了一隻牧師,在謝昭陽的強烈要求下,仍然是個女角。

  明明就是個騎士的他,對於牧師的走位、施法技巧卻比玩了也近一個月的丁建宣更熟悉。

  新的小牧師ID就叫宣學長,是謝昭陽跟丁建宣兩人掙執十分鐘後才決定的名字。

  「這ID一看就知道你是人妖。」謝昭陽嘟嘴抱怨。

  「這很好。」

  「你都玩女角了……」

  「我是男的。」

  知道說服不了丁建宣,謝昭陽沒好氣地道:「那我以後也叫你宣學長嗎?」

  「……好。」丁建宣的聲音比蚊子還靜,但也足夠染紅他的耳朵。

  兩人尷尬地把注意力重新擺回電腦上,謝昭陽為了配合丁建宣的等級,開出拿來當倉庫的二十級法師分身,好帶丁建宣越級衝等。

  就這樣忙了一晚,等謝昭陽回到宿舍時,已經十點多了,這還是丁建宣第一次在線上待到這麼晚的時間。

  回到寢室的謝昭陽沒像平常一樣直接跑到電腦前蹲,而是坐在下鋪床位拿出手機生硬地敲打簡訊。

  他的室友從上鋪探出身子,把手機螢幕裡的內容一字不漏地看在眼裡。

  「宣學長,你安裝好SK了嗎?我在線上等你唷──哇,謝老大,你跟丁建宣已經發展到電話傳情的階段啦?」

  謝昭陽順手扔了一個枕頭往上鋪丟:「吵死了!」

  「謝昭陽,你這樣不行。」室友竹子刻意放沉語氣,緩慢地道:「我以後要怎麼跟隔壁說我跟一個甲甲同居?」

  「甲什麼?」謝昭陽送出簡訊,抬頭白了竹子一眼。

  「甲甲就是兩個甲,就是特優的意思嘛。像你這種傢伙怎麼可能當甲甲,當乙乙就差不多了。」

  聽不懂竹子在說些什麼,謝昭陽把手機丟在床上,又起身坐回電腦前。

  「一回來就打電動,你眼裡還有我這兄弟的存在嗎?」

  「你說話怎麼跟我媽一樣?」謝昭陽諷刺地道,然後不管竹子怎麼回答,馬上把鐵三角牌耳機戴好。

  「喂!」竹子正想抗議,謝昭陽已經俐落地打開SKYPE,滿臉淫蕩地跟他的學長道晚安。

  「熱戀期的都沒你們這麼噁心。」竹子嘟嚷著,抱起兩本漫畫悻悻然地走出寢室。

  

  之後一個禮拜,透過謝昭陽的線上語音教學、幾乎二十四小時的雙開代練,丁建宣的小牧師已經邁向八十級大關了,連謝昭陽自己用來帶人的小法師都一起奔上八十五級了。

  「之後等級就沒這麼好衝,殺精英的經驗值比較高,我去找竹子等等去打蛇魔女吧。」謝昭陽透過麥克風道。

  耳機裡傳來略微變過音調的聲音:「好。」

  蛇魔女是蛇人區的精英怪,那一區都是九十級以上的玩家在練,對現在的丁建宣來說算是難度比較高的地圖。

  謝昭陽對自己的技術很有自信,再說現在正好是週五,可以通宵練級,看能不能這幾天就把丁建宣拉到九十級。

  「為什麼我要被迫跟你們一起?」竹子心不甘情不願地登上自己的法師帳號。

  「欠一個DD。」

  「你可以找常伯汶啊。」

  「……你比較好嘛。」

  「少噁心了,你該不會是吃常伯汶那傢伙的醋吧?」

  「才沒有!」

  「誰比較好?」耳機裡傳來低沉的疑問,謝昭陽這才想起來自己還在跟丁建宣通話中。

  「沒、沒什麼!是竹子那笨蛋啦!」

  「你才是笨蛋!」戴上耳機、接著連上SKYPE,竹子沒好氣地按下了進入通話鈕。

  「開工了啦。」謝昭陽試圖轉移話題,登上他一週沒登入過的騎士號。

  三個人浩浩蕩蕩地就直奔蛇人區,在謝昭陽的威赫下佔到一個能安心打精英的點,有節奏地練起級來。

  玩過遊戲的人都知道,練功是最無聊的事,而身為牧師跟法師,更是隊伍裡最無聊的兩個人。

  穿回最頂級裝備的謝昭陽,從拉怪到坦怪都需要靠他,為了增加練功效率,他敲鍵盤的動作完全都沒有停過。

  反而是只需要偶爾丟丟法術的竹子,在安全點上迅速地與不擅交際的丁建宣混熟了。

  「學長你們每天聊SK都聊什麼啊?」

  「……沒什麼。」丁建宣猶豫了一下才回答。

  「我們謝老大最近為了你都沒有乖乖去上課,害我還要幫他冒領考卷。」

  「真的?」

  「我沒有我有去上課!」正忙著跟蛇魔女互砍的謝昭陽,中氣不足地辯白。

  他的確是有去上課,不過只上會發考卷點名的課,而且課堂上有三十分鐘都處於昏睡狀態。

  竹子不理室友,笑得很詭異地要道:「看在謝老大的份上,學長,我們的期末筆記也靠你啦。」

  「伯汶的比較好。」丁建宣說。

  「是沒錯啦,但不想跟那變態借。」

  「竹子你覺得我變態嗎?」遠遠地、從耳機裡傳來了另一個男人的話語。

  謝昭陽眉頭一皺,低聲問:「宣學長……你沒用耳機?」

  「你們是有講什麼秘密不敢讓我聽到嗎?」常伯汶帶著戲謔的聲音又一次搶佔了丁建宣的麥克風線路。

  「你們自己偷偷在練等也不找我,學長我好傷心啊。」

  「傷心個屁。」竹子撇嘴,但沒兩下,他們的SKYPE頻道裡又多了一個新帳號。

  「讓各位久等啦。」常伯汶用了自己的耳麥,神清氣爽地在語音頻道裡打招呼。

  「…………」所有人都保持沉默。

  「怎麼,你們是沒聽過這麼帥的聲音?還是因為喜極而泣了說不出話?」

  「……學長,我們在蛇人區。」謝昭陽嘆了口氣,還是認命地接受必須要多一個人分經驗的事實。

  既然都已經多一個人了,不如再多組一個人,把兩塊蛇魔女的POP點都佔據,謝昭陽想起了先前跟常伯汶混一塊的強力刺客,便問道:「上次那個紅人賊,要不要順便組他?」

  「不行唷。」常伯汶飛快地答道:「我們竹子會傷心的。」

  「關我什麼事?」

  「就我們四個練吧,如果老大你還嫌不夠的話,可以找上次那個戰士美眉呀。」

  「……我跟她真的不熟。」謝昭陽尷尬地道。

  常伯汶怪里怪氣地笑了笑:「難怪我們建宣最近這麼有安全感,遊戲都玩得這麼晚。」

  「伯汶!」

  隱約中聽見丁建宣在責備常伯汶的聲音,謝昭陽臉一紅,又覺得胃裡有什麼東西在翻滾。

  「戰士美眉?」

  非仙子的事謝昭陽沒告訴竹子。那一天發生的狀況對謝昭陽而言就像是塊下水道蓋子,要是強行掀開的話就會聞到刺鼻惡臭,跌進幽深不知通往何方的未來。

  這一週,每天長達數小時的語音交流,他看不見學長的臉,卻又能感受到他話語裡的溫暖,讓謝昭陽產生了自己與丁建宣關係緊密的幻覺。網路模糊了性別的概念,他很滿足現在這樣的狀態,甚至也認為丁建宣同樣滿足這樣的互動。

  如果非仙子再攪和進來,又說了他跟丁建宣的什麼蜚語,他要如何再一次抓住兩個男人間該有的距離?

  「喂!怪來了。」下意識地迴避非仙子的話題,幾個人又恢復了一成不變的打怪節奏中。

  多了常伯汶的加入,怪的速度更高,連帶地謝昭陽必須要花更多功夫去拖怪引怪好維持賺經驗值的效率。

  在晚上十點十分時,忙得沒空打字的他接到了一則密語。

  【宇宙咖啡】:老大,你怎麼這麼久沒上?你不會忘記明天要網聚了吧?

  正被兩隻蛇魔女圍毆的謝昭陽根本沒心力回密語,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網聚?」

  「誰跟誰要網聚呀?」失言透過SKYPE傳進另外三個人的耳朵,抓到這句話的常伯汶飛快地問。

  「沒、就是那個……」謝昭陽乾笑,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對唷,謝昭陽,你明天不是要跟真正的軒兒妹妹約會?」竹子像想起什麼似地興奮地大叫。

  「是網聚不是約會啦!」

  「軒兒?我妹?」

  「就是你妹!正港高中妹!」竹子得意地替謝昭陽回答了。

  謝昭陽憋著氣,一邊埋頭苦幹地把兩隻蛇魔女作掉,一邊哀聲解釋:「是我們公會的網聚,你們不要想太多好不好。」

  【宇宙咖啡】:老大你掛網?

  【叫我老大】:沒,剛剛在打蛇魔女。

  【宇宙咖啡】:喔喔,明天中午十二點在車站前的麥當勞,你知道位置吧?

  「我可以去吧?」

  「對呀對呀我也想跟高中妹約會。」

  耳裡聽著另外兩個囉嗦的傢伙在吵鬧,謝昭陽正想拒絕,卻聽見丁建宣的發言。

  「我也去。」

  謝昭陽插掉額上的冷汗:「你們去幹麼?」

  「不能讓軒兒單獨去。」丁建宣沉重地道。

  「不能讓室友單獨去見妹妹!」「不能讓學弟獨佔妹妹!」

  竹子跟常伯汶也同樣沉重地附和。

  「軒兒才不是你們的妹妹!」

  謝昭陽頭非常疼,不知不覺就順了學長的意見。

  【叫我老大】:可以帶人嗎?

  【宇宙咖啡】:誰?

  【叫我老大】:軒兒的哥哥。

  【宇宙咖啡】:你連她哥哥都搞定了?

  【叫我老大】:…………

  「明天只有宣學長可以跟!」謝昭陽大聲地宣布著。

  「為什麼?」「太可恥了!」

  「你們好吵。」謝昭陽痛苦地關低耳機音量。

  但在一片吵雜中他還是能捕捉到丁建宣的聲音:「幾點?」

  「地點順便說一說,也許我們明天也會想去那家餐廳吃飯也不一定。」竹子插嘴。

  「竹子你要跟我約會?」竹子插完嘴常伯汶也跟著插嘴。

  「見鬼了我又沒說要跟你去!」

  「喔,難道你還有其他的約會對象?」

  「常伯汶你不要亂講話唷!」

  「──你們要是想約會自己去開房間聊啦!」謝昭陽怒了。

  「留你跟建宣一起我不放心。」

  「同上。」

  到底是誰不放心誰?謝昭陽強忍住衝去丁建宣宿舍的衝動,決定無視來搗亂的兩個人,又開始忙起拖怪練級的大業。

  他發誓,今天晚上一定要榨乾這兩個只會嘴炮的魔法師,讓他們殫精竭力到再也己不出半句廢話。

  

  ◎

  

  在天野幻境上磨練了一整夜後的隔日中午,謝昭陽出現在車站前麥當勞,門口有個穿著正式的條紋襯衫、又戴著不搭嘎的紅襪棒球帽的男子,高高舉著一個寫著『宇宙咖啡』的瓦楞紙牌子。

  這不是謝昭陽第一次網聚,但卻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用這麼丟臉的方式自我介紹。

  他用眼角瞄著身旁的丁建宣,丁建宣現在正不安地東張西望中。

  為了避免被竹子他們打擾,丁建宣是謝昭陽一早趁兩個魔法師都還躺在床上時親自接出門的。

  學長眼神迷濛、頂著略微凌亂的頭髮打開寢室門的畫面,到現在還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裡。

  「宣學長,別擔心。」謝昭陽知道學長怕生,而且對網聚有諸多不良好的印象,特別花了點時間向他解釋網遊的網聚有多普通。

  他拉住丁建宣的袖口,比起宇宙咖啡那乾巴巴的身板,丁建宣穿起襯衫好看太多了。

  「嗯,軒兒她……」丁建宣眉頭仍然緊鎖。

  相較之下謝昭陽顯得有精神多了,眼睛睜得很大,連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地瞪著麥當勞大門:「那個是學長的妹妹嗎?」有兩個正向宇宙咖啡搭話的女孩吸引了他的注意,其中一個穿著百折裙與過膝襪,青春活潑的五官不用多想應該就是丁建宣的寶貝妹妹。

  丁建宣沒答腔,只是默默地甩開謝昭陽的手。

  這個小動作沒引起謝昭陽的注意,因為他急著想要跟軒兒會合:「宣學長,我們過去吧!」

  丁建宣站在原地沒動,左手緊扣著右手腕,抿緊雙唇讓長相剛毅的他看起來有些陰沉。

  前方不遠處的謝昭陽正與自己的妹妹互相自我介紹,再露出潔白的門牙。

  跟軒兒一起出現的另一個少女自我介紹自己是漂漂小星星,戴著黑框眼鏡看起來像是大學生,模樣十分清秀,站在謝昭陽身旁也相當地適合。

  「人到齊了我們上樓吧。」宇宙咖啡大聲呦喝,身子遮住了丁建宣的視線。

  「花花姐有來嗎?」丁建宣聽見軒兒天真地問。

  宇宙咖啡笑得很燦爛:「有有,她跟小豬他們都在樓上了。對了老大,你不是說還要帶人來嗎?好像是軒兒的哥哥吧?」

  「我哥哥?」軒兒嚇了一跳。

  「是妳哥哥,他已經──咦,學長?」

  謝昭陽此刻才注意到丁建宣沒有跟上。

  他向他搖了搖頭。

  「宣學長?」

  「哥哥!」

  兩個人的叫喚同時響起。

  「哥哥你怎麼會在這?」軒兒搶謝昭陽一步抱住丁建宣,攬住他的手臂。

  身體右側被自己妹妹小鳥依人地緊靠住,丁建宣的瞳孔映著的卻是謝昭陽的身影。

  但他卻沒有看出謝昭陽的動搖。

  原來學長的手臂可以這樣使用──謝昭陽在想著不應該的東西。

  夾在兩人之中的軒兒卻全無感覺:「哥你跟老大認識啊?該不會是之前你玩我帳號的時候認識的吧?」

  「媽不會高興妳來。」丁建宣不悅地打斷軒兒。

  「只是網聚而已嘛,他們人都很好的,不會怎麼樣的啦。」不愧是跟丁建宣一同生活數十年的女孩,沒兩下就完全聽懂丁建宣的責備。

  「對對哥哥你放心,要是擔心的話就跟我們一起吃飯吧。」宇宙咖啡適時地打圓場,接著二話不說地把幾個人都拉進麥當勞。

  「我……」丁建宣想要拒絕。

  他剛剛搖頭就是想對謝昭陽表示,自己不太適合參加這樣的活動,希望能夠打道回府。

  誰知道宇宙咖啡二話不說地就把他們都帶進事先佔好的座位,還大聲地向已經先行就定位的網友道:「這個猛男是軒兒的哥哥唷!」

  「哇唷──」「叫什麼ID啊?」「有沒有女朋友?」「另一個呢?」

  下面幾個女孩子興奮地尖叫。

  「另一個人你們一定猜不到。」謝昭陽被宇宙咖啡推了一把,搖搖晃晃地站到丁建宣身邊:「他是軒兒的老公!」

  「噗──」謝昭陽想都沒想過自己會有被口水嗆到的一天。

  「軒兒有老公?」「誰啊?」「就送她裝備的那個?」「我們公會的?」「我也有給過她裝備啊!」「是老大吧?那個財大氣粗的……」

  有別於女孩子的愉悅、另一波男孩子哀怨的聲音此起彼落。

  「才沒有啦。」軒兒嬌滴滴地出聲證明自己的清白,又拉住漂漂小星星的手道:「人家是小星星的人!」

  「嗯。」漂漂小星星順手抱住軒兒,笑咪咪地對著下面一票人點頭。

  「星星妳作弊!」一個很年輕染著金髮的男孩子從人群中站起來,還沒來得急跳出坐位就被他身旁的長髮女拉住:「小豬坐好。」

  「哇是小豬跟花花姐嗎!」

  「我們幫妳留位置囉。」

  軒兒回頭對漂漂小星星一笑,手拉著手很快地就融入那個初次見面的熟悉群體。

  幾個年輕人各自找到自己的朋友聊了起來,沒人發現到謝昭陽跟丁建宣被晾在一旁,就連活動主辦人宇宙咖啡也被拉去討論裝備屬性的迷思而忽略了跟公會不太熟的兩個人。

  謝昭陽從沒在網聚裡被冷落過,他一直都是個高手,高手出現在任何場合都有聊不完的遊戲話題。

  但這一次他只能乾巴巴地看軒兒那群人在研究新出的飾品、以及宇宙咖啡他們對於武器實裝數據的辯論。

  「你不過去?」丁建宣輕推了謝昭陽的背。

  「哈哈……網聚就是這樣,偶爾也會有這種狀況……」謝昭陽抓抓頭又道:「我們去買吃的吧。」

  「哥,我要冰炫風。」聊到一半的軒兒突然抬起頭,對自己的哥哥道。

  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丁建宣直接轉身毫無表示地跟著謝昭陽走下樓。

  坐她旁邊的路邊一朵花好奇地問:「軒兒,他是妳親哥哥?」

  「嗯,我之前不是很多天沒上、可是一下就九十級嗎?帳號都是他幫人家玩的。」

  「跟你哥一起的是老大吧?剛剛咖啡說老大是妳公……該不會老大前陣子送妳的光羽套裝,其實是送給妳哥的吧?」漂漂小星星敏感地抓住了關鍵。

  「哇,他知道妳哥是男的嗎?」茱麗葉怪里怪氣地鬼叫。

  路邊一朵花敲了他的腦袋:「廢話,都叫哥哥了還會是女的嗎?」

  「我也不知道老大他知不知道我哥是男的。」軒兒一派天真地回答:「等等你們可以問他嘛。」

  花了十五分鐘兩個去買午餐與冰炫風的男人才回到網聚地點,剛把拖盤放到空桌上,路邊一朵花就對丁建宣伸出魔掌。

  「哥哥呀你過來一下可以嗎?」

  「哥哥?」對於陌生人叫自己哥哥,讓丁建宣很困惑。

  「別介意別介意,我只是想問問,你才是老大的婆嗎?」

  「噗──」謝昭陽二度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只好連忙灌了一大口可樂。

  「好萌唷!」漂漂小星星一反先前文靜的形象,拉著軒兒竊笑。

  「萌?」丁建宣滿臉問號,不過現場似乎沒有半個人願意解決他的疑惑。

  一旁的茱麗葉已經跟路邊一朵花把注意力擺到謝昭陽身上:「咖啡說你在追軒兒……」

  「我、我沒……」謝昭陽覺得口乾舌譟,只好抱著碳酸飲料猛吸。

  「該不會你在追的是哥哥吧?」路邊一朵花插話。

  「咦?我想起來了,你之前密我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你知道我哥哥是男的嗎?」軒兒說話跟她哥哥一樣跳躍,血源關係果然十分地可怕。

  「他是我學長。」謝昭陽把重量杯喝到剩一半,才有辦法擠出一句話。

  「哇,學長學弟耶,不就能常常見面了?」

  「所以你沒有追軒兒吧?」

  茱麗葉惡狠狠地瞪了謝昭陽一眼,外加漂漂小星星異常怪異的笑容,嚇得他撞到了身後的桌腳,頓時失了重心。

  「別這樣。」一個人這麼說。

  然後一張大手撈住了他。

  謝昭陽只覺得背好熱,隱約能夠感受到男人強力的心跳。

  他不敢抬頭,也不敢回頭,他猜想自己正被丁建宣抱在懷裡。

  漂漂小星星他們的話造成謝昭陽心智上的混亂,讓他有了真的跟丁建宣有段不可告人的關係的錯覺。

  但事實上丁建宣只是輕輕地用身體擋下了謝昭陽,而且很快地就解除肢體接觸。

  「哇喔──哥哥真溫柔!」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麼一句,讓謝昭陽羞愧地想要鑽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還好。」丁建宣居然還正經八百地回答了。

  「我哥人最好了。可是他以前都只對我好,原來也對老大這麼好啊。」

  「老大我看錯你了。」茱麗葉拍著謝昭陽的肩,笑得非常純粹:「原來你喜歡的是軒兒的哥哥啊。」

  「我──」謝昭陽真的是有口難言。

  但如果真的給他機會說明,他又不知道有哪個部分需要解釋。

  他偷偷地瞄著丁建宣,丁建宣表現得倒是很平常,不過這位學長的顏面神經本來就很強韌,相信連他母親都不見得知道自己兒子在想些什麼。

  「老大什麼學校的?」也不管謝昭陽是不是正陷入煩惱,開始放下警戒心的茱麗葉這麼問。

  「我知道!」漂漂小星星搶著回答:「最近有人在論壇問,結果真的有人回答了耶。」

  「欸?回答了?」神經突然抽了一下,謝昭陽感到些許的不安。

  「老大你在你們學校是名人吧。」漂漂小星星微微一笑。

  「還好啦、哈哈。」謝昭陽抓抓頭,正打算要問是誰人肉他資料時,肩膀又突然被人摟住。

  這沒啥肌肉的手臂,絕對不可能屬於宣學長──謝昭陽對在第一時間想著這些的自己感到羞赧。

  但他還沒來得及深思,黏在他身上的人已經說話了:「老大真的很有名唷,最出名的事跡是有一科必修他只上了第一堂課,結果在期末時對進來發考卷的助教說『同學筆記可以借我抄嗎』,哈哈他連助教都不認識。」

  「嚴邵竹!你為什麼會在這邊!」

  摟住他的人放開他,然後得意地揚起嘴角。

  謝昭陽幾乎就要失去理智,說是『幾乎』,是因為他還沒有衝動到把那助教害他在系板上成為笑話的糗事說出來。

  「路過路過。」假裝路過的竹子滿臉笑意地對著軒兒等人揮手:「這位美眉,妳就是丁學長的妹妹?」

  「你是誰啊?」軒兒傻楞楞地問。

  「妳好,我是老大的室友、也是妳哥哥的戰友,更是他倆感情的見證者。」

  「老大真的跟軒兒的哥哥──」不知道是誰倒抽了一口氣。

  「想聽他們認識的經過嗎?老大曾經一度把丁學長當成他心中的女神,知道他是男的後還為此喝過悶酒呢。」

  「別胡說!」謝昭陽一手摀住竹子的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試圖把他拖走。

  「算了。」

  一句話卻讓謝昭陽中止了動作,他望向說出這句話的丁建宣。

  丁建宣的妹妹代替了自己的哥哥發言:「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哥哥啊?」

  這個喜歡有許多種解釋,但是不管哪一種喜歡,對謝昭陽而言似乎都應該要回答YES?

  「我……」

  他猶豫了片刻,就在躊躇的瞬間,丁建宣又再一次地阻止了他。

  「別鬧,我回去。」

  「哥,你要回去了?」

  「什麼哥哥要走了?」「我們還沒聊完耶!」

  幾個女孩紛紛慰留。

  「我不是你們公會。」

  「那我也走!」謝昭陽急急忙忙地跟上丁建宣。

  「你不跟我妹聊?」

  謝昭陽看了軒兒一眼,她真的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比照片更可愛,要是以前他一定會很努力在遊戲裡追求她的。但他現在想握住的卻是她哥哥的手,基於某個他所不知道的理由。

  謝昭陽埋低頭。

  「我陪你。」

  他把丁建軒曾經跟自己說過的話還了回去。

  

  結果,最後還是誰也沒走成。

  真正跟這個公會完全沒關係的竹子用威脅的手法把兩個人留下來。

  竹子說:「你走的話我就爆料你跟學長第一次那個的經過。」

  「你胡說我根本還沒──」

  「你看我就賭他是處男。」漂漂小星星一點都不低調的悄悄話傳進了大家的耳裡。

  「這年頭處男很值錢的,必須加以保護。」竹子胡說八道地瞎扯著。

  「真的嗎?」茱麗葉似乎很喜歡這種說法,看反應就知道他也是個童子。

  「為什麼值錢?」軒兒的天真讓大夥沉默了三秒。

  「因為不會有人承認啊。」

  隨著宇宙咖啡跟其他人加入,關於童子究竟哪裡值錢的話題一下子洗捲了網聚,原先分散開來的數個小團體也越來越熱絡,沒多久大家就忘了竹子根本不是這個公會的事實。

  於是謝昭陽與丁建宣又再次招到冷落。

  但他們兩這次是坐在人群中,左右都被網友包圍,連想尿遁都辦不到。

  謝昭陽用眼角偷瞄著身旁的丁建宣,這位學長擁有超越他年齡的沉穩,很安靜地在吃薯條,專注地就像在進行地球暖化解救實驗。

  「宣學長我……」謝昭陽叫了他一聲,聲音脫口而出後又開始懊悔自己的衝動:「……沒事。」

  「不必管我。」丁建宣表現得很平靜。

  這種平靜總是讓謝昭陽不安。

  他剛剛都差點承認他喜歡他的學長,他的學長也曾經說過喜歡他──姑且不論是哪種喜歡──但現在他卻必須要讓丁建宣配合自己忍耐這種場合,怎麼想都讓人沮喪。

  「你喜歡什麼?」又一次衝動下他問了愚蠢的問題。

  「嗯?」

  如果朋友是能夠溝通的話,那喜歡應該就是互相理解吧?

  看到旁邊的人都聊得這麼開心,謝昭陽這才發現到自己與學長之間,似乎還隔了一層薄紗,沒辦法輕率地注視彼此。

  我想了解你──謝昭陽眨了眨眼,鼓起雙頰道:「像是興趣啦、嗜好啦之類的,就是入學的時候寫自傳寫到的那個…不過不用那麼嚴肅啦。」

  「沒有。」

  「啊?」

  「我留白。」

  「聽音樂、看電影、看書什麼的……大家都馬這麼寫……」

  「我羨慕你。」丁建宣突然這麼說:「會打電玩。」

  謝昭陽狐疑地道:「那也只是玩遊戲而已,我媽還常常罵我不讀書只會玩咧。」

  「我不明白。」丁建宣皺著眉,似是在思索要用什麼詞彙比較適合表達自己的意思:「我不懂玩。」

  「你牧師也玩得很好了!」

  「不。那是軒兒要我玩。」

  謝昭陽的臉微低,陰影蓋住了他的眼唇。

  剎那間謝昭陽覺得自己明白學長想要傳達的訊息了,他慌亂地拿起麥當勞的面紙擤掉鼻水:「你沒有喜歡過什麼。」

  這句話用的是肯定句。

  丁建宣頭又低了一些:「我只能照著既有的目標前進。」

  他說著這樣的話,卻彷彿看不見前方的道路。

  每個人的人生道路都不盡相同,有人會走上許多叉路、有人會在原地徘徊、有人會被路邊野花吸引、有人會在半途跌倒,但沒有誰是一路不停地往終點邁進的。

  丁建宣卻從未在路途中逗留過,他可能連經過幾座山越過幾座橋都不知道。人生單調而一成不變,丁建宣一直以來過的就是這樣的生活。

  謝昭陽丟掉衛生紙,又抽了一張好掩飾他的紅鼻子:「我們可以從現在開始!你現在不就會玩遊戲了嗎?以後我還可以借你漫畫、帶你去地下街,對了你去過販售會沒有?我之前去過一次超嗨的,下次我們就一起去吧!」

  「我們?」

  「對,我和你。」

  丁建宣終於抬起頭,漆黑的雙瞳正視著謝昭陽,無意識揚起的嘴露出潔白的牙齒:「謝謝你讓我喜歡你。」

  謝昭陽的背突然被人用拐子撞了一下,胸口劇烈地震盪起來,腹部也像積了血氣般蠢蠢欲動,直衝他的雙頰。

  「拍謝啦……」撞到人的是茱麗葉,還年輕的他沒有察覺到謝昭陽與丁建宣之間與現場氣氛不諧調的沉默:「老大你臉怎麼這麼紅?嗆到了?」

  謝昭陽摀著心臟,只能以揮手代表回答。

  等茱麗葉再次回身參與他先前的話題,謝昭陽才緩過氣來。

  「…………」這短暫的插曲讓丁建宣又再次將視線轉移至自己的大腿。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但他卻散發出陰沉的氣息。

  「宣學長?」

  「…………」

  謝昭陽也開始再意起自己的大腿,就做些併攏再分開的動作。

  兩人不自然地低著頭,好比是第一次相親的男女,明明非常在意彼此,卻怎麼也找不到適當的話題做為開場。

  四周被竹子囂張地炫耀自己的法師技巧、以及軒兒不刻意撒嬌的吵得鬧烘烘的,他們卻像是被結界離般,僅僅只能聽見隔壁同伴的呼吸聲。

  謝昭陽兩手摀臉,試圖用拙劣的手法遮掩自己發燙的雙頰。

  丁建宣短促地倒吸一口氣:「……抱歉,說了怪話。」

  這話說得太悲微了,謝昭陽一時激動,想也沒想地就站了起來。

  「才沒有!我很高興!」等他吼完想坐回位置時,才發現整張桌子的人都看著自己。

  「老大你們在談什麼?」坐在桌子對面的路邊一朵花對著謝昭陽面露微笑。

  那笑容要說有多溫柔就有多溫柔,軟綿綿地像乍開的牽牛花。可是謝昭陽卻無法控制地發抖,下意識地往丁建宣身旁擠。

  「你們背著我們偷偷約會!」被圍在中央的兩個人被漂漂小星星不實指控。

  「我……我們哪有……」謝昭陽怯怯地反駁。

  「『我們』啊──」

  「哥,我不會告訴媽媽的。」軒兒突然迸出這一句。

  「可是這樣就是搞基耶。」不知誰插了這麼一句。

  「兩個女的我還會想看,但兩個男的還搞在一起太可憐了吧?」

  「因為你連男的都不會想要吧!」竹子吐槽。

  「囉說什麼,要找男人搞也要找瑞穗那種。」

  「那只是女人裝了棒子吧?」

  「哇靠小星星你怎麼說話這麼直接?」

  「本來就是,真正的男人哪可能長那樣!」

  「所以誰會想跟真正男人搞──」

  各式各樣的言論挑釁著謝昭陽的耳朵,他沉重地彎著脖子,臉上的潮紅也迅速褪去,被蒼白取代。

  其實自己跟宣學長也沒什麼的──他逼自己這麼想,卻瞥見了丁建宣緊緊扣在自己膝蓋上的雙手。

  指節都發青了。

  ──看起來很寂寞的樣子。

  一旦動了這念頭,掌心便不受控制地貼住了孤單的手背,用溫熱的體溫軟化僵硬的手指。

  「你?」

  「就是我。」謝昭陽斜著脖子衝著丁建宣輕笑。

  「會被誤會。」丁建宣把嘆息融入話裡。

  「反正他們只是網友,又沒關係。」

  而且那些網友離題的功力確實了得,已經從偽娘離題到人妖存在的合理性上去了,馬上就把沉默不語的謝丁兩人拋到腦後。

  「宣學長你知道偽娘是什麼嗎?」謝昭陽看著人群中侃侃而談的竹子:「是明知道自己不適合仍然想要被愛的生物,才會想努力把自己變美美的……這是竹子告訴我的。」

  「喔?」

  「我也是個偽娘……呃這樣說自己真變態,還是算了。」吐著舌頭,謝昭陽有點害羞地晃著身子:「我以前的婆每次跟我見過面後,都把我甩了,只有學長你是唯一還肯繼續理我的……當然你不是我的婆啦。那時候我就在想,要是我是那些女生就好了,可以邊被愛著邊選擇要不要接受被愛。」

  「你在選擇了。」

  「嗯,我已經選擇了。」謝昭陽把頭靠在丁建宣的肩膀上,停留了短短的一瞬間。

  在那瞬間之後,他補捉到一直以來支持他的室友,朝他揚起的笑容。

  

  ◎

  

  「我不支持你唷。」

  竹子劈頭就這麼說。

  網聚一直持續到到傍晚,離去前還有幾個人約好要在網咖續攤。

  丁建宣為了避免妹妹跟那群男人在外頭野太久,便親自帶著軒兒返家。而才來半天就混得比叫我老大還熟的竹子,則意興闌珊地跟在謝昭陽身後回宿舍。

  「支持什麼?」謝昭陽踩著自己的影子,不是很在意地問。

  「你裝蒜嗎?你跟丁建宣啊!」

  學校就在不遠處,校門兩層樓高的大鐘敲響六點整的鐘聲。

  在噹噹響的餘波中,謝昭陽的低喃隨著風聲飄向遠方:「……我們又沒什麼。」

  竹子揉著眉心:「得了吧,別跟我說你跟他只是好朋友。」

  「你又是怎麼知道我們在麥當勞的?」謝昭陽被說得也開始火大起來了。

  「常伯汶說的。」

  「他為什麼知道?」

  竹子鄙夷地瞪著室友:「不知道是誰大早去接人,還順便把行程交待完的後?」

  「我以為他睡死了!」

  「那傢伙很淺眠的。」

  「喔……不過你怎麼知道?」

  竹子神色一閃,又道:「結果呢?見過正港軒兒後有什麼感覺?」

  謝昭陽猶豫了一下回答:「……很可愛。」

  「喜歡嗎?」

  「人家是高中生耶!」

  「別管那些,難道有這麼可愛的高中妹在,你還是喜歡丁建宣?」

  這麼直接的問題問得謝昭陽有些難以招架,但他仍賭氣地回答:「對、對呀不行唷!」

  竹子誇張地嘆口氣:「傻子。」

  「你說誰傻啊!我喜歡誰你這麼計較幹麼?」竹子越衝,謝昭陽的回答也就越大聲。

  竹子衝到謝昭陽面前,一反常態地掐住他的肩膀:「聽著,他是男的!」

  「……我知道啊。」

  「你根本不知道!他是男的,難道你要帶他回去跟你媽介紹說你準備要娶一個男人?」

  「我們沒有要到那種程度啦……」

  「不到那種程度,那是什麼程度?」

  「就……」

  「你還當他只是好兄弟?你只是喜歡你的兄弟?」

  「就是那樣!」

  竹子冷笑:「你對一個女人說『我喜歡妳』,下一步該幹什麼你知道吧?沒錯,就是交往。先別管你是不是真愛那女人、那女人是不是想接受你,但只要你喜歡她,你們就可以交往,懂嗎!」

  竹子的意思謝昭陽也許聽的懂,但現在的他只知道正面的反抗:「那又怎樣?我們又沒有要交……」

  「你就沒有想交?」

  「…………」謝昭陽看著腳下的影子隨著太陽越來越沉而越來越長:「反正到時候就知道了嘛!」

  「丁建宣也是不清不楚的,難道你也要跟他這樣不清不楚下去?謝老大,你是個處男耶,你要浪費你大好的青春在一個不可能讓你破處的男人身上?」

  「我──」謝昭陽一時語塞,又不肯服輸:「你就不是處男唷!」

  竹子好像也沒交過女朋友,他猜想他們的地位應該是半斤八兩。

  「我不重要。」誰知道竹子完全沒被謝昭陽的話攻擊到:「聽著,你對他只是一時意亂情迷……這形容詞不好,是一時腦袋發昏才對,他可是個男人、長得還比你高比你帥,你對他不會有性欲的,既然不會有,那就不要再跟人家攪和下去了。」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有!」謝昭陽反唇相譏。

  竹子冷淡地嗤笑:「你會有嗎?」

  「我就試給你看!」謝昭陽當街對著竹子大吼。

  「你去呀。」竹子指著學校的方向,也不甘勢弱地吼回去:「去把他拖進旅館、開房間、扒光他的衣服,去試看看自己硬不硬得起來啊!」

  「我……」謝昭陽縮了下脖子,再次挺請胸膛時卻補捉到竹子的眼眶泛紅,他一時腦袋發熱,便脫口道:「去就去!」

  謝昭陽腳一蹬,憑著氣勢一口氣衝到四年級宿舍前。

  竹子沒有慰留他。

  伸手正準備拉開玻璃大門時,門把的冰冷觸感才讓他想起丁建宣送妹妹回家不在學校。

  一桶水彷彿從頭上當場淋下,澆熄了他的熱情

  「我到底是怎麼了……」他放開門把,憂鬱地坐到門口的花台上。

  竹子說的很正確,謝昭陽摸著自己的良心,想像著丁建宣全裸的模樣,但怎樣都沒辦法具體地去思考坦承相見的下一個步驟。

  如果喜歡一個人的話,接下來就是渴望與那個人肌膚接觸吧?謝昭陽把臉埋進大腿間,從沒開過光的下半身就跟嬰兒一樣平靜,在幻想著丁建宣各種性感的姿勢時似乎也沒辦法獲得該有的衝動。

  自己對宣學長果然還只是普通的喜歡吧?但普通的喜歡跟不普通的喜歡差異點又在哪裡?謝昭陽煩惱著,不擅長思考的他卻沒辦法克制地繼續模擬丁建宣在床上的樣子。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謝昭陽嚇了一大跳,慌亂的按下通話鍵。

  「回去了?」

  「啊──是!」

  撥話給他的人是正在他腦中模擬用指尖解開襯衫扣子的男人。

  聽到男人低沉卻溫暖的聲音,謝昭陽心臟漏了大半拍,呼吸也亂了起來:「宣學長,什麼事!」

  「……緊張?」

  「不不、我沒有!我什麼都沒想!」

  話筒另一端傳來些許的笑聲:「我妹要我打給你。」

  隱隱約約似乎還能聽見軒兒任性地說『本來就是!你要關心人家有沒有安全回家啊!』之類的話。

  但謝昭陽只覺得眼前一片蒼白。

  電話裡說了什麼,全沒進到他的腦中。

  他的身體似乎被那什麼東西給震住了。

  「喂?在嗎?」丁建宣略微急躁地呼喚。

  「──對不起!」

  謝昭陽火速切掉通話。

  接著以跑百米的速度飛奔回自己寢室。

  寢室內沒有人,竹子不知道死哪去了,但這些他都沒空關心。

  廁所、是的廁所,他現在只想鑽進廁所裡。

  把手機往旁邊一甩,他在廁所裡拉下褲子跟內褲,原先軟趴趴的那東西迸地彈起,搖搖晃晃地在空氣中宣示自己的能力。

  原來不用假設丁建宣脫光光的模樣也無所謂,他的下半身能夠靠著更簡單的刺激充滿血。

  謝昭陽大口喘著氣,雙手握著下腹的那分身。

  原來『不普通喜歡』的程度可以用更直接的方法來測量,他的下半身已經表現出自己有多熱情如火。

  謝昭陽靠著浴室的門板,壓抑喉嚨竄起的呻吟。

  而丁建宣剛剛對自己說的那幾句話,以及那兩聲輕笑,則在他的腦中不斷地重覆撥放。

  

  ◎

  

  冷水沖過手指,滑溜的透明液體隨著水流捲入下水道。

  謝昭陽長長地嘆了口氣,再把冷水潑濕自己的臉。

  罪惡感像蚊子在他耳邊嗡個不停,怎麼揮趕都趕不走。

  謝昭陽自我厭惡地走出廁所坐回他最熟悉的位置,無意識地打開電腦連上網路。

  竹子還沒回來,真感謝他還沒回來。

  沒事幹的謝昭陽,便習慣性地登入天野幻境,習慣性地叫出角色、再習慣地上線發呆──

  

  【非仙子】:老大,你好過份。

  等騎士重新站到城市的地圖上,還只擁有登入資訊的對話窗立刻被熟悉的ID洗頻。

  【叫我老大】:啥?

  謝昭陽不太高興地回覆。

  【非仙子】:你要我被殺幾次才夠?

  【叫我老大】:我剛上。

  【非仙子】:那個賊是你認識的吧?

  紅通通的刺客浮現在謝昭陽腦海,看非仙子這麼激烈的反應,大概又被殺了不少次吧?

  【叫我老大】:妳又死了?

  【非仙子】:他們搞偷襲!

  雖然刺客的暴擊能力是全職業最高,還有潛形這技能,可是沒有天時地立人為的配合,一名刺客要能單獨PK贏同等級戰士,這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了。

  戰士的全職業第二高防,而且拿斧後的狂暴跟衝殺都很適合PK,就算要逃跑也比騎士容易,排奡再厲害,謝昭陽不相信他能殺死非仙子這麼多次。

  果然,他看到非天使打出的下一行字。

  【非仙子】:還搞圍毆!超過份的!

  【叫我老大】:除了那賊,還有誰?

  【非仙子】:就是那天的法師呀!

  謝昭陽愣了一下,連忙密語給常伯汶,果然對方還在線上。

  【叫我老大】:學長,你在殺人?

  【縱橫】:喔,對,你們網聚回來了?高中妹可愛吧?建宣呢?他不會跟別的女人跑了吧?

  【叫我老大】:……學長,你打字好快。

  【縱橫】:還好還好,是你太常跟建宣聊天了,看他打字我會發瘋。

  謝昭陽從沒跟丁建宣一起打過電腦,看常伯汶說得這麼熟,害他忍不住泛起醋意……不對,怎麼才跟常伯汶聊個兩三句就完全離題了呢?謝昭陽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問。

  【叫我老大】:學長你在跟那個賊一起殺仙子?

  【縱橫】:嗯。

  跟剛剛落落長的一堆字相比,這次回答得還真乾脆俐落。

  【叫我老大】:為什麼?

  【縱橫】:我殺誰你能管嗎?

  「我……」一句話賭死謝昭陽,他抓抓頭、又抓抓脖子,一時之間還真想不出該回常伯汶什麼。

  【非仙子】:老大,你到底要不要給我一個解釋?

  【叫我老大】:關我屁事。

  偏偏非仙子在這時候煩他,他只好把氣全部倒回去。

  非仙子也不是好惹的女人,被這麼直接地譏諷也沒多說什麼,馬上就叫了自己的靠山出馬。

  【日昇飛劍來】:老大,你在記恨我嗎?

  看到這ID,謝昭陽就滿肚子窩火。

  【叫我老大】:我不認識你。

  【日昇飛劍來】:你在開啥玩笑,叫你的刺客朋友給仙子殺一次,我們就扯平。

  謝昭陽知道日昇飛劍來不是一個能講道理的人,雖然他平常都表現得自己很講道理,但就跟所有的公司老闆一樣,永遠都不會發現自己才是全世界最自我中心的人。

  於是他放棄了繼續跟日昇飛劍來溝通,直接密了常伯汶。

  【叫我老大】:學長,非仙子說只要那個賊讓她殺一次,她就放棄。

  【縱橫】:聽說非仙子是個正妹。

  不知道常伯汶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個,謝昭陽還是乖乖地點頭。

  【叫我老大】:大概吧。

  【縱橫】:越是美的女人就越不可以手下留情。

  「啊?」謝昭陽對著螢幕發愣,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但他發呆不到幾分鐘,密語欄又出現新的訊息。

  【日昇飛劍來】:操!老子跟你沒完沒了!

  不是吧……謝昭陽整個傻了。

  看日昇飛劍來這種發言,不安的念頭像微軟的更新訊息般閃個不停,他猶豫了再三,終於決定再密非仙子。

  【叫我老大】:仙子飛劍他……

  【非仙子】:他死了。

  果然,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發展了。

  【非仙子】: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老大。

  而且還往更複雜的方向發展了。

  【叫我老大】:我聽不懂。

  【非仙子】:劍他生氣了,他又在罵我,說我在他被殺時沒有幫到他……算了這些都不重要。

  【叫我老大】:你們想怎樣?

  【非仙子】:幫我們殺回去。

  【叫我老大】:我怎麼幫?

  先別提他絕對沒勇氣對常伯汶下手,他可是個騎士,就算擁有神裝也無法改變身為騎士的宿命。騎士只能當坦,如果排奡不把仇恨放在他身上,那他在PK場上就永遠沒有存在的意義。

  【非仙子】:我會跟劍說,你跟那賊不熟。

  謝昭陽搖頭,他的確是跟排奡不熟,不過排奡很有可能是常伯汶的老朋友。

  網路遊戲的定義就是這樣,再不熟的人,見面都是三分情,網路上交往一兩年,也比不上住同一城市見過兩次面,更何況常伯汶可是自己的學長,再怎麼樣都得賣他一點面子。

  【叫我老大】:就算我真跟那賊不熟,為什麼我要幫妳?那法師可是我……我婆的同學。

  【非仙子】:老大,你就真的為了一個人妖捨棄我嗎?

  非仙子用了單數『我』。

  謝昭陽的思緒又亂了幾分。

  【非仙子】:幫我,我就去見你。

  謝昭陽嚇得從椅子上跌下來。

  非仙子這句話的意思實在是太明顯了,就算他是個萬年處男也不可能看不懂。

  他拍拍自己的屁股,眼睛正好瞄到被隨手亂丟到竹子桌上的手機,馬上想起自己剛剛在廁所幹的好事,腦子又是一熱,連忙坐回電腦前給日昇飛劍來發了訊息。

  【叫我老大】:你還喜不喜歡仙子?

  【日昇飛劍來】:你王八。

  【叫我老大】:你要是喜歡她就要給她安全感啊!

  看著安全感三個字從自己指尖打出來,謝昭陽感到有些害羞。

  【日昇飛劍來】:那八婆又在亂說什麼?

  【叫我老大】:日昇,我真是看錯你了。

  這句話很眼熟,似乎是他脫離劍與玫瑰公會時說過的,謝昭陽搔著臉頰,才發現自己一點長進都沒有。

  【非仙子】:你不肯幫我嗎?

  非仙子軟言軟語的哀求又跳了出來。

  埋怨著日昇飛劍來那爛人,謝昭陽忍不住給了美女多一點的同情。

  【叫我老大】:日昇的仇我沒辦法,但我會試著叫那賊別再殺妳了。

  【非仙子】:這樣不行,劍他不會放棄的,你一定要讓那賊死一次。

  為什麼要拖我下水?謝昭陽想這麼問,又覺得問這種問題很沒意思,自我感覺良好地猜測是非仙子非要自己出面才會有安全感。

  【叫我老大】:好吧,你們在哪?

  問了非仙子所在位置,上線快一小時的謝昭陽,終於移動了角色。

  等他趕到PK現場時,發現排奡已經不在了,剩小法師在跟非仙子與日昇飛劍來面對面。

  謝昭陽這時候隱約感覺到這畫面有哪裡不諧調,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非仙子一看到他出現,便很自然地朝他靠近。

  【非仙子】:老大,你來了!

  這句話是在普通頻道上說的,現場的所有人都看得見。

  【縱橫】:你還特地過來,真是辛苦。

  常伯汶看起來沒生氣,還在對話後面加了一個笑臉符號,卻弄得謝昭陽心驚膽跳的。

  【叫我老大】:怎麼只有一個人?

  【日昇飛劍來】:那孬種小賊跑了,你來幹麼?

  【非仙子】:老大是來幫我們的。

  【縱橫】:原來是這樣呀。

  常伯汶在公用頻上輕描淡寫地打了這一句,接著馬上又送了密語給謝昭陽。

  【縱橫】:美女的力量果然很大呢,可惜我們建宣就算變性了也當不了正妹。

  謝昭陽此時真的有說不出的委屈,他看看畫面上的小法師、再看看角色也弄得很漂亮的非仙子,最後只能認命地當起合事佬。

  現在刺客跑了、而且要一個騎士去PK刺客實在太沒有合理性了,他絞盡腦汁想了老半天,終於找到一個很爛的解決辦法。

  【叫我老大】:這樣好不好,法師跟戰士PK,誰輸誰贏都一筆勾消。

  【縱衡】:這樣我有什麼好處?

  這個爛方法最大的難題就是他沒信心說服常伯汶被殺一次,他更沒有種親手宰掉常伯汶替非仙子出氣。

  謝昭陽只好直接密語常伯汶。

  【叫我老大】:學長,我求求你。

  【縱橫】:我常被學弟這麼求。

  謝昭陽知道,每到考試季,常伯汶想吃什麼想玩什麼都有學弟妹親手奉上,這樣一名高規格的學長,他能找到什麼東西收買?

  【叫我老大】:我帶你練級、送你裝備!

  【縱橫】:你拿去討好你的宣學長。看在建宣的份上,我可以答應你一次。不過下次排奡再碰到那戰士的又不小心手滑的話……

  謝昭陽臉微紅,非常感動。

  【叫我老大】:學長我愛你!

  【縱橫】:我也愛你……你要我這麼說嗎?

  跟常伯汶談妥,謝昭陽連忙向非仙子報告好消息。

  非仙子的密語也飛快地傳送過來,內容卻差點讓謝昭陽再次跌到地板上。

  【非仙子】:老大,謝謝你!你真的好好,以後我們一起為未來努力好嗎?

  到底是要一起努力什麼?謝昭陽摸摸自己的心臟,異想天開地想把這台詞簡訊給丁建宣。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拿回自己的手機,非天使又送來密語了。

  【非仙子】:但我怕打不贏那法師,怎麼辦?

  【叫我老大】:怎麼可能。

  這當然不是不可能,法師也算是個PK高手,尤其是在現在這樣公開、面對面的場合,法師有個瞬發技寂靜術能夠禁言戰士五秒,讓戰士沒辦法衝鋒,只要能保持距離,在戰士靠近自己前至少能丟一顆火球在戰士身上。

  謝昭陽曾看過技術裝備過硬的法師,在五招內秒掉裝備頂級的騎士。非仙子的裝備雖然不弱,技術就有點輸人,她唯一的優勢就是常伯汶的裝備看起來不太好。

  【非仙子】:這是未來的第一步,我要是輸了,感覺好差唷。

  妳都死這麼多次了有差嗎──當然這樣的話謝昭陽還沒這麼狠心對一個女孩子說,只好隨意地安慰。

  【叫我老大】:不會啦,法師裝備很普通。

  【非仙子】:我還是覺得不保險……老大你能幫幫我嗎?我們說好要一起加油的。

  【叫我老大】:我不會幫妳上場的。

  【非仙子】:那你裝備借我好不好?

  謝昭陽沉默了。

  看著螢幕上的字串,他又一次質疑起自己為什麼會淌這混水?

  【縱橫】:戰士美眉妳要打了嗎?

  【日昇飛劍來】:叫屁唷!

  普通頻上兩個男人又吵了起來,常伯汶的笑裡藏刀對上日昇飛劍來的髒話攻擊,把頻道洗上兩三頁。

  再加上謝昭陽從沒被女生示好過,非仙子那一連串的密語沒兩下就把他的頭腦弄得有些發昏。

  【叫我老大】:好吧。

  謝昭陽沒得選擇,走向非仙子。

  【叫我老大】:我把裝備借妳,等戰鬥結束後還我。

  非仙子做出了一個親吻的動作,也不管日昇飛劍來是不是還在場。

  謝昭陽心疼地點開交易視窗,再咬牙把裝備一件一件移到非仙子的身上,他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到底對不對,但身為一個男人,他總得為對自己有好感的女人做點什麼。

  游標移到他的加十亞爾斯之劍,金光光閃閃的劍身以及華麗刺目的數據,還是讓謝昭陽猶豫了。

  「反正仙子是戰士用不到單手劍的。」給自己找個理由,謝昭陽把亞爾斯之劍拆下來,再從包包裡找出另一把備用的加八雙手重劍代替了他在天野幻境裡的命根子拖進交易視窗內,覺悟地按下了交易確定鍵──

  

  之後的發展,就如同常伯汶所預料。

  雖然謝昭陽質疑常伯汶只是在馬後炮。

  

  再回到交易確認後的那瞬間。

  謝昭陽剛把裝備丟給非仙子,接著轉身準備要宣佈比賽即將開始。沒想到他才剛打了兩個字,一連串的亂碼突然洗盡了他的對話視窗。

  亂碼出現得又急又快,簡直就像是會跳出無限視窗的惡意程式。送出這些訊息的人是非仙子,她像電腦中毒般瘋狂的洗頻,把在場三人對她的疑問全部從對話視窗內擠掉。

  在當下謝昭陽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非天使要做出這樣的舉動,有一度還懷疑非仙子是真的中毒。

  但很快地,他就嘗試到了自己遊戲生涯中最大的恥辱。

  

  ──非仙子下線了。

  

  就像童話故事裡愛惡作劇的精靈一樣,美麗的戰士美眉一轉眼就消失在畫面之中,連一點餘溫都沒有留。

  那一刻,謝昭陽才真正清醒。

  自己被騙了。

  被一個不入流的女人騙了。

  謝昭陽看著騎士空蕩蕩的裝備欄,只覺得自己靈魂也跟著非仙子一起下線,連抬起手指按下e04的力量都沒有。

  螢幕中的法師走向遊俠,在離遊俠五步遠的距離停下,然後趁其不備連炸了七八個魔法。

  等謝昭陽發現時,日昇飛劍來已經變成屍體躺在自己腳邊叫罵。

  謝昭陽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沉默地看著常伯汶替自己報仇──如果日昇飛劍來真的是主使者的話。

  先前感受到的不諧調終於有了解答,原來非仙子不找自己公會幫忙PK,非要自己這個外人出面,為了就是這個目的。

  搞不好她會被排奡連殺數次,都是她刻意去招惹的。

  特意表現出好感等種種舉動、一拿到裝備就瘋狂洗頻把對話記錄洗掉讓人來不及截圖,都可以說明她做的一切早有預謀。

  也怪自己太蠢,只因為人家是女孩子、還是個正妹、不過多撒嬌了幾句,就自作多情地想展現一逞強出來的男子氣慨。

  真是個可怕的女人……謝昭陽忍不住同情起那女人的老公。

  然後開始厭惡起自己的自作多情。

  叩叩。

  也不知沉溺在哀慟中多久,耳邊傳來了類似敲門的聲響。

  叩叩叩叩。

  敲門聲越來越急,謝昭陽卻還忙著舔舐傷口,連開口喊句『開門』的能量都不具備。

  宿舍的門其實沒有鎖,門外的人等了許久,最後終於忍耐不住轉開把手。

  謝昭陽吃力地轉動脖子,迎上擅自闖入的訪客的目光。

  訪客的臉色很沉,眼神卻十分銳利,瞬間捕捉到謝昭陽泛紅的眼眶。

  「你……」來訪的人走向謝昭陽,寬大的手溫柔抬起,停留在謝招陽左頰三公分處,猶豫著要不要抹去臉上的水漬。

  謝昭陽在知道是誰打開自己房門後,像是一種條件反射,仰起臉找回了笑容。

  「……宣學長。」

  然後在下一瞬間撲進了訪客的懷裡。

  

  自己還是被關懷擁抱著的。謝昭陽把頭埋在寬廣的胸膛,用力地吸取男人成熟的味道。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安全感……他想著這些不相干的小事。

  有張大掌在輕拍著他的背,不急不徐,像母親哄孩子安睡般那樣溫暖,將污染他心靈的那股陰影一點一點地驅逐。

  「……你覺得我是白癡嗎?」謝昭陽回抱住丁建宣的腰,低聲地詢問。

  丁建宣帶著笑意回答:「不會。」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我做了什麼。」

  「白癡也無所謂。」丁建宣低下頭,似乎把下巴靠上了謝昭陽的腦袋:「而且你不是。」

  「我覺得我是。」謝昭陽自暴自棄地道:「這是懲罰,誰叫我明明有你……呃、是有學長陪我一起玩,我還相信仙子的話。其實我根本不信她的,我早就知道會這樣了,她說要來找我根本是唬我的,為什麼我還會覺得她搞不好真的喜……宣……宣學長,我……」對不起你四字被他含在唾液裡一起咽進喉嚨裡,罪惡感又一次地包圍了他的五感。緊抓住襯衫的掌心似乎冒了汗,黏乎乎的感覺讓他又意識到自己方才在廁所幹的好事。

  宣學長明明這麼溫柔,自己卻背叛了他的信賴──光這點就讓謝昭陽無法忍耐,他羞愧地推開了摟住自己的學長,迅速跳離丁建宣所站的位置。

  「怎?」丁建宣露出像被吉娃娃咬到般的複雜神色。

  「我很……」絞盡腦汁到臉部扭曲後,謝昭陽才找到一個又芭樂又作做的形容詞:「髒。」

  「嗯?」

  「我只要喜歡你就夠了!我還、我還……被非仙子……被騙裝備……」

  「嗯。」

  丁建宣想要把喜歡的學弟摟在懷裡安慰。雖然他並不清楚謝昭陽發生了什麼事,他只是單純地捨不得自己的學弟哭泣,意外地聽見喜歡的學弟也當面說了喜歡自己。

  丁建宣又一次地靠近謝昭陽,把一心想閃躲的謝昭陽逼到床前。

  這床是竹子的,雖然兩個人常常交換睡,但現在丟在上頭的床墊是竹子他母親在今年寒假時寄來的。

  謝昭陽小心的後退著,最後跌坐在軟綿綿的記憶床墊上:「宣……學長……」

  「我……」

  謝昭陽仰望著眉頭深鎖的丁建宣,只覺得被非仙子帶走的魂魄回歸了些許,而這些魂魄在他身體裡不停碰撞,彷彿要把他的心臟擠破。

  「……你想做什麼?」他忍不住啞聲問。

  「……不知。」他也低喃地回答。

  「那……」

  兩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一個張著有些濕潤的大眼、一個瞇著細長的雙眼,明明隔了至少半尺遠,呼吸卻異常地契合,雙瞳映著彼此的身影,連眨下眼皮都捨不得。

  在誰也沒有阻止的狀況下,兩個大男孩的臉不知不覺間越靠越近、越靠越近、越靠越近、近得謝昭陽已經感受得到丁建宣鼻子噴出的氣息──

  「嗯……啊……」

  然後略微乾燥的唇貼上謝昭陽的人中,不是非常整齊的門牙咬住丁建宣的下巴。

  肌膚傳來的麻癢放大了毛細孔,足以讓人拋棄僅餘的理智。

  謝昭陽的掌心扣住了丁建宣的後腦杓,將他拉向自己。

  丁建宣的手臂撐在記憶床墊上,方便自己能夠找到謝昭陽的雙唇。

  兩個新手用拙劣的手法在尋找對方的熱度。從鼻頭、到眉心、到耳垂、再沿著脖子到領口、最後到達衣服遮蔽的肌膚。

  下一步應該是要褪去彼此的衣物,丁建宣卻又重新吻住謝昭陽的口,吞下了忍不住發出的呻吟。

  剛剛開門時有把門關好嗎?丁建宣不住地變換親吻的角度,邊擔心著門鎖了沒邊將舌頭送進謝昭陽的嘴裡。

  不知何時起,他連膝蓋都已經跨在床上,身下則躺著全身發燙的學弟。

  「唔……啊……」

  因舌頭糾纏而伴隨的水聲,刺激著兩人的耳朵。

  怎麼辦這好像是初吻──想著這樣的事的謝昭陽沒有想到的事是他的第一次居然會這麼的激烈,就跟美國電影裡男女主角一樣的熱情。

  但是誰也不想喊停。

  丁建宣用粗糙的吻品嚐著謝昭陽臉部的所有線條。

  謝昭陽的手不知道在何時已經滑進丁建宣的襯衫,甚至找到了胸前的突起。

  學長的肌膚帶有油質的黏滯感,緊緊吸引著謝昭陽的指尖。指尖在胸口游走,每一晃動都讓丁建宣的呼吸又急促三分。

  謝昭陽撇開臉閃過丁建宣因急躁而落下的吻。

  「宣學長……」他眨眨眼,摸著跟AV女優比起來小很多的乳頭,腦中現在只剩下一個念頭:我果然硬得起來──

  

  不知是誰先主動拉開石門水褲拉鍊,兩個人的動作越來越大膽,已把矜持淹沒在欲海之中,投入地觸碰著彼此的身體。

  顫抖的手正探往丁建宣下腹糾結的毛髮,他感受得到他的學長也跟自己同樣地興奮。

  謝昭陽十分欣喜。

  對男人而言,這比在口頭上訴說的愛語還要更叫人信服。

  只是誰有沒有注意到,就在指尖即將觸及堅挺的分身時,寢室的門板緩慢地推開了。

  床上熱情的兩個人還投入在熱吻之中,一直到做出『不敲門就擅進他人房間』這動作的人說了一句:「老……抱歉打擾了。」

  謝昭陽才發現自己幹的好事被當場撞見。

  「誰?」丁建宣邊壓在學弟身上邊扭過頸子回望。

  但寢室的門早已被關妥,甚至還上了鎖。

  「別管他。」謝昭陽扳正丁建宣的臉,對著神色緊繃的學長吐出舌頭:「繼續。」

  丁建宣沒有反對。

  應該說他很積極認同這個建議。

  兩人又一次地交纏在一起,生澀地試探對方有可能成為敏感帶的地方。

  謝昭陽終於成功解開丁建宣襯衫所有的扣子,眼看他馬上就能扒光他眼前的男人,明明已經被上一個闖入者上鎖的門把又很不解風情地開始轉動。

  鑰匙插入的輕微聲響被隱藏在喘息之中,但是一腳踹開門板的粗暴撞擊卻還是成功阻止了正打算脫褲子的兩個人。

  「謝.昭.陽.你.在.幹.什.麼!」

  一句驚天地泣鬼神的長號嚇壞了謝昭陽的小弟弟。

  謝昭陽摀住下半身,從丁建宣背上探出頭哀怨地瞪著打擾他好事的闖入者。

  「咦?竹子你回來了?那剛剛進來的人是誰?」

  「你們在幹麼!」竹子插著腰,完全不同情地瞪著臉色還沒緩過來的謝昭陽。

  還趴在謝昭陽身上的丁建宣反應不及,慌亂地想起身時卻撞到上鋪的木板。

  「呃……」

  「我是要你去開房間吧!你居然把人帶回來了!還想把我的床當成賓館!」竹子指著謝昭陽的鼻子大罵。

  「他掛電話……」揉著自己腦頂的丁建宣連忙解釋:「有點擔心,是我來找他。」

  但很顯然的,丁學長的解釋根本沒辦法讓竹子聽懂。

  竹子鄙夷地悶哼兩聲,用下巴指著謝昭陽道:「你說。」

  「學長是……我被騙了,然後就……」這直接講結尾的說明,比丁建宣還要更簡略一百倍。

  竹子大嘆:「謝昭陽,你的拉鍊沒拉好。」

  在場的三個人六隻眼睛全集中到謝昭陽高高攏起的褲頭。

  謝昭陽尷尬地把一旁的被單蓋住自己,裝模作樣地乾笑:「要不,竹子你再出去半小時……一小時好了。」

  沒人注意到丁建宣此時的脖子紅得像被滾水燙過。

  竹子已經跳上床,一把拉住謝昭陽的領口:「我剪掉你的小雞雞替天行道!」

  「竹、竹子你冷靜點!」

  沒給謝昭陽太多抵抗的機會,竹子扔掉被單,單掌就抓住謝昭陽的分身,並粗魯地拉扯著。

  還沒從情欲中緩過來的謝昭陽哪經得起這種刺激,抓著竹子的肩膀胡亂呻吟:「啊啊、竹、竹子──啊啊不要──放──」

  「放手!」

  突然,更粗暴的力量直接扣住竹子的手臂,將他連人帶被地甩到一旁。

  地板被重擊發出沉重的悶響。

  竹子摔疼了屁股,趴在地上暫時沒有反應。而還躺在床上的謝昭陽,則驚訝地看著臉色鐵青的丁建宣。

  「宣……學長……?」

  「……抱歉。」

  「我沒關係啦,只是……」

  丁建宣點點頭表示理解,自動自發地去扶竹子。

  竹子拍掉丁建宣伸出來的手,狠道:「學長,你力氣還真大啊。」

  丁建宣臉上表情完全沒變,只是又一次地試圖要扶起竹子。

  

  事後,常伯汶說竹子擾人愛情者被馬踢是活該。

  竹子則把縱虎歸山的帽子扣回常伯汶頭上。

  

  事後之前,被姦夫淫夫氣得差點差點腦衝血的竹子,還是不甩丁建宣的好意,獨自攀著椅子重回一百八的高度,艱辛地走向寢室門口。

  謝昭陽以為他真的要出門避難一小時,沒想到竹子一打開門後,又多拖了一隻礙事者進來。

  「常……學長?」

  常伯汶一派溫和地打招呼,完全沒露出半絲尷尬:「抱歉啦,打擾你們好事了。」

  「剛剛那是你?」謝昭陽張著嘴,要笑不笑的臉十分扭曲:「還幫我們鎖門……」

  「可惜竹子不能理解我的好意,我有拉住他要他別進來的唷。」

  「好意個頭,他們想在我床上做耶!」

  「我會幫你洗被單的……」謝昭陽被瞪了一眼,摸摸鼻子沒敢再講話。

  「伯汶,你來幹麼?」丁建宣動著自己室友問。

  「我關心老大是不是打擊過大。」

  常伯汶笑了笑,拉了張椅子坐下,把謝昭陽被騙裝備一事交待了一遍。故事之中還把非仙子形容成會魅惑人心的狐狸精、自己早就猜測她別有所圖,於是崇高地替天下人處決了狐狸精的老公,而叫我老大則是隻可憐無依的路人甲。

  「拿得回來嗎?」丁建宣擰著眉,陰沉得像是被騙裝備的人是他。

  「怎麼可能?」竹子冷笑:「這是謝老大自己活該,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被騙了,不差這一次。」

  「我哪有……」謝昭陽躲在丁建宣背後,非常小聲地抗議。

  竹子耳尖,霹靂啪喇地把謝昭陽過去的糗事全爆了出來:「你敢說沒有?我們大一時,有個號稱會長妹妹的女人跟你奶一下,你就送她多少東西?結果人家說要跟你視訊你有看到嗎?最後還不是不見蹤影了!大二時更扯,好不容易做齊一套銀光套裝,公會裡一個不常上的騎士要,你就整套送人家了,你也不過是去接過她下班一次,然後請人家吃了一頓西提,就以為自己是她男朋友嗎?她後來還不是跟別的玩家跑了!更早之前在WOW裡被會長偷偷搞掉多少DKP,你說要去吵,結果人家會長把母的副會長派出來跟你在TS聊兩天,你就被搞定了?」

  「真是豐功偉業。」常伯汶呵呵笑著,像是在看微生物一樣看著謝昭陽。

  「那是因為……」

  「你也不用解釋了。」竹子打斷謝昭陽的話:「你歷年來交過的網婆,不是帶著你送的東西跟人跑了、就是用你的名頭狐假虎威,唯一見到你還沒跑的就只有丁建宣了,可惜的是他是個男人不是女人。根本就不會有女人喜歡你,你怎麼還學不乖會被仙子那爛招術騙?」

  「我又沒有要仙子喜歡我……」謝昭陽小聲狡辯:「我只是覺得她一直被日昇欺負很可憐而已……」

  「唉──」竹子扶著額頭長長地嘆口氣,假裝沒聽見常伯汶不小聲噴出來的笑聲。

  他指著謝昭陽,再對丁建宣提出建議:「你看這傢伙就是這種白癡,而且還很自作多情,我看你最好從現在開始就馬上遠離他。」

  丁建宣搖頭:「不需要。」

  「你真喜歡這白癡?」

  「我不是白癡啦。」謝昭陽的抗議理所當然地被無視。

  「他……被欺負很可憐。」丁建宣難得扭捏地說。

  「物以類聚。」常伯汶理所當然地插嘴:「老大跟建宣的事你不用管,重要的事是要如何討回公道。」

  「我管不管干你屁事!」竹子賭氣,不過這次換他被無視了。

  「怎麼討回公道?仙子應該不會再上線了吧?」謝昭陽可沒天真到認為自己裝備回得來,而且他在將裝備交易出去時,心裡多少有0.01成會被背叛的心理準備了。

  「她老公還在。」常伯汶神秘地道。

  「你該不會是要……」謝昭陽心跳亂了一拍,小法師瞬間秒掉遊俠的畫面躍然眼前。

  只見常伯汶得意地點頭:「放心吧,學長會替你出頭的。」

  

  ◎

  

  常伯汶根本是個PK狂!這是謝昭陽這幾天來的心聲。

  天野幻境不是一個PK為主的遊戲,不像WOW一樣可以名正言順地刷榮譽。在天野幻境裡惡意PK者有很嚴重的死亡經驗值懲罰,而且當殺人超過一定數量後,可能會被城鎮內的NPC拒絕接待,只能進入下城這個以賭博小遊戲為主的城鎮。再加上沒有跑屍的制度,導致要把人殺到他不敢上線,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但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天野幻境裡最常見的復仇手法,是先派小號惡意挑釁玩家,等玩家出手殺人後,再立刻把變成紅名的玩家殺爆。

  謝昭陽確信,常伯汶應該不是熱愛下城娛樂的人,他就是個PK狂,打一開始就不選擇這麼迂迴的手法,而是直接叫了刺客,跑到雲煙塵谷去堵日昇飛劍來。

  雲煙塵谷的地型很特別,整張地圖有大半沒有怪物的荒地,但地圖中央有個峽谷,裡頭有個小湖,湖裡有座叫阿爾維斯的神廟,是個難度極高的高階地城。

  在神廟入口附近就有一個復活點,正常要進神廟拓荒的人都會把重生點綁在那個地方。

  神廟難度高、掉落的裝備屬性又普通,並不是很受歡迎,非熱門時間裡這張地圖除了水波看不到其他會動的東西。

  不過日昇飛劍來身為第一大公會會長,身擔著拓荒的重責大任,應了公會要求,還是有突破神廟的打算。

  常伯汶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打聽到日昇飛劍來在週一的維修開機後會到神廟探查地形(竹子的說法是常伯汶騙了劍與玫瑰公會的美眉去教唆日昇飛劍帶她們去看神廟的最終BOSS),於是先讓刺客偷偷潛形在遊俠身後暗殺他一次,自己則埋伏在重生點把復活起來的日昇飛劍來連秒兩次,連掛了他一級。

  謝昭陽當天早上有課,礙著丁建宣的面子他不敢蹺課,等到他上課回來後,日昇飛劍來已經叫了公會的成員跟常伯汶叫板。

  星期一開機後遊戲裡的人很少,即使是第一大公會也不例外。

  日昇飛劍來也不過湊了另三個玩家來幫他,一個法師、一個死靈、一個戰士,靠這三名幫手日昇飛劍來好不容易才逃出雲煙塵谷的重生點,與常伯汶他們對殺了起來。

  刺客在團P的時候顯得比較低調,一直潛形在旁邊不動,而常伯汶不知道哪弄到的全新裝備,件件都是加魔攻,硬是又把日昇飛劍來又爆了一次。

  常伯汶再猛終歸只是個法師,最後還是死在日昇飛劍來的箭下。

  【縱橫】:這下你也殺人了。

  這是常伯汶在死後對日昇飛劍來說的第一句話。

  日昇飛劍來只覺得脖子後涼涼的,接著就被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的刺客連續兩刀背刺,還沒來得及得意就被送到重生點跟常伯汶一起作伴。

  最後常伯汶自己掉了三級、日昇飛劍來卻是五級,連紅名刺客都不幸死了兩次。

  日昇飛劍來帶來的幫手死傷倒是不多,因為他一個人就吸引住所有人的仇恨值,不管是刺客的暗影衝刺還是法師的黑奧火球,全都以遊俠為目標。

  【日昇飛劍來】:殺個屁啊!

  【排奡】:見一次殺一次。

  等謝昭陽帶著丁建宣趕到神廟門口時,日昇飛劍來已經躺在地上對常伯汶和刺客的屍體叫囂。

  被殺這麼多次還揹負著大筆的經驗值負債,讓這個堂堂第一大公會會長覺得非常恥辱。

  【縱橫】:我們是想作的是你老婆,既然她不在,只好勉為其難以你為對象了。

  日昇飛劍來可能也覺得理虧,瞥見站在地圖邊緣的謝昭陽後便不顧其他會員大叫。

  【日昇飛劍來】:老大,你搞啥!我對不起你什麼了?

  【叫我老大】:日昇,你也從來沒有對得起我過。

  謝昭陽嘆口氣,沉重地敲著鍵盤。

  【宣學長】:還裝備。

  【縱橫】:叫那女人把東西吐出來。

  【日昇飛劍來】:我不知道她幹了什麼!不關我的事!

  謝昭陽把加十亞劍貼到頻道上。

  【叫我老大】:你是想要這個吧?很可惜我沒有給仙子。

  【日昇飛劍來】:……我真的不知道那女人幹了什麼!

  【叫我老大】:仙子拿了我全身的裝備,你會不知道?

  【日昇飛劍來】:她幾天沒上線了!

  【縱橫】:你自己的女人幹了什麼你都不知道?連女人都管不好還敢自稱是最大公會會長?

  從常伯汶這句話開始,兩方人馬就正式結下了血海深仇。

  當天晚上狼狽逃離雲煙塵谷後,日昇飛劍來重新組織了追殺大軍,還在世界頻買座標,把包括丁建宣在內都殺了幾次。

  第二天,常伯汶跟竹子聯手,在野外暗算了準備要去練功拼回等級的日昇飛來,兩方人馬又再次展開世界級的追殺戰。

  身為騎士的謝昭陽只能躲在城裡,跟丁建宣一起刷世界頻。

  第三天,日昇飛劍來在公會大匹人馬擁護下到地城練功,一直走到最深處後,卻被躲在那裡的排奡幾刀秒了,當然排奡也跟著壯烈犧牲。

  等級越練越低的日昇飛劍來發火,約了謝昭陽到PK場血戰,但謝昭陽這方上場的卻是常伯汶,一個法師在眾人面前再次炸死裝備頂尖的遊俠。

  第四天,謝昭陽接到一個密語,來自他過去的公會朋友。

  內容大意是說希望謝昭陽不要再滿世界追殺日昇飛劍來,為了保護會長,害得他們連正常的遊戲都無法進行。

  謝昭陽看著這密語發呆了三秒,事情演變成這種地步,已經不是他能控制的了。他看著身旁的室友,現在正在SKYPE上跟常伯汶熱切討論要到哪裡追殺日昇飛劍來,似乎十分享受這樣的噬血生活。

  竹子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暗中作了日昇飛劍來幾次的刺客叫什麼名字,不過討論區裡已經有劍與玫瑰被一個野團挑了的事拿出來閒聊,最後流言流到世界頻,在常伯汶的惡意毀謗下,全伺服器的人都知道劍與玫瑰的會長靠老婆詐欺裝備養自己。日昇飛劍來還被敵對公會的老大惡意嘲笑了好一陣子。

  第五天,日昇飛劍來沒有上線。

  瘋了幾天的四個人決定要到夜市去慶祝,約的地點就是那一日的熱炒店。

  趁竹子與常伯汶去點菜時,謝昭陽搬了一打啤酒,給自己和丁建宣各來一杯。

  「……裝備沒回來。」丁建宣看著杯中黃澄澄的液體,突然來了這一句。

  「我不在意了。」謝昭陽傻笑:「裝備再打就有了,你別告訴常學長唷,謝謝他幫我報仇,這幾天雖然一直被追殺,但其實我玩得比以前都快樂。」

  「是嗎。」

  「怎麼了?」看丁建宣有點悶悶不樂,謝昭陽問。

  「牧師……不太好。」

  「啊?怎麼會。」

  「不能殺人。」

  謝昭陽倒吸一口氣,然後急忙灌入啤酒,才強忍住抱住丁建宣的衝動。

  煩惱著不能幫助自己的丁建宣真可愛,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男人也可以這麼可愛。

  「我是騎士,我也不能殺人。」他激動道:「但我最喜歡的就是牧師了!」

  「我也是唷。」不知道是誰接了這麼一句,然後從背後抱住謝昭陽:「最喜歡活潑可愛的溫柔小牧師了。」

  「竹子你滾開啦。」被壓在身下的謝昭陽哇哇大叫。

  「誰叫你們放閃,這樣要我們怎麼吃飯。」竹子衝著丁建宣道:「學長我這麼幫你,不計較你揍了我一拳,做為交換,你是不是應該要把軒兒的電話告訴我?」

  「宣學長才沒有揍過你!」

  「不好。」

  兩個人聲音在差不多的時間響起,竹子不甘願地從謝昭陽身上離開,還一口喝掉謝昭陽的啤酒。

  「你們這算感情好還是默契差?」

  謝昭陽偷瞄著丁建宣,丁建宣光明正大地瞅著謝昭陽,誰也沒應聲。

  竹子搔著耳朵,突如其來地又拋出一個問題:「你們真的要交往?」

  「…………」

  謝昭陽連忙低下頭。

  「幹麼,回答不出來?」

  「好。」

  丁建宣的回答讓謝昭陽猛然抬起頭。

  謝昭陽張著嘴,像個充氣娃娃似地瞪著昏黃燈光下的男人。

  「謝昭陽可是個白癡……而且他是個男人!」竹子說。

  「無所謂。」

  丁建宣仍然面無表情,沒刮乾淨的鬍渣讓他看起來比平常更兇惡。

  但謝昭陽卻心動了。

  他恨不得這裡就有張床,可以讓他撲倒丁建宣,再用臉頰去蹭蹭看這個答應跟他交往的男人鬍渣的觸感。

  「我投降了。」竹子站了起來,高舉雙手長嘆一聲:「以後別說我跟你是兄弟。

  我們不是兄弟。是兄妹。」

  「蛤!」

  竹子沒再理他,直接轉身對拿著醬料走回來的常伯汶道:「喂,陪我去喝酒。」

  不知道常伯汶回了些什麼。

  謝昭陽只看見他跟竹竿一樣細長的背影,一路推擠著常伯汶,慢慢消失在燈海之中。

  

  ◎

  

  當天晚上,硬吞完常伯汶點的四人份餐點後,兩人肩併著肩,用著不太乾淨的杯子喝著啤酒。

  男人喝酒的時候不一定要聊天,只要知道身邊有個伴陪著自己,就會覺得很滿足。

  更何況現在陪在身旁的人,是自己最在意的對象。

  謝昭陽默默地拉開最後一根拉環,替自己與丁建宣的杯子盛滿。

  「等等……」丁建宣抿了抿唇,放下手中的筷子。

  「最後一罐了。」

  「不是酒。」

  謝昭陽也跟著放下筷子,意有所指道:「我覺得頭好暈。」

  「昭陽……」這是丁建宣第一次叫謝昭陽的名字。

  謝昭陽微驚,瞥了眼隔壁的學長。

  「……要不要,去我那。」

  「你是在約我嗎?」

  丁建宣又舔了下唇,連忙把最後的啤酒往嘴裡灌:「嗯。我想過,也許你不是真的喜歡我,但是沒關係。」

  「我才沒有!」

  丁建宣把食指擺在嘴上,比出禁聲的動作搖頭:「我想過……我不太會說,不過,你是在遊戲裡喜歡我,你不知道我是誰,雖然後來知道了,但是……那也許只是遊戲的延續。」

  「我沒有這樣──」

  「不過沒關係。」丁建宣再次打斷謝昭陽,又重覆了一次『沒關係』:「怎麼開始都可以,你,對我很好,從來沒人這樣。」

  含著酒氣的話語說得有點朦朧不清,但丁建宣相信謝昭陽能夠明白。

  丁建宣表示自己是家裡的長子,有任性愛玩的妹妹,父母又忙碌,這樣的他已經習慣是多做少說,把別人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期望變成理所當然。

  每個人都認為丁建宣自律自重能夠照顧好自己,卻在初入遊戲時,認識了一個把他當成小女生噓寒問暖的人。

  丁建宣想,雖然他認為謝昭陽對自己的感情,只是因為他是第一個沒有拒絕丁建宣求愛的人。但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也許……你不必非我不可。」丁建宣淡淡地道,聲音連著啤酒一起咽入胃裡。

  謝昭陽低下頭,看著桌上陳年油垢。

  他想像著愛情在自己心裡的形狀,是像豔陽般閃爍、還是像碎石般沉澱。

  他一直以來渴望的愛人,又會是什麼模樣?

  有著大大眼睛圓圓臉蛋D罩杯跟23吋纖腰會從天而降要求跟自己同居的可愛型女孩,這本來才是謝昭陽的理想。

  他卻選擇了比自己高比自己壯比自己聰明還比自己更能幹的酷學長。

  並不是謝昭陽看清了現實。

  謝昭陽知道自己還很年輕,而丁建宣也跟自己一樣差不多年輕。

  正因為他們都太年輕、卻又都太渴望溫暖。所以不管對象是不是自己夢寐以求的『那個人』,只要能在某個機會因為某個微不足道的理由遇見某個人,便希望能理所當然地走在一起。

  也許這樣輕率的選擇根本稱不上愛。

  也許這樣的愛太渺小、不夠耀眼也不夠執著,只跟桌上的污垢一樣渾濁不清,連是什麼顏色都說不出來。

  但是謝昭陽還是很確信一點,這個坐在自己隔壁、貼心地陪伴自己喝酒吃飯、再任憑自己逞英雄的男人,很重要。

  於是他自己的重量倚在比他重要一百倍的男人身上。

  「我們還要繼續吧?」

  「嗯。」學長用力點頭,又補充道:「當然。」

  感受到肩膀上的熱度,丁建宣抬起手臂勾住了謝昭陽的腦袋。

  「這樣真不浪漫。」謝昭陽輕笑。

  「抱歉。」

  「幹麼道歉。」

  「不會說。」

  「那就別說唄。」

  多做,不必說。

  丁建宣側了身子,俯視著謝昭陽。在熱炒店裡低頭吻了跟自己同性別的學弟。

  帶著大麥發酵氣味的吻很淡、很輕。

  謝昭陽卻笑了,笑得很白癡。

  「被看見了啦。」

  「沒關係。」

  「那你……我們回宿舍?」

  丁建宣撇開視線,不太好意思地道:「好。」

  「等等,先給常學長傳個簡訊,就叫他把竹子拖去夜遊好了。」謝昭陽難得精明地掏出手機:「啊,忘了我沒他的電話。」

  丁建宣慌亂地從口袋裡要掏出電話,手機剛握在手裡,電話卻很剛好地響起。

  來電顯示是隔壁寢室的同學,丁建宣狐疑地按下通話鍵,仔細聽了對方的話後,面色凝重地切掉電話。

  「怎了?」

  「有人找你。」丁建宣的回答非常簡單,卻隱含著不安的訊息。

  「找我?」

  「……日昇。」

  

  ◎

  

  在大學四年級的宿舍後門左側有塊半大不小的圓形廣場,那裡因不處於必經要道上,加上燈光不足,經常是人煙罕至。

  而且逼近垃圾場,就連幽會的情侶都不會經過。

  不過今晚卻稀罕了站滿了一圈的外來客。

  「叫老大出來!」一個帶著球棒的金髮少年,站在人群最前端,對著常伯汶大叫。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常伯汶雙手抱胸,似乎毫不在意少年背上的武器。

  竹子被常伯汶擋在身後,只能探出一顆腦袋:「小鬼這裡不是你進得來的地方,滾出去!」

  「操!這破地方老子現在就打爛!」少年身旁的一個壯漢學運動選手般往地上吐了口痰。

  金髮少年右手拎著球棒,往左手心輕敲,半威脅地冷笑:「不要以為我找不到。那傢伙叫謝昭陽吧?他學號手機全在我手裡。你們學校看起來也不怎麼團結嘛,不過就在論壇問一問,什麼資料都有了。」

  常伯汶瞇著眼:「王建民看到你這樣對待棒球會傷心的。」

  「幹!現在就叫老大出來!這裡沒你這路人的事!」

  金髮少年把球棒狠狠地往地下砸,硬生生地敲出一個塊碎石。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常伯汶下意識地想後退,但仍賭命似地往前一跨:「其實我是縱橫。」

  「喔──那我是翠竹夢。」

  竹子接在常伯汶後頭,不怕死地報出自己遊戲裡的名字,還另外加了一句:「我倆就是操了你這無能的第一大公會長一十三次的嫩法師。」

  於是竹子親眼看見了迴旋踢在自己面前上演。

  

  在日昇飛劍來跟他的小弟剛混進學校時,曾隨便找了格在閒逛的路人打聽謝昭陽的下落。

  這個閒人非常剛好的住在常伯汶隔壁寢室,更剛好的是他正巧看見常伯汶帶著有些微醺的竹子回宿舍。

  日昇飛劍來很囂張地衝著常伯汶自曝自己的網路身份,讓常伯汶二話不說地把小流氓引到最不會引人注目的地方。

  「你別管、也別找人。」常伯汶對好奇跟上來的隔壁室友道。

  閒人同學知道事情不妙,又擔心上報到教官那會替常伯汶惹麻煩,便撥了丁建宣的手機求救。

  只是等丁建宣趕到的時候,PK狂的真人PK早已上演。

  

  跟遊戲裡的不同,日昇飛劍來帶了五個人,根本不給常伯汶和竹子回手的機會。

  事實上,光日昇飛劍來一個人就可以當兩個人用了。

  日昇飛劍來毫不客氣地踹了常伯汶的肚子,球棒再接著補上。

  「幹、讓你再打啊!會火球了不起是吧?你現在丟給我看啊!」在打人的時候,日昇飛劍來不忘詛咒遊戲裡的PK技術。

  常伯汶被痛毆在地,只能抱住自己的頭,任由他人的鞋跟踩在身上。

  「住手──!」

  所有人都停下來,回頭看看是哪個白癡想當正義之士。

  謝昭陽氣喘噓噓地扶著膝蓋,他好不容易趕到事發現場,見到常學長正被壓著打,腦子一熱,就什麼都沒想地高喊出聲。

  趁謝昭陽吸引了所有的敵意時,丁建宣連忙扶起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常伯汶,一旁的竹子也已經被打得跪倒在地,差一點就要把胃裡的液體都吐出來。

  「你又是誰?」看到新加入戰局的謝昭陽,金髮少年滿臉得意地問。

  「日昇,你有仇就針對我!」謝昭陽不用回答,他用動作證明了自己的身份。

  「你是老大?」

  「對,他他媽的是你們老大!」抱著肚子,竹子仍逞強地吼道。

  打量著謝昭陽,金髮少年喉嚨愉悅地發出咕嚕聲:「你殺了我幾次,我今天就要你還回來!」

  強忍著說出『人不是我殺的』這種渾話,謝昭陽硬是擋在竹子身前:「你沒種!」

  「我沒種?」金髮少年誇張地大笑:「我打到你沒種!」

  「遊戲裡的事你不敢在遊戲裡解決?」被拖到旁邊的常伯汶幽幽開口。

  「閉嘴!」

  「非仙子呢?她沒跟你一起來?」

  「幹別提那女人!」

  謝昭陽很了解日昇飛劍來,卻沒想到他的前會長是比自己更衝動的少年:「日昇,你也被仙子騙了?」

  日昇飛劍來直接用球棒表達他的憤怒。

  木棒再一次地敲在地上,把圓潤的棒頭敲成了纖維。

  但這仍不足以讓日昇飛劍來洩恨,他扛著棒子,瞧也不瞧就想往謝昭陽頭上砸。

  「夠了!」

  比想像中更有力量的手腕阻止了日昇飛劍來。

  丁建宣搶在日昇飛劍來動作前,一掌握住了血跡斑斑的球棒。

  「你又是誰?」金髮少年瞪了他一眼。

  「牧師。」

  「老子就專剋牧師!」扭頭對身後的五個跟班大喊,新的武器一口氣刷地全架在丁建宣身上。

  「別──」我才是騎士。謝昭陽想這麼說。

  但丁建宣已經勇敢地抱住了他,把背留給瘋狂的敵人。

  真人PK並不好受。

  被人玩命保護的感覺更不好受。

  動畫裡、漫畫中,主角都能使出超帥超威的絕招,但在真實生活中,除了慌亂地揮舞著四肢跟扯著嗓子大吼,謝昭陽想不出更有效率的辦法。

  「不要再打了!」竹子歇斯底里的叫聲刺痛著謝昭陽的心臟。

  謝昭陽覺得世界在搖晃。丁建宣摟著他,他就像被溫柔呵護在籃子裡的雞蛋,只能靠聽覺辨認外頭的世界。

  「報警了、我們報警了!」不知道誰這麼說。

  日昇飛劍來停止了群毆,杵著球棒低喝:「龜孫子才絡條子!」

  「你們六打一,囂張個屁,有種單挑啊!」竹子回嗆。

  「誰怕誰!」

  日昇飛劍來大搖大擺地走到竹子面前:「憑你這瘦竹竿有辦法跟我打?」

  「我來打。」

  牧師推開騎士,在暴力中又一次地挺身而出。

  「不要!」

  不顧戰友的阻止,也不顧嘴上的血絲,丁建宣一拐一拐地走到日昇飛劍來面前。

  謝昭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丁建宣離開自己。

  「不要……這都是我的錯,所以由我……」現場只剩下他毫髮無傷,卻也最無能為力。

  丁建宣回眸淺淺地笑了笑,又是同樣一句:「沒關係。」

  接著不等任何人有反應,搶先一步就推倒了金髮少年。

  日昇飛劍來大吃一驚,正準備起身反擊,丁建宣的拳頭已經在第一時間送到,砸凹金髮少年的右臉頰。

  拳頭很重、殺意更重。

  「這一拳是代替我打的。」常伯汶不知何時也已經搶下一根鐵桿,起身站在丁建宣身邊充當護衛。

  被人痛毆的日昇飛劍來輸得不甘心,掙扎地想掐住丁建宣的脖子。

  又一拳砸在他的左臉頰上。

  「那這拳是代替我打的。」跪在不遠處的竹子興災樂禍道。

  看見自己領頭的被打,其他五個人也無法默不吭聲,紛紛操了武器圍上丁建宣。

  「說好單挑的!」竹子連忙道。

  「單挑個屁!」不知道是哪位這樣回答,一腳就踹向擋在最前方的常伯汶。

  此時還坐著不動的就不是男人,謝昭陽已無法再忍耐,像喀了藥的瘋狗般突然衝刺抱起其中一個壯漢的腰,把他撞得重心不穩。

  「操!你幹麼!」那壯漢大罵,謝昭陽卻已抬高膝蓋,硬生生地頂爆了他的鳥蛋,痛得那壯漢叫得跟殺豬一樣。

  群架又再次展開。

  四對六,對謝昭陽他們而言仍然十分不利。

  日昇飛劍來被丁建宣硬死剋在地上,臉上不知道被揍了幾拳,幾乎是面目全非。

  剩下五個人則簡單地圍住了謝昭陽他們,被偷襲的壯漢則是恨不得把他們三人剁成肉泥。

  壯漢從口袋裡摸出小刀,惡狠狠地逼近謝昭陽。

  謝昭陽從沒被人這樣用利刃針對過,人類的求生意志只夠讓他站穩雙腳不要尿褲子,卻沒教他如何空手奪白刃。

  「老子讓你沒卵趴──」

  「滾!」

  突然一股巨大蠻力扯住壯漢的後領,把他硬生生地甩飛。

  滿是傷痕的牧師又一次成功地保衛了騎士。

  牧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於是大家才發現在他的腳邊躺著金髮少年面目全非的軀體。

  剩下五個人心裡微驚,下意識地都嚥了嚥口水。

  日昇飛劍來貌似他們之中最會打架的,但帶頭的都被打成肉泥,小弟也失去了繼續下去的魄力。

  「把他帶走!」丁建宣生硬地指著地上的殘骸,然後很有氣勢地補上一句話:「見一次、殺一次!」

  

  群架真正結束時,是丁建宣的隔壁室友很義氣地帶了人來助陣時。

  看到人數優勢不再後,日昇飛劍來那夥人很迅速地作鳥獸散只。

  架打到這種程度,其實大家都快要忘記一開始是為何而打,只知道不能夠讓自己的朋友挨了對方的拳頭。

  身為主事者的日昇飛劍來是一跛一跛拖著腳步離開的,還只是少年體型的那背影看起來比誰都要纖細,卻粗魯地拒絕了同伴的攙扶。

  「要整回去嗎?」竹子把謝昭陽當成拐杖,低聲地問。

  「我的仇你們已經替我報了,現在是我要替你們報仇。」謝昭陽說。

  在遊戲裡常伯汶他殺了日昇飛劍來數次,於是在遊戲外,日昇飛劍來決定換個場子找回自己的面子。

  一報還一報,對青少年而言這本來是非常正常的事,不管是遊戲裡還是遊戲外。

  或許有人會說,遊戲裡的世界何必當真?

  但對真正認真在遊戲的人,遊戲外的世界也不一定會比較真實。

  遊戲裡PK就可以被原諒、遊戲外PK就該死,這中間的分界線,到底又是誰規定的?

  被打得這麼慘,常伯汶依然拒絕了同學要帶他上醫院甚至報警的請求。

  他說:「找個牧師刷治癒術就好。」

  但謝昭陽知道,他是在對自己追殺日昇飛劍來的事負責。

  其實他們都很清楚,這事只能靠自己解決。要嘛就是找人把日昇飛劍來打回去、要嘛就是在遊戲裡再繼續搞暗殺、要嘛就當做恩怨已了不再追究,無論哪一種,他們都不願被外人質疑他們對遊戲的付出。

  

  ◎

  

  後來,為了避免驚動師長,幾個人全被搬到謝昭陽的寢室。

  日昇飛劍來還算有點良心,沒有往人體真正脆弱的地方揍,只是留下誇張的瘀血,稍作熱敷後就能痊癒大半。

  這場惡鬥中唯一沒受重傷的只有謝昭陽。

  於是化身小護士的重責大任,很自然地就落在他頭上。

  一個小房間擠進四個大男人,連空氣中的氧都比平時稀少,謝昭陽為了滿足大家的需求,還辛苦地搬了兩袋暖暖包充當熱敷袋,弄得自己揮汗如雨。

  「謝老大,來罐寶礦力。」睡在下鋪的竹子嚷嚷著,打從躺在床上那刻起嘴巴就沒停過。

  「真想吃橋頭那家臭豆腐。」睡在上鋪、口腔裡還破了一個洞的常伯汶帶著虛幻的語氣道。

  謝昭陽沒理那兩個人,低頭問躺在臨時搬來的行軍床上的丁建宣:「宣學長,你要什麼?」

  「……水。」

  「收到!」

  謝昭陽火速搬來兩罐礦泉水,一瓶給竹子、一瓶給他的宣學長,還順手丟了一包蘇打餅乾給上鋪。

  「喂你是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嗎?」竹子不滿意地搖著水瓶。

  「英雄是宣學長才對。」謝昭陽理直氣壯地道。

  「沒想到建宣這麼會打架,宵夜吃大腸麵線也不錯。」又是一樣虛幻的語氣,常伯汶邊咬著餅乾邊道。

  「真的,嚇了我一跳。」竹子刻意忽略了後一句話,也不得不認同上鋪的戰友。

  「……沒什麼。」丁建宣不太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連忙灌口水掩飾自己的害羞。

  「會這樣說的人好酷。」竹子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聲音也跟著變得虛幻:「尤其是那最後那句台詞啊,真是酷呆了!」

  回想那一幕,謝昭陽也忍不住心跳加速。

  廣場的微弱照明像全部集中在丁建宣身上一樣,讓他在黑夜中看起來閃閃發光。

  丁建宣就像是電影裡的超級英雄,會在千鈞一髮之際擊退惡勢力,並深深地牽動著女主角的心。

  那個時候謝昭陽才終於了解為什麼電影最後都要以接吻收場,因為在當時,他也真的很有撲上去擁吻丁建宣的衝動。

  「真的很帥!」現在連謝昭陽的口氣都變得虛幻:「我以為只有排夏那賊才有辦法講出這麼帥的話,果然由宣學長來說帥氣度翻了十倍啊。」

  「排夏?」竹子突然從床上翻起來,連睡上鋪的常伯汶都不小心把餅乾捏碎了。

  「是不是一個紅人刺客?爆擊率高得莫名其妙的那個!」

  面對竹子的逼問,謝昭陽怯怯地點頭:「……大概是吧。」

  「白癡,他是叫排奡!他在哪?老子要去把他剁成十八瓣!」

  「你冷靜一點、唉別丟枕頭啊你不是病人嗎!」謝昭陽躲過朝自己臉部飛來的枕頭,這才想起來,竹子曾經跟自己借裝備說要去砍人,應該就是那個刺客吧?他有點害怕地縮到丁建宣的床邊,撿起地上的枕頭當成盾牌道:「那賊也不是故意的嘛,你看他幫了我們這麼多對吧,日昇有一半等級都是他殺的,你就別氣了哈。」

  「哼!」竹子甩過臉,不甘心地踹了上鋪的板子一腳出氣。

  「唔……」常伯汶悶哼,又捏碎了一片餅乾。

  「喂喂那是我的床……」謝昭陽小心翼翼地道。

  「活該!」

  「沒關係。」丁建宣扯著謝昭陽的衣角:「去我那睡。」

  「這樣是要我跟老大換床睡嗎?」上鋪的傢伙又廢話了。

  「你們通通滾出去啦!」睡下鋪的終於發火了。雖然他平常不管有沒有發火都一樣兇爆。

  「你們要打也別踹我的床啊!」謝昭陽很沒氣勢地試圖捍衛自己的地盤。

  某個類似鬧鐘的東西被丟到上鋪、接著震耳欲聾的鈴聲響徹寢室,弄得下鋪的人不得不起身搶回自己丟上去的鬧鐘。

  好不容易等竹子氣消,謝昭陽也認命地去買了宵夜,幾個人又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從如何暗殺日昇飛劍來的話題聊到夜市那家熱炒新來的酒促妹三圍,只差沒把內褲的牌子拿出來討論。

  雖然他們四個人個性不同、出生背景也不同,但現在都躺在同一個房間裡看著一樣的天花板,想一想,這應該就是百年修來的福份。

  「呸,我是犯太歲了才跟你有福緣!」竹子邊啃著關東煮邊罵。

  但謝昭陽知道,即使過了十年二十年,他依然會記得那個時候竹子瘀青發腫的嘴角,帶著笑。

  

  那一夜,經歷了人生第一次的群架、得到了義氣相挺的朋友,疲憊與疼痛終像勳章,安撫身負榮耀的幾個人進入夢鄉。

  等三人都發出輕微的鼾聲後,謝昭陽跟隔壁借了毯子,拿給丁建宣蓋。

  他俯身看著已經熟睡的男人,男人的下巴還散布著剛冒出頭的鬍渣,以及細微的刮傷,狼狽得有些讓人心疼。

  「昭陽……」

  正準備偷偷摸摸觸碰丁建宣的唇瓣時,睡夢中的男人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噓。」謝昭陽連忙摀住學長的嘴,瞇著眼道:「好好睡覺。」

  「你呢?」

  「嘿嘿,跟你一起睡。」

  說完,他就掀開毛毯,硬是擠上半大不小的行軍床。

  「嗤──」

  「弄痛你了嗎!」

  「沒事。」

  一雙大掌環住想要起身的謝昭陽,謝昭陽只感覺到後頸有癢癢的觸感,或許那就是傳說中鬍渣的感覺。

  「今天,就這樣。」帶著濃濃倦意的聲音從謝昭陽耳後傳來。

  行軍床不大,擠了兩個成年男子更顯狹小,謝昭陽被環進丁建宣的背彎中不敢動彈。

  黑暗中的心跳如同鐘擺般響亮,靠著寬大的胸膛,身體裡有某種無法言諭的情緒直衝眼眶,差一點就要弄濕雙頰。

  「宣學長……」偷偷抹去一閃而逝的淚光,謝昭陽深吸了一口氣:「……謝謝你。」

  「……不需要。」

  「下次,不會讓你受傷了。」

  「沒關係。」

  丁建宣動了一下,環在謝昭陽身上的手臂抱得更實:「你沒事,就好。」

  「我知道。」謝昭陽閉上眼:「我知道,所以……」

  我很幸福。

  四個字如嘆息般沉入夜色之中。

  丁建宣沒有立刻回答。

  謝昭陽想要起身,卻發現抱住他不放的學長已再次陷入熟睡。

  他只好小心翼翼挪動著身子,讓自己的腳不至於摔到行軍床外,再輕輕地闔上眼。

  「晚安。」

  萬籟具寂。

  只有窗外微弱的燈光在搖擺,像是在代替謝昭陽祈求,替他出頭的三個好兄弟,能有一夜安眠。

  

  ◎

  

  休息整整一個週末後,在謝昭陽被強迫地貼心呵護下,好不容易復原大半的竹子,馬上跳起來跑去參加校際籃球賽。

  「學長你說,他幹麼這麼拼命?」抱著合購爆米花坐在球場旁階梯的謝昭陽,滿嘴食物地吐槽:「啊,居然給他投進三分球!」

  他隔壁坐著的是如願以償吃到臭豆腐的常伯汶。

  「贏了這場有圖書禮券。」

  「是嗎?我怎麼都不知道。」

  「……我想你連下下週是運動會都不記得了。」

  「咦?真的嗎!」卡滋卡滋地咬著爆米花,謝昭陽的含糊不清地繼續問:「那宣學長呢?他也缺禮券?」

  球場上與竹子敵對的是丁建宣帶領的四年級球隊。分數只差了三分,兩方人馬廝殺得厲害,拉人、拐子、卡位更是一點都不含糊,誰贏了誰就有資格取得替系上出賽的權利。

  「宣學長上啊!」謝昭陽看著看著突然跳了起來,高聲替抄了竹子的球反身上籃的丁建宣加油。

  球應聲落下,記分板上又多添了兩分。

  竹子惡狠狠地瞪著場邊的室友:「謝昭陽你這個忘恩負義的!」

  謝昭陽摸摸鼻子,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地衝著正在抹汗的丁建宣傻笑。

  「是見色忘友。」常伯汶在一旁搭話,又望向竹子:「要我替你加油嗎?」

  竹子悶哼一聲當場甩頭,報復似地跑去搶丁建宣的球。

  「他搶不到的。」常伯汶伸手討了爆米花,一臉興災樂禍。

  「宣學長這麼厲害?」

  「……建宣其實很死心眼,比賽裡有人跑在他前頭,他會不吭一聲地想辦法追上去。」

  「如果有人要求他這麼做的話。」常伯汶又補充道。

  謝昭陽瞥了眼常伯汶的側臉,肚子又莫名其妙地發酸了起來。

  「學長,你跟宣學長認識多久了?」

  「不久,就四年。」常伯汶微微頷首,清晰的臉部線條勾勒出他的俊朗:「就跟你認識竹子差不多久。」

  「我怎麼覺得我一點都不了解竹子。」

  「……應該的。」

  謝昭陽嘖了一聲,越想越不是味道,只好把注意力全放在球場上的激鬥上。

  此時四年級的球隊又落後一分,只見丁建宣一人拍著球,正試圖在兩名包夾的後衛中突圍,來接應的隊友還卡在後方,在左右無縫隙的狀態下,丁建宣只能硬生生地後退,一步、兩步、就在敵方以為他要調頭轉身時,他又突然止步,挺身跳投。

  一個漂亮的拋物線掠過頭頂,撞在籃框上發出清脆聲響,然後轉入籃心落地。

  超前分獲得。

  無數掌聲跟稀稀落落的尖叫包圍了球場。

  「很帥吧。」

  「當然!」謝昭陽已經忘記剛才的醋意,握著拳用力點頭。

  「那你要怎麼解決日昇的事?」

  「咦?啊!」謝昭陽呆了兩秒,才意識到常伯汶是在問自己遊戲裡的事:「這兩天我去拜託朋友了,已經查到仙子是用哪個帳號賣掉我的裝備。」

  「這麼厲害?」對於謝昭陽難得的效率,常伯汶感到不可思議。

  「我之前認識一個寫攻略的網友,在天野幻境裡則是個專門買低賣高的商人。我被騙的那套裝備是套裝,正常玩家不會整套出售的,仙子找了工作室的人想轉手,剛好被我那朋友知道。」

  「她不留下來自己用?」

  謝昭陽淺淺地笑了,那是談到遊戲時他就會不經意流露的自信:「她沒辦法。我也是有點人脈的,除非她重練一隻,否則她沒法在天野活下去。」

  「我怎麼沒看你這樣對付日昇?」

  「呃……」自信的笑又化成苦笑:「日昇應該也是被仙子騙了吧。」

  「原諒他了?」

  謝昭陽再次望向球場,天色漸暗,場邊的大型照明燈此時正好開啟,亮黃的燈光刺痛了他的雙眼。

  那一日的鬥毆又再次浮現。

  壓抑不住的無力與憤怒侵蝕了理智。

  「他打傷了你們。」呢喃的聲音帶著濃濃的自責。

  「如果說我們不介意?」

  謝昭陽逞強地搖搖頭:「不行。」

  常伯汶沒再多說什麼。

  抱著謝昭陽的爆米花又開始吃了起來。

  

  場內的賽事在不久之後也成功落幕了。

  在謝昭陽的加持下,毫無懸念地由四年級勝出。

  抹著臉上的汗,丁建宣帶著爽朗笑容打算走向向他招手的謝昭陽。

  有幾個一年級的學妹突然從樹後衝出,替丁建宣送了毛巾跟飲料,害羞的姿態十分可愛。

  竹子吹了聲口哨,輸球的壞心情似乎好上了幾分。

  「學長真是受歡迎啊,真是沒想到耶。」

  「……囉嗦。」謝昭陽鬱悶,有點後悔自己幹麼不帶飲料來看球。

  「你也想要同等待遇?」不怕死的常伯汶笑問。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被竹子狠狠踩了一腳,常伯汶沒喊疼。

  他繞過竹子,一派優雅地打發了圍著丁建宣不放的學妹。

  「走吧,吃飯。」

  招呼了其他剛比完賽的球員,一行人去吃了火鍋,熱鬧整晚後才拖著盡興的腳步回到各自的寢室。

  房間內佔位置的行軍床已經搬走了,從今天開始丁建宣跟常伯汶就要返回原本的生活。

  謝昭陽看著空蕩蕩的地板,發著呆,彷彿自己身體某個部分也跟著一起離開了。

  「幹麼,思春啦?」竹子從背後頂了謝昭陽一拳,然後又飛快地衝進浴室裡。

  謝昭陽沒理無聊的室友,拉了椅子打開電腦,卻是先登入論壇收信。

  『裝備還在賣家那,我們要求要晚點交易。』信裡只寫了這麼簡單的內容。

  他沒有考慮太久,俐落地登讓遊戲。

  好友名單裡劍與玫瑰公會會長的ID是亮著的。

  『日昇飛劍來』,他用滑鼠在這五個字上來回繞著,恨不得遊戲公司能研發某種毒藥,可以靠著信件謀殺某個人。

  但是謀殺了又能怎樣?日昇飛劍來前陣子被常伯汶殺了好幾級,他依舊能生龍活虎地烙人來真人PK。線上遊戲就是這樣,鬥來鬥去的總不會有個結果,UBER玩家也許能在某款遊戲佔盡優勢,但換了一款遊戲,大家一樣要重頭來過。這跟籃球比賽不一樣,競爭不會有勝負,遊戲有的只是過程,重要的也不是過程,而是跟誰一起創造出的回憶。

  你覺得這樣有趣嗎?不知道哪個循規蹈矩的同學曾經問過謝昭陽這個問題。

  謝昭陽一直到現在才明白該怎麼回答。

  世界看起來總是灰濛濛的,讓人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遊戲裡也總是紛紛擾擾的,但他找得到自己該做些什麼。

  練等、打寶,不管你是誰有什麼背景,只要肯努力,總會有回報。

  那些在國編本教材裡出現的勵志文選,也只有遊戲裡才能實踐。

  你就這麼想當老大?

  腦中神秘的聲音問他。他用僵硬的手移動著游標,並不否認。

  因為在現實裡無法成功、才逃避到遊戲的世界?

  對於務實的人無法解釋,遊戲裡就是另一場冒險,只要上線、登入,自己便能無止盡的延伸、膨大。即使這場冒險只要關了機就會消失。

  直到他遇見了丁建宣。

  在虛擬之中誕生的、本來就屬於虛擬的感情,奇蹟似地獲得了承認,他才終於明白了靠岸的意義。

  日昇飛劍來還在虛擬之中游蕩。

  在過去,不管是被騙還是被嘲笑,謝昭陽一直都選擇了隱忍,好維持自己跟網友的互動。

  是日昇飛劍來自己犯了戒,將電子海中的衝突硬生生地拉進三次元。

  所以他不再猶豫,按下了ENTER鍵,動手就要發送密語。

  密語視窗卻搶先步跳了出來,擋住了他的視線。

  【濕答答的小刀】:老大,你在嗎?

  過去同公會的德魯伊,先主動密了謝昭陽。

  【叫我老大】:怎?

  【濕答答的小刀】:出事了,日昇被盜了。

  謝昭陽花了點時間才消化掉『被盜』這兩字的含義。口裡五味雜陳,那感覺就像是好不容易想起應用問題該套用的公式,老師卻直接把答案公布出來一樣。

  【叫我老大】:被誰盜了?

  【濕答答的小刀】:老大你真專業。是仙子。那女人有日昇的帳號,登入後把公會倉洗劫了,最後還……

  敢動公會的主意,謝昭陽也沒料到非仙子這麼狠。

  【濕答答的小刀】:她還把公會給解散了!

  「你說什麼!」謝昭陽拍桌,還把滑鼠給甩到地板上。

  浴室裡的竹子探出頭,問候了他幾聲,謝昭陽裝作沒聽見,眼睛發直地瞪著螢幕上的對話。

  【濕答答的小刀】:日昇現在正在找人要宰了仙子,你知道她在哪裡?

  【叫我老大】:我怎麼會知道!那女人騙了我!

  【濕答答的小刀】:她騙了所有人,有人說她其實是真星語的女人。

  「……怎麼可能。」真星語是天野幻境第二大公會的會長,跟劍與玫瑰一直有許多磨擦。謝昭陽也跟他們打過幾次公會戰,但他單純的認為雙方的交集並沒有深到這種需要找間諜的程度。

  天野幻境不是靠副本維生的遊戲,沒有副本進度這說法。遊戲裡有地城、也有包王的情況,但大約十到二十人就可以解決掉BOSS,即使是野團也能靠人海戰術淹過去。

  會掉好裝備的BOSS,幾個大公會都已經橋好包點的時間,時間之外就讓給野團,這些日子以來也相安無事。

  如果說非仙子真的是間諜,那她的犧牲也太大了。

  非仙子跟了日昇飛劍來也三個月了,表現得一直都很落落大方,很有會長夫人的架勢,公會裡也有不少小弟弟太偷偷暗戀她。

  【叫我老大】:日昇不是跟仙子在交往?

  他突然想到日昇曾經跟仙子約過會,見面之後的網路夫妻還沒分手,十之八九是同意在一起了。

  【濕答答的小刀】:日昇他未成年耶,人家會看上他?

  【叫我老大】:但是……

  【濕答答的小刀】:日昇他在找我了,老大,上下SK吧,我拉你進房間。

  才剛決定要跟日昇飛劍來來場死鬥,現在狀況又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弄的謝昭陽有點無所適從。

  他又密了濕答答的小刀,對方沒回,也許真的是去聊SKYPE了。

  謝昭陽現在不想聽見日昇飛劍來的聲音,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同情他,而把好不容易累積起來的仇恨直接FORMET掉。

  竹子披著浴巾不知何時默默從外頭飄進,停在謝昭陽的椅子之後。

  謝昭陽只覺得後頸微涼,伸手摸了摸才發現自己頭上都是水珠。

  「你擦乾點好不好!」他生氣地大叫。

  「怎了?」

  竹子看起來很了解他,知道室友有事心煩。但似乎又很不夠了解他,問了個愚蠢的問題:「寂寞難耐睡不著?可不要半夜夜襲我唷。」

  「去死啦!」

  最後謝昭陽還是登入SKYPE,找的卻是他的宣學長。

  接上麥克風,他把日昇飛劍來發生的事告訴丁建宣,明知道對方對於遊戲的事不熟悉,最後還是忍不住補問一句:「現在該怎辦?」

  竹子也開了電腦,還嚷嚷著:「這事可以問我啊。」

  「公會解散會如何?」丁建宣平穩的聲音透過喇叭傳出來。

  「那公會已經五級了耶,裡頭我都不知道砸了多少貢獻值。公會沒了城堡也沒了,城堡裡的各種設施也都沒了。」

  「他這是報應。」竹子興災樂禍地道。

  「……嗯。」

  「是他一個人的報應。」丁建宣說,意思很明白,會長個人的恩怨不應該由整個公會來承擔。

  「我也是這麼覺得!公會沒了那小刀他們之前的努力不就全白費了?他說公會就快要升六級了!」

  「謝昭陽你該不會就因為這樣,就要原諒那小人吧!」

  「……我沒有。」

  「沒關係。」丁建宣的口頭禪又跑出來。

  「我有關係!」

  【濕答答的小刀】:老大,你呢?

  【日昇飛劍來】:告訴我那女人在哪!

  遊戲裡的密語提示音在尷尬的時間點連續響起,謝昭陽切回去一看,心頭舊恨一湧而上。

  他回密了日昇飛劍來。

  【叫我老大】:你在哪?

  對方報了一個位置,他就換了角色,開了自己的法師號,到了對方說的位置。

  日昇飛劍來被一群人圍住,都是前劍與玫瑰的幹部。

  他們似乎正在激辯什麼,對於無名小法師並沒有多注意。謝昭陽就利用這個機會,連放了幾個大招,沒想到四招內就取了日昇飛劍來的性命。

  「怎麼會……」謝昭陽嚇了一跳。

  他這法師等級沒滿裝備更是普通,日昇飛劍來雖然等級掉了可是畢竟曾經是一方惡霸,哪是他能說殺就殺的。

  「我看仙子也把他的裝都盜了吧。」竹子語重心長地說出了最有可能的理由。

  謝昭陽連忙回重生點下線,又登回自己的騎士角色。

  騎士才剛登入遊戲,密語就如浪濤般捲來。

  【日昇飛劍來】:操你王八蛋的殺老子幹麼!

  「他怎知道是我殺的?」謝昭陽問。

  「你用那ID,連GM都知道那是你分身。」竹子不得不吐槽。

  「殺人……有趣?」丁建宣不知為何插嘴問了這一句。

  「呃。」

  「不錯吧。」竹子隨口道。

  「宣學長你不用殺!牧師不用殺人的!」

  「喔。」

  「……學長真可憐。」竹子憐憫地看著SKYPE上的大頭照。其實丁建宣根本沒上傳什麼照片,他對電腦似乎很不在行,一點都不像一個理科的大學生。

  「哪裡可憐?我會保護他!」

  「噗。」

  竹子沒品地笑了一聲,遊戲裡閃個不停的訊息也讓謝昭陽覺得很煩。

  【日昇飛劍來】:老大你死了是吧!

  【叫我老大】:你才死了!你連公會都死了!

  【日昇飛劍來】:是你教唆的吧?

  【叫我老大】:我可以告訴你仙子分身的ID。

  【日昇飛劍來】:果然是你跟那女人在聯手騙我!

  「哇,他真是個白癡,到底是怎麼當上會長的啊。」竹子探過頭看了謝昭陽的螢幕。

  「這是個好機會。」喇叭另一端又冒出新的男中音。

  謝昭陽不需要確認,也知道另一個沒事找事幹的學長來了。

  「機會?」丁建宣問。

  「他的公會不是SEVER第一嗎?現在垮了就是我們取代他的時候。」

  「你要創公會?」對遊戲敏感的謝昭陽馬上抓到常伯汶話中的重點。

  「正解。」

  創公會……謝昭陽從來沒想過這樣的事。他雖然是個資深玩家,但他同時也很清楚自己不是管理公會的料子。當一個普通公會會長不難、但要當一個可以跟日昇飛劍來力拼、全伺服器第一的公會會長,卻不比考上醫學院容易。

  「我們行嗎?」謝昭陽不安地問。

  【日昇飛劍來】:你是不是也是真星語的人?

  日昇飛劍來這無聊人事又開始瘋狂洗謝昭陽的頻。

  【日昇飛劍來】:下月要改版。

  謝昭陽瞄了兩眼螢幕,搞不清楚日昇飛劍來到底想表達什麼。

  改版的消息謝昭陽知道。

  發售時間已經這麼久的天野幻境,人口也慢慢地流失,為了抓回玩家,聽說下一波就要進行極盛大的更新。

  【日昇飛劍來】:到時候可以買土地蓋房子,有便宜也有大的。公會有權利標下城裡的土地,以前的公會城堡會實體化。

  「什麼!」改版的小道消息滿天飛,但謝昭陽卻從來沒聽過這一條。

  【日昇飛劍來】:那女人把我們籌備好要買土地的錢捲走了,你怎麼賠!

  【日昇飛劍來】:買土地還要看公會等級,媽的現在全服就是真星語那王八的公會等級最高了!

  「發生什麼事?」竹子好奇地湊到謝昭陽的螢幕前。

  謝昭陽沒理他,埋頭開始打字。

  【叫我老大】:我跟那女人、跟真星語都沒有任何關係!信不信由你!你找我麻煩只是給那女人幫助!

  【叫我老大】:你有本事就去找真星語啊!你不是最擅長真人PK了!

  「這是真的是真星語幹的?」

  「……我不知道。」謝昭陽嘆口氣,對著麥克風又道:「常學長,你還要創公會嗎?」

  謝昭陽把改版的情報分享出來,常伯汶思考一下後道:「可信度高嗎?」

  「天知道。」但日昇飛劍來準備得這麼充分,估計是真的。

  「好吧,我們幹。」

  

  ◎

  

  在決定要創公會後,謝昭陽把弄到手的非仙子分身的ID,用條件賣給了日昇飛劍來。

  他的交換條件很簡單,他要求日昇飛劍來在中央城當著眾人面跟丁建宣道歉。

  其實一個分身ID也不能拿非仙子怎麼樣,但被怒火燒壞腦袋的日昇飛劍來,沒有多想就答應了這個請求。

  【翠竹夢】:沒讓你用世界頻廣播已經很對得起你了。

  【日昇飛劍來】:……你們給我記住!

  【縱橫】:放心,我會永遠記得你道歉的這一刻的。

  【宣學長】:夠了。

  好心的丁建宣阻止了眾人的調戲。

  日昇飛劍來站在中央市場的邊緣,全身被盜得乾乾淨淨的他,穿著的是商店出品的白板裝。

  他舉步維艱地走向丁建宣,似乎還在介意周圍有沒有多餘的好事者。

  【翠竹夢】:你快點。

  【日昇飛劍來】:說就說!

  感覺得到日昇飛劍來非常火大,但他仍然做出擁抱的動作。

  小牧師被遊俠緊緊摟住、再放開。

  【日昇飛劍來】:是我錯了,我不該動手打你的。

  【日昇飛劍來】:不過你真是個好人。

  「這是什麼意思?」謝昭陽指著螢幕中的遊俠,不安地問著竹子。

  「誰知道,搞不好他也看上丁建宣了。」

  【宣學長】:……你也是。

  「不是吧!」謝昭陽慘叫,連忙讓騎士跑到小牧師旁邊,硬生生地卡在丁建宣與日昇飛劍來之間。

  【縱橫】:好了,接下來我們要好好討論一下該如何幹掉真星語。

  【日昇飛劍來】:整死那小子!

  【翠竹夢】:關你什麼事?不過我們跟真星語也沒仇吧。

  【縱橫】:要做就做最大的。

  【翠竹夢】:靠,你有大過嗎?

  【縱橫】:我的大小你應該很清楚。

  謝昭陽突然覺得背脊發涼,忍不住用空鋁箔包丟向他的室友。

  「幹麼?」竹子不爽地用桌上吃剩的巧克力紙盒反擊回去。

  「現在才創公會也來不及了。」日昇飛劍來提過,要標土地蓋城堡的話,是需要公會聲望的。

  「……誰知道常伯汶想怎麼搞。」

  謝昭陽不安地瞪著遊戲畫面。日昇飛劍來像背後靈一樣死黏在小牧師身後,搞得謝昭陽異常煩躁。

  不過二天不見,思念就像啤酒一樣,在他的身體裡不斷冒泡。

  網路就是這麼不好。有了網路,人與人之間縮短了地理上的距離,卻硬生生地在心理上的距離加上一道毛玻璃。

  隔著網路線,一切都是朦朧的,就連感情都會慢慢變得模糊不清。

  他現在有多想當著面向丁建宣確認,他那不停發酵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

  雖然跟常伯汶說了要創公會,但比起第一次的戀愛,公會這種東西真的有比較重要嗎?

  【叫我老大】:怎樣都可以,我們要怎麼做?

  【日昇飛劍來】:搞到那王八的公會也解散!

  如果遊戲角色也有眼神的話,那日昇飛劍來肯定可以感受到眾人的鄙視。

  【翠竹夢】:你以為人家跟你一樣蠢?

  【日昇飛劍來】:你們有更好的辦法?我非要把那王八整到死。

  【翠竹夢】:你人肉不到他?

  白板裝的遊俠不講話。

  【叫我老大】:玩個遊戲而已,別老是人肉不人肉的。

  想到日昇飛劍來只是個未成年,謝昭陽難得可以擺出長輩的姿態。

  【日昇飛劍來】:吵死了!你們怎麼懂我的損失有多少!

  謝昭陽嘆了口氣。

  在網路世界裡泡了這麼久,他知道日昇飛劍來重視的東西有多重要。

  只是公會鬥來鬥去都是那樣,大者恆大的定律在網路世界裡也一樣適用,一旦失足滑倒了,就幾乎沒有再起來的機會。

  網路玩家可以努力地追求著『最強』、可以跟現實一樣殘忍地踐踏他人的屍體,也確實能夠得到相應的滿足,但在『最強』之後,應該還有別的快樂。

  【叫我老大】:你已經不是第一了。

  彷彿可以看見日昇飛劍來摔滑鼠的模樣,他的遊俠以不正常的路線往人群中衝撞。過了一會才又聽見他回嗆道。

  【日昇飛劍來】:老子就不信你就能第一!

  【縱橫】:我們沒有要當第一。

  謝昭陽有了螢幕中的法師在笑的錯覺。

  【縱橫】:我們只要搶就可以了。既然這遊戲可以PK,那真星語的公會走到哪,我們就……

  【日昇飛劍來】:我跟!

  【翠竹夢】:關你屁事。

  【宣學長】:不用第一。跑在第一前面就好。

  小牧師悠悠晃晃地插了一句話,以他緩慢的打字速度,幾乎要讓大家搞不清楚他回的是哪句。

  「這不就是比第一更厲害嗎!」竹子指著小牧師高聲問。

  謝昭陽點點頭,似乎是懂了。

  他們不必當第一,只要成為讓第一公會忌諱的存在就夠了。

  就像常伯汶提出的作法一樣,只要沒事就去挑釁第一公會、鬧鬧他們的地盤就可以了──話又說回來,這不就只是為了PK找藉口而已嗎?

  「你們到底有多喜歡PK啊……」

  「嗯……大概只輸給在美眉面前PK而已吧,咱們公會以後要多收幾個女人哈。」竹子摸著下巴,得意洋洋道:「公會名就叫竹子哥哥後援會好了。」

  「……你是個人妖。」

  「差點忘了。那把哥哥改成妹妹吧。」

  「已經決定好誰當會長了?」

  這麼重要的事,竹子倒是真的忘了。他霹靂啪喇地在螢幕前敲著鍵盤。

  【翠竹夢】:常伯汶!我絕對不會加入你當會長的公會的!

  【縱容】:……那老大當吧。

  【叫我老大】:我才不幹!我也不要加入竹子當會長的公會。

  「你對我有什麼意見啊?」

  謝昭陽假裝沒聽見竹子的抗議,埋頭打字。

  【叫我老大】:我投宣學長一票。

  【日昇飛劍來】:選會長?我加一。

  白板裝遊俠不知道發什麼癲,跑到小牧師身邊又是跳舞又是飛吻。

  「……竹子,我忍不住了。」謝昭陽突然拍桌站了起來。

  「不要對我發情。」

  「……我想夜遊。」

  「蛤?」

  「我要去只在大一聯誼時去過的海邊。」

  竹子把手貼到謝昭陽額頭上,自言自語道:「沒發燒啊。」

  接著他又飛快地在對話框裡輸入一大串文字。

  【翠竹夢】:老大他好像中風了居然說要去夜遊,沒有女朋友的人去海邊太心酸……我都忘了他有男朋友,還是很不習慣他這種貨色也有人要。

  「你才沒人要!」謝昭陽立刻抓起外套,拎了皮包就要出門。

  日昇飛劍來實在是太礙眼了,他覺得有必要讓丁建宣立刻接受隔離保護。

  「海邊不好吧。」竹子朝著他背影道大叫。

  「為啥?」

  「在沙攤上做會很痛吧?還有你有買套子嗎?」

  血氣頓時衝上腦部,一些本來沒想過的畫面全像約好似地攻佔謝昭陽的思緒。謝昭陽漲紅了臉,牙齒左右磨了兩三圈才擠出一句話:「白癡,第一次會在床上啦!」

  

  ◎

  

  憑著一股氣勢衝出房間,謝昭陽在校園裡繞了一圈後,有點恍惚地飄到大四宿舍的大廳。

  他告訴竹子他要去海邊,是因為他想起了一段不太好的回憶。

  那是他大一發生的事。

  謝昭陽那時還活得很陽光,至少開學二個月內的課都有乖乖上,在當時他認識了隔壁系修共同通識的女孩。

  兩人被分在同一組,都是新生的他們有許多共同的話題,如果就這樣順其自然發展下去,謝昭陽或許就能夠交到人生第一個女朋友。

  但好景不常,謝昭陽的系跟其他幾個系辦了聯誼,其中包括女孩的班級,地點就是在很俗氣的骯髒海邊。

  謝昭陽還記得那天的風很大、氣溫很低、海面看起來灰濛濛的很沒精神,為了製造多一點的歡樂氣氛,從來沒有野炊過的謝昭陽為了表現,硬是逞強想在狂風之下生火。

  最後,火還是沒有生起來。但在生火的過程中,女孩的心卻被她新認識的學長點燃。

  這段失戀其實就只是一件意外,就跟爆了一件藍裝的感覺差不多,在後來的日子裡,謝昭陽獲得了更多更好的裝備,這個痛早就被迅速地遺忘。

  但不知為何,看著日昇飛劍來厚臉皮地討好丁建宣,卻讓謝昭陽想起了那段關於海邊的晦暗過去。

  謝昭陽相信丁建宣跟那個女孩完全不一樣。

  丁建宣是橘武,不管在數值還是外觀,都遠勝於那個充其量只到藍裝水準的女孩。

  謝昭陽現在已經將丁建宣這件橘武,親手加到五了,離加到六的時間也不會太遠。

  只不過──謝昭陽低下頭,目光鬆散地瞪著自己的鞋尖──只不過裝備加超過六後就會爆,他還有多少的運氣可以再一次把橘裝加到十?

  

  【日昇飛劍來】:老大呢?

  遊戲上的閒聊還在繼續。

  世界不會因為一個人死亡而停止運轉、遊戲當然也不會因為一個人的登出而GAMEOVER。

  【翠竹夢】:你很在乎他嘛。你死心吧,他去會情郎了。

  竹子的法師怪異地笑著。

  【日昇飛劍來】:……白癡,誰在乎他!

  【宣學長】:我去找他。

  【日昇飛劍來】:找老大嗎?人都跑了我們還建啥公會!

  【縱橫】:這是『我們』的公會。

  【日昇飛劍來】:你們就那狗屁幾隻小貓,能搞什麼事業?

  突然一顆火求從遊俠頭上炸裂,當場削掉日昇飛劍來三分之一條血。

  常伯汶隨手把法杖收回包包裡,態度輕鬆得完全不像是會任意拿法術丟人的法師。

  【縱橫】:你還想再掉一級嗎?

  【日昇飛劍來】:……

  【日昇飛劍來】:牧師人呢?

  看著自己有點微險的血量,日昇飛劍來想找丁建宣補血,卻發現原先還站在他身旁的小牧師,不知何時下線了。

  【縱橫】:也去會情郎。

  【日昇飛劍來】:媽的他們兩個是搞基嗎!

  【翠竹夢】:就是搞基。

  【日昇飛劍來】:靠!變態!

  【日昇飛劍來】:……難怪老大老是被女人騎在頭上。

  又是一顆火球,但這次出手的卻是竹子。

  【翠竹夢】:唉我是雷法,火球打不痛。

  【翠竹夢】:不過我認同你。老大他是活該被壓。

  

  「哈嚏──」謝昭陽打了一個大噴嚏。

  他拉上夾克,再仔細地拉上拉練……腦中不知為何開始自行規劃起宣學長會用哪根手指捏住開鍊墜、再用什麼表情彆扭地脫去自己衣服的流程。

  這都是竹子害的,他把一切的錯都推在室友身上,用力地搖頭想把突然竄進腦中的那些旖旎全部趕走。

  其實他不該就這樣盲目地來找丁建宣的。雖然他很想念丁建宣寬厚的擁抱,但他不確定丁建宣是不是同樣地想見自己。

  用嚴苛一點的角度觀察,他們並沒有給過彼此承諾,所以他們甚至算不上在交往。

  患得患失很噁心,謝昭陽這麼告訴自己。

  更何況他一點都不想否認自己有多渴望擁抱丁建宣。光透過網路聽聽聲音、在遊戲裡逗逗數位人物,早就不能滿足年輕男孩的慾望。

  他想學網咖那些不要臉的情侶一樣,並肩坐在一起,一個玩坦上前衝鋒、一個玩補在身後撒嬌地摸摸摸。

  「昭陽。」

  想得正到火熱處,腦中那個叫喚謝昭陽名字的聲音,突然就在他身後具現化了。

  謝昭陽停下幾乎排徊大四宿舍的腳步,大喘一口氣後才穩住心跳。

  「宣學長。」他低下頭,用肯定的語氣點出來者的身份。

  「過來。」

  「…………」

  謝昭陽覺得有點尷尬。

  他就像謊稱自己沒讀書,卻在考前被人抓包挑燈夜讀的笨小孩,做的事雖然沒有不對,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會讓人有說不出的羞恥。

  謝昭陽彎著脖子不敢把臉抬起來,像鴕鳥一樣慢慢地轉過身。這時候他又想起了天野幻境裡一隻叫阿扎那的BOSS。阿扎那是隻很難搞的BOSS,每少10%血量就會突然消失又出現,再隨機叫換某個有仇恨值的玩家的名字,被叫到的玩家則會直接被秒殺。

  謝昭陽覺得現在的丁建宣就像阿扎那,只不過輕輕一聲呼喚,就搞得他有腦溢血的嫌疑。

  「昭陽?」丁BOSS第二次CALLNAME。

  「你怎麼出來了?」謝昭陽還是不敢抬頭,只好偷偷移動腳步,試圖讓自己在不知不覺間遠離丁建宣。

  「找你。」

  「……我要回去了。」

  謝昭陽縮著脖子,明明心裡頭就捨不得走,身體卻忍不住又往門口退了兩步。

  「你別動。」

  「那你別靠過來!」

  「……不想我嗎?」丁建宣帶著懊惱的語氣道。

  其實這句話應該是『不想要我來找你嗎』的縮寫,但被丁建宣簡化成一句讓人誤會的告白。

  謝昭陽生平第一次被人用這麼認真的態度逼問這樣的問題,不安也跟著一掃而空,卻找不出應該要用什麼樣的態度做出回應。

  「我……當然想……」

  想字都還沒說完,身上就多了點重量,一件明顯比自己體型大更多的外套加在自己背上,然後聽見丁建宣說句:「很冷。」

  接著右手就被握住了。

  丁建宣拉著他:「走吧,去海邊。」

  謝昭陽偷瞄著丁建宣的後頸,張大了嘴說不出半句話。

  「你不是想去?」

  「是沒錯……但……」

  丁建宣轉身,特意摸了謝昭陽的腦袋:「還是餓了?」

  「還好啦,我只是……」

  謝昭陽的掌心裡都是,滑溜溜的手甩開了丁建宣。

  「怎了?」

  謝昭陽看起來有點不甘心。

  宿舍前進出的人很多,在昏黃的燈光下他不敢保證不會被任何路人察覺到他的異狀。但他還是張開了手臂,艱難地開口道:「先抱抱一下。」

  「…………」

  謝昭陽完全不敢看丁建宣露出了什麼表情。

  他也不想要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

  丁建宣沉默的時間有點久、久到謝昭陽覺得自己腳下的土地都要鑽出一個洞了,才聽見一聲嘆息。

  強硬的力道拉住了謝昭陽的手腕。

  不理會他的掙扎,硬生生地拖著他返回大四宿舍。

  直到寢室房門也被暴力地一腳踹開,才聽見丁建宣粗聲衝著室內低吼:「海邊太遠了!」

  瞬時間紅潮爬滿了謝昭陽的全身。

  這沒頭沒尾的問後語,並沒有帶給丁建宣的室友多大的疑問,

  謝昭陽滿臉羞愧地看著常伯汶帶著怪異笑意地離開自己的房間,還非常貼心地將門上鎖。

  「好了。」

  「呃?」

  還沒反應過來,謝昭陽就被他心心念念幾個晚上的雙臂環住,接著迎上了溫熱的唇。

  

  ◎

  

  ──你的仇人縱橫下線了。

  【日昇飛劍來】:怎麼連那王八法師也下線了?

  遊戲上登出的角色越來越多,竹子面色鐵青地敲著滑鼠,似乎是在思考值不值得把多嘴的遊俠幹掉。

  【翠竹夢】:那傢伙確實是個王八,跟你差不多。

  【日昇飛劍來】:你們到底在搞什麼東西?不是要去打劫真星語?

  【翠竹夢】:那也不關你的事。小弟弟,你沒搞懂我們也是個仇家吧。

  【日昇飛劍來】:誰是小弟弟、你才是小弟弟!

  竹子長嘆口氣,惦記著常伯汶下線是跑到哪去了。

  【翠竹夢】:我想我們之間有代溝。

  對話才到一半,遊俠的身子卻突然發光,竹子知道那是在搓回城杖時才會有的魔法效果。正以為日昇飛劍來是怕了自己才想逃跑的,就見到他氣急敗壞地打字道。

  【日昇飛劍來】:那女人上了!

  「不會吧……」竹子輕嘆。

  那女人是誰大家都很清楚。

  日昇飛劍來急急忙忙地飛走,應該是得到類似非仙子坐標的情報。

  全部的人都跑了,只剩竹子孤伶伶地待在線上。

  他點開交友介面,發現仇人名單居然比好友名單還要長,沒來由地感覺到一股寂寞。

  自己遊戲也玩了不久,怎麼就沒遇到一個好伴呢?再想到謝昭陽不知道跟丁建宣跑到哪去約會了,還白白錯失了掛掉日昇飛劍來一級的機會,更是滿肚子的不甘願。

  「大半夜還去海邊……感冒算了。」竹子火大地關掉遊戲,不安好心地詛咒著室友。

  

  「……咳、咳!」

  衣服被掀開時,謝昭陽咳了兩聲。

  「冷?」

  謝昭陽搖搖頭,往比自己體溫更高的丁建宣懷裡蹭。

  也不是第一次接吻,但來自丁建宣的熱情卻遠勝於過去。

  丁建宣沒給謝昭陽太多休息的機會,直接把人抬到了床上,俯身又咬住了他的肩膀。

  「哈啊!」謝昭陽倒抽一口氣,突然意識到一件很嚴重的事:「這是你的床嗎?」

  「……對。」

  「那就好,我才不想要在有常學長的味道的床上做。」

  丁建宣的動作瞬間僵硬,似乎也感受到一股惡寒。

  「不繼續?」

  落下蜻蜓點水般的吻,丁建宣用姆指指腹磨擦著謝昭陽的下巴:「搬來跟我住。」

  「竹子會不爽。」謝昭陽搖頭道。

  丁建宣的眼珠左右飄了一圈,不吭聲,像是在生悶氣。

  謝昭陽笑了出來:「宣學長……來做。」

  他想像著自己跟男人上床的樣子──其實這根本不需要想像,現在的謝昭陽,就已經處於實踐妄想的那瞬間。

  他深深呼吸、或者該說是盡可能地用深呼吸讓自己不要發出奇怪的傻笑。

  身上跨坐著男人,男人只穿著汗杉,剛毅的五官正些許地扭曲著。

  「宣學長。」謝昭陽抿了抿唇。

  然後他伸手環住學長的脖子,用行動消弭丁建宣的不滿。

  他們粗魯地脫掉彼此的衣服,圓領衫像抹布一樣皺巴巴地被丟到床底,丁建宣的頭還多次撞到雙層鐵床的床架。

  宿舍絕對不是一個適合做愛的好地方。謝昭陽費了點力量才在狹窄的單人床上弄掉自己的內褲。

  下腹捲曲的毛髮與丁建宣的指尖糾纏在一起,謝昭陽用奇怪的姿勢回握住丁建宣的分身。

  「……已經硬了。」觸感比自己的更真實。

  「唔……」丁建宣輕輕地喘著氣,在謝昭陽的腰部上扭動著身軀,試圖調整最舒服的位置。

  謝昭陽拱起背,又給了學長一個輕吻。

  「……昭陽。」丁建宣瞇起眼,騰出一隻手扣住謝昭陽的後腦杓,將他拉向自己,好讓他的舌尖能吸吮自己的唾液。

  伴隨著兩人手上的動作,床架發出難聽的聲響。

  「啊、啊……」濃厚得帶有強烈欲望的吻一結束,謝昭陽便忍不住握住丁建宣的手,探入自己的跨下:「摸摸我、快!」

  「嗯……」在床上,丁建宣的話變得比平常還要多,他邊舔著謝昭陽的頸子邊道:「好燙。」

  「啊──那裡!」感受到分身尖端被指甲用力一刮,電流般的疼痛讓謝昭陽驚叫,腦中瞬間被嗎啡灌滿,差一點就要噴灑出乳白色的體液。

  呼吸都還沒回穩,丁建宣又再次地捏住他的兩粒軟囊,指尖在軟囊中間特別細嫩敏感的肌膚上來回游盪,還把自己的分身與他分身的頭部靠在一起磨擦。

  謝昭陽情不自禁地呻吟著,他不知道本來還很生澀的丁建宣是從哪裡學到這些技巧,事實上他也沒有力氣去思考這些不重要的過去。

  好想做愛,兩個人的腦中都只剩下這個念頭。

  想要撫摸彼此的身體、想要讓脹得受不了的分身能夠宣洩、想要接吻、想要再一次呼喚他的名字──

  「宣……學長……」

  謝昭陽用大腿夾緊丁建宣的腰,再吻上他都是汗的額頭。

  「……可以?」

  「什麼?」

  丁建宣用下巴磨蹭著謝昭陽的鼻尖,嘶啞地道:「……抱你。」

  「……不要問我。」

  「嗯。」

  丁建宣真的不再多問,抬起謝昭陽的臀部,開始探入他的後庭。

  男人用來做愛的位置,除了前面就是後面那個地方。雖然腦中知道這個道理,但肛門被人不正常的觸碰時,仍然忍不住泛起了雞皮疙瘩。

  「輕、輕點……」雖然不疼,謝昭陽仍然忍不住這麼道。

  「你不想的話……」

  「沒關係。」謝昭陽咬牙,想了想後又道:「我……褲子口袋裡……有套子。」

  保險套是他剛剛買的,竹子的『勸告』像魔咒一樣讓他不自覺地買下了本來以為用不到的道具。學校裡便利商店的店員還是他認識的同學,害他結帳時差點想順手暗殺那名同學。

  丁建宣彎腰探下床底,撈了老半天才找到剛剛脫下來的褲子。除此之外手裡還多了一灌潤滑劑。

  「你怎麼會有這個?」謝昭陽嚇了一跳,這麼專業的東西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買的。」丁建宣的聲音細得像螞蟻,刻意撇開視線的臉則紅得像蘋果。

  「……宣學長,你真可愛。」

  大概是被謝昭陽的告白噁心到,丁建宣粗暴地賭住了謝昭陽的嘴,還一股作氣地扳開了他的屁股。

  「唔、唔嗯!」雙唇被含著的謝昭陽只能發出悶哼。他感受到後庭被奇怪的液體一陣搗弄,麻癢的感覺讓他的分身硬了又軟。

  丁建宣頂在他大腿附近的分身則是一直保持著一觸即發的狀態,好像隨時都等著要貫穿他的身體。

  謝昭陽覺得有點害怕,但用力吻著他的丁建宣是這麼地專心,微皺得眉頭逗趣得讓他忘記了抗拒。

  終於,第一根手指成功進入了他的身體。

  謝昭陽挺背後仰,忍不住叫了出來。

  「……痛?」

  「當然痛!」他被自己的哭腔嚇到。

  「……嗯。」丁建宣沒再多說些甜言蜜語安慰被嚇到的情人,反而是聽話地地準備拔出手指。

  「等等!」謝昭陽阻止丁建宣,嘖了一聲咬牙道:「繼續做!」

  「昭陽……?」

  謝昭陽把臉埋在學長胸膛上:「不要叫我了啦,快做!」

  「看著我。」丁建宣抬起了謝昭陽的下巴,讓他注視著自己的雙眼。兩人的目光都是露骨的情欲,但丁建宣的眼裡卻多了另一份純粹。

  「我喜歡你。」丁建宣張口。

  「……太卑鄙了!」

  在這時候說這種話,根本是不讓人認輸。

  謝昭陽想起得到亞爾斯之劍加到十的那一天。

  那天,他獲得了全伺服器最強大的武器,胸口跳動的火燄就跟現在一樣焚燒了他所有的理智,他覺得自己是全遊戲最強大的玩家。

  然後他遇見了第一次玩遊戲的新手牧師。

  謝昭陽用力咬住丁建宣的肩膀,強忍住後庭不正常擴張所帶來的痛苦。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新手牧師已經取代了他原先遊戲的目的,現在丁建宣簡單的一句話,甚至能帶給他超越頂級神裝的滿足。

  自己喜歡的學長喜歡著自己──原來他不只是全遊戲最強大的玩家,還是全天下最幸運的玩家。

  他的指甲嵌在丁建宣的背上,帶著情意的呻吟越來越頻繁,床架發出的聲音也越來越誇張,彷彿隨時都會倒塌。

  但他們都不以為意。

  「宣、宣學長……啊……」

  因為他們正在互相擁抱。

  痛處伴隨著快感,還挾帶著些許的興奮。

  「加……加十了!」上天同時給了他另一個奇蹟,讓他在虛擬的數位海中,撈到願意真心對自己的人。

  謝昭陽在丁建宣身上忘情地搖動著身子,刺激讓他幾乎要失去意識。

  忘記真實、忘記虛幻的界線,只記得跟自己做愛的男人、也同樣喜歡著自己。

  

  ◎

  

  「……你還知道好回來?」

  竹子雙手抱胸瞪著遲了兩天才歸來的室友。

  「竹子大哥別生氣哈!」謝昭陽討好地將飲料遞給竹子。

  「你外宿干我什麼事!為什麼要讓他住在我這!」竹子指著斜上方,那裡坐了一個男人,笑吟吟的,看起來似乎很愉快。

  「我睡在宣學長那邊嘛,然後宣學長又睡了常學長的床,所以……」謝昭陽有些心虛。

  跟男人上床的後果就是整整發燒了兩天。

  丁建宣為了照顧他,特地讓他留在自己的宿舍,還把礙事的常伯汶趕走。

  「你怎麼這麼沒用?」

  「這又不能怪我,我也是第一次咩!」這『第一次』說出口,謝昭陽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

  竹子瞥了眼端正地坐在電腦前的丁建宣,心嘆這兩個都是生手的笨蛋,沒本事還想做完全套,會發燒肯定不是因為自己的詛咒……

  「喂,我們老大可是處男,你要負責哈!」竹子不滿地對丁建宣道。

  丁建宣想也不想地用力點頭:「嗯。」

  「啊啊啊啊啊你說什麼鬼啦!」

  「沒辦法,誰叫我是你兄弟……喔不對,是兄妹。」特地強調了妹那個字,然後還賞了賴在上鋪不走的常伯汶一個白眼:「你現在可以滾了吧?」

  「我有事要跟老大討論。」常伯汶溫和道。

  謝昭陽連忙擋在竹子身前,抬頭問:「什麼事?」

  「日昇似乎找到非仙子了。」

  「喔──那女人。」竹子嫌惡地點頭。

  「本人?」

  「沒錯。」常伯汶簡單地交待了這些日子來發生的事。

  日昇飛劍來等非仙子上線後,先是逼問她把公會財產弄到哪裡去。

  裝備都還放在非仙子主號身上,她上線是因為她已經找到買主,準備要把能轉手的東西都轉出去。

  只是她沒料到買主是謝昭陽的朋友,答應她收貨只是為了要釣她現身。

  逮到飛仙子後,日昇飛劍來少不了一陣威脅利誘,好不容易才從非仙子嘴裡撬出一點東西。

  跟日昇飛劍來猜測的不一樣,非仙子不是真星語的人。有人看到她接近真星語,是因為她打算用同樣的手法搞垮第二大公會。

  「這女人真是無聊。」竹子邊說邊罵。

  非仙子真的是個漂亮得像明星般的美女,跟她見過面的網友很少有人不心動的,這之中也包括日昇飛劍來這個小屁孩。

  如果說是被真星語使計欺騙那也就罷了,至少他還有個可以報仇的對象,也可以用同樣的藉口來安撫不安的公會成員。但公會居然只是因為自己一時精蟲衝腦就輕易解散,日昇飛劍來再幼稚都沒辦法原諒自己。

  「他怎麼人肉到非仙子的?」謝昭陽問。

  「真星語告訴他的。」

  為了騙到第二大公會的資產,非仙子又換了另一個號接近了真星語,最近還發展到要網聚的階段。

  日昇飛劍來拉下臉求真星語幫忙約了非仙子,然後帶人代替真星語去跟非仙子見面。

  「他沒有把人家怎麼樣吧?」雖然說非仙子的行為很惡劣,不過人家畢竟是個女孩子,要是被日昇飛劍來動了什麼手腳,叫非仙子以後怎麼做人?

  「誰知道,你不會自己問他?」竹子掏出手機拋給謝昭陽。

  「幹麼?」

  「打電話問他啊!」

  「你怎麼有日昇的電話!」

  「他給我的啊。」

  謝昭陽倒抽一口氣,面有難色地瞄著室友:「……他知道你是人妖吧?」

  「謝、昭、陽!你找死!」

  「別別別打我的腰!」謝昭陽連忙跳下床,躲到丁建宣身後,還不忘揉著自己的屁股。

  丁建宣把他攬到自己膝蓋上,有些心疼:「還不舒服?」

  「你們……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噁心?」竹子只覺得頭皮發麻、全身盜汗,就跟第一次看七夜怪談的症狀一模一樣。

  「那我搬去跟宣學長住!」謝昭陽立刻提議讓自己滾出去的方案。

  「不可以。」竹子想也不想地就拒絕了。

  「在這之前,先讓建宣創個公會。」常伯汶滿面春風地再一次把話題拉回遊戲上。

  「蛤?還要創公會嗎?」事到如今也不用特意去找日昇飛劍來或真星語麻煩了,創個公會也不知道要幹麼,而且謝昭陽覺得小牧師是自己一個人的,他才不想要跟不認識的會員一起分享丁建宣。

  「明天就改版了。」常伯汶指了指月曆:「有公會比較方便PK。」

  「你一個人也可以PK吧!」竹子吐槽道。

  常伯汶笑咪咪地搖頭:「這樣就不能宣公會戰啦,殺一個公會還是比殺一個人刺激。」

  「…………」

  在場的三個人,沒有一個人可以說服常伯汶。

  謝昭陽是個騎士,對PK興趣不大。但既然常伯汶都這麼堅持,而且想到不久後就要到來的期末考,連竹子都跟筆記本妥協了。

  

  改版的日子很快地就來了。毫不意外的一天的維修拖成了兩天、兩天的維修延遲到第三天。

  這三天,對竹子而言大概是人生中最盲目的七十二小時。

  「我認輸了。」竹子把一對耳塞加上眼罩丟到正對著螢幕傻笑的謝昭陽臉上,極度痛苦道:「你去丁建宣那吧,我求你了,再看你跟你學長視訊下去我的耳朵會爛掉。」

  SKYPE還不夠,這對白癡情侶居然已經進化到會使用視訊了!

  「那常學長會搬過來住唷。」

  「……我認了。」

  謝昭陽搔了搔耳朵,突然板起正經的臉道:「竹子,我很久以前就想問你,你幹麼這麼討厭常學長?」

  「……他長得可惡。」

  「蛤?」

  「小孩子不要多事。」竹子嘆口氣,伸手揉了揉謝昭陽的頭。

  「竹子!」喇叭裡突然傳來一聲低喝。

  視訊中的丁建宣趴在攝影機前,十分嚴肅。

  「哇靠,這樣都不行?」竹子立即抱住謝昭陽,對著螢幕大吼。

  「……你們可以不要這麼幼稚嗎?」謝昭陽嘆氣。

  「吵死了,你是我的我不准你去學長那了!」

  「昭陽?」丁建宣略微緊張地喚著自己情人的名字。

  謝昭陽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竹子熱情到有點恐怖地摟著自己、而丁建宣則神色不安地貼在視窗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離遊戲公司最新公告的開機時間還有兩個小時。

  竹子開始用邪惡的語言挑釁口拙的丁建宣。

  被放置不管的謝昭陽心血來潮掏了竹子的手機,播了電話給日昇飛劍來。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我讓那女人把裝備還你。」日昇飛劍來在手機那頭說。

  「不用了。」謝昭陽拒絕了對方的好意。

  「……上次揍你們……對不起……幫我跟你男朋友說一聲。不過沒想到你真的跟男人搞上了,屁股不會爛掉嗎?」

  「…………」

  到最後謝昭陽還是不知道非仙子遭到了什麼樣的待遇,他也不敢開口過問。

  他想起自己身上僅剩的裝備,便對日昇飛劍來道:「加十亞劍給你,仙子的事就算了吧。」

  「謝昭陽你是白癡嗎!」捕捉到謝昭陽與日昇飛劍來對話的竹子破口大罵。

  謝昭陽對著竹子笑了笑,然後把電話切掉。

  「反正我不需要了。」他轉頭瞄了眼視窗內的丁建宣。

  鏡頭下的學長,也靦腆地點了點頭。

  一個遊戲,幾個朋友,豐富了他的生命。

  就算沒有神裝,也當不了第一,謝昭陽也覺得夠了。

  離遊戲開機時間還有一小個半小時。

  竹子還在繼續欺負丁建宣、常伯汶中途蹦出來擠到攝影機前,謝昭陽出神地看著這一切,生平第一次,有了維修可以不用這麼早結束的念頭。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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