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2015.02.02-2015.03.25

現代懸疑喜劇。

01

 

洪一二隨手把擦過頭髮的浴巾丟到門邊,把腿盤在電腦椅上後習慣性地點開最愛,網頁刷了刷終於刷開某大型小說網站。

洪一二選了最新章節,滑鼠按兩下點擊。這篇文章他早就已經自動訂閱,但每次等待讀取仍然需要不短的時間。

都已經4G時代了還這麼慢……洪一二在心底抱怨,耳裡聽著窗外淅瀝的雨聲打著節拍,終於等待網頁開啟。

 

洪一二追的是一部修真小說的連載,書名挺雅致的,就叫《金萱筆記》。

修真小說是目前網文的一大題材,寫的人多如河裡的魚,而最終在河裡翻起白肚了結壽命的還佔了其中十分之九。

但洪一二追的這篇網文卻是剩下活得如魚得水的那一成,而且是那一成中的一成,也就是傳說中的頂尖月榜神書。

 

修真可是個超級熱題材,什麼洪荒流、獵殺流、廢材流等等等多不勝數,《金萱筆記》的設定倒是沒有跳脫主流太遙遠。

但《金萱筆記》卻跟其他的修真小說不同,最大的差異,就是代入感。

小說嘛,尤其是網路小說,主旨就是要讓人YY,主角大多設定得天賦異秉天降鴻運,身懷絕世功力座擁三宮六院,讓讀者看的越爽越受歡迎。《金萱筆記》的主角金萱也不例外,孤苦出身卻一路縷遇奇境,年紀輕輕就大道有成,還有走兩三步就會跳出來表示對他有好感的女修。除了如開金手指的機緣外,金萱在對待修道一事上,卻有著別於其他修真小說的見解。

一般的修真小說,像是一部看過佛經的人,於是將佛經裡的字義照本宣科地讀了一遍。《金萱筆記》的作者卻像是深讀過佛經並認真思考過裡頭邏輯辯證,最後將這些心得感悟體驗在日常生活中,像寫日記一般寫成了筆記,最後再被潤飾成小說。

也就是這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曾經的生活,《金萱筆記》的作者小星星才會從一個超級小透明一躍登上神壇。

 

也不只洪一二一個人懷疑過《金萱筆記》的作者修道過,但修真這事對現代社會來說還是太撲朔迷離,遠比中國功夫更不可思議,更多人還是把小星星看做一個對道法研究深刻又十分有才華有前景的作者。

今天小星星又像往日一樣更了5000字,而故事進度剛好寫到金萱突破了出竅期準備尋求空間規則好另闢新境時被死仇暗華尊者發現。

暗華尊者是個心狠手辣的典型惡役,他的修道路線是透過吸取與操控他人靈魂力量來達到自身神識的粹鍊,每次出場總是伴隨著殺戮。

暗華尊者在《金萱筆記》裡的戲份不多,但洪一二卻挺喜歡他的,像這樣惡得如此坦然又不缺智商的惡役這年頭也不多見,而且透過金萱的視角,可以讓感受到金萱也不太討厭暗華尊者。

正因如此,《金萱筆記》雖然是種馬文卻頗受女性歡迎,網路上居然還搜得到暗華尊者跟金萱的同人。

 

洪一二第一次看到這些同人時,對女人的想像力感到極度震驚,畢竟金萱跟暗華尊者都是很有自身原則且極力求道的修者,金萱天天都有美女對他投懷送抱,他都不太理會了,又怎麼會對每次見面就想奪取金萱靈魂的暗華尊者有好感呢?

像今天小星星發表的《金萱筆記》第五百四十章,金萱又一次受到暗華尊者的挑戰,剛突破的境界尚不穩定無法像往日一樣能輕易應付暗華尊者。

這一不小心,金萱就掉進了一未知秘境,生死不明。

很快的,5000字就這麼沒了,洪一二關了電腦再關上燈,伸個懶腰決定先躺在床上補眠。

但翻來覆去個十幾分鐘,他仍然沒有找到睡意。

他的床對著陽台,落地的玻璃窗外雨還下個不停,都已經下了三天了,那滴滴答答的聲響對於失眠的人來說跟早上八點的鬧鐘差不多煩心。

洪一二心裡覺得煩悶,忍不住又想起工作上的難題。

 

──我看到老闆他、他拿起那鐵盆、浮、浮起來了。

這是鐘點工的證言。

──頭、頭就爆!爆了!

鐘點工發紅得雙眼、顫抖的雙唇給洪一二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這不像是說謊者會有的反應,但這份證詞也太不可思議了……

 

洪一二嘆了口氣,他的身份正是刑警,但工作這麼久以來卻是第一次碰到完全不知如何下手的案子。

今天傍晚一商人在家中爆頭而亡,目擊證人是受僱來打掃的鐘點工。

現場無兇器,只剩下一無頭屍體,而唯一缺失商人新添購的收藏:一約籃球大小的四足青銅鬲。

眾人一開始都懷疑鬲就是砸壞商人腦袋的兇器,驗屍報告卻指出商人的大腦是受到內部的壓力而暴裂的。這份報告十分詭異,搜查組也為此辯論了大半晚都沒有結論,至今還有兄弟在外尋找青銅器的下落。

洪一二是案子的負責人,雖然案子目前毫無進展,但該休息的時候還是得把握時間休息好應付接下來的搜查工作,洪一二習慣性地拿起手機,準備再刷刷《金萱筆記》,看能不能找到周公盡早養足精神。

手機的屏幕在黑暗緩緩亮起,洪一二眨眼想習慣LED的炫光,一道足以畫破曈孔的白光透過隔離陽台的落地窗瞬間照亮了整個房間,又稍縱即逝。

洪一二愣住了。

接著是驚人的雷聲響起,連九響,一聲比一聲更雄偉。

 

是單純的打雷?

可是洪一二卻發現自己無法動彈。

他大口地深呼吸,再一次,直到手指開始恢復知覺,他才將手機的手電筒功能開啟,照向被大雨沖刷的陽台。

 

窗外風雨交加,卻有一白影在黑夜中獨自發亮。

「誰!」這裡可是十五樓!洪一二下意識地想摸槍,自然什麼都摸不到。

陽台外白影飄動,即使不信鬼神,洪一二的心臟也忍不住緊縮成一團。

「誰!」洪一二拿起擺在床角的一張矮凳,墊起腳尖往陽台靠進。

白影似乎察覺到他的動作,咻地轉了一圈,在幽暗的風雨中露出一張慘白的臉。

那張臉透著淡金色的光,襯得五官一片模糊,嚇得洪一二直接把擺在床邊的凳子往落地窗上砸。

玻璃破碎的聲音刺激著洪一二的神經,但更讓他驚嚇的是,那張矮凳卻這樣硬生生地浮在半空中,就停在白影的身前。

「無理。」白影的聲音直接在洪一二的腦子裡炸響。

「啊──!」勇敢如洪一二也忍不住叫出聲,可還沒等他吼完,他的喉嚨就被神秘的力量掐住,再也無法呼吸。

「閉嘴。」同樣兩個字又一次衝入他的腦子,攪得他幾乎要窒息。

洪一二兩眼一翻,幾乎就要昏厥過去,掐住脖頸的力道卻突然鬆開,大量的空氣湧入讓他不能克制地大力咳嗽。

等他好不容易緩過氣時就見到白影已跨過破碎的玻璃,飄進了室內。

「此地為何處?」白影開口,聲音比窗外的風還要冰冷,刮得洪一二的腦子疼。

洪一二謹慎地離開床邊:「你是誰?」

白影不說話,直接向洪一二逼近。

洪一二被逼得一路後退,退到牆邊時正好摸到房間的開關。

他一口氣打開全部的電源,螢光燈剎時照亮了整個房間,突如其來的亮度讓他不得不閉上眼,但白影卻似乎完全不受影響,而是傲然地仰起臉,直接瞪著發亮的燈管。

「好特殊的道法。」白影輕聲地開口,他的聲音終於不再是直接鑽入洪一二的大腦,而是真真切切地從嘴裡吐出透過空氣傳入洪一二的耳膜。

洪一二眨眼,光線讓他終於看清白影的模樣。

 

那是個留著一頭即腰黑髮、身穿繡著金色雲紋的白色長袍的男人。

男人有張瓜子臉,看起來不到三十,眉毛細細彎彎,眼睛又亮又黑,鼻子高挺而唇則是白裡透著紅,長得十分精緻神色卻又淡然。

男人沒什麼表情,從風雨中走來的他渾身卻十分乾爽,唯一左肩上有塊明顯的焦痕。

「你有腳……」洪一二看著男人白袍下的雙腳,穩定地踏在他房裡的地板:「不是鬼……」

「鬼?」男人微皺雙眉:「爾為控鬼師?」

「你到底是誰?」

「吾乃金萱。」

洪一二愣了下,以為自己聽錯了:「金萱?」

男人隨手揮了下袖子,一跟玉笛就出現在男人的右手。玉笛雕著金針花,尾端繫著金絲攏成的流蘇,十分雅緻,也讓洪一二感到萬分眼熟。

「這是……忘憂橫?」

玉笛又再次憑空消失:「爾既知此笛,若非為暗華的手下?」

「暗華尊者……這不可能!」洪一二揉著眼睛,不能相信地瞪著眼前的男人。

金萱居士、暗華尊者,這不是《金萱筆記》的主角與他的死對頭嗎?而白影手中那跟名為妄憂橫的玉笛,就是金萱慣用的法器。

可是這些都是小說裡的角色,怎麼可能會是眼前活生生的大男人?

「想來也是,爾身無半分修為,卻能操縱燈火,想必是符術所為,暗華不擅符籙之術,不知爾為何人座下?」

自稱金萱的男人聲音悅耳清冽、正自腔圓字字到位,但對於他口吐的內容,洪一二卻沒能聽得明白。

「你再說一遍?」

金萱非常有耐性地覆訴了一次,洪一二終於找到了關鍵處:「我懂了,你說白話文吧。」

「白話文?」

洪一二小心奕奕地想要觸碰金萱,卻被金萱輕易地閃過,但仍讓洪一二摸到了袖子一角。

如絲般的觸感,並非虛假之物。

洪一二瞪大眼,他比金萱高了半個頭,能夠俯視眼前這不視活人卻真實存在的男人。

「你真的是金萱居士?」

「自然。」

洪一二搜索著腦中對於金萱的印象:「是那個五歲就被父母丟了、穿越到了修真界、又被上清門收養當做藥童、顧藥園時偷吃洗髓果開始煉氣、築基期在太虛祕境裡因為一隻雪靈幻狐跟暗華尊者打了一架成為好基友、之後把小狐狸送給上清門掌門的女兒收了第一個後宮、六十不到就成就金丹的金萱?」

金萱沒想到對方會這麼清楚自己的生平,雖然其至中有幾個關鍵字如基友、後宮之類他不太明白,卻也八九不離十。

他面色不顯地細細打量這屋子的主人,一個偉岸俊朗的男子,穿著質料不明的曝露衣物,毫不避諱地露出精實的臂肌,此時正大剌剌地露出好奇的目光。

金萱深吸口氣,決定冒險試上一試。

他右手一翻掌心朝上,一朵萱草即綻於指尖,見到那朵萱草,洪一二眼光一亮,情不自禁地伸手觸碰。

但還沒待洪一二碰到花瓣,金萱就捏了下指尖,萱草便化成金色光點,如雪片般飛散,然後又凝聚成一條龍飛向洪一二的眉心。

洪一二摀著額頭,失了片刻神智,清醒後只覺得腦子熱熱的,看向金萱的目光也變得益發熾熱。

 

02

 

金萱金萱握著玻璃製的茶杯,坐在電腦椅上有些恍神。

茶是洪一二特地泡給他的,裡頭放了洪一二珍藏的金萱茶包。

他看著透明的如水晶一般的容器、杯中有塊布包在飄蕩,他以為那是什麼符紙,用神識探了探卻毫無反應,就像是真正普通的一杯茶水。再觀察身處的這個屋子,各種擺設都是身平未見,連被洪一二稱之為落地窗的大型透明水晶都是他聞所未聞。

洪一二說這個地方是地球上的東市,而金萱則是從一本叫《金萱筆記》的修真小說裡的主角。

什麼小說、主角的,金萱不太明白,他很清楚自己是活生生的人類,不是洪一二口中的虛擬人物。但地球這地方卻真的如洪一二所言,靈氣非常稀薄幾乎感應不到,根本沒辦法供幾修真之人最基礎的修練。

金萱的心沉了又沉,如此低微的靈氣讓他深感不安,他不得細細回想自己來到此的前因後果。

當時他正身歷九重天雷,為了渡過大乘期的天劫他已準備多時,卻不料在最後關頭之際,宿敵暗華尊者突然襲來,破了他在上古秘境得來的太古神器破空璧,再也防不住天劫轟頂,眼看就要魂飛魄散,金萱強行用破空璧撕裂了空間,這才流落至此。

強行撕裂空間乃非常手段,絕大多數人都會在找到空間縫隙的過程碾壓、就算僥倖逃過,落到無光無風的幽冥之地也是死路一條,唯有千萬分之一機率能讓人安然逃到另一地。

即使撞了大運安然逃脫,破開空間也讓金萱元氣大傷,靈力剩下渡劫前的一成,遇到任何一變故都很可能要了他的命。

可眼前這地方、與這地方的主人,卻讓近千歲的他看也看不透。

 

金萱端坐在椅上,方才他用指尖捻碎的萱草是他的靈力所成,能夠掃視被施術者的識海。

為了避免傷害被施術者,他只用了極少的靈力,只能夠探詢被施術者身上是否有其他修者的氣息。

很顯然的,洪一二的識海十分乾淨,就是真正普通的凡人。

金萱不相信會有其他修者特意隱藏了信息派一個普通凡人接近自己,畢竟金萱會出現在這個名為地球的新界遇到洪一二純屬意外。

但金萱仍無法對洪一二真正放下戒心,因為這實在太奇怪了,居然有一個完全陌生的凡人這麼清楚他修道前半身的人生。

 

「原來小說說的都是真的。」金萱看著洪一二語帶興奮地道:「真有人能從書裡出來。」

他特別不滿這個說法:「吾非從書中所出。」

洪一二完全不管金萱的心情:「你回得去嗎?」

金萱暗自探察體內的靈力,不語。

洪一二摸著下巴:「看來是回不去了。」

金萱忍不住道:「只是暫時之事!」

「這麼說來你得暫停待在這裡?」

在重新凝聚夠多的靈力恢復修為,是的。但金萱並不想向洪一二坦白。

當初他能逃到地球,靠的除了是自身的靈力強大、更重要的是上古神器破空璧,現在破空璧沒了,地球上的靈力又微乎其微,金萱只感覺前程暗淡無光,連帶地看笑臉吟吟的洪一二就更加不滿。

「有些麻煩啊,你們修真的根本沒有時間觀念,說一下可能就是個三五年。」洪一二拍板道:「先在我這住幾天吧。」

「與爾同住?」金萱身調忍不住高了幾分。

洪一二道:「你現在沒有身份證,只有我能收留你。」

「收留……吾竟淪落至此……」金萱得道多年又成名早,凡人或小門派見他都只能奉為上仙,已經近千年沒聽過這個詞了。

洪一二點頭:「留下來得注意幾點,一別當著別人的面施法、二是要學會說白話文。」

洪一二心想,這金萱本人跟小說裡描述得還是有些微差距。小說沒有提過金萱的外貌,但透過眾美女倒貼的現象判斷,應該是走英俊瀟灑的路線,誰想到本人居然一副弱不禁風一推就倒的秀氣模樣,隱約還透著些許嬌憨。還有就是小說的金萱話比本人更多一些,也不會一開口就是不知所云的吾啊爾啊的,一看就不像現代人。

洪一二又道:「不過先幫我把落地窗修好。」

金萱把目光落在洪一二所指的破了一個洞的大片透明水晶,這麼輕薄又高度透明的牆就是所謂的落地窗?

屋外的風雨已停,但遠方的街燈、霓虹燈仍照得夜空不這麼漆黑。

金萱翻開右掌,一朵如金如玉光華閃爍的萱草幻化而出,萱草緩緩飄向落地玻璃,一碰到那冰冷的玻璃後立即碎成成無數金粉,金粉像有生命一樣爭相聚踴在破洞處,眨眼間就將玻璃填補無缺。

只不過,那曾經破漏的地方,在光線照射下卻流光四射,就像用鑽石海一般華美。

 

洪一二看著金萱施法,表情卻越來越嚴肅。

洪一二誕生在資訊爆發的網路世代,所以輕易地接受了書中角色走到現實,但理智仍然告訴他,金萱的身份一旦曝光會給金萱帶來多可怕的傷害。

還沒有人用科學對抗過道法,洪一二並不希望金萱當歷史上的第一人。他只能走向金萱,一把拉住金萱的手,阻止流暢的道法。

「算了。」

金萱強忍著錯愕,暗恨自己怎麼這麼輕易就被一個凡人近身。

「放開!」

洪一二沒理他:「你先撤掉那些金粉吧,我明天再找人換新的。」

金萱甩了甩手,發現長時間利用道法對戰的他肉體強度居然比不上一個凡人。

「爾等豈敢!」

「說了讓你講白話文。」洪一二把金萱甩到床上,柔軟且充滿彈性的床讓金萱再次提高警覺。

但還沒等他察覺到什麼異樣,洪一二又一屁股坐到他旁邊,動手脫他的衣服。

「無禮之徒!」金萱終於藏不住表情,面色蒼白地賞了洪一二一巴掌。

在感覺到左臉頰的火辣後,洪一二才意識到自己被人打了。

「我靠!」洪一二的脾氣也不怎麼樣,抓著金萱的手腕就想打回來。

但他正準備動手時,卻撞見金萱那對晶亮的瞳孔透著不知所措。

洪一二頓時就心軟了。

他嘖了一聲,放開金萱,起身拿了一套運動服:「換上吧。」

金萱這才注意到自己的道袍有大片焦痕,仍拒絕了洪一二的好意:「吾不需要。」

「是『我』,不是『吾』。」

「…………」

洪一二忍這笑,看金萱暗自揪著道袍的可憐模樣還以為自己沒有注意。這現實版的金萱跟書裡傲然淡定的氣場落差實在太大了,比想像中的還要更人性化、也更可愛些。

正想著要怎麼進一步勸說金萱,二十四小時開機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洪一二用的是傳統的預設鈴聲,嗶嗶嗶的電子音讓金萱在第一時間就跳下床退到陽台邊。

「別怕,只是手機。」洪一二邊安撫邊接起電話,來電的是他的小跟班王大寶,不等洪一二答話就倒豆子般說了一大串。

洪一二聽完後只回了一句:「半小時後道。」王大寶又交待了幾句,才讓洪一二掛斷電話。

 

洪一二把手機塞回褲子口袋,這個動作讓金萱的神經更加緊繃。金萱修道多年,耳清目明自然能聽見洪一二手裡那台銀白色的金屬裡傳來第三個人的聲音。

傳音的方法有許多,但像洪一二手裡這樣幾乎無時差對話的只有高階法器才辦得到。但洪一二明明是凡人,怎麼能使得高階法器?

「爾為何人!」金萱忍不住開口質問。

洪一二向金萱招手:「別站這麼遠,過來就告訴你。」

金萱非常不給面子的又退了一步,半隻腳都跨出了破掉的落地窗。

洪一二嘆了口氣:「我有任務非走不可,大概下午就回來,這時間你就待在這裡別出去。」

金萱的臉色白了又白,以為洪一二要囚禁自己。

誰知洪一二又把手機掏了出來:「過來,我教你用電話。」

見金萱僵直著身體毫無反應,洪一二只好主動拿起放在床頭的話機:「這個是室內電話,我晚點會打給你,你要記得接。」

說完他又用手機撥了家中號碼,話機的藍色LED燈亮了起來,接著就響起驚人的嘟嘟聲。

金萱瞪著洪一二的動作,聽到鈴聲後半個身子都退出了陽台做好隨時離開的準備。

洪一二連忙解釋:「這是電話!要怎麼解釋……就是凡人用的工具。」

「工具?」

洪一二努力擠出最溫柔的笑容:「任何人都可以使用,你要不要試試?」

金萱猶豫了片刻,最後覺得自己修道多年,就算現在靈力剩不到一成,應該也不至於被一芥凡人暗算,便決定拿起洪一二遞給他的話機試上一試。

洪一二指點他把話機放到耳邊,然後退到房外拿起手機向金萱說話:「我是洪一二,你可以叫我十二。」

金萱張大了眼,像是見到了千年難遇的天材地寶。他可以感覺到洪一二低沉的嗓音透過話機傳到金萱的耳裡,不是透過神識傳送、也不是透過靈力,就是透塊一台冰冷的金屬。

「聽見的話就回答。」洪一二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金萱雙唇微張,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個諾。

洪一二笑了笑:「不害怕了?」

金萱在心中反駁害怕一說,把話機放在手中看了看,又貼回臉旁:「此乃何種道法?竟感覺不到一絲靈力波動。」

「不是道術、也不是法器,這叫科技。」

「科技?」

洪一二掛斷手機,重新回到寢室,看著還在陽台邊不肯挪步的金萱:「我真的得走了,你好好待著,等我回來再解釋。」

「慢!」

洪一二披上外套,再當著金萱的面換上新的牛仔褲:「聽話,千萬別出去,也別站在陽台,如果你不想被當成瘋子的話。」然後就一溜煙地衝出屋子。

 

金萱等洪一二關上門,才小心地返回洪一二的室內。

他感覺得到,這裡沒有任何結界可以阻撓他的去留,但看著還被握在手裡被握得有些溫的話機,金萱停下了返身離去的步伐。

 

03

 

洪一二跳下車,匆匆跑向圍上黃色分隔線的巷口。

「十二你怎麼這麼慢?」一名年莫三十五、六歲的女子焦躁地迎向洪一二。

洪一二掃視著周圍的環境,隨口道:「家裡有點事,屍體呢?」

女子指著巷口深處:「在那。」

暗巷的地板溼淋淋的佈滿垃圾還散發著腥味,是方才大雨流下的痕跡,而在這些雜物的盡頭,是一具沒有頭的屍體,屍體旁已擺了鹵素燈,把暗巷照得跟白晝一樣,有採證組的正在拍照搜證。

「身份確認了嗎?」

女子翻開粉紅皮的記事本:「身上有身份證,張家誠,四十八歲,無業遊民,看這打扮應該是街友。」

「街友?」洪一二眉頭微皺,又問:「發現人是誰?」

「被送到附近的分局了,是個年輕小夥子,才十八歲,半夜出來買煙。」

洪一二抬頭望著這又黑又臭的暗巷:「買煙為什麼會進來這種地方?」

「那小子玩轉打火機呢,打火機失手飛進來。」女子遞上一證物袋,裡頭的確有只沾了污水的銀色ZIPPO。

洪一二沒有接過打火機,反道:「大寶呢?」

「去確認死者的身份。」

「這大半夜的。」洪一二看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三點四十八分。

女子聳肩:「等天一亮,這些街友可就不知道晃到哪去了。」

洪一二沒有再糾結這問題,道:「法醫驗過屍了沒有?」

女子道:「今天職勤的是老謝。」

一聽是老謝,洪一二就知道天沒亮法醫是是來不了了,洪一二揉了下太陽穴,蹲到屍體旁邊小心地翻找。

屍體沒有頭、也可以說有頭,只是頭已像被吹爆的氣球炸成碎片,散亂在暗巷盡頭的牆角。這死亡的模樣讓洪一二立刻想起了富商被害案,也難怪王大寶會迫不及待地要自己趕過來。

「蝴蝶,妳怎麼看。」

女子全名胡小蝶,心細如髮擅長現場搜證,是洪一二組裡的二把手。

胡小蝶把筆記本翻得啪答啪答的:「死法差不多,兇手十之八九是同個人。」

「這可麻煩了。」洪一二隨手拿起腳邊沾血的腦殼,實在很難想像究竟是什麼力量能讓人類身上最堅硬的部分像玻璃一樣被敲碎。

胡小蝶的臉色也不太好:「如果是連環殺人……」

洪一二致止了胡小蝶沒說完的話:「再看看。」

「還看?要是再死一人你怎麼辦。」

「等大寶回來,我總覺得不對勁。」

洪一二把腦殼丟到證物袋,起身走出暗巷。巷外連接的是東市的舊城區其中一條老街,街上只剩兩家房地產公司和一家便利商店的招牌還亮著略顯蕭條,這附近有大型公園四腳公園跟回收站,遊民極多治安本來就稱不上良好,因此這裡的住民多比較敏感,有很大機率能找到目擊者。

王大寶沒有讓洪一二等太久就帶著一老頭子急急趕來,邊跑還邊喊:「十二老大!我幫你買了豆漿跟包子!」

等王大寶到位,洪一二直接給了他一腳:「這種事用不著喊這麼大聲。」

王大寶毫不在意地笑道:「我這不是急著孝敬你嘛。」然後又拉過老頭:「這人認識死者!」

「幹得不錯。」洪一二把老頭子帶到附近的便利商店,打開手機的錄音功能:「名字、年齡、身份證字號?」

老頭個兒不高,穿著泛黃的汗衫,目光晦暗整個人神精兮兮的,也不先回答問題而是瞪著不遠處的熟食區。

洪一二了然地替老頭買了個便當,又要了兩杯咖啡:「可以說了?」

「嘿。」老頭亮起黃牙:「我知道他,那個小警察來問誰認識張加誠啊,誰都沒聽過,只有我知道那就是他,嘿,我還以為他走運了,結果,嘿嘿。」

洪一二邊啃著王大寶上繳的包子邊敲著桌子:「問你名字呢。」

「……蔣英武。」

「年齡?」

老頭子被逼著報出自己的身家資料,還從褲子夾層裡拿出用塑膠袋包好的證件,洪一二這才滿意:「可以說死者了,怎麼認識的。」

蔣英武沉默了幾秒,才慢慢開口。

原來死者是半年前才來到這塊地界的,遊民也有遊民的規矩,對新人也不是太友善,再加上張家誠這個人以前是做生意倒賣石頭的,後來公司倒閉為了不被追債就跑來當遊民,當過老闆的他有點放不下身段,所以混得不是太好,只在公園的一樹下找到棲身之地。

蔣英武這人神神叨叨的人緣也差,就跟張加誠混到一起,張加誠還給他看過自己風光時的名片。

今天張家誠突然抱了一個鐵鍋子回來,說是戰國青銅鬲,還說只要把鬲賣了他就能重新來過。

那個鐵鍋蔣英武也看過了,黑鴉鴉的又髒又沉根本看不出哪裡寶貴,賣給收廢鐵的都不知道能值幾個錢,也就張家誠那瘋子還誤以為撿到寶。

「你說的青銅器可是這個?」洪一二翻出手機,亮出在富商家裡拍的照片,照片是富商收藏青銅鬲時拍的,再用手機翻拍已經失真不少,但蔣英武仍一眼就認出來。

「沒錯沒錯!那盆上有個豬呢。」

「那是虎紋……」不過洪一二也承認,那老虎長得的確像隻豬。

蔣英武把整張臉貼在手機螢幕上:「警官啊、嘿嘿、這真的是古董?」

洪一二沒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你知道這個東西到哪去了?」

蔣英武抓著頭髮,落下滿桌頭皮屑:「那傢伙寶貝得緊,看不見囉、沒人看見。」

洪一二又問了幾個問題,蔣英武都答得顛三倒四的也說不清楚,洪一二沒辦法,待蔣英武吃飽喝足後就讓王大寶把他接去找張家誠暫住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遺落的線鎖。

 

洪一二沒有跟著王大寶一起去,而是回到暗巷巷口,靠著街燈滑開手機撥通家裡的電話。

鈴聲響了很久,才終於等到回應。

「在呢?」洪一二不自覺地揚起嘴角。

電話那頭只有輕微的呼吸聲,沒有更多反應。

洪一二又問:「餓嗎?還是睡了?」

等了許久才等到金萱開口:「無事。」

「我盡快回去,別亂跑。」

又交待了幾句,洪一二才掛掉電話。

胡小蝶拍著筆記本靠了過來:「原來你遲到就是因為這個?」

「別多想。」

胡小蝶賞了洪一二一拐子:「咱們刑警就是要懷疑一切可懷疑之事,說吧,交往多久了?」

「誤會啊!」洪一二高舉雙手,然後乾脆地轉了話題:「不知美女是否願意跟在下一同清早尋找遺失的古董?」

「聽起來一點兒都不浪漫。」

「但正合妳意不是嗎。」

胡小蝶豪放地大笑三聲,大方地挽著洪一二離開。

 

但等到太陽都爬到頭頂,,胡小蝶跟洪一二還是一無所獲。

像是早就知道結果,兩人也不算特別失落,而是帶著少許的資料返回刑警局。

洪一二在局裡自己有個小辦公室,不大,差不多就能擺三張桌子跟幾個櫃子。他年輕,但背景硬資歷好,上半年度上級在第九偵查大隊下又給他弄了個非正式的小組,局裡別稱十二組,專門負責一些重案組裡人手騰出不來處理的小型刑案,手下就胡小蝶跟王大寶兩個人,但破案效率居然還不錯高。

照理來說兇殺案是輪不到他們管的,但富商謀殺案死法特別、直接證據又少,要耗太多心神,最近局裡有重大毒品走私案調不開人力,最後才落到他們頭上。

雖然只有三個人,但胡小蝶觀察力強,喜歡用傳統的刑偵手法,此時正忙著在她的黃色筆記本上寫寫畫畫。

王大寶年輕體力好,雖然笨了點,但勝在聽話好擺弄,此時他正不畏辛苦地扛著兩個大紙箱衝進小辦法室。

「老大,張家誠的屋子都被我帶回來了,包括他的紙箱。」

洪一二把腿翹在他的辦法桌上,頭抬也沒抬地問:「有鐵盆嗎。」

「報告!沒有。」

胡小蝶嘆了口氣:「折騰了一夜,我又得老三歲。」

王大寶道:「蝴蝶姐姐妳放心妳還是這麼明豔動人。」

洪一二接過那兩大箱子,順便拍了下王大寶的頭:「蔣英武人呢?」

王大寶眨眨眼:「什麼,要拘留他嗎?」

「……算了,你盯緊那片看還有沒有人認識死者。」

「現在去嗎?」

「不然?」

王大寶嘟著嘴,委屈地退出辦公室。但他前腳才剛離開,就聽到外頭有人在說:「十二組的,你們的驗屍報告出來了。」

王大寶一聽,樂了,他可以不用去公園了。

 

等了一上午的驗屍報告很簡單,前大段跟富商謀殺案差不多,就是極盡可能地描述人的腦袋要如何才能被炸裂。

後半段則是簡述死者的病史,死者看起來混得不太好,尿道管有結石,肺還是黑的,最重要的是薛老說死者的上手臂有明顯的割傷,手部分有瘀青,膝蓋有擦傷,是在死前三小時留下的,應該是利器所為。

「這難道是刀傷?」王大寶蹬著死者的傷口,因為肉體僵硬倒致死後都快一天了還能看見翻出來的紅肉。

薛老是個即將退休的資深法醫,說話總是慢條斯理,仔細比畫著屍體身上留下的痕跡:「傷口很深,長約90mm,寬度約2mm,劃下這刀應該留了不少血。」

洪一二思索了片刻,問王大寶:「張加誠屋裡有血跡嗎?」

王大寶眨了眨眼:「沒有吧?有的話我應該會看見。」

洪一二又問:「有沒有可能是死者自己劃傷的?」

薛法醫用躡子翻開腐肉:「不能完全排除但機會不大,你看這傷口深度先淺後深,如果是自己動手,你會越捅越用力?」

三個人一起搖頭。

洪一二摸著下巴:「這麼說……」

胡小蝶開口:「看來拿刀的這個人嫌疑很大。」

有了嫌疑犯事情就好辦了。昨夜雖然下著大雨,但如果是持刀傷人這種事應該還是會留下些線索。

洪一二指派王大寶繼續去現場尋找目擊者,自己則跟胡小蝶則是進入證物室,開始翻看起勘證組收集來的各式監視攝影機。

 

04

 

忙了一整天,洪一二終於在暗巷隔壁步行街的錄影中查到疑似死者的身影。

昨夜風大雨大,只能模糊地看到一類似死者的男人穿著拋棄式雨衣懷裡抱著一大步包,急急走過步行街,而三秒後他身後又跟上一戴著棒球帽的男子,行跡可疑。

有了目標就好辦事,洪一二先去跟重案組長報備申     請人手,要找人就得由基層員警來找才不費時間,公文拿到手後他就把事分派出去,讓忙了一天一夜的王大寶跟胡小蝶先回家補眠,自己也抱著麥當勞回家。

 

洪一二趕回家時,客廳一片漆黑,臥室的門是半開的但也不漏半點光線。

洪一二心沉了下來,心裡湧起一種說不出的情緒,也許是黃粱一夢、也許是曇花一現,他也說不清楚。但他調適的快,亮了燈後隨手把裝了兩個套餐的紙袋放在客聽最大的壓克力長桌上,直接進了浴室。

好好沖洗一番後,洪一二光著膀子圍著一條浴巾神清氣爽地踏出浴室大門。

但他前腳才剛離開潮溼的磁磚,就聽到一聲粗重的呼吸聲。

「何等放蕩!」

洪一二眼睛一亮,衝著說出這四個字的男子笑了:「你沒走?」

男子正是金萱,此時的他已背過身,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道:「吾非失禮之人,爾既已挽留,吾自當交待一二方可離去。豈之爾竟是、竟是──」說著說著,金萱有些說不下去,正準備退回臥室時,洪一二已竄了上來,也不顧身上的濕氣,直接堵在金萱面前。

「怎麼,沒看過裸男?」

金萱蹬著洪一二,臉色蒼白眼角卻是紅的:「自然看過。」

洪一二拿起圍在腰上的毛巾往頭頂擦:「那你害羞什麼?」

金萱倒抽口氣,氣道:「就沒見這般不知羞恥的!」

洪一二嘿嘿兩聲,看到金萱沒走心裡那最後一絲煩悶才真正消失,也不知這是什麼心態,就覺得還能逗弄這個修真幾百年的古人好玩極了:「我有的你沒有?」

金萱全身散發著寒氣,他求道多年,修真之路自然不是一帆風順,也是歷經幾番生死突破各種困境才有今日成就,但他活這麼大,面對的同伴或是對手都是知禮義廉恥的禮教之人,即使是那些孔武有力的體修或做苦力的莽夫都知道要多披兩條布在身上遮羞,連暗華尊者那類魔修都不願隨意曝露肉身,他就從沒看過有男子敢當著陌生人面前全身赤裸。

洪一二也不是真的有曝露癖,打趣了幾句後就回房把衣物穿好,然後捧著麥當勞跟神仙大人賠罪。

「餓了吧?來吃吃我們地球最流行的食物。」他剝開一個吉士堡遞到金萱面前。

金萱返身盤腿坐在沙發上,只覺得這椅子軟得不行不利修行,一點都不想理會洪一二。

「試試地球上賣得最好的飲料?」洪一二又把可樂遞了過來,可還沒送到金萱嘴邊呢,就感受到一股氣流硬生生地把他的手擋回去。

洪一二累了一天,外加欠缺睡眠,脾氣又上來了:「你到底吃不吃?」

金萱微蹙眉,只覺得這個屋子的主人實在無禮,冷硬地回了句:「不吃。」

「不吃那以後就別吃。」洪一二大口地把吉士堡吞了。

金萱都已經有化神修為,再差一步就要到達大乘期,自然不在乎外食。

他無視洪一二,從自己貼身的儲物袋裡拿出一下品靈石,當著洪一二的面開始修練。

靈石被他捧在掌心,兩掌又放在盤坐起的雙腿間,剎那間只看到無數光華從靈石中爭相躍出,又蜂擁地擠進金萱的口鼻。

這超現實的畫面讓洪一二一時忘了生氣直接看呆了,沒料到自己能親眼目睹在無數小說裡看見的修真場景,而他做出的第一個動作居然是拿起手機開啟錄影功能。

可他拍了約兩鐘,等金萱等進補完成,畫面裡也沒拍到半點螢光之光。

洪一二不信邪,行動派的他立刻伸手準備摸摸從靈石中湧出的越來越暗淡的螢光。

哪知他才剛靠近金萱身邊,原先閉目修行的金萱就突然睜開眼,玉笛瞬間化於空中,毫不猶豫地撲向洪一二,直接敲了洪一二的腦門。

「唉唷!」洪一二大叫一聲,退了幾步才穩住身行。

金萱已重新站在沙發上,睥睨眼下之人。

洪一二挨了打,揉著自己的額頭控訴:「又打人?」

「修行之人豈是爾能輕易近身。」金萱覺得自己揍人的理由萬分恰當,但只要多瞅洪一二幾眼就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心虛。

他其實也不是故意要打人,但那只是他的條件反射動作,要知道,修者在吸收靈石靈氣轉化自身靈力時就跟動物進食時類似,都是比較有破綻的。為了不在吸收靈石靈力時被偷襲,他已經習慣在打坐時事先啟動防禦道術,他哪知道洪一二會這般莽撞。

幸好他現在靈力大幅削弱,而他的防禦道術又是遇強方強的類型,沒給洪一二帶來太大的傷害。

洪一二也是耐打的,隨意揉了揉就一屁股坐到沙發相對的長桌上:「我有必要要先跟你約法三章。」

金萱有聽沒懂,但又不肯露出半分茫然。

洪一二也不管金萱怎麼想,繼續開口:「這裡是地球,在我們這不能隨便動手,否則就是觸法,觸了法我就有權利捕捉你。」

金萱反駁:「是爾失儀再先。」

他順帶想起昨日來初見洪一二時,洪一二也是這般莽撞,竟在他施法過程時跑來捏他的手,而自己卻又這般大意被凡人近了身,這可是恥辱,他萬萬是不會再讓一樣的事發生的,若洪一二還這麼不長眼,他不介意再多揍他幾下。

洪一二嘆了口氣:「讓你說白話文……白話文懂嗎?算了,先說這地球,有地球上的規矩,你必須遵守。」

「……說吧。」

「一是不准隨便打人、二是不能用道術打人、三是只有我跟你單獨相處時否則不能使用道術。」

「為何?」

「因為這裡是地球,地球人上沒有修真者。」

這點金萱多少預料得到,以地球這般稀薄的靈氣,得能得道升天得多大智慧大機緣?

洪一二又道:「若是被地球人看到你會道術,嘿,你會被抓起來關到研究所。」

洪一二把人體實驗形容得特別恐怖,保證能嚇哭三歲小孩,意圖恐嚇金萱。但金萱只是冷哼兩聲:「爾等一芥凡人,豈能奈何。」

洪一二嘿嘿地笑了:「這可不一定。」然後從桌子下的置物夾層掏出搖控器:「我們雖然不會魔法也沒有靈力,但我們有科技。」

接著他輕輕按下搖控器按扭,置於自己背後的60吋大螢幕就亮了起來,半秒後新聞主播的臉伴隨著甜美的聲音清晰地映在金萱的瞳孔。

金萱還站在沙發,右手卻已喚出玉笛做出攻擊姿勢。

洪一二心情好了,坐回金萱的腳邊,又刻意地轉了幾個台,最後停在某國外科學頻道,該頻道現在正在播今日武器特輯。

「你慢慢看。」頻道用的是中文配音,加上字幕,就算金萱對各種科學名詞一無所知也能看個一知半解。

金萱當真是認真看了大半小時,然後才強忍著不適問已經睡著的洪一二:「此為何物?」

洪一二半睡半醒地應了句:「電視。」

「此等法寶,當真是聞所未聞。」

「這不是法寶,這是科技。」說完,眼睛又閉了起來。他是真的累了,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沒闔過眼,可是金萱根本沒打算放過他,又猛推著洪一二,還特地給他施了清心咒。

洪一二只覺得腦子突然泛起一冷意,向被浸到薄荷油裡,終於能夠打起幾分精神:「電視機,我們這每個人家裡都有一台以上。改天再帶你去大賣場,那裡一口氣擺個十幾二十台隨便你買。」

洪一二的解釋,金萱幾乎不能相信,這個會有人說話、有畫面跟聲音的東西,居然能夠戶戶都有一台?而且剛剛在電視這個法寶裡播出來的影像,是各種可怕的鐵器,能夠發出強大殺傷力的火藥,還有能在天上飛的鐵鳥,甚至有能毀掉一城的可怕攻擊力,這難又是另一種寶器?

洪一二又把搖控器交到金萱手上,教著他如何換台、調節音量等基本操作,然後說:「你剛剛看的是我們地球人的科技。」

金萱聲音裡有些抖了:「仍是戶戶皆有?」

洪一二想了想自己的配槍,拍拍自己的腰:「你知道我有就成。」

金萱高聲問:「那個天上飛的爾也有?」

「付錢就能坐。」

金萱又提出各種問題,然後全被洪一二用『我有他有誰都有反正很容易弄到手』等各種誇大的言論把金萱唬得一愣一愣的。

金萱這下才真正開始憂慮自己到底是來到什麼可怕的一界?自己現在實力大減,真的能平安無事?

洪一二打了個呵欠,道:「多看看電視,好好學說話,我睡了。」然後不管金萱,倒在沙發上沒三秒就打起輕鼾。

 

見洪一二一副天塌下來都不會起床的樣子,金萱想了又想,終於沒有再施展道法把人強行喚醒。

他想他還是少用點道術好,這是因為他隨身攜帶的靈石並不多,而此界靈力又這般稀少,要是用光了他該怎麼返回故鄉?絕對不是因為洪一二口裡的研究室有點血腥的原故。

「故鄉嗎……」金萱沒想到自己也會提到這個詞,手裡忍不住轉起搖控器的選台紐。

畫面一個換過一個,都長得不太一樣,裡頭的凡人穿著也各有千秋,有的還說著他聽不懂的語言,一再地提醒他與這個世界有多格格不入。

最後,他把頻道停在一購物平台,因為裡頭有兩個人正非常認真地介紹一款金屬機器,而那台金屬機器他曾看過洪一二使用。

 

05

 

睡了七、八個小時,洪一二是被家裡的電話鈴聲叫醒。

洪一二眼還沒張,手已經很自然地試圖摸他的手機,但他最後卻摸到一溫肉的肉塊。

金萱在洪一二半醒的時候就已經反應過來了,可是對於洪一二的動作他卻不敢閃躲,洪一二的手機正在他手裡,他玩了一夜,最後也不知道是按到了什麼,手機就突然失去光源毫無反應,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強忍把手機拆開的衝動。

「唔。」洪一二又捏了幾下滑嫩的手心肉,這才從沙發上爬起:「幾點了?」

金萱望著沒關的電視,不答話。

鈴聲仍響個不停,刺得洪一二腦殼疼,他只好先接起電話:「找誰?」

「我的老天十二老大你終於接電話了你手機怎麼沒開我都打了快十分鐘了。」

洪一二認出電話那端是誰的聲音,誇張地打了個大呵欠:「大寶啊,你說話都不用換氣的?」

「老大別玩了快來快來我們找到鐵盆了。」

「喔?」洪一二還有些迷糊的腦子瞬間清醒,只花了五分鐘就盥洗玩畢兼換好裝,正在找手機時才瞄到沙發上正坐的金萱。

洪一二斟酌了三秒:「去換個衣服,帶你出門。」

「無需。」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他不放心讓金萱獨自亂跑,又不忍心繼續把人關一天。

金萱把臉轉向洪一二:「出門可,著裝不必。」

「讓你換,我們這除了演戲的沒人穿成這樣。」

金萱低頭看看自己用水雲緞做成的白袍,做工精緻華貴優雅,跟電視上以及眼前的男人穿的都不一樣……「僅此一次。」他只好妥協。

 

洪一二又花了快二十分鐘才教會金萱怎麼刷牙怎麼沖馬桶怎麼穿衣服,最後再把一頭黑髮盤起來。說到這綁頭髮,洪一二一個大男人理所當然不會,金萱又只會梳簡單的髮髻,最後沒辦法只好綁個馬尾戴上鴨舌帽,再盡可能把馬尾往帽裡塞。就這樣糾纏了好一陣,等兩人趕到警局時都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洪一二把金萱塞進坐駕用最快的速度飆進地下停車場,金萱下車時只覺得頭重腳輕,還以為自己會散架。他從沒坐過這麼神奇的交通工具,而且滿大街都是,隨便一個凡人都能運作,『科技』這道術的潛力實在無窮盡。

洪一二扶了金萱一把,也不等他站穩,拉住他就飛快地衝進停車場的電梯,接著這個鐵籠子開始緩緩上升,沒一盞茶時間他倆就出現在另一個用灰白色的長廊。

長廊上人很多,有人看到洪一二還會跟他打招呼。

金萱還沒來得及消化好一切,人就被洪一二推進一屋子。

屋裡有一男一女,男的看起來比洪一二年輕,一見到人就興奮地吼起嗓子:「老大啊老大!你怎麼這麼慢!」

另一個女的年長不少,撇了撇嘴:「十二,你以前手機從不關機。」

洪一二苦笑,他已經從金萱手裡拿回他被玩到沒電的手機:「意外。」

他們局裡的員警還配有無線電,但洪一二不喜歡無線電太笨重,只要是回家裡休息都不帶

女人又把視線落到金萱身上:「這就是你的意外?」

洪一二走上前介紹:「這是胡小蝶、那個話很多的是王大寶。」又用下巴指了下金萱:「金萱。」

王大寶湊了上來,仔細看著鴨舌帽下的容貌:「這是新人?還是別組派來支援的?幾歲?要不來個自我介紹兄弟,不過兄弟你頭髮真長!長得還太、太……太像明星了!」

洪一二清了清喉嚨:「不是新人,就借放這屋子半天,你們別到處說。」

胡小蝶有點不高興:「十二,這不合規矩。」

洪一二拍了拍胡小蝶:「別怕,他連字都看不懂,你問他警察是什麼他也不知道。」

王大寶有些同情地望著金萱:「這年頭還有文盲啊。」

文盲是什麼,金萱多少還是懂的。他瞥了王大寶一眼,那一眼又冰又涼,就讓王大寶體溫降了三度,忍不住哆嗦。

「行了行了。」洪一二打斷兩人對金瑄的疑問,反問:「兇器呢?」

胡小蝶不是很高興,道:「還沒確定那是兇器,今早地方員警在附近一間萬聖公廟發現。」

「廟?」

王大寶接話:「嗯嗯沒錯,就擺在供桌上,這裡有照片。」

他從洪一二的桌上掏出一個紙袋,裡頭有幾張現場照片,以及己張青銅鬲的近拍照。青銅鬲四隻角就立在褐紅色的供桌上,取代了原本的香廬。

王大寶說這是早起灑掃的廟公報的案,說自家的廬不見了換了一個大鐵盆。

這個萬聖公廟不大,也就一個磚厝,前頭的院子倒是寬場,建在一樟樹旁,那地方有點荒涼,附近是大型回收廠,位於街友被殺案的暗巷一公里外,差不多也就隔了三條馬路。

證物現在還在鍵識科,三人只能先研究研究照片。

可這照片看起來平凡無其,鐵盆除了過大了一些外,跟廟裡的擺設卻十分融合,不說還真看不出來它不是原來的香爐。

「說意見吧。」洪一二把照片拍在牆上的白板,道。

王大寶先舉手:「這肯定是犯人良心不安所以才抬到廟裡的!」

胡小蝶雙手一直抱著胸,神情兇惡:「十二,我們就在這直接討論?」說完,又瞄了眼一直站在洪十二旁的金萱。

金萱自然注意到胡小蝶對自己的不滿,但他這個人一向不太在意凡人的心情,所以仍然抬著高高的下巴,仔細觀察著這小小的辦公室。

胡小蝶的意思呢洪一二也懂,無非就是搜查過程不公開,更枉論讓一個外人參觀。可洪一二也是個隨性的人,他相信金萱跟兇殺案沒關係,就懶得再把人另外安置,他繼續敲著白板上的照片,只說了一句「有事我擔著」就堵了胡小蝶的嘴。

胡小蝶不再說什麼,開始報告起這萬應公廟的各種身家背景,從陰廟信仰說到土地重劃,語氣呆板內容生澀,聽得洪一二跟王大寶都快走神了,金萱卻異常的專心。

「此女頗有見識。」等胡小蝶說到一個段落,金萱淡淡地開口。

他的聲音不大,但屋裡另三個人都能夠聽見。

胡小蝶先是一愣,然後臉居然就紅了,嬌傲地扭過頭又慌亂地把手臂從胸前挪開。

這讓旁邊看戲的洪一二頗微傻眼,立即聯想到《金萱筆記》一書裡各種投懷送抱的美女中有很大一部分在剛開始都看不起金萱這個人,接著在四五章之後就會突然察覺到金萱是何等的英明神武風流倜戃。這種讓女人主動倒貼的魅力,洪一二跟大部分的讀者一致認為這都是YY小說賦予主角的主動技,缺乏任何可信度。但洪一二現在才知道,原來小說裡說的都是真的!這世界上居然有一個男人可以用一句話就讓獨身主義者女強人胡小蝶害羞!

金萱見三人表情都特別扭曲,忍不住問:「有何問題?」

洪一二大手一揮:「沒事,你繼續。」

金萱頷首,接著道:「方才那位姑娘有言此乃祭拜孤魂野鬼之祠堂。孤魂野鬼收受香火,即可凝結願力以供修行,而器皿所處之位過去用於收受香火,有很大可能或為掠奪願力所為。況且……」金萱猶豫了下,道:「此器皿總有些許熟悉之感,可否借實物一覽。」

洪一二眨了眨眼。

王大寶眨了眨眼。

王大寶僵硬地問洪一二:「他說的是中文?」

洪一二摸了兩下王大寶的頭:「讓你好好讀書你不讀。」

王大寶眼睛睜得更大:「你聽懂了?」

洪一二深吸了口氣:「聽懂最後一句,去把鐵盆撈出來。」

 

王大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說了無數好話才從鑑識科那裡討回證物。

證物搬回十二組時,洪一二跟胡小蝶已經啃起便當,而金萱正神情嚴肅地用小吸管喝多多。

王大寶大叫:「怎麼沒我的?」

胡小蝶啃著雞腿:「你不是吃飽了?」

金萱呢喃:「此飲品口裡泛酸,莫不是有異?」

洪一二習慣性地向摸大寶腦袋一樣摸了金萱的頭:「有易有易,你多喝點等等給你包衛生紙讓你學學馬桶怎麼沖水。」

胡小蝶不高興了:「洪十二,現在是吃飯時間你噁不噁心啊。」

王大寶很哀傷,抱著個大箱子:「這放哪?」

他們這辦公室小,擠三章辦公桌已經很了不起了,就沒再塞張公共桌。胡小蝶只思索了一秒就指向自己的桌,她也不願意把沾了死人血的東西往自己家擺,實在是王大寶桌上亂得連筆都找不到、而洪一二桌上又堆滿了公文跟報告。

幹警察的填肚子都快,沒十分鐘眾人就把殘羹剩飯打包好丟了,開始專注起眼前的關鍵證物。

胡小蝶給自己套上塑膠手套,又特殊緊告另兩個也戴上,才小心地從箱子中把青銅鬲抬起來。

估計是已被鑑識組的清理過了,青銅鬲比富商照片上的還要乾淨,彷彿都能透出一絲綠光。

「這玩意真是青銅?」胡小蝶蹲在桌前想把臉湊得更近一些。

可她的動作才完成一半,一股風勁把她整個人往後帶,穩穩地坐在不遠處的辦公倚上。

胡小蝶有些恍神,還沒弄清楚狀況呢,就聽金萱語氣冷冽地道:「勿近!」

「怎麼了怎麼了這是怎麼了?」王大寶問。

胡小蝶不是很確定地說:「我剛剛……好像被什麼力量拖了一下,就被放過來了……」

「放?」洪一二看了眼金萱。

金萱傲然地佔在桌前,道:「此物有疑,帶吾觀之。」然後又順帶把桌邊的王大寶也送到他自個的位置上。

「金萱──」

金萱不理會洪一二的警告,當眾就抬起鐵盆。

說抬也不是很正確,應該說他使用了法術讓鐵盆自己浮起來。

金萱雙手向前伸長,鐵盆就在他兩掌間原地轉圈,沒一會兒從盆底就竄出非常細微的紅氣,紅氣如絲,還隱隱伴隨著綠光,在金萱的面前不住扭動著,十分詭異。

胡小蝶跟王大寶都看傻了眼,王大寶甚至掐了自己的肚皮好確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金萱突然沉聲一嚇:「凝!」紅絲就與綠光頭尾糾纏,濃縮成一圓球。

金萱這才把鐵盆落回桌上,又不知從哪掏出了一雕漆木盒,讓圓球自己飛進木盒中。

「此乃殘餘精血。」金萱把木盒擺在鐵盆旁,裡頭的圓球色暗紅,表面如玉滑亮,但偶又會竄出幾道綠絲。

胡小蝶連忙趕上來,拿起木盒看了兩眼後又遞給王大寶,然後直接拍桌:「洪十二!」

洪一二很無奈地掏著耳朵:「我在。」

胡小蝶也不顧禮不禮貌,食指指著金萱:「這傢伙是怎麼回事?」

洪一二走到金萱身旁:「平時多看書妳就能明白。」

胡小蝶撇嘴:「就你看那破書,哈利波特都比那更有建設性。」

洪一二用力拍著金萱的背:「這傢伙就是從那破書裡出來的。」

「什麼?」

「人就是從書裡出來的。」

 

06

 

洪一二費了好大工夫才將金萱的來歷解釋清楚。

金萱雖然不同意自己來自書中,但也沒辦法否認,畢竟那洪一二提及的書中裡眾多描述,的確是自己前半生經歷。

胡小蝶跟王大寶聽完後,忍不住想上前捏捏金萱確認其真實性,但都被洪一二擋回去了。

開玩笑,堂堂金萱居士是能上下其手的嗎?自己都沒啥機會摸呢。

「老大你就是我哥。」王大寶眼巴巴地望著洪一二:「你說你有沒有看過書中有美女無數的小說?給我推薦兩本吧,最好主角是又溫柔又漂亮身材又好還夠純情的那種。」

「你想得美。」胡小蝶一搥拍到王到寶腦門上:「你以為隨便一本破書顏如玉就會自己走出來嗎。」

王大寶傻呵呵地笑著:「這不就有個現成的?」

胡小蝶瞅著金萱,越看越是相信,像金萱這樣淡定傲然又視人如掃把的氣質,是現代人養得出來的嗎?而且一個現代人,誰把頭髮留得這麼長啊?看那頭綁了馬尾都能即腰的長髮再估算金萱的年紀,這髮從小就沒剪過吧?再看就更覺得現代男人在金萱面前就是坨稻草,難怪以前總覺得男人不稀罕,原來是自己晚生了幾百年。最後忍不住開口問洪一二:「你把那什麼筆記的發到我信箱吧。」

洪一二大樂:「妳不是嫌我看的是破書?」

胡小蝶臉微紅,可忍不住又多瞅了金萱兩眼:「我是要認證你說的『從書裡走出來』是不是實話。」

金萱被兩人瞧得很不自在,雖然面色不顯,可是心理忍不住浮現起那日洪一二說給他聽的人體實驗細節,不禁有些暗恨自己太過大意當眾出手。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屋裡的凡人,猶豫著要不要痛下殺手直接將危難擰斷在初萌之時。

金萱不像暗華尊者以殺證道,但對凡人的性命也多不在乎,當日他沒有直接威脅洪一二性命,是因以他的高傲自是不會隨意對凡人下手,更是因他沒有想到此處凡人也能有『科技』這種神奇力量。

而現在,金萱有了危機意識,開始思考要不要只留下洪一二而把另兩人除之……正打量著動手時機,金萱敏感地察覺到屋外有人靠近,立即將隱而不發的道法掐掉,等著小辦公室的大門被人推開。

局裡除了拘留所基本上是沒有鎖門這種行為的,推門的人也只是意思意思拍了兩下就直接吼起嗓子:「十二組,你們有被害者家屬找。」

胡小蝶花癡被打斷,有些呆愣地反問:「哪家的被害者啊?」

來傳話的是警備隊的年輕小伙子,對胡小蝶這大姐頭一向聽話,忙道:「就前兩天被殺的那個富商,好像是他老婆來著。」

被害家屬鬧上門也不是罕事,但這兇案才剛過去兩天呢,自己都還沒怎麼審查家屬只讓人叮囑不要離開本市,家屬就跑上門了。胡小蝶只好拿起她的筆記本跟著警備隊的離開,順便去做個筆錄。

王大寶望著胡小蝶離開的背影,再小心關上門,問:「老大,你不去嗎?」

「去。」洪一二嘴上這麼說,卻把木盒拿到手中指著裡頭的珠子問:「金萱,這是?」

「精血。」

「精血是什麼?」王大寶好奇的湊過來,直接捏起珠子把玩,珠子外表滑嫩,彷彿能掐出水似的,手感十分特別。

「簡單說即為人血。」

「什麼!」這一句話嚇得王大寶差點把珠子給丟了。

金萱又繼續道:「精血保存亡者最後意念,此血氣聞來腥臊,因是驚懼或貪慾之執念生成,,此鼎殘留精血只存百一,且不十分純淨,此珠即為全部,其中還混有某種上古神器之力,就是這神器……似是熟悉之物……莫不是……」金萱聲音越來越小,末了,輕輕一揮手,王大寶握在掌心的血珠就落到他手裡。

金萱仔細看著血珠,最後肯定地點頭:「果真不錯。」

洪一二道:「發現什麼?」

金萱重新把血珠裝回木盒,聲音有些亢奮:「此乃破空璧。」

「破空璧?」

金萱沒理會洪一二的疑問,當眾就飛到胡小蝶的桌上,當眾盤腿沉思。

想當初他會來到這一界,全靠破空璧劃破空間,破空璧也因耗力過多粉碎為數瓣。

金萱本以為,破空璧已消失在空間之中,沒想到破空璧也有可能跟隨著自己進入到此界,想來自己能平安無事穿越新界,破空璧的助力非同小可。

要知道,空間規則相當複雜,一些存在久遠的秘境、寶地、天仙洞府等都是在無垠空間中尋找已存的縫隙,再摸索規則建立連結法陣。金萱在達到出竅期時曾十分希望建立一個有別於所處之界的全新洞府,花費數十年研究,最後也只讓他找到一個極小的荒涼縫隙,想要找到如地球這班生機盎然的一界是難上加難,所謂得道飛昇,也長被推論是通透了空間規則找到了前往仙界的方法。

如果金萱懂得宇宙觀,就能將空間縫隙比喻為宇宙中的大小星球,絕大多數的星球都無法住人,有的是真空、有的溫度極寒、有的空氣成份複雜。修真者要開發祕境就像科學家透過望遠鏡與衛星偵測確認星球的位置,再製造蟲洞縮短與地球的距離,只不過這顆星球到底適不適合居住、或是只能採集礦產珍稀、或是連保存物品都做不到,全憑運氣。

可是寶器破空璧卻能將運氣變成了機會,若能將破空璧重新搜集,返回故里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金萱再次把血珠拿到眼前,越看疑點重重。

血珠上有破空璧的靈力波動不假,但卻僅是殘留存在的痕跡,真正的破空璧主體早已不在,也不知是自己離去、亦或是被何人抽走。

如果是前者,金萱還能想辦法尋之;如果是後者,那就有些麻煩了……

 

「金萱?」

金萱猛一清醒,才看不知何時洪一二的臉已湊到自己身前。

金萱只感覺到噴到自己臉上的凡人氣息,下意識的皺眉,還沒等他反應呢洪一二已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說吧。」

「……說何事?」

「破空璧是什麼?」

這問題太過隱私,金萱不想告訴洪一二,卻也不願敷衍,只說了句自己有用的話就不肯再答話。

洪一二還想再問,王大寶就插口道:「仙人你剛剛發呆了這麼久,不是在掐指神算嗎?快告訴我們鄭有錢跟張家誠是誰害死的?」

鄭有錢就是前天慘死的富商,而張家誠是那個街友。王大寶認猜想金萱手裡的血珠,會不會就混有那兩個人的血。

金萱卻搖頭:「非也,是三人。」

一聽死者還有一人,王大寶坐不住了:「另一個是誰?在哪裡?」

這時候胡小蝶抱著她的黃皮筆記本回來了,直接搶過王大寶的椅子,大口地灌茶然後大罵:「什麼家屬嘛,分明就是來討債的。」

一聽有八卦,王大寶馬上忘記第三個死者:「快說快說!」

胡小蝶翻開筆記本道:「那個鄭有錢不是五十多了嗎?今天來的那個說是他的老婆,才二十八!想也知道是後娶的。鄭有錢死的當天我們也問過她的去處,她說自己跟朋友去溫泉會館做SPA,也確認過了不在場證明明確。但鄭有錢死法這麼蹊蹺,誰知道是不是用了什麼不在現場也能殺人的辦法。」說到這,胡小蝶情不自禁地望著金萱一眼,見金萱很專注地在聽自己說話,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我就問她鄭有錢最近有什麼糾紛或債物之類的事,那女人馬上跟我哭訴說有人欠了她老公一百多萬,就抬了這個青銅器想抵債,結果東西沒收到幾天鄭有錢就掛了,要求我立刻把人捉回來。」

洪一二問:「對方是誰?」

胡小蝶繼續翻著筆記本:「這麼重要的事她之前怎麼不說……那人名字挺奇怪的,叫方一道人,這還算是名字嗎?我問到電話,剛剛也撥過,但是沒有人接。」

洪一二道:「既然說欠了錢,有什麼證據?」

胡小蝶聳肩:「問也沒問出來,他老婆只會哭,還說要國賠,她死老公關國家屁事啊!」

王大寶賠笑:「蝴蝶姐,氣質氣質。」

胡小蝶想到金萱還在一旁,立刻咳了兩聲繼續道:「主要還是問她能不能繼承她老公的財產什麼的,我讓她去找律師了,這事我們可不管。」

洪一二倒是想到另一件事:「讓他們查的錄影查到沒有?」

王大寶舉手:「報告,沒有!」

洪一二敲著青銅鬲越想越不對,這案子有點詭異,死亡的兩個人在明面上八竿子打不著,也就地域近了一點而已,他們人手不夠,偵查起來非常麻煩,而且他總有股直覺,這兇殺案的死因很不一般。

可是人還是要找,洪一二又讓王大寶去催催地方員警,那個小青年會深夜尾行一個老街友,應該是常在附近混的常客,多打聽打聽應該還是能問到線索。還有那個方一道人也要找過來,雖然還不確定跟鄭有錢之死有什麼關係,至少能問到這個鐵盆的來歷。

洪一二又看向金萱:「你說死了三人?」

金萱動動手指就把血珠一分為三:「然。」

洪一二道:「血就沾在那個鐵盆裡?」

「然。」

王大寶也認可了:「鑑識組也說他們驗出裡面有人血,應該是最近沾上的,就是量不多又不知道混了什麼,沒辦法驗DNA。」

洪一二問:「把血倒在這鐵盆裡?做啥用?」

金萱沉默了片刻才說出自己的想法:「此乃吸精之器。」

洪一二有點抓狂:「給你三天時間學好白話文,現在想辦法把你說的話用更多字再描述一次!」

一群莽夫!金萱在肚子裡抱怨又不得不開口:「此物──」

洪一二打斷他:「這個鐵盆。」

金萱一直告訴自己不可以跟一芥凡人計較,才費了眾多口水把自己的推測說清楚:「破空璧之碎片可能落於這個鐵盆中。」而鐵盆是千年古物,受到破空璧的靈力感染,可能有了靈性。一個千年古物有了靈性,誰都不知道它會做什麼,依金萱的經驗,最有可能是化為魔物,直接吞噬人類精血,加快修練進度。

但是這個鐵盆現在卻擺在這裡,而且很明顯靈性已失,想來是破空璧已經離開,或是中途又發生什麼異外。

王大寶盡量地遠離青銅鬲,躲到金萱身後後才問:「你是說、這玩意會吃人?」

「可以這麼說。」

王大寶大叫:「這太不科學了!」

胡小蝶吐槽了一句:「你前面站著的那個男人就來自不科學。」

王大寶捎著頭:「老實說我一直到剛剛為止都覺得金萱是老大派過來整我的,原來他真的是修真的仙人?」

洪一二:「…………」他怎麼會覺得王大寶是全刑警隊裡最好騙的呢?

 

07

 

眾人勞碌了半天,傍晚時洪一二提早把金萱帶離刑警局。

金萱手裡喝著洪一二買給他的珍珠奶茶,說是地球名產。

奶茶很冰很甜,還帶著神奇的香氣。珍珠又Q又軟,咬在嘴裡別有滋味。地球凡人也過得太富裕了,這種帶著冰塊的飲品居然滿大街都在賣。

「好喝嗎?」洪一二問他。

看著洪一二在霓虹燈的照射下顯得光怪陸離的側臉,金萱想,把這些了解自己底細的凡人都人道毀滅的念頭還是先放在一邊吧。

「怎麼了?」洪一二金萱沒有回答,扭頭望過來。

金萱有點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不需要修行、不必警惕危險、悠然自在地任由一個凡人陪著自己走在大街上,這樣的事,他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做過了。

「我現在要去西腳街,你如果不想去──」

「去。」金萱在確認洪一二瞳孔裡映著的自己的身影後,回了一個字。

 

西腳街是街友兇殺案的案發地點。

金萱曾經說過死亡的有三個人。第一名死者鄭有錢死於11月1號晚上6:32,時間由鄭有錢請的鐘點工提供。第二名死者張加誠,推測死亡時間為11月2號凌晨1~3:00。青銅鬲被發現的報時間為11月2日早上8點多。而現在時間為11月3號晚上7:12。

金萱與鑑識組都證實,青銅鬲裡有部分血液不超過三天。如果張加誠不是最後一名死者,那將有另一名死者,在張加誠死亡的3~6小時內再次遇害。

這麼短時間內連殺三個人,除非真的是靈異現象,否則不可能不留下蛛絲馬跡。

但金萱還表示:即使是靈體、精怪害人,也一定會觀察得到。

所以洪一二決定帶著金萱再到張家誠遇害地點再前往鄭家,看看這路上到底有沒有漏掉什麼細節。

 

七點多的東市正是熱鬧,到處都是用餐的、下課下班的人潮。西腳街是舊街市,雖然延街的店家生意都有些蕭條,但住戶還是不少,沿路上都是匆匆而過的行人。

這是金萱第一次真正體驗這一界,自視甚高的他也忍不住東張西望,見什麼都覺得新奇。

洪一二帶他到一家電器行,門口擺了幾台監視鏡頭,還附上即時影相,應該是要販售的商品。

洪一二進店裡詢問店長,而金萱則站在監視鏡頭前呆楞地看著畫面。

被叫做電視的金屬盒子裡有著他的身影,這讓金萱覺得震撼,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以為自己被什麼法器奪取了自由。

 

等洪一二問完自己要問的事後,金萱仍在店門口僵硬地把自己的手掌張開再握成拳,不遠處有兩個女高中生正拿著手機偷拍他。

洪一二在一旁偷看,只覺得這麼玩監視攝影機的金萱蠢得有點可愛,忍不住偷偷走到他身後比出YA的動作。

金萱猛然回頭,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洪一二。洪一二摸摸鼻子道:「好玩嗎?」

「…………」

洪一二指著店內:「問到一點消息,進去吧。」

 

洪一二問到的消息是關於張加誠的同行,蔣英武。

電器行門口攝相鏡頭多,店長沒事幹的時候也會多瞄幾眼看看有有錄到什麼路過的美女。

店長說,大概就這幾天吧,看到蔣英武跟一個少年在斜對面的金飾店門口拉拉扯扯,然後被金飾店的老闆娘趕走。

少年長什麼樣子店長已經沒有印象了,他調出這兩天的錄影資料給洪一二,洪一二稍微翻了一下,果然找到蔣英武的身影,畫面中的蔣英武臉色猙獰,而跟他爭吵的少年戴著牙舌帽,臉根本看不清,但身影總讓洪一二覺得眼熟,似乎就是在張加誠死前跟蹤張加誠的那位。

店長表示,蔣英武在附近混了許久,這幾條街做生意的大都看過他,知道他是住在四腳公園那裡的街友。少年就比較陌生,所以今早員警來詢問時他才會回答自己不認識。

洪一二沒有多透露什麼信息,打電話給王大寶要他過來拿拷貝帶再問了蔣英武的住處位置,立即決定帶金萱趕去四腳公園。

這年頭照顧街友的愛心意識高漲,所以遊民住宿環境比以前好了不少,不少人手裡還有個簡易帳蓬跟一床棉被,即使是在11月的深秋也過得還可以。

當張加誠告訴金萱這地方算是貧民窟的時候,金瑄還不太相信,他進入深山老林尋找天材地寶的時候住得都沒這裡舒服。

洪一二沒多久就找到蔣英武,他看起來有點萎靡,兩眼無神地躺在自己收集來的紙箱上。

洪一二想扶起蔣英武時,蔣英武像見鬼似地跳了起來,如同老鼠般瞬間竄到百米外。

「站住!」洪一二想攔下他,卻見蔣英武原地蹲下,抱著頭大叫。

「別殺我!啊啊啊啊怪物!別殺我!」

蔣英武的崩潰行為惹來不少注目,洪一二只好掏出自己的證件,大喊一聲「警察」準備把蔣英武帶走。

可他才剛彎下腰,蔣英武突然在地上打個滾,直接撞到旁邊的七里香樹叢上,然後飛快地從地上躍起直接跳過七里香,直奔公園對岸。

洪一二跟這裡的地界不熟,雖然在第一時間就追在蔣英武後頭,但快跑出公園時發現自己弄丟了蔣英武的身影。

洪一二連忙停下來仔細審視著四方,他身後的四腳公園裡只有幾盞燈光誨暗的造型街燈,有些還因年久失修已經開始閃爍,且附近治安不是太好,過了八點後也沒什麼人,樹影叢叢看起來有些滲人。而前方是鄰著公園的一條小街,街邊是圍牆築得比人還高的民房,沒有商家、每三百多公尺才一盞路燈,陰幽地就不似東市。

突然,洪一二在小街的兩百公尺處的轉角看見蔣英武的一隻腳。

洪一二沒有多想地追過去,蔣英武在他前方跑得又急又快,卻十分輕盈,帶著他在這兩側全是圍牆的小巷裡東轉西拐的,最後又再一次消身匿跡。

洪一二站在白石頭鋪成的人行道上,眉頭深鎖地瞪著蔣英武消失的地方。

四周突然變得十分安靜,就好像被關進了一個玻璃罩,風聲、草木聲全被屏蔽在罩子之外。

洪一二的心沉了下來,一步一步地踏著步伐,但他卻連自己的腳步聲都聽不到。

突然有人在他身後輕輕地拍了一下。

洪一二回頭,就看見臉色白得驚人的金萱指著東北方的方向。

「你怎麼了?」公園裡明明光線很差,但金萱的皮膚卻像是會發光一樣刺眼,讓洪一二忍不住想伸手觸碰看看眼前站的是不是活人。

金瑄搖頭,沉默地帶著洪一二朝他所指的方向前進。

巷道唯一的景色像變成了流動的幻影,接連不斷的圍牆飄逸地奔著往洪一二的身後散去。

洪一二不知道這是出了什麼事,只能緊緊跟在金萱身後。

金萱走得相當優雅,但洪一二卻只能用奔跑的方式才能追上他速度。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金萱終於在洪一二喘不過氣前停下,微側過身讓洪一二能看清眼前的環境。

左手邊又是一片小樹林,卻顯得雜亂很多。

右手邊有個回收場,裡頭堆滿了廢棄物。

天上沒有月光、四周也沒有半點燈光,唯有自己視線的正前方可以看見兩盞紅色的燈籠,燈籠裡燭光晃動,晃得燈籠有些遠、又有些近。

屏蔽了好一陣子的聽力終於恢復了正常,但入耳的卻是一種類似刮著玻璃那樣尖銳又粗獷的聲音。

洪一二下意識地摸了摸腰側,空的,他有些後悔自己怎麼沒有申請配槍。

他又看了眼金萱,金萱的肌膚終於不再發亮,看起來正常了許多,還對著他眨眨眼。

「這倒是是怎麼回事?」洪一二忍不住問。

「陣法。」金萱吐了兩個字,冰冰涼涼的,卻讓洪一二鬆了口氣。

「解釋清楚。」洪一二說。

金萱又扭頭看下兩盞紅燈籠:「此界的陣法有些不同,但十分生澀,所布結界只需使出靈幻即可勘破。」

「蔣英武會布結界?」洪一二非常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金瑄道:「應非其所布。」說完就大步地朝著燈籠前進。

「欸、你──」洪一二看著自己想拉住金萱卻落空的手,氣得決定回家後要好好教育對方什麼叫做合作意識。

 

燈籠看起來離自己不遠,實際上卻有些距離,花了五分多鐘洪一二才看清,燈籠是掛在一小廟的屋簷上,廟裡頭暗得不見五指,紅紅的燭光什麼也照不清晰。

洪一二拿出已經在警局裡充飽電的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刺目的LED白光讓洪一二不得不先閉上眼,等他再次睜眼時,一張溝壑縱衡的老臉就停在自己的鼻前。

「!」

老臉又突然笑了起來,然後一把握住洪一二的手,接著飛快地哭出聲:「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對方的體溫不低,感受到手腕上的熱度,洪一二認出了老臉的主人:「蔣英武,我現在帶你回警局,請配合調查。」

蔣英武聽見自己的名字,哭得更加慘烈,來來回回依然是救我跟不想死那兩句話。

洪一二被弄得有些不耐煩,也不管蔣英武怎麼掙扎,直接托著人往外走。

正要踏出小廟的地磚時,金萱又冒了出來,只說了二個字:「且慢。」

方才消失的詭異聲音又再一次回來了,拉著洪一二不放的蔣英武在聽到聲音後,甩開洪一二直接趴在地上抖個沒完。

洪一二幹了刑警這麼多年從沒遇過這樣的狀況,腦中開始回放以前聽說的、看過的各種靈異故事,然後再一次懊悔自己怎麼沒申請配槍。

「此地──」金萱的聲音幽幽地響起。

洪一二稍微定下心,對著小廟深處大喝:「別裝神弄鬼的!」

LED燈再次被他點亮,這次終於照清了小廟室內布置。

小廟不大,不過二坪,地上鋪著的是暗紅色的瓦磚,三面最素的水泥白牆,牆角擺著些許雜物,一張只放了最簡單杯盤的供桌擺在神龕前,一尊木制雕像卻半浮在空中。

金萱的眼瞇了起來,右手指尖動了幾下,金色花朵已在掌中綻放。

雕像應是塑造成神佛的模樣,原本應正氣浩然的臉現在看來卻已經變成銅眼血口,還發出又尖又粗糙的聲響。

蔣英武仍趴在地上,嘴裡叨絮不已,又是嗑頭又是祈禱,頭上都是血臉上滿是累,看起來比會飛的神像更恐怖。

洪一二此時也沒空理會蔣英武,他抄起放在牆腳的竹掃帚,用綁了竹子條的那一端直接掃向雕像。

雕像靈活地拔高,又咻地竄到洪一二身後。

金萱擰著眉,本來準備要打出去的萱草直接被他掐掉,雙手扶在身後緩慢地走到小廟門口,竟開始看起戲來。

雕像只會飛,洪一二拿著掃帚追在它身後。

雕像動作很快,洪一二也追著緊。

門口守著金萱,兩人在小小的屋子裡轉著圈。

雕像邊跑還邊施點小法術,但真的就是小法術,比如說弄點紅光黃光綠光的鬼影,或是把桌上的杯盤跟著自己一樣在空中亂侮。

洪一二耳聰目明還有腦子,沒多久就把雕像堵在最內側的牆角。

雕像完全縮在屋頂下方,銅鈴大眼死死瞪著洪一二,血盆大口一張一閤發出無數怪叫,可惜都沒能嚇退洪一二。

眼看就要被掃帚當成小強一樣拍死,雕像終於安靜了下來,猙獰的五官也變成無辜可憐的模樣。

洪一二拿著掃帚戳了戳雕像的屁股,最後開口道:「下來自首,可以不戴手銬。」

雕像:「…………」

 

08

 

最後還是金萱出手把雕像收伏的。

「此乃最粗糙濫製的傀儡手法。」金萱道。

雕像很想表明自己一點都不粗糙爛製、自己是花了三十年心歷培養起來的,還吸收了近十年的香火,非常高高在上。但此時的它被金萱又一根不知道什麼東西製成的銀絲捆綁著拎在手裡,什麼意見都不敢表達。

洪一二則拉著蔣英武,蔣英武又哭又笑看起來神智不太正常,被送到局子裡後仍躲在審訊室的角落到了第二日都不肯出來。

「送醫院?」隔日上午帶著早餐報到的胡小蝶指著蔣英武道。

洪一二否決:「再等等。」他擔心送醫院後以後就真的什麼都問不出來了,只能先哄哄退方吃點東西。

王大寶也跟著進審訊室,一進屋裡就死死盯著雕像,看得雕像瑟瑟發抖非常想要奪門而出,只可惜這間審訊室外頭已經掛了十二組的牌了,誰都不會替它把門打開。

「它在動耶!」王大寶戳著雕像的五官,心情大好。

雕像害怕得一路後退,它現在雖然仍然被神秘絲線捆著,但線頭已經不在金萱手上了,正是脫困好時機。

「你跑什麼?」王大寶好其心大作,直接拎起它在手裡甩。

雕像要是能哭的話現肯定已經放嗓子嚎了,要知道它裝神弄果三十年,就沒有半個正常的人類看到它是不害怕的,逃跑只是小事,當場跪下來求它的也不是沒有,可偏偏這屋子裡的都不是正常人,沒有一個把它放在眼裡的!這讓它的自尊心很受污辱的。

幸好……雕像娜動了身體,瞥見角落裡顫抖的蔣英武。幸好那裡還有一個會畏懼自己的正常人。

等王大寶玩夠了把它重新放回桌上後,雕像趁眾人在商討案件沒空注意它的機會,一口氣撲向蔣英武,想要找回場子。

蔣英武還在裝哭呢,看到雕像已經飛到自己面前了,也忘了裝,當場尖叫:「道長啊我是無辜的!我什麼都沒說!別找我!」

「道長?」洪一二連忙阻止王大寶他們的動作,等著蔣英武繼續開口。

蔣英武也很給面子,直接給雕像叩頭:「道長警察來找我啦,我只能跑,你一定要救救我!我還不想死!那個怪物、咬死我兒子的怪物、怪物不在那裡的,這都是道長的功勞,道長你一定可以救我的對不對?」

說完,蔣英武就想要拉住雕像,雕像只是想來耀武揚威提振下自己的士氣的,怎麼可能被髒兮兮的老頭碰自己的金身,立即飛到屋頂不再理會蔣英武。

之後蔣英武也沒說出更多的內容,除了道長救我、跟我不想死之外,也沒更多的台詞。

只不過,道長這兩個字能代表的意思也不多,再配合眼前那尊神像,十有八九是個騙吃騙喝的江胡道士。

「蝴蝶。」洪一二用食指輕輕敲著桌子,胡小蝶立刻把筆記本翻開,找到鄭有錢的遺孀來鬧警局的那天:「鄭有錢的青銅鬲是一個叫方一道人的人給的,除的電話,沒有更多的資訊。」

洪一二的節拍越打越慢,道:「查過沒有?」

胡小蝶闔上筆記本:「我現在去查。」說完就直接走出審訊室。

洪一二又想起了什麼,招來王大寶在他耳邊說了幾句,然後把王大寶也送出門。

接著轉向蔣英武:「方一道人,認識不認識?」

蔣英武愣了愣,不說話。

洪一二雙手抱胸,彎腰湊到蔣英武面前,他不笑的時候還是頗有氣勢,冷下來的聲音更是能嚇唬人:「你覺得是道長能救你、還是我能救你?」

蔣英武又抖了一下,還真的被嚇到也忘了發瘋,可是依然一個字也講不出來。

洪一二這才抬起頭,冷颼颼地望著在空中轉圈的雕像:「可惜那玩意也不能說話。」

金萱道:「口不能言又如何。」

雕像只覺得附近溫度降了五度,金身抖了抖,跟蔣英武一樣不敢再動彈了。

 

「你能讓那玩意開口?」洪一二好奇問。

「非也。」

金萱掐個手指,纏繞在雕像上的銀絲線頭就落入他手裡。

雕像根本來不及反應過來,身上的銀絲慢慢染上暗紅色,然後一點一點地往金萱方向蔓延。

暗紅色最後停止在金萱的手指前延,金萱輕輕吐出口氣,眉頭微皺,然後捏住了染上暗紅色的銀絲。

雕像大震,就像被人掐住心臟一樣。如果它能呼吸的話,此刻肯定是喘不過氣。

「此物之主功法低微──」金萱道。

洪一二連忙問:「他主人是誰?」

金萱答:「將此物剖開即可得知。」

雕像聽了抖得更兇了,洪一二也不想這麼快宰了這玩意,便道:「那先問他主人在哪裡。」

金萱的指頭扭了起來,而雕像也跟著他的動作上下擺動:「東南方。」

東南方這麼大!洪一二忍不住又道:「不是能讓它說話?」

金萱看著洪一二,就像看個白癡:「此等低級傀儡,自是不能開口。」

洪一二頗微失望:「我以為你夠厲害。」

金萱:「…………」他怎麼有種被鄙視的感覺呢?

洪一二也沒辦法,只好再問:「再問它,蔣英武說的怪物是什麼。」

金萱能夠用靈力接觸雕像的神識,這個雕像製作水平在他眼中實在是低級得不能更低級,而且被祭養的時間不過短短三十年,屬於一個閉關就能混過去的長度,所以他能輕易地隔絕雕像跟施術者之間的連繫,並從中截取信息。

唯一讓金萱不爽的是,自己居然要親自接觸這麼劣等的傀儡法器,不得不沾染上的劣等術法,實在是讓他渾身不舒服。

雕像在金萱面前就是待宰的魚,連翻騰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乖乖地躺在砧板上。

沒一會兒金萱就探出雕像的神勢裡殘留的信息,雖然是個低級傀儡,能夠儲存的神識不超過七天,但也足以讓金萱知道他想知道的內容。

「那具器皿果真成了精怪,嗜吞人血肉。」可是很奇怪的是,青銅器也經過金萱的手,金萱已經在上面找不出半點精怪該有的靈性了,應該是被人除了,再想起破空璧的消失,讓金萱不得不懷疑這個雕像的主人是個功力高深的修者。

「真的會有吃人的鐵盆?」

金萱把自己看到的簡單說了說,雕像的神識力還留著鐵盆吃人的畫面。

畫面非常地直接暴力,前段是一個道人與鐵盆大打出手,打到一半一個青年衝上來,鐵盆就一口把青年的腦給咬掉。現場還有仍縮在角落的老頭、看面相正是蔣英武。

洪一二聽了,又把注意力放在角落的蔣英武:「這麼說他在現場?」

「是。」

親眼目賭吃人事件,也難怪蔣英武會嚇成這樣。

洪一二還想多問殺人過程,可是雕像的神識很弱,只能留下模糊的影子,細節也是一閃一閃的不成系統,沒辦法說清楚前因後果。

洪一二有點遺憾,但他當刑警的本來就不能依靠怪力亂神的東西,也沒有太失望,拍拍金萱的肩就準備想法子撬開蔣英武的嘴。

金萱見雕像已經問不出更多東西了,心裡有些煩躁,總覺得自己一世英明就要敗在這小小的雕像手裡,非常渴望現在就把雕像給剖了。

雕像感覺到危機臨頭,賣力地掙扎,掙扎不開就想辦法裝可憐。金萱它是指望不了,那個男人看起來是漂亮心可能是全部人裡最冷硬的,剛剛入侵自己的神識時一點事前安撫都沒有,就這麼直接了當地破了它的防守,弄得它現在都覺得自己全身冰涼冰涼的非常不舒服。還是正在好言好語地跟蔣英武說話的洪一二比較溫柔,雖然洪一二拿掃帚趕過它,但至少看起來是個正常人類,也許能對孤苦無依的它網開一面。

這麼一想,雕像就坐不住了,直接奔向洪一二的懷裡,試圖用撒嬌的手法獲取洪一二的關愛。

洪一二被突然衝上來的雕像嚇了一跳,他面前的蔣英武更是被嚇得尖叫。

「這玩意想幹麼?」洪一二指著黏在自己胸前不肯離去的雕像問。

金萱哪知道這低級玩意的想法,冷冷地看了它一眼,動動手指,一道神奇的力量就把雕像從洪一二懷裡拖出來。

雕像心裡那個苦阿,它開始痛恨自己怎麼不會說話了呢?要是能開口,它肯定可以替自己編造個曲折離奇的悲慘身世的!但在絕對暴力前,它也只能收起心中那些小心思,乖乖地縮在桌子一角,就正對著大門。

它盼啊盼的,審訊室的門終於又開了一角,進來的是去而覆返的王大寶,王大寶手裡抱著牛皮紙袋,嘴巴都要裂到耳根了。

然後在雕塑眼巴巴的目光中,又順手又把門給攏實了。

「老大,照片沖好了,身份也確認了,的確有。」

王大寶從牛皮紙袋掏出幾張相紙,黑白的,上頭印著的是電器行門口監視攝影機拍到的畫面。

洪一二立刻挑出裡頭最清晰的一張遞到蔣英武面前:「說吧,這個你肯定認識,他是誰。」

相紙上只有兩個身影,一個很明顯是蔣英武,另一個則是戴著棒球帽的小年青。

蔣英武顫抖地接過相紙,才看兩眼,眼淚就流滿了他老了十歲的臉,終於願意開口扯著嘶啞的嗓子號道:「明神啊,爸爸對不起你!」

 

09

 

「你說這是你兒子?」

蔣英武仔細摸著照片裡的青年,點頭。

洪一二抓著頭髮:「你兒子現在人呢?」

蔣英武又哭了出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道:「吃掉了、被吃掉了!哇啊明神是爸爸對不起你!爸爸不該讓你去偷那個什麼青銅器的!」

洪一二就煩人這樣,只會哭,連個屁都問不出來,要不是他還有點耐心,而且從不隨意打人,早就掏槍了。

「你最好老實交待。」洪一二耐著性子繼續哄著蔣英武。

蔣英武聽話地抬頭,空洞的眼神裡沒有焦距,洪一二就知道這老頭現在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洪一二很無奈,也只能暫且放過蔣英武,讓他多休息個一兩天緩緩勁,看看到時候會不會自己主動打開嘴。

王大寶站在一旁,他平時雖然都做些街頭搜證的工作,但對偵訊實在不在行。看洪一二都拿蔣英武沒辦法,他也懶得去碰釘子,就把剛剛去搜集的資料從牛皮紙袋掏出來:「老大,我這裡有點蔣明神的情報,喔蔣明神就是那老頭的兒子,他們家名字取得真有趣,英武明神不就是英明神武嗎哈哈。」

洪一二給了王大寶一記百眼,把牛皮紙袋接過來。

這種資料自然不能在蔣英武面前討論,只能先移兵回自己小組辦公室。

蔣英武帶不走,又暫時不能把他放進拘留所,就只能把他連頭那尊雕像鎖在審訊室裡了。

 

「老大啊,那個玩意也在裡面耶,沒關係吧?」回到十二組辦公室,王大寶有點擔心地道。

洪一二知道他所指的是那尊雕像,敲了下王大寶的腦袋:「問我幹麼,我就知道嗎?」然後意有所指地瞄向金萱。

金萱回到辦公室後,啥也不做,就坐在桌子上盤著腿打坐。

王大寶心裡頭還是有一點怕金萱的,這兩天他回家就把洪一二介紹給他的《金萱筆記》也看了近百章。

故事的確相當引人入勝,勾得他都有修真的衝動,而且故事開頭金萱十分淒苦,還不懂事的時候就被扔了,穿越到修真世界後孤苦無依的他費了好大勁才開始修真,有了一丁點根基後又受同門排擠。故事裡的金萱雖然面對眾多苦難,可是一貫清冷,對誰都沒什麼好臉色,連最初的後宮、金萱的小師姐掌門的掌上明珠,他都是冷言相向。

王大寶自認自己不如掌門小閨女可愛天真,金萱連小師姐都敢兇了,更何況是自己?但話又說回來,金萱雖然一開始命不太好,但後來的人生真的不要太美滿,靈丹法器隨便撿、各家美女隨便泡,就不知道他穿越來地球後,他留在修真界的後宮要怎麼辦?如果也能一起穿來地球然後分自己一兩個那該有多好啊?

王大寶越想越是激動,金萱雖然有點可怕但也不是妖怪嘛,如果讓他教自己修真,那不就能認識更多小師姐小師妹?

金萱被王大寶用奇怪的眼神越看越毛,忍不住問:「何事?」

「仙人你看看我適不適合修真?」

金萱沒料到王大寶會問這個,一時有些無言。

「你教教我吧,我給你嗑頭。」

王大寶才剛想要跪下,就被洪一二拎住領子直接往椅子上丟:「少給老子丟臉。」

王大寶摸摸鼻子道:「老大,你不想修真嗎?」

洪一二:「…………」他當然有想過,但修真是這麼容易的嗎?他看的玄幻小說可比王大寶多多了,每一本裡出來修真的主角都是五歲十歲大,像他這種都奔三的了還修個屁,連練氣功都練不出氣了。

再說,現在是說這種事的時候嗎?洪一二直接把牛皮紙袋的資料全扔到王大寶面前:「說,你查到什麼。」

王大寶不死心地偷看金萱,見金萱連個眼神都沒甩給自己,只好拿起文件語氣死板地報告:「蔣明神,二十三歲,有毒品跟竊盜前科,以前都在上明區那邊混,三個月前才從勒戒所裡出來,掛名在天地幫下,目前無業。」

「就這樣?」

「剩下的要申請。」

這種有前科的人最好查,資料調一調、打個電話給他混的地盤的警察,就能把他早期經歷摸個十之八九。但洪一二有感覺,蔣明神過去做什麼不重要,他這一周做了什麼才是重點。

「先問問那個蔣明神為什麼從上明區跑到西腳街?」要知道,上明區跟西腳街差了大但個東市,連掌控地盤的勢力都不一樣。

「這怎麼查啊?也許他在上明區混不下去過來靠他爸的?」王大寶顯得有些意興闌珊,上明區多遠啊?他向來跟那邊的警察不太對盤。

「…………」這個理由也不算太離奇,可能還有幾分真實性。

「他母親呢?」

王大寶翻著資料:「死了。」

「你不想去上明,那就去西腳那邊問有沒有人看到蔣明神。」

「那老頭不是說他死了?還是被怪物吃的。」

洪一二忍不住又敲了下王大寶的腦門:「死也要有屍體。」

 

胡小蝶回到辦公室時王大寶已經被洪一二打發出去了。

胡小蝶進門就只見到洪一二把臉埋進青銅鬲中,而金萱則在一旁看戲。

「這是怎麼了?」胡小蝶有點恍惚地問。

「沒有反應啊。」洪一二的聲音從青銅鬲的腹中傳來,帶著特殊的回音效果。

金萱道:「血可還在?」

洪一二道:「還在流來流去的。」

金萱道:「嗯……起身吧。」

洪一二抬起頭時額上都是汗:「你確定這鐵盆本來成精了?」

「唯有成精才會吞噬血肉。」

「那那個會飛的雕像怎麼不吃人?」

「無知,其非精怪乃是傀儡術一種,用以代替施術者身份,內含神識也全靠施術者的法力供給。再者,並非所有精怪都嗜血肉。」

兩人又就著究竟一個鐵盆成精跟一具雕像成精有什麼不同討論了幾句,然後洪一二才把胡小蝶招呼過來:「蝴蝶妳試試。」

胡小蝶覺得兩人舉止詭異,警惕地問:「要幹麼?」

洪一二立刻遞給她一把美工道:「金萱說這鐵盆嗜血,我用我的血試過了沒反應,不然換妳的試試吧,聽說妖怪都比較喜歡處女鮮血。」

胡小蝶一聽,氣得只想把美工刀直接往洪一二脖子割:「前面死的可都是老頭子!」

洪一二恍然道:「看來是我不夠老。」

胡小蝶不想再跟洪一二胡鬧下去,翻開筆記本就道:「我問過鄭有錢他老婆,他老婆確實不認識方一道人。用手機號查過,是人頭戶已經關機了。問過報案的廟公,只知道他住在萬聖公廟後面一個獨棟小樓裡,派人過去回報已經人去樓空,但搜到不少符紙陣盤之類的東西。」

金萱聽了,插口道:「吾去瞅瞅。」

 

從方一道人那裡搜來的都是一堆奇怪的東西,全都帶進警局太不切實際,金萱又不方便進入證物室,洪一二只好等第二天帶組裡的人一起過去。

房子真的挺破爛的,就一個水泥砌的小屋子,附近是沒有修整過的矮灌木叢,遠遠看像個倉庫。

屋裡迷漫著線香味,牆上貼滿符紙與不知名的骨頭和標本,即使是大白天的看起來仍然昏暗不明,唯有屋裡兩支紅燭閃著特異的紅光。

傢俱不多,左手邊只有幾個被打開的竹製櫥櫃,右手邊還有張大方桌,上頭用菜罩蓋著空便當盒,最明顯的是正對大門的大神龕,紅燭就擺在兩側,供桌中間有個黑色的箱爐,爐上架著精緻的銅盒,前頭擺著像是生豬腦的東西已經長了蟲子瀰漫著惡臭。

屋裡大件東西都沒有動,擔心方一道人還有可能回家,到時候就能逮個現行。

櫃子裡的東西已經被翻過,除去一些家庭用品,就是符紙、毛筆、硃砂之類的文具,還有幾瓶用玻璃罐裝的水連同骨頭和標本都被拿回去化驗了。

神龕擺在一進門就會看見的顯眼地方,洪一二的意思是暫時先原樣擺著,等金萱到了後,卻很不客氣地要直接拿起那個銅盒。

「等等!」洪一二急忙遞給金萱一副手套:「輕點拿別破壞指紋。」

乳膠手套讓金萱用得彆扭,但在洪一二的威脅下他不得不遵照什麼採證規則乖乖地穿戴起口罩手套。

銅盒的蓋子與盒身是分開的,拿起蓋子能輕易看見盒內底層浮著一層紅光,也不知道是不是旁邊紅燭的影響,看起來也些觸目。

「有血腥味。」金萱說,同時覺得少了些什麼。

「人血?」

金萱沒回答,而是拿起盒身,粗暴地扭了幾下,嚇得洪一二以為他要弄壞證物的時候把盒身底部拆了下來。

原來這盒子有兩層,第二層很薄,與第一層中間只隔了一種空隙頗大的木料材質,木料吸了血會往下滲,就進入第二層,而第二層擺著的則是一張沾了張人形的紙片。

金萱小心地把紙片挑出來,上頭滾了很細的紅繩,他把紅繩拆了才發現那是兩張符紙剪成的人形,人形相貼的部分各寫著一行字。

戊戍年三月十五丑時七刻,殷水鄭有錢。

甲辰年七月初九寅時九刻,寒泔方生九。

這妥妥的就是兩人的生辰八字!

 

10

 

洪一二樂了,他雖然懷疑過,但真沒想到方一道人跟鄭有錢的慘死大有關係。

「這是詛咒什麼的?」他小心地把紙片裝進證物袋,問道。

金萱不擅長這些凡人才會用的低級術法,也不能肯定,他只覺得奇怪:「此物為何要架在上方?」

銅盒看起來年代久遠,它底下的香爐也不怎麼新,積滿了香灰。

香爐兩側有兩隻鳥型雕飾高高凸起,銅盒就被大鳥的嘴銜著高架在爐上。

這樣的香爐非常少見,金萱問洪一二有沒有見過。

洪一二答:「我不熟這個,還真沒見過上面有雞的香爐。」

金萱臉黑了幾分:「此乃朱雀!」

「都長得差不多……」

金萱不想再搭理這無知的凡人,拿起香爐研究起來。

香爐應是銅製,被燻得發黑,上頭的雕刻也有些磨損,金萱翻弄了許久也看不出太特別的地方,最後,他做了一個決定,伸手探入香灰中。

沒想到這一探還真的給他摸到了特別的東西。

「這是什麼?」洪一二眼睛一亮。

金萱把東西從香灰裡挖出來,那是一個巴掌大的人形木頭,已經被燒得發黑了,上面還貼著紙片,但紙片也被燒掉大半隱約只能看出是張人形符紙,應該是跟銅盒裡的符紙來自相同出處。

「口成?」洪一二拿起木片翻了老半天,猜出燒剩的人形符紙最下隱約可見的兩個字:「什麼意思?」

「不知道。」

「口成口成……」洪一二越想越不對,把木片帶到屋子外繞了一圈,終於逮住那絲靈光,奔回屋內抓住金萱道:「口成、加誠……這是張加誠!」

 

 

蔣英明把自己的眼皮撐得最開露出腥紅的血絲。

「呵呵、嘿嘿、呵呵呵──」

他咧嘴,吐出暗褐色的舌頭。

他對正前方是一尊渡金的神像,神像在半空中飄浮著,一回而退一回而又前。

「該死、該死、我、你、都會死!」

蔣英明對著神像說話,他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過東西喝過水了,他的喉嚨乾燥得就像是要起火,仍不肯放棄地吐著詛咒。

神像彷若聽不見、亦或是假裝聽不見他的聲音,看也不看他一眼。

審訊室裡什麼都沒有,只有幾張最普通的椅子跟一張方桌。蔣英明把椅子拉到身邊,開始磨起地板,刮拉刮拉的聲音刺激著耳膜,卻讓蔣英明笑得更恣意。

神像抖了抖,雖然動作很小,但蔣英明還是捕捉到那片刻的震動。

蔣英明很滿意,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著神像,他就是要清眼看看,這個噁心怪物還敢不敢來吃他。

蔣英明不怕,他用滿是污垢的指甲抓著椅套,椅套是合成皮,被他畫出白色的線,一條又一條,就如同蔣英明曾經受過的傷害。

 

蔣英明知道自己瘋了。

從離開家自主住到街上的那天起,他就已經瘋了。

他本來就窮,年輕時靠打零工維生,結果不小心得罪工地上的頭,被人用鐵條抽得半殘,他背上還有很多深紅色的疤,但他終究沒殘,還是能出賣體力過活。

好不容易他有了老婆也有了兒子,他以為自己終於又有了希望,也換了工作去開車,當司機的收入勉強能剛好養活老婆跟兒子,但跑車日夜顛倒休假又不穩定,於是他的老婆跟人跑了。

老婆跑了沒關係,他還有兒子,兒子卻帶人回來告訴他自己欠了一屁股債要他還。

錢他還不起,兒子又不知道躲到哪裡去,長期的勞碌讓他在這時候倒下來。

醫生說他胃有點問題,雖然暫時死不了,但還是得開刀,但他哪來的錢開刀?

他覺得很累,孤伶伶地躺在白色病床上時,想起來的是童年在街上嘻鬧撿拾破爛換糖吃的生活。

所以他出院了,也不回家,就這麼走上街頭,開始了他全新的人生。

 

風吹日曬的生活沒有想像中痛苦,這裡有太多比他還不幸的人。

跟這些人比起來,至少他還有個兒子不是嗎?

像最近剛來的一個叫張加誠的老愛吹噓自己以前多有錢,還不是連個兒子都沒有,最後一樣要淪落到有家歸不得。

蔣英武不喜歡張加誠但也不喜歡公園裡其他的宿友,他跟張加誠混在一起至少還能賺點優越感,因為張加誠什麼都不會還愛面子,撐不下去的時候就只能來求蔣英武。

蔣英武這輩子都沒人看得起,可是那個從前的有錢人張加誠現在卻得喊他一聲蔣頭。

 

直到那天,他幾年不見的兒子來找他了,在西腳街的商店區上。他不知道兒子是怎麼找到自己的,剛開始他還是有點得意,但後來兒子看到他只是懶洋洋地說了句「你怎麼混得這麼慘?」,連聲爸爸都沒叫。

蔣英明看著兒子,名牌球鞋、牛仔褲、連帽上衣、頭頂上還有最近很流行的塗鴨式鴨舌帽,比幾年前高了點也壯了點,就是膚色很差、眼框凹陷,。

兒子忿忿地掏出手機,是蘋果的,然後打給他的兄弟:「那老頭看起來沒錢啦,又酸又臭的廢物一個,咱辦?」

電話那頭的兄弟不知道說了什麼,兒子的臉色越來越差,掛了電話還後暴躁地踢了旁邊一個垃圾桶。

垃圾桶畫成弧線飛出去,裡頭沒喝玩的手搖飲料被擠出來流得滿地都是。

蔣英明對兒子製造髒亂沒什麼感覺,對旁邊路人的敵視也沒什麼感覺,他只想知道兒子到底為什麼來找自己。

兒子洩完火後才拉住他的領口道:「老頭,有多少錢?」

原來兒子是來要錢的。

蔣英明閉上眼,接著就把兒子推開。

兒子比自己年輕力壯太多,根本推不動,沒兩下又拉著自己要揍。

後來怎麼離開的蔣英明記不太清了,應該是兒子的電話又響了吧?

蔣英明茫然地回到公園,他胳膊上有塊瘀青,是兒子掐出來的。

他想,雖然他有兒子,還不如沒有。

 

就在兒子來找自己的兩天後,蔣英明看見張加誠抱著一玩意鬼鬼祟祟地回來。

蔣英明湊到張加誠那破屋子去,張加誠滿臉得意地對他說:「蔣頭你不知道吧,這玩意是古董!」

「這破玩意是古董?」張加誠把懷裡的東西露給蔣英明看,蔣英明印象很深,就是那個破鐵盆,上面雕著兩隻豬,髒兮兮的,盆裡還不知道沾了什麼黏答答的,味道不好。

張加誠敲了敲盆身:「青銅器你知不知道?就是博物館裡面才有的,可值錢了!」

當時蔣英明心情被兒子惹得正不爽,不介意跟張加誠多聊聊:「嘿──哪弄來的?」

張加誠一聽,又神秘兮兮地湊到蔣英明耳邊:「我在小廟旁邊撿到的。」

公園另一端是重畫區,房子都沒幾間,全是鐵皮屋跟矮樹叢,那裡有間小廟,廟旁有大型的回收站,回收站已經廢器了不少人往裡頭亂丟垃圾,這邊的街友沒事就會去翻翻。

但回收場能撿到的東西怎麼可能是古董?

張加誠聽到蔣英明的疑問,眼裡眨了眨似乎泛了點水光:「這玩意我以前看過,一個道士給我的,說能招財,我那時候正談上一筆大生意遇到了點困難,將信就信就照著他的說法佈置一番。」

蔣英明狐疑地看著張加誠,要是真有用張加誠還能混在這地界?張加誠摸摸鼻子道:「沒想到我那生意失敗了,那道士告訴我我用錯方法了,煞到不好的東西,急著把這玩意收回去說要幫我補救,再後來嘛……」

後來就是沒救好,張加誠淪落至此。

「嘿,邪門得很。」蔣英明在黑暗中露出黃色的大門牙。

張加誠寶貝地摸著鐵盆:「我會混到這地步都是這玩意害的。現在給我找回來了,我不做生意也用不著招財,直接把它賣了,沒準能賣個幾十幾百萬。」然後又補了一句:「這事我就只跟你一個人講,晚點我會去打聽打聽,你幫看著點,到時分你一點。」

張加誠露出小姆子給蔣英明看,他說自己以前是做石頭生意的,對古玩界還是有些門路,看得出來手裡的青銅器是真古董,他現在拿不出證明,但價錢稍微壓一些還是找得到下家,賺了錢給蔣英明點甜頭嘗嘗當做是這些日子的照顧費也不是不行。

蔣英明聽了,看著本來比自己淒慘的張加誠又比自己好了。

蔣英明心裡很不是滋味,他的兒子卻在這個時候找上門,吵著要跟他拿錢。

蔣英明沒有錢,兜子裡只有幾千塊等著過冬。

張加誠看蔣英明兒子來了,就抱起鐵盆往外,說要去想辦法聯絡以前的同行。

蔣英明看著張加誠離開的背影,背脊都挺直了,步伐還那麼堅定。

那是自己從未在張加誠身上看過、卻總是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看過身姿。

於是他決定告訴自己的兒子:「看到那傢伙哈?他手裡的東西,嘿,值幾十萬。」

蔣英明的兒子聽了,只問了一句:「沒騙我?」

蔣英明搖頭,更加肯定道:「他手裡那東西,可是古董。」

 

再後來,張加誠一夜未歸,快天亮的時候警察找上門,這地兒誰都知道他跟張加誠好,於是他被警察帶去請吃了頓早餐。

警察告訴他,張加誠死了。

他想,是兒子下的手。

他心裡沒什麼起伏,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幾十萬塊要便宜兒子了。

 

11

 

洪一二沒想到方一道人跟張加誠也有關係,大為興奮地跑到屋外去找胡小蝶。

「這兩人認識?」胡小蝶看著洪一二遞給她的髒兮兮的木片,眉頭都皺起來了。

「妳說呢?」洪一二笑咪咪地又把寫著生辰八字的紙片拿出來:「方生九應該就是方一道人,出生日期跟名字都有了,拿回去查查。」

胡小蝶對這種符啊咒啊的有些生理性厭惡:「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全是些怪力亂神的破玩意。」

洪一二指指還待在屋裡的金萱:「妳當著他的面說看看。」

金萱也退到門口,正仰著脖子觀察豎在門梁上的八卦。

他的馬尾被風得有些亂,他順手把馬尾撥到胸前,低頭順了一下。

這樣本來應該是女孩子的動作卻被他做得優雅灑脫,看得胡小蝶有些害羞,推了洪一二一把:「去你的,金萱又不一樣。」

洪一二見胡小蝶紅了臉,心裡嘆了口氣,嘴上卻嚴肅了幾分:「蝴蝶,他就是個怪力亂神,跟我們不同世界。」

胡小蝶愣了下,最後才乾巴巴地道:「你別多想,沒事。」

看著胡小蝶拿起東西扭頭就跑還跑得有點踉蹌的背影,洪一二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還是不對。

他是做刑警的,看得出來胡小蝶對金萱有那麼一點興趣了,正因為如此,他想在胡小蝶還沒有明確自己心意前掐掉這份感情。

不管金萱到底是不是從書中穿出來的,金萱都不屬於這裡,也不適合胡小蝶。

他尊敬胡小蝶,這個長自己幾歲的組員是非常好的工作夥伴,他希望她能找到好男人給她依靠,可是他寧願她永遠單身也不要找個像金萱這樣的男人。

洪一二回頭望著金萱的身影,挺拔飄逸,就不是能為誰停留的。

「金萱!」突然,洪一二大聲喚著他的名字。

金萱回過頭,馬尾在背後甩出一道弧:「何事。」

「去那邊的廟看看。」

金萱沒有意見,脫掉討厭的乳膠手套跟口罩全丟給洪一二:「走吧。」

 

方一道人的舊居現場還有其他員警在採證,洪一二就想帶著金萱去附近走走,他心裡有點亂,大概是良心不安吧,覺得自己硬是斷了胡小蝶的姻緣。

可是想到金萱的紅顏知己這麼多個,每個都是他的真愛,每個也都只是過客,洪一二實在不忍心看胡小蝶也成為後宮的一員。

「金萱……你……」洪一二糾結著該怎麼開口。

金萱默默地跟著他也不說話。

到了附近的萬聖公廟時,洪一二才決定為了胡小蝶豁出去。

「你的後宮──」他才說了四個字,金萱就制止了他:「不對。」

「不對什麼?」

小廟不大,門口直接面向空地,金萱就指著供桌前那塊空地:「此處有疑。」

洪一二仔細看著金萱所指的位置,很普通的水泥地,就是長時間被使用所以黑了一塊。但這黑倒是黑得很正常,潮濕一點地方的水泥地都會有這樣的顏色。

明面上看不出問題,難道要挖開來?

還沒等洪一二看出什麼端倪,金萱已迫不及待地當場施展法術,化出數朵標誌性的萱草直接鋪滿水泥地。

這讓洪一二嚇了一跳,急道:「靠!快收起來。」

這地方空曠開闊人來人往的,要是被哪個員警看到他該怎麼解釋?情急之下洪一二大腳就就想睬滅那些萱草。

金萱施的道法哪是這麼容易被干擾的,洪一二的鞋底才剛靠近,就被強大的反彈力給拍飛出去。

「老子為你好你還打人!」這一飛,洪一二原先對金萱的一絲愧疚也跟著一起摔到天邊,這種會家暴的男人就不該介紹給胡小蝶!

金萱無辜地舉起雙手:「吾未動手。」

「…………」

 

又是一番折騰,金萱終於收起道法,洪一二也重新站得挺拔。

「說吧,發現什麼。」洪一二雙手抱胸道。

金萱修道這麼多年已早就忘了道法被斷是什麼感覺了,結果來到這一界就被眼前這凡人一斷再斷,讓他簡直就太想再施他十個八個禁咒把敢打斷他的人拍滅了,但還是據實以報:「感覺到陰火的氣息。」

「陰火?聽起來有點耳熟。」

「並非人名」

洪一二不讓金萱用道術,金萱只好親自蹲下來觸摸冰涼的水泥地。

有一絲刺骨的寒意鑽到他的指尖,隨即又像是要燒了骨肉般灼熱。

果然是陰火,金萱的心沉下來了。

這種地方怎麼會有陰火?四周雖然荒涼但百里內都是人煙,不存在至陽至陰的地理環境是不可能生成陰火的。

除非,是有人煉化了陰火……想到這,金萱的心沉了沉。

煉化陰火絕非易事,金丹期以後才有這個可能,至元嬰期才能完全制伏,難道在這個幾乎沒有靈力可供修為的地方也有金丹期以上的修者?亦或者是……

「怎麼了?」洪一二看金萱敦在地上不動,也蹲了下來,學著金萱想碰碰地板。

可他才剛彎低腰,金萱又一把將他拍飛了。

「勿碰!」金萱臉色鐵青地道。

洪一二真心覺得自己受夠了,他警校畢業,自由搏擊跟跆拳道都學得很好,平時也很注意鍛鍊,被他逮住的犯人沒有五百也有三百,雖然還稱不上革鬥高手,但怎麼一遇到金萱那細胳膊細腰的就老是會被揍呢?

金萱也覺得很無奈,他不是真心想要這麼對待洪一二的。可是他是修者,身不強體不健,做什麼事都是施展神識或道術,剛剛他擔心洪一二碰到陰火會有什麼不良影響,情急之下就用道術把人推開,他也很刻意控制力道了,可是他堂堂化神後期修者,就算只使了小指甲那樣的靈力,也足以把高頭大馬的洪一二甩出去。

可是無奈歸無奈,金萱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指著地板:「此物陰寒焚骨,若是不慎觸及,恐遭全身火化。」

洪一二垂下頭,花了三秒說服自己不要跟一個二次元角色計較後,道:「我想起來了,陰火,暗華尊者用的那個必殺技之一。」

「…………」

「怎麼不說話?」

「……爾如何得知?」

洪一二一躍而起,把金萱也拉起來,硬是扣住他的肩:「《金萱筆記》裡寫的。」

金萱很不習慣這樣的肢體接觸,他很想躲,但他如果不施展道術根本就沒辦法掙脫洪一二。

洪一二湊到金萱的耳邊道:「回去我就把《金萱筆記》全文印給你,這樣以後你穿回去就能帶著攻略。」

金萱覺得耳朵熱熱又養養的,很不舒服,只能胡亂地道:「吾不需要。」

「真懷疑你是怎麼打贏暗華尊者的?」

金萱想到自己會淪落到這地方的原因,也不高興了,睹氣道:「吾從未真正勝過暗華尊者!」

「主角做到這份上真是悲劇。」洪一二終於放開了金萱,還順手摸了摸他的馬尾道:「行了,以後我罩你。」

「啊?」

看金萱迷惑的樣子,居然有幾分傻氣。

洪一二笑了:「要是暗華尊者敢來地球,我幫你打回去。」

暗華尊者真的會來地球這一界嗎?金萱邊被洪一二拉著走邊回頭望著那塊有陰火氣息的水泥地,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方一道人逃出來後替自己卜了一卦,卦相很不好看,更糟糕的是,他發現自己再也感覺不到養了三十多年的使役的動向。

那個使役,說是使役,其實是用了自己的血肉澆灌、放在身邊蘊養了二十年、再受十年香火願力而成,可謂之自己的分身,若不是這次感到真正的危機,他也不會放棄使役自己逃跑。

現在雖然察覺不到使役,可是方一道人知道,使役還活著,就是不知道被人用什麼方法隔絕了他跟使役之間的連繫。

方一道人嘆了口氣,知道自己這一次踢到鐵筒了,有點後悔自己這麼見錢眼開,那種會折壽的事他居然想著要做第二遍。

眼下他也是窮途末路,他倒是沒有想到警方正在找自己,可是使役消失則是最後一根稻草,讓他豁出老臉敲了眼前厚重的棗木門。

「這裡沒有你要找的人。」棗木門推開後出現一位穿著傳統藍染棉衣的婦人。婦人滿頭銀絲但梳得十分熨貼,臉上肌膚卻相當滑嫩,神情冰冷地站在門檻內,明明個頭比方一道人矮,方一道人卻仍能感受到那高高在上的目光。

方一道人只能躬身,苦道:「小梅,讓我見見大師兄吧。」

被叫做小梅的婦人臉上表情變都沒變:「我與你不熟,小梅更不是你該叫的。」

方一道人眼裡閃過一絲猙獰,那個小梅只是一個婢女,憑什麼用這個口氣。

「我來見師兄。」方一道人又道:「這畢竟是我家,我有權進去。」

婦人仍然動都不動,甚至連記眼神都懶得多給方一道人。

方一道人心裡那個急啊,想著先硬闖進去再說,也顧不上對方是上了年紀的女人,彎腰就想往門內擠。

婦人被狠狠撞了一下,不得不退半步,露出了半身空隙。

方一道人長得瘦小眼睛也利,當下就鑽進那空隙裡繞到了婦人身後的庭院裡。

婦人臉上還是沒什麼喜怒,只是輕輕地拍兩下掌,兩個莫約十歲多的孩童就從庭園旁的桃樹竄了出來,一人一手地拖住了方一道人。

孩童雖然年紀小,力氣卻大得很,方一道人雙手被鉗,雙腳又施不上力,就這樣被兩個孩童硬生生地拉著。

「放手!給老子放手!我可是你們師叔!」方一道人心裡害怕,嘴上也跟著大聲。

婦人這時才露出冷淡的笑容:「雲申雲酉,你們可有這個師叔?」

兩個孩童異口同聲道:「沒有!」

「那好,把這來亂認親戚的潑猴趕出去。」

方一道人好不容易回到這裡,怎麼能夠輕易被趕出去?當下就蹲在地上不肯起來。

兩個孩童把他的手高高舉著,看起來還真有幾分像被馬戲團馴獸師牽著走的猴子。

「大師兄!我要見大師兄!」方一道人耍起賴來老臉也不要了,直接扯起嗓子。

他年紀也一把了,那嗓音又乾亞啞,聽起來怪是嚇人,把附近樹稍的林鳥全都驚飛。可他吼了老半天,他想見的人仍然沒有出現在他面前,弄得他火氣更旺,真想一把火就燒了這個院子。

 

12

 

方一道人緊握著拳頭,指甲差點都要把他的掌心肉掐出血來。但他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哭了、跪了,他的師兄就是不肯見他。

他從沒像現在這樣恨師兄。

不、應該說他一直都是恨著師兄的,師兄不過是比自己入門早幾年,天資也不見得比自己高,師門裡什麼好處卻都是他的,師傅從沒想過要留給自己。

師兄還有個妹妹,方一道人以前也挺喜歡這個妹妹,可是他的心思被師兄知道後,師兄竟然直接把妹妹送走,沒過幾年就接回來妹妹的兒子。

方一道人認為師兄根本看不起自己,就連是在他決定離開的前一晚,師兄也未給予過自己任何不一樣的目光。

方一道人還記自己臨走前的那一晚,燈光很昏暗,他站在院子前,師兄正在水井打水,背對著他彎著腰,完全沒有防備。

方一道人就站在屋簷下靜靜看著師兄,手裡捏著一張隻匕首。

可是還不等他下定決心動手,師兄就打好了水,舉起桶子,轉過身。

在師兄看見方一道人的那剎那,方一道人笑了,師兄的嘴角也跟著彎了,就和平常一模一樣。

兩人互望了只有一瞬,方一道人卻記得無比清楚。

師兄面著光,瞳孔被照得閃爍,溫和的唇角微微上揚,卻告訴他:「你若走,那麼緣便盡了。」

緣,能這般說盡就盡?

方一道人沒有問。

他的師兄抬起水桶離開,步伐仍然穩健,就像過去幾年一般。

方一道人看著師兄離去的背影,落入眼裡卻都是晃動的,連熟悉的景象都是這麼模糊不清。

 

方一道人本來發誓此生再也不會踏入師門,可是這一次他生出危機感,仍然死皮賴臉地闖進院子,大吼大叫地要師兄出來替他面對恐懼。

師兄不見他,他就更恨,覺得師兄不給自己面子。

足足等了一夜,方一道人終於知道師兄再也不會搭理自己,緣盡了,那麼生死各不相干。

師兄沒有把他丟出去,就是對他最大的寬容,只要待在這個院子裡,那麼那個成精邪物就沒有機會找到自己。

但方一道人一點都不想領師兄的情,因為他不甘心。

憑什麼師兄做什麼都要壓自己一頭?

憑什麼自己也是師傅的徒弟現在卻只能待在院子吹冷風?

憑什麼自己又要像是被師兄施捨一般苟延殘喘地躲在這裡?

他要讓師兄知道,這師門也有一半是他的,師兄憑什麼這麼對他?

 

 

蔣英武眼神混濁地瞪著審訊室大門,他是想清楚了,洪一二威脅他,要是找不到兇手不介意讓他這個沒權沒勢的街友頂罪。

蔣英武不清楚洪一二的本性,他只知道警察也不過是趨炎附勢的小人,為了業績要把他送進監獄裡不是不可能。

住牢裡對蔣英武來說不是什麼無法接受的事,至少牢裡好吃好喝還能遮風避雨,可是他不願意就這樣白白被洪一二利用,王大寶已經告訴過他,那個會吃人的古董現在就收在警局裡,如果把事實真相暴出來,別管洪一二信不信,也能讓那群警察幾天吃不好飽睡不好。

而且蔣英武一直相信吃人古董絕對不會就此善霸干休,與其還被鎖在警局裡跟吃人古董同個屋簷下,還不如送到牢裡來得安心。

他一直盼啊盼的,可是除了來送食物給他的王大寶之外,這門一天沒開過。

正常來講警局的審訊室是不能這樣關著人的,雖然洪一二已經事先說自己要借用了,蔣英武也不願意抗議,寧可天天跟那具會飛的雕像大眼瞪小眼。

 

方一道人的小分身,也就是那具從廟裡搜來的雕像正在瑟瑟發抖。

它已經很久沒有收到方一道人的聯繫了,而且蔣英武的反應實在太可怕,它覺得自己隨時有可能會被這個瘋老頭就地分屍,只好一直躲在門旁邊,希望能有機會逃出去。

它等了好久,大門終於又重新打開,進來的卻不是好欺負的王大寶,而是洪一二跟金萱那個煞星。

雕像很想哭,可惜它沒有淚線這玩意。

金萱進了屋後,洪一二又順手把門給關死,一點機會都不給雕像留,而且還非常大氣地把雕像從空中跩下來:「現在你的主人有殺人嫌疑,如果你據實以告,可以從輕處理。」

雕像發誓它如果有嘴的話它肯定二話不說就把自己的苦命身事交待的清清楚楚,但難道洪一二還懷疑它能說話嗎?

牆角的蔣英武倒是先開口了:「我兒子不是那東西殺的,嘿嘿嘿。」

洪一二立刻掏出錄音筆:「看來你精神已經恢復。」

蔣英武似笑非笑地抱著膝蓋,既然心裡有了計較就願意坦白,便道:「是那個古董、那個青銅器!那東西是妖怪會吃人的!明神說、說、嘿嘿小張就是那個妖怪咬死的。」

小張指的應該就是張加誠,他怎麼死的這點洪一二已經知道結果,卻不知道細節,便問:「說詳細點。」

「明神……跟小張有點衝突,對對,明神就是要搶那個怪物!小張不肯,明神拿刀不小心畫了小張一刀,嘿嘿,小張就死掉了,被怪物吃掉了。」

「不小心?」

法醫說過,張加誠身上那一刀又深又長,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不小心,肯定是下了狠手啊。

蔣明神前科不少,這刀蓄意的痕跡太明顯,不過蔣明神也死了,是不是故意洪一二暫時不追究:「被吃掉的是張加誠,不是你兒子?」

蔣英武抓著牆,紙甲把油漆都刮花了:「是小張、小張死了、嘿嘿嘿他就是該死。」

洪一二皺眉:「怎麼說?」

「他以為他又要東山再起了,嘿嘿怎麼可能、明明都比我還要倒楣他怎麼可能再有錢?」說到張加誠蔣英武又忍不住激動,眼神也比方才明亮了數倍,拉著他對面的洪一二急道:「不可能的對不對!一個乞丐怎麼可能回去當老闆!所以他死了!他就是活該!還想著要賺錢要買房子就是活該!」

「…………」洪一二小心地把手抽回來,換了個問題:「你兒子又是怎麼死的。」

洪一二瞬間又冷了下來:「是道長。」

「喔?道長怎麼害死你兒子?」

蔣英武哆嗦地把事情地經過交待了一番,從他兒子來找他討錢開始說到自己被洪一二帶回來為止。

他兒子發現張加誠被青銅鬲吃了後也嚇住了,青銅鬲吞了人後又恢復平靜,看起來只是個破舊的古董毫無異狀。

蔣明神以為自己眼花,可是張加誠的屍體妥妥地就躺在自己腳邊,還少了個頭,他糾結了好一陣子,最後實在沒辦法抵抗古董的誘決定帶走青銅賭一把。

當時蔣英武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直到警察找上門他才知道張加誠死了,他下意圖地就認定殺人的是蔣明神,誰知道快天亮的時候蔣明神又跑來找自己,說青銅鬲自己會動,他一開始不願意放手就跟著青銅鬲走,後來青銅鬲到了一個小廟附近突然兇性大發,嚇得蔣明神把東西丟了就跑回來,他也是極度恐懼不得以才來找自己的爹。

蔣英武聽到蔣明神說青銅鬲會吃人時根本不相信,以為是蔣明神嗑藥嗑太多失手弄死張加誠還想出這麼彆腳的藉口,又覺得如果青銅鬲兒子不要,他完全不介意去撿便宜。

蔣明神去搶青銅鬲時的確嗑過東西,也懷疑自己可能是產生幻覺,再聽到蔣英武要去小廟看看,天人交戰了一番,還是決定跟著再走一遭。

沒想到他們在小廟那裡看見了方一道人,而方一道人卻在跟那個古董大打出手。

方一道人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把青銅鬲限制在小廟裡側出不來,一人一物打得如出一轍,看得蔣英武是目瞪口呆,好不容易方一道人要佔上風了,青銅鬲卻突然狂暴而起,直奔向門外的蔣家父子。

蔣明神在來之前為了壯膽又吃了點興奮劑,見青銅鬲朝自己飛過來也忘記害怕了,操起刀子就撲上前想抱住青銅鬲,青銅鬲見自己被一個大男人拖住,方一道人又正好趕上來,立刻調頭回去要找方一道人的麻煩。

方一道人跑得急,趕上前時正好等到青銅鬲的盆口迎向自己,情急之下也沒多想就直接踹了蔣明神一腳。

蔣明神吃痛,一不小心讓刀子畫到了左手手指,血就這麼滴到青銅鬲中。

惡夢就是在這一刻開始。

碰了血的青銅鬲紅光大現,也不再糾纏方一道人了,嗡的一聲就直接套住蔣明神的腦袋。

蔣明神眼前一暗,還沒弄清發生什事,頭骨連頭血漿碰地瞬間炸裂,裝滿了整個盆身。

蔣英武看著自己的兒子身體則軟趴趴地趴倒在地,嚇得聲音都沒了。

還是方一道人比較有膽量,沒有反應太久,就立刻把喝飽腦漿的青銅鬲踹回小廟,又把小廟的大門緊緊關上,上頭還貼滿了符。

蔣英武一直到方一道人解決這一切才真正緩過來,他也是個人精,立刻拉住方一道人要求庇護。

「然後?」洪一二問。

蔣英武垂著腦袋冷笑兩聲:「嚇死我囉科科科,天亮後道長他要我回去給兒子收屍,哈哈哈我也有給我兒子收屍的一天!」

「屍體呢?」

蔣英武搖頭:「不見了。」

他用代替方一道人回去小廟望風的條件,要求方一道人給自己保命的方法,方一道人給了他一張符說是能混淆追兵視線,還說自己已經在小廟周圍佈上奇門遁甲無法讓人輕易出入,結果那張符他在洪一二追他的時候用掉了,說好的奇門遁甲也是半點屁用都沒有輕鬆被金萱破了,至於兒子的屍體,再他回小廟時就不見了。

小廟的大門又重新開啟,門上的符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只剩下青銅鬲好端端地擺在貢桌上。

蔣英武相信兒子的屍體就是青銅鬲吃掉的,回去報告給方一道人聽後,方一道人臉色鐵青,卻也沒有多為難蔣英武,就直接把蔣英武打發走。

「我兒子就是死在道長手裡。」蔣英武道:「道長把我兒子推給那個怪物,我兒子代替道長而死!」

 

13

 

方一道人拖著坐麻的腿離開師門下了山。

雨不知何時又從空而落,稀稀疏疏地落在他身上。

他覺得冷,指尖忍不住顫抖,但有大半卻不是因為來自空氣的寒氣。

他恨害他至此的罪魁禍首,更恨師兄,雨水讓他的腦子清醒了不少,他壓下對師兄的複雜情緒,仔細回想這些日子來的細節。

罪魁禍首青銅鬲是方一道人從地裡淘出來的,出土時還帶著紅,很是詭異。

方一道人從一起出土的文物那裡知道,這具青銅鬲當初就是用來祭祀神怪用,而祭祀的內容則是用那具青銅鬲烹煮少女的人頭。

在某種機緣巧合下方一道人得到一種改運的手法,先將鮮血滴入青銅鬲認主,再用血肉祭養三年,然後再將欲奪取運數的對象的生辰八字與鮮血滴入容器中,青銅鬲就會將對象的命數轉嫁在方一道人身上。

這種不科學的古老道術,方一道人本來也不是太相信,但有次在他研究的時候被師兄撞見,他看見師兄臉上的凝重,就信了這道術的可行性。

師兄說要把資料永久封存,他因此與師兄大吵一架,心想這都是師兄害怕他實力大增才這麼忌憚,這才決定離開師門,徹底地脫離師兄的掌控。

下山後,他才發現地球已進入二十一世紀,科技昌明,這讓他的佈道之路變得困難。

 

改了運後方一道人的生活那是說風順水春風得意,也不認為自己當初的選擇的有什麼錯誤,可是好景不長,奪來的運根本撐不到他預期的二十年,約末只用了大半的時間方一道人就開始感覺到前途礙塞。

方一道人過了十幾年的好日子早就忘記當初離開師門時的兢兢業業,就連運數已敗都是走到盡頭被反噬時才驚覺。

他不得不賣掉自己當初弄來的大房子,還欠了客戶不少錢,帶著最後的家當逃到西腳街。

方一道人這下真的是走頭無路,便動起了再一次奪取運勢的念頭。

他從自己的客戶裡挑選了許久,終於選定鄭有錢為最新的下手目標。他欠鄭有錢不少錢,加上已運勢已經開始頹敗沒辦法再用過去的方法忽悠鄭有錢,只得用還債的方式把青銅鬲交給鄭有錢,再裝做神經緊張的模樣不小心把滴血招財的方式透露給鄭有錢。

方一道人很了解鄭有錢這類商人,發的是黑心財,於是就更加迷信。

果真鄭有錢一搞到青銅鬲就迫不及待地想滴血招財。

方一道人在鄭有錢家樓下伺機而動,幻想著自己未來能如何富貴成為人上人,不用再當有錢人家的附庸。

可是最後方一道人等到的不是自己做法成功的消息,而是剛吃了人的青銅鬲。

 

方一道人多少還是有點道行,一見青銅鬲身上帶著血腥味遠遠飄過來就知道大事不好。

青銅鬲本來是死物,現在卻會自己行動,肯定是成了精。

方一道人知道青銅鬲的來歷,土裡淘出來的不祥之物要是成了精那就是會成妖的。

他還知道,這種剛剛成精還沒有產生神識的妖物全憑本能行動,會優先選擇熟悉的氣味。

誰跟青銅鬲最熟悉?那就是喂養了它多年的自己啊!

方一道人也不等青銅鬲靠近,二話不說拔腿就跑,直接躲回自己位於小廟後頭的小屋,還把師傅當年留給自己的符紙法器全翻了出來,把家門口的小廟佈置成一個陣法。

當時的他還沒起過回師門的念頭,只想著剛剛成形的妖物不會太可怕,自己還有很多機會,要是把青銅鬲收了也不失為提升功力的捷徑,青銅鬲找上門後他也與它鬥上一陣。

那時候的他還不知道,青銅鬲會來得比自己所想得更快,還更加地兇殘,兩人鬥了一場直到青銅鬲吞了蔣明神為止。

方一道人看青銅鬲吃人的樣子就知道自己拿這妖怪暫時沒辦法,只能把青銅鬲先關在小廟裡,那廟中祭祀的金神其實是他養了許久的小鬼,用來吸香火的,與自己有直接連繫,能在青銅鬲發飆時代替自己擋上一擋。

可是青銅鬲卻沒有再發作,蔣明神的屍體也不翼而飛。

屍體還有可能是被青銅鬲給解決的,但自己貼在門口上的兩張符卻不知道是誰撕掉的。

如果青銅鬲突破了自己的結界脫困那該如何是好?就是擔心此點方一道人才匆匆逃回師門。

谁知道師兄卻對他視若無睹──

 

 

「你怎麼看?」洪一二把問題拋給一直在旁邊安靜聽蔣英武說故事的金萱。

金萱想起青銅鬲中破空璧的痕跡,道:「此精怪應是吸收了破空璧力量,有了神識,只是它力量微弱全憑直覺行動,只能優先吞噬與自己親近之人。」

洪一二問:「它一個鐵盆,要怎麼跟人親近?」

「血。」

金萱的意思是,最有可能的狀況,誰餵血給青銅鬲喝,就會被青銅鬲判定是食物,張加誠身手有那麼大的傷口,血流到青銅鬲也是情有可緣才會死於非命,而蔣明神也被證實餵過血。

洪一二語氣又沉了幾分:「你是說現在鐵盆看起來無害,是因為沒沾過血?」可是自己昨天明明才給鐵盆滴血,怎麼沒事?

金萱斟酌道:「短短時間內吞噬三人精血,雖是凡人,但此精怪定是發生了什麼神識被滅、破空璧的力量被抽離,才會如現在所見毫無動靜。」

金萱相當懷疑,青銅鬲的神識與破空璧的力量就是被方一道人吸收了提高修為。

若再加上陰火,如果方一道人能夠收伏陰火,金萱就必須對地球上的修真勢力重新評估。

還有就是鄭有錢跟張加誠的屍體都保存下來了,為什麼就只有蔣英明的失蹤了?

洪一二只好再問蔣英武:「你知道怎麼連絡方一道人?」

蔣英武表示不知道,還說如果洪一二要抓他去關一定要給他安排舒服點的牢房。

洪一二不理會蔣英武的要求直接收起錄音筆,現在證人出面指稱兇手就是青銅鬲,頂多就再加一個從犯方一道人,蔣明神在中間什麼罪都沒犯他怎麼會隨意抓人去關?但他該怎麼在報告上點出殺人的是一個妖怪?他目前可還不想辭職,更不想被送去做精神鑑定。

洪一二不是不願意相信蔣英武的供詞,而是沒辦法採用,現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把方一道人抓回審問,可是他手上並沒有方一道人殺人的切實證據,難道要用方一道人渣小人咒人死這種連八卦雜誌都不會採信的理由通緝方一道人?

幸好時間還有點餘裕,年底警方特別忙,他上司正為一椿涉及賄賂的跨國走私案焦頭爛額暫時管不到他,他也不是怕困難的人,對金萱道:「你們修仙的平時都喜歡躲在哪?」

金萱顧忌的與洪一二不一樣,他更擔心在這個靈氣缺乏的地球上,方一道人的修練之路是劍走偏鋒,道:「此人,或許不易對付。」

「別怕。」洪一二見金萱表情有先凝重,想也沒想地摸了一把洪一二的馬尾,心道這頭髮的觸感真好,沒燙沒染比他以往摸過的髮質都好。

「區區小輩。」金萱一臉嫌棄,他怎麼可能真的怕了方一道人。說罷,他就掏出玉笛,做出要直接將方一道人消滅於無形的動作。

洪一二扯了兩下馬尾:「別亂來,你已經不在原本那個世界,要尊重我們的法律。」

金萱覺得頭皮有些癢,肯定都是洪一二惹的,卻不知道怎麼跟洪一二表明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要隨便玩他的頭髮,雖然他求道後就已經脫離凡間的人倫規矩更不會遵守什麼凡間律法,但也不代表他可以隨便被人這樣親近。

洪一二根本沒注意金萱的糾結,指著門口的雕像問:「那玩意怎麼辦?」

金萱抬手打出一道金光,直接穿進雕像的腦門,雕像就像失去意識般直接落下,金萱又掏出一玉盒,直接把雕像關進去了,然後收到自己的除物袋裡:「留著。」

洪一二實在搞不懂為什麼金萱要隨身帶這麼多盒子,道:「你把它放身上沒關係?」

「無防,吾本就阻隔其與方一道人的連繫,現又封去它的神識,且此盒能斷絕氣息。」

這意思是三重保障啊,聽起來比銀行保險箱還要可靠。

洪一二又撈起馬尾順了順,這觸感真的會上癮,他都快要把拉人馬尾變習慣性反應了。

「別玩。」金萱終於忍無可忍。

洪一二賊兮兮地笑道:「我供你吃供你住,玩玩怎麼了?」

金萱聽了,當下只覺得自己受到羞辱,道:「吾立即離開。」然後直接拉開大門、再甩上,氣勢衝衝地跑出走廊。

「欸──我開玩笑的啊!別氣啊!」

洪一二在後頭又追又拉的,終於把金萱哄回辦公室:「我的大少爺,你怎麼這麼不經逗?」

金萱瞪著他,不說話。

洪一二只好先投降:「好好,是我不好,我以後不鬧你。」

「沒允許不許隨意碰我!」

嘿,這金萱被氣得連『我』都用上了,洪一二心裡得意,又忍不住調侃:「那你同意就可以了?」

金萱沒料到洪一二會這麼問,臉上一紅,道:「吾絕不會同意!」

洪一二也沒感覺這對話聽起來怎麼這麼彆扭,只想著兩個大男抱抱都沒什麼,何況是摸摸頭髮,還暗自規劃,過陣子就會逼著金萱知道什麼叫做認命。

 

14

 

金萱跟洪一二鬥著嘴,正想教訓洪一二幾下時,辦公室門又再次被打開。

胡小蝶報著一疊報告進來,先看了金萱一眼,然後像閃避什麼地就急著把檔案甩到洪一二桌上:「這個方一道人沒上過學沒繳過稅,就一個出生證明,之後經歷完全空白,戶籍則落在安隱山。」

「安隱山是春市東邊那個?」

「對,你倒清楚。」

春縣在東市的隔壁,坐車的話不用一天就能到,境內較多山,東邊更是高山環繞,雖然沒有東市繁榮但是自然景色很不錯。

安隱山是個小山頭,屬於雪線山脈,在各大名山中相當的低調,洪一二會知道還是因為他已前辦過一個案子,被害者的故鄉就在安隱山山腳。

安隱山不高,山就就一個小村子,相當排外,進村子還好說,有水有電有網路有水泥房,但聽說要進山就絕對不可能,當地的村民完全拒絕開發,說這樣會觸怒山神。

山神什麼的洪一二是沒興趣,可是方一道人出生於那個地方就值得玩味。

胡小蝶翻出春縣地圖:「要去看看?」

洪一二敲著桌子:「先緩緩,我擔心那個鐵盆鬧起來。」

胡小蝶也很擔心:「那鐵盆還會變妖怪?」

金萱道:「機會不大。」

洪一二問他:「你能保證?」

金萱很少被人這樣質疑,新仇舊恨讓他忍不住瞪了洪一二一眼,搞得胡小蝶以為洪一二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還把洪一二拉到旁邊偷偷問了兩句。

洪一二苦笑,也不解釋。

金萱這才開口:「若不放心,吾可將它收入袋中。」

「這可不行!」那青銅鬲不僅是證物、還是兇器,都是登錄在案的,他等等就要還給證物室了,哪能讓金萱帶走。

胡小蝶道:「我也覺得去了收穫不會大,方生九這身份是查不到什麼,但我查了幾年前有名的神算之流還是有點收穫,聽說差不多二十年前有個道士突然來到東市,混得很不錯,應該就是方一道人。」

洪一二道:「能找到跟他接觸過的人?」

胡小蝶道:「這是網上查到的消息,我已經發帖求了,要多等幾天看看。」

洪一二推敲著,這案子雖缺了一塊拼圖,但真相已經大致還原。

兇手就是那具古董青銅鬲,聽金萱的說法是青銅鬲成精後憑本能會吞噬與自己親近的血肉,鄭有錢、張加誠、蔣明神應該都是餵過血的所以也全都橫死了,只是不知道後來要出了什麼事青銅鬲的靈性全消又恢復成原本普通的古董模樣。

青銅鬲是殺人犯這事能不能上報這點先不談,麻煩就麻煩在方一道人在這裡頭佔的位置。

方一道人家裡搜出來的東西能證明他原先就認識鄭有錢跟張加誠,再結合方一道人能弄一個會飛的雕像,洪一二完全不懷疑他也有機會弄出一個會吃人的鐵盆。聽蔣英武的說法,蔣明神的死亡是意外,如果蔣明神不臨時起意去打劫張加誠應該還活得好好的,那麼,撇開蔣明神不談,方一道人是不是早就蓄意謀殺鄭有錢與張加誠?

青銅鬲被壓在警局應該不太有機會再犯,但方一道人還是必須要逮捕歸案,如果能證明青銅鬲由他控制,洪一二就有辦法以蓄意謀殺罪名起訴他。

再順理一便細節後,洪一二抱起自己的NOTE BOOK準備再去給蔣英武做正式的筆錄,離去前還交待胡小蝶:「妳多查查方一道人,順便教金萱上網。」

「我?」胡小蝶詫異地看著洪一二。

洪一二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不就是今早知道告訴她金萱只可遠觀嗎。

他語重心長地對胡小蝶道:「朋友還是能當。」

結果換來胡小蝶毫不客氣的粉拳。

 

 

方一道人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通緝了。

師門在山腰,這地界風條雨順的大寒冬的還會飄雨,凍得方一道人手腳冰冷唇色發紫。

他見師兄根本不理自己,老是窩在院子又有失顏面,他想了想,決定還是再下山看看。

也許青銅鬲已經跑遠了也不一定?這東市這麼大,青銅鬲也不見得只會追著自己屁股後跑,而且若是有機會把青銅鬲收服了,他不就又能壓師兄一頭?

方一道人越想越是期待,揣懷著期待,方一道人終於離開了棗木門,延著石頭鋪成的山路仔細下行,只是這雨天山路慎滑,方一道人心思又重,一不小心就踩空跌落山坑裡。

山坑就在石路旁,比石路的位置矮了一截,裡頭泥鬆軟潮濕看起來是新成形的。

沾了雨水的土又黏又稠弄得方一道人全身污濁,方一道人氣得用腳踹了幾下,結果卻翻出一塊白色的小石頭,在泥水中毫無污漬異常惹眼。

方一道人好奇地撿起石頭,石頭莫約一姆指大,摸起來溫潤飽滿,顏色又通透潔白,上頭有看不出造型的雕飾,應該是一塊破裂的羊脂玉。

這種地方為什麼會有這東西?方一道人覺得奇怪,但沒有多做他想,就把玉收進懷裡。

白玉一貼上方一道人的皮膚,方一道人就馬上感覺到胸口有高熱,他還來不及反應過來,身上就像被大火燃燒似的極度刺痛。

方一道人嚇壞了,眼前一片蒼茫,連喉嚨都因為太過疼痛發不出聲音。

他也不知道這火到底燒了自己多久,他想自己要死了,死年腦中如走馬燈般晃蕩著他這幾十年的人生。有師傅、有師兄、有小梅、有師兄的家人、有小梅收留的幾個孩子……而自己孤身一人……恨、好恨、他就只剩下恨……

終於,他還是活過來了。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方一道人幾乎不相信自己的重生。

就這麼一路糾結,方一道人在天亮時重新地踏上東市。東市人多,早晨也熱鬧得,方一道人看著在自己悠晃的肉體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他心想,自己現在有了神奇的力量怎麼能連飯都吃不飽?

又覺得自己會弄成這般狼狽全都是那個青銅鬲以及師兄的錯。

方一道人摸著胸口,熱度忽隱忽現卻比第一次觸碰時淡了不少,蘊藏的力量卻是真真切切的。有了力量也不能總藏著抑著,正好可以去找些麻煩,比如那個青銅鬲妖怪,方一道人現在也不怕它了,準備趕回小廟把青銅鬲給收伏,可是他好不容易回到小廟去發現青銅鬲已不知去向,準備重返自己屋子時又察覺到屋子似乎被人監視著。

方一道人心生警惕,找了附近逗溜的問過之後才知道原來警方把自己的家翻箱倒櫃了一番,現在他是萬萬不能回去。

聽到是警察來找自己生事,方一道人氣得牙都要咬碎了,本來想要找人麻煩卻被人找了麻煩他怎麼能夠甘心?可是他的頭號仇敵青銅鬲已經被警察搬進局子裡,而二號仇敵師兄還住在師門躲著不見人,還有誰能接下他滿腔的怨憤?

突然,他想起自己師兄還有塊心頭肉。

他師兄有個親妹妹,師兄一生了無牽掛,就對這個妹妹頗為上心,師兄的妹妹生了個兒子,方一道人還看過師兄緊抱著那個大外甥不放疼得要命。他以前也對師兄的妹妹很是慇勤,結果人家甩都不甩他一下山就找了老公嫁人,很是甩了他的面子。

方一道人陰陰地笑了,只要想到他師兄要是知道自己的寶貝妹妹跟大外甥被糟塌了……嘿嘿嘿嘿他可是隱約中記得那個妹妹就和大外甥就住在東市──

 

15

 

辛子星相信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天。

那是個跟平常差不多的日子,不是周末、不是節日,就是個最最最普通的夜晚,他翻著從舅舅那裡順來的線裝書,手指靈活地在鍵盤上敲著字。

「──兩人對戰,一觸及發。」他念著自己認真打出來的內容,舒緩地吐了口氣往倚子上靠,心想自己終於搞定今天的五千字。

可還沒等他放鬆心情,他家的電燈順間失靈,伴隨著是屋外震耳欲聾的雷響。

辛子星整個僵住了,驚恐地望向自己的寶貝電腦,螢幕燈是暗的、主機箱自然也已經熄了。

辛子星從沒像那時候這麼後悔沒有裝有續電裝置的POWER,並雙手合掌地努力祈禱自己剛剛打的五千字還完好無損。

幸好,電源在辛子星快崩潰的時候來了,在日光燈如螢火蟲般閃爍時辛子星忍不住道了句:「阿彌陀佛千萬要保祐我能準時更新啊。」

可他張開適應了突然的光明的雙眼時,又再一次震驚了。

他的眼前,多了一個男人。

人人穿著修長的黑色長袍,腰上戲的是暗金色的大帶,頭髮披在背後飄散,雙手擺在身後,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卻有對散著銳利光茫的眸子。

男子居高臨下地睨著辛子星,不以為意地勾起唇角:「爾為何人?」

辛子星緊抓著胸口,還好他年輕才沒有被活生生地嚇死。

這停電後家裡就多個陌生男子,是人是鬼還需要問嗎?在看看自己房間的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開了,窗外大風大雨雷聲作作,正是適合百鬼夜行的好時機呀!

辛子星連忙打開抽屜,掏了好半天才掏出一塊小小的木牌,衝著男子道:「別靠近我!這可是開光過的!」

「呵。」男子不屑地笑了。

辛子星把視相落在男子的衣擺,唉呀,有腳,看來是個厲鬼。如果是厲鬼的話,那光靠他舅舅給的護生符可能不頂用,但他記得舅舅還給過他一把木劍跟幾張黃符,只是都不知道被他塞到哪裡去了。

辛子星在腦裡不斷地思考自己到底把從舅舅那順來的破銅爛鐵塞在哪兒,男子卻一步一步地向他逼近:「此處為何?交待清楚尚能饒爾一命。」

一聽要自己的命,辛子星連忙跳下椅子半跪投降:「啊啊啊別殺我啊我還有幾百萬的讀者等我更新啊你要是殺了我他們都會咒你下面一輩子硬不起來的!」

他這一跪拜,正好把原本擺在手邊的線裝書也弄到了地上,線裝書結實,落地後很乾脆地亮出書皮封面,露出封面右下角淡淡的兩個墨水字。

「這是……」男子注意到了線裝書,手指一勾,書就飛入他的囊中。男子隨意地把書翻了一遍,然後詭異地笑了起來:「呵呵呵呵不料此處居然能撿到如此有趣之物,看來會被牽引至此並非無跡可循。」

辛子星愣愣地看著男子,男子笑得很張狂,劍眉鷹目鼻樑高挺讓他也笑得份外吸人眼球,就連笑聲也是低沉渾厚,說不出的優雅。

辛子星從沒見過這樣的臉,即使在後期特效逼真的二十一世紀,男子依然好看得不像塵世之人。

辛子星用力地拍了自己一掌,暗罵自己:辛子星你這白癡,他本來就不是人!

男子被辛子星的動作分了點注意力,搖著手上的書再次開口:「書此書者,爾可識得?」

「你說金萱嗎?」辛子星有點茫然地問,他其實聽不太懂男子的話,但多少能猜個大半。

男子聽到金萱的名字,眉頭輕皺了下:「然,彼為爾何人?」

見男子沒有滅口的跡象,辛子星也稍微放鬆了精神指著那本線裝書猜測道:「你問金萱嗎?他就是那本書的作者,不對不對,應該說那本書是金萱的日記。」說完,金萱又垂下腦袋,萬分沮喪:「這是我的秘密,就算你是鬼,你也不要告訴別人好嗎。」

「鬼?何時有鬼?」

「咦,你還不知道你自己是鬼嗎?」辛子星有些不信,但轉念一想,剛死掉的人偶爾也會沒發現自己變成鬼了,就是不知道這麼一個大帥哥的屍體現在在哪裡。

男子蹙眉神情不悅,給了辛子星一個足以把他凍成冰塊的眼神,隨手一揮袖就直接讓辛子星的愛椅在飛到空中爆成碎片。

辛子星覺得自己身處於冰火兩重天,男子身上寒氣加上他自己體內的恐懼,交織在一起的下場簡直讓辛子星坐如針氈。

兩人對峙了一晚、正確來說是辛子星被打壓了一晚。

在男子強大的氣場下,辛子星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連同那本線裝書的來歷都交待得一清二楚。

辛子星家境一直還不錯,爹沒什麼本事,就是房多地多靠收租都能比人賺得多,娘倒是去得早,這沒什麼本事的爹於是就把他放養到大,教得他也沒什麼本事,就是會混吃混喝打遊戲過日子。不過他有個挺厲害的舅舅,據說是什麼苦修道士,舅舅家在山裡,那裡沒網路沒電視根本不像現代社會,小時後辛子星還愛去,大了後就嫌棄那裡無聊,但舅舅家中各種神秘的東西堆成山,拿到網路上炫耀也是挺出風頭的。就前兩年,他從舅舅家裡順出一本線裝書,書看起來年代久遠卻紮得很結實,裡頭小慨寫的飄逸端正,雖然大多是文言文,但所記之事只是一些日長修道心得瑣事,是本活生生的日記。

辛子星一時腦熱,就把這本日記大大地加油添醋一番,寫成了小說發上網,再用日記作者的名字取了書名《金萱筆記》,結果還真不小心《金萱筆記》大紅了。

雖然細節多是自己瞎掰的,但《金萱筆記》的故事大綱一直照著日記裡所寫在走,很可惜的是日記只記到金萱突破出竅期,再後面就沒有了。

辛子星也去了舅舅家翻找一通,但都沒有找到更多關於金萱的資料,正在煩惱的時候,男子就從天而降,硬生生地打斷他好不容易累積起來的思路。

幸好,在辛子星已經連自己大學時暗戀哪個女生這種破事都爆料、再也找不到話題時,男子又再一次從自己的家中消失。

辛子星又等了半小時等到天都亮了確認男子真的有得了無痕跡,這才長舒一口氣感嘆自己做了個惡夢還準備改天去舅舅家驅驅穢氣,結果呢就在他準備關上開了一夜的窗子好好睡一覺時,然後那個帥得有點沒天理的鬼,又一次爬進了他房間。

 

辛子星嚇了半死,哭天喊地求著鬼放過他,結果被男子隨便一個動作就弄暈過去了。

等辛子星幽幽轉醒,男子還在自己的家裡眉頭深鎖地玩著看著手機的……殘片。

男子一看辛子星醒了,第一句話是:「此物聲響極大,我已讓其安靜。」

那手機是辛子星新買沒多久的蘋果,結果玩不到三個月已經被人折成兩半。

辛子星想死的心都有,唯一的念頭就是想知道手機摔成這樣還有沒有保固換新的優惠?

 

後來,一週過去,辛子星才終於讓男子理解到自己所在的是高科技的地球,也終於讓辛子星確信男子不是鬼。

男子不是鬼,真實的身份夠讓辛子星哭笑不得。

男子說自己是暗華尊者,暗華尊者辛子星很熟啊,那不是他手下日更五千字的長篇小說《金萱筆記》裡的最大BOSS嗎?為什麼自己寫的文裡的反派會從書中跑出來?也看了不少網路小說的辛子星已經懶得去思考這中間的科學原理了。

所以這一天,風光明媚的午休時間,辛子星手裡拿著霜淇淋躺在陽台的躺椅上,邊舔邊問:「欸欸尊者大人,再告訴我吧,你昨天說到你跟金萱為了硫金沙打了一架,然後呢?」

暗華吸收能力非常好,在一禮拜的電視調教下,已經能夠稍微融入科技世代的生活,連網路用語都能看能寫,此時的他正拿著平板很認真地玩切水果:「了塵那個老禿驢跑來湊一腳,東西三分。」

辛子星聽了,默默地在心裡替自己的小說寫大綱。暗華給他的資料都是日記裡沒有提過的,應該是金萱出竅期以後才發生的事。他很慶幸暗華能夠從書裡跑出來幫助他,可是又很哀嘆既然能從書裡出來,為什麼來的不是金萱或是金萱的小師姐跟小師妹?他寫的書是《金萱筆記》啊,再這樣下去他大概會寫成《暗華筆記》。

暗華可一點都不在意辛子星的煩惱,手裡的切水果已經被他玩到七十多萬分,他來地球是一場意外,而且用的是分靈體靈力比本體少了一半又無法修行唯一的優點不過是對神識更加敏感,遲早是要回到原本的世界,在這之前他不介意多享受幾天異世風光。

這手中被稱為平板的金屬非常好玩,還能連上據說是網路的東西,只可惜這片金屬要用上『電』,沒辦法讓他帶回原本的世界。

雖然略有遺憾,暗華手上的動作卻更加流暢,突然,他停下指尖,眉心微皺,寒意立即冒了出來。

辛子星正舔著冰,還以為自己是被冰品凍到的,神經大條地繼續問:「你又不練器幹麼要搶硫金沙?」

暗華表情很可怕,他感覺到有人正靠近自己、或者是靠近這個屋子?他感覺得到對方是有目的前來,目光炯炯有神地朝著這裡身體則隱身在旁邊的樹叢裡,也許目標就是旁邊囉唆的凡人。

對方修為極弱像隻螞蟻,神識毫不懂得隱藏積極識強調自身的存在感,像是深怕別人不知他身上暗藏的那股不屬於螞蟻的力量。愚蠢的舉動讓暗華笑了,笑了後的暗華伸出舌尖輕舔下唇:「小星星可知道人類的靈魂是什麼美味?」

辛之星連忙翻下躺椅躲到角落:「你可不能吃我!」

「呵呵呵呵。」暗華邊笑邊勾手指,把辛子星拉回自己的面前,再輕柔地揉著辛子星的腦袋:「硫金沙能用來粹鍊神識,除了此方法,還可用神識與人爭鬥磨鍊強度,若是輸了,輕則功力倒退、重則傷神傷智永難復原,到那地步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最後那四個字暗華咬得極輕,就貼在辛子星耳邊一字一字地搔得辛子星渾身發癢。

暗華還不放過辛子星,繼續道:「小星星你可聽好,要寫我的故事就該這麼寫,那些神識爭鬥輸的人,全死了。」他撮了下手指顯示自己的手段狠辣:「旁人皆說我食他人靈力,非也非也。」

辛子星睜大了眼:「你真沒吃人?」

暗華看著辛子星蒼白的小臉,又聽見不遠處的螞蟻越加蹦躂:「食人,是錯誤的說法。生,即使一種力量,人生而為人,自然便擁有那股力量, 靈力便是純化過的生命能量,且人善思考,體內血氣生氣更親近一般修者,修者若獲得將生命能量轉化為靈力的功法,吸食人類生命能量是修鍊之捷徑。」

「被吸了生命力的人會怎樣?」

「金萱未曾提及?」

其實金萱的日記裡只提過暗華喜歡找人比試神識,跟他比輸的人大多會神精失常靈力全失,至於暗華到底有沒有吸人力量,這全靠辛子星的個人揣測。

暗華又捏著辛子星的臉:「會變得如你這般癡傻,甚至是死亡。」

辛子星又愣住了,憂心忡忡地想,自己該不會也被吸了吧?

暗華又道:「可知要如何吸食?」

辛子星猛搖頭。

暗華輕撫著辛子星的臉,最後停在口鼻上:「抽出口鼻濁氣,直至濁氣全消,剩下的便是蘊藏生命力的清氣。」暗華又仔細講了吞食血氣的訣竅,然後問:「此乃高深道法,你可知世上精怪靈獸為何食人?」

「不是因為肉好吃?」

「生命能量最易留於血氣之中,精怪靈獸食人不過是為吞噬血氣中蘊含的力量。還是──你覺得自己很好吃?」

辛子星猛搖頭,他可被嚇壞了,這人被這樣抽氣抽血還活得了嗎?就算活下來也是缺養變笨了吧!暗華不會想拿他做示範吧?

暗華瞇著眼完全無視辛子星的強烈抗拒不斷蹂躪他的臉,在辛子星的抗議聲中暗華感覺得到螞蟻的興奮,螞蟻一興奮就流露出一股熟悉又神秘的力量,暗華需要那股力量,但螞蟻還太弱小不足以為他所用,所以他要讓螞蟻更迫不及待、迫不及待地成長為足以讓他用指尖捏起來粉碎的蟲子。

 

16

 

方一道人很亢奮。

他本來是打算潛伏在師兄的妹妹家,可是沒料到他沒有見到師兄的妹妹,卻見到小外甥跟一個陌生男人。

男人的氣場十分強大讓他下意識地不敢靠近也掐斷了他找小外甥麻煩的念頭,可是還是足以讓他聽見男人所說的一席話,這才知道原來至世界上居然還有這樣的修練方法。

提出此法的男人有著不容質疑的氣勢,所說的內容也是異想天開,但方一道人胸口的如心跳般忽隱忽現的熱度讓他毫不懷疑這個方法的可行性。

光是思索那吞噬血氣的過程就讓方一道人的饑餓感再次翻倍,他餓得幾乎又要失去意識,只剩下微薄的理智。

他必須要吃點什麼,就像吃那隻雞一樣吃點什麼,可是東市一個大城市哪來的雞?他得趕回去、最好回到那山腳的村子、要偏僻一點,他得多抓幾隻雞、不不是幾個人來實驗,以前那些腦滿腸肥的男人就算了,最好是又鮮又嫩的少女,沒錯沒錯就應該要這樣,靈力怎麼會匯聚在那些醜陋的男人身體呢?只有少女啊,少女才可以给予他所要的!就像現在晃在自己眼前的這個、騎著單車屁股一頓一頓的,極為年輕靚麗。方一道人又一次吞嚥唾液,他幾乎就要無法忍耐了,可是他為什麼要忍耐?胸口的力量告訴他他根本不需要這樣勉強自己,他可是個活神仙啊!把自己的肉體獻給活神仙這不是最驕傲的事嗎?

 

 

金萱糾結地轉動著手中的玉笛:「一定要說?」

洪一二道:「當然,你不說就不讓你買電視購物上的那個──?」

「飛輪健身機。」

洪一二摀著額頭:「對……真不該讓你看購物頻道。」

金萱抬頭望著蒼白的日光燈,再低頭瞪著手上的玉笛,最後還是妥協開口:「大家好,我姓金名萱,專長是表演魔術,興趣是看電視,最喜歡──」

「停!」洪一二打斷金萱:「你說完魔術之後應該要做個小表演。」

「為何?」

「這樣才能增加你會魔術的真實性,以後你不小心用魔法或道術的時候才不會被當成怪物。」

金萱只好揮舞他的玉笛,沒一會兒洪一二就發現自己旁邊的咖啡杯飛起來了。

「等等!」洪一二再次打斷金萱:「這魔術太高難度了,你就不能讓你的笛子前端開朵花?」

「…………」金萱實在是忍無可忍,怒道:「做這些有何用處?」

「自我介紹練習,以後肯定會用到,順便看你白話文練得如何了。」

「我又不似你這般傻逼!」

「唷連傻逼都會用了,成效不錯。」洪一二滿意地點頭:「那下一個考核,到十星論壇上找到勇者愛嫩龍的攻略,再印出來給我看。」

「還有什麼不如一次交待。」

洪一二像是沒聽出金萱話裡的諷刺,喜道:「也行,再這之後給你一百塊,你去開明街的菜市場買一巾豬肉、半打雞蛋、一把蔥花,晚上做豬肉蓋飯給你吃。」

金萱直接伸手:「先給錢。」

洪一二不同意:「先印攻略。」

金萱覺得自己活了這麼久,就從來沒有這麼憋屈過。整整大半個月,洪一二又是逼他練這練那的,又是強迫他改掉眾多優良又有氣質的言行舉指,最過份的是不給他錢讓他買電視購物!

金萱以前可是大乘期的超級高手,儲物袋裡有的是晶石,手裡還有兩條晶石脈,想買什麼買不到?就算買不到他還能用搶的!但洪一二先是不準他使用道術攻擊人,他也沒有興趣攻擊凡人,又不准他拿出晶石去買東西。

在他原本的修真界,晶石可是舉世通用的貨幣,凡人國家雖然不普及但也是通用的。哪像地球這個地方,每個地區語言不同、貨幣也不同,買東西的方法還千奇百怪,實在麻煩。

前天胡小蝶還教他,只要使用洪一二的某張卡片就能直接在網路上買各種東西,包括電視上他看中的那些。

他也試著這麼做了,但依照胡小蝶的教學卻沒有辦法達到他的目的,不得以,他只好把洪一二的所有卡片都帶去問胡小蝶。

結果胡小蝶看著金萱遞給他的十幾張卡居然哈哈大笑,還說沒想到洪一二都這麼大把年紀連張信用卡都沒有,只有普通金融卡跟更多的會員卡。

信用卡為何,金萱還弄不太明白,他只知道只有今天通過洪一二的考核,才能獲得夢寐以求的建身機。

金萱他看中那輪健身機已經很久了,電視上說用幾天就能擁有完美的腹肌,金萱以前是不注重練體的,但地球這地方又沒有靈氣無法正常修行,他不得不把修練重心放在體質強化上。可是洪一二居然說電視上都是騙人的,還說飛輪健身機這麼大台太還佔位置,幸好最後洪一二還是抵抗不住他的強烈堅持,才會勉強同意讓他用自我介紹等各種練習來交換。

「你要的攻略。」網路操作對他有著強大記憶力的金萱不是難事,他沒兩下就查到洪一二指定的考題,浪費了一疊廢紙後金萱終於用攻略換到了一百塊。

「去吧,記得要到市場買才可以殺價。」

「…………」還殺價,金萱對這麼聽洪一二的話的自己痛心疾首,但為了他的健身機,只能再一次被洪一二奴役。

他沉重地走向門口,結果大門卻率先被人粗魯地拉開。

「十二,組頭找你。」外頭一個活潑俏麗的小女警衝著洪一二道。

洪一二指著自己的鼻子:「我?」

小女警瞄了眼一旁的金萱:「十二你還留著那位少爺啊,你這次可是大難臨頭囉。」

等小女警沒關門就走了,洪一二抓了抓頭髮,望向門口那位少爺:「金萱,我為了你要被叫去訓話,不如你也為了我把我桌上的的日誌報告填一填,順便練練硬筆字。」

金萱:「…………」他想他還是去菜市場討價還價吧。

 

洪一二邊吹著口哨邊進入偵查大隊的大型辦公室,他的上級,也就是第九偵查大隊的隊長,大隊長快五十了體力還是極好,光著腦門嗓門宏亮,一看到洪一二過來就拿起公事包直接把人抓進小會議室。

「鞏隊,你找我?」

第九大隊長姓鞏,全名鞏習章,主要負責普通老百姓的刑事案件,就是什麼家暴啊、情殺啊、過失傷害啦等等,業務範圍極廣,常常要支援外縣市,所以才又讓洪一二建了一個獨立小隊協助辦案。

鞏習章把洪一二之前富商被殺案交上來的報告拿出來:「你這報告破綻百出。」

洪一二也不否認,他報告是這麼寫的,方姓道士有一骨董用以抵債給鄭有錢,但又不甘心古董價值於是告訴昔日好友張加誠,張加誠把古董弄回來後又向好友蔣英武炫耀,蔣英武就慫恿兒子蔣明神把古董偷走,在偷道過程中發生衝突順手把張加誠殺了,蔣英武見有人死亡心裡害怕就把古董偷偷擺在廟裡。

蔣明神那段有蔣英武的證詞,以及後來又去弄來的各種監視畫面證明獎明神與張加誠確實有衝突。但蔣英武說蔣明神也被害死了,卻沒有見到蔣明神的屍體,只能暫時通緝。更重要的是,這報告裡沒有交待鄭有錢是怎麼死的,方姓道士又佔了什麼位置。

只是這報告都上交兩周了,鞏習章怎麼會這時後重新拿出來檢討?

鞏習章彈了彈報告紙,他的眼睛頗大,十分明亮,就像關公畫相一樣有神,並直視著洪一二:「之前我沒問你是不到時候,現在你可以說了,記住,我只聽真相。」

洪一二道:「鞏隊,你真的想知道?」

「廢話這麼多,說。」

洪一二拉來一張椅子,也不跟鞏習章客氣,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倒出,只不過隱瞞了金萱的來歷。

鞏習章不太笑,又剃個大光頭,虎背雄腰的看起來相當有氣勢,而這位很像暴力集團老大的隊長即使聽了洪一二這麼誇張的故事,臉上神經仍然動都沒動。

「以上,報告完畢。」洪一二笑咪咪地把鞏習章桌上的報告抽回來。

鞏習章眼明手快地扯住了報告另一端:「兇手是那個姓方的道士你通緝姓蔣的那小子做什麼。」

洪一二扯了扯,發現扯不動,只好放手:「這不是還沒找到蔣明神的屍體?沒法判斷他死了沒有。」

「確定死了?」鞏習章問。

「十之八九吧,死透了。那個方一道士雖然不是直接兇手,但也不排除是策劃人,我已經通報各基層留意他了,只要一發現他的蹤影立即通報。這樣的人雖然沒辦法直接起訴留個案底也能預防萬一。」

鞏習章點頭重新把報告收好,他非常了解洪一二,深知這個部下的能力,真的給他發揮空間的話這個案子不會破不了,只是調查出來的資料無法完全上呈罷了。不過刑事局裡破不了的案子多得事,鞏習章也不想跟涉及怪力亂神的東西多糾纏,從腳邊的公事包裡又拿出一疊新資料:「魚香村那裡有連續失蹤案,去查查。」

洪一二先翻開報告最上方的地圖,魚香村根本不在東市的地界,不在他的轄區,這樣的案子怎麼會輪到他手上?第九大隊常常跨轄區支援,反而是東市這裡的案子常常被落下,這才又成立了一個十二組協助東市本身,現在卻把其他轄區的事丟給他,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鞏習章早就預測到洪一二的反應,輕咳了兩聲道:「這案子局長剛轉過來,我還沒考慮好要不要接。十二,」鞏習章抬手阻止了洪一二的發言:「本來我是要派其他人過去看的,但聽你剛剛的報告,我決定這案子就交給你。」

洪一二道:「給我個理由。」

「你翻到後面。」鞏習章等十二打開最後幾頁,有幾張質感不良的彩色圖片,印的是一個少女的屍體。屍體全身赤裸、頭髮散亂糾結成團、臉部發青全身浮腫、膚色已經長了屍斑還有不少潰爛、表情扭曲、死狀極度痛苦。鞏習章指著照片道:「看出來什麼?」

「姦殺?」

「死後被人丟進河裡,別看人家年輕就老往那方向想。」

洪一二聳肩,鞏習章繼續道:「這個女孩身上沒有一滴血液。」

洪一二正想吐出吸血鬼三個字,鞏習章又道:「脖子上也沒有牙印。死者是魚香村第一個失蹤人口,到屍體被發現時失蹤七天,十七歲,高中生。」

「……我還是不明白。」這樣的案子為何一定要派自己去負責?洪一二想知道這中間的關鍵。

鞏習章道:「驗屍報告指出,死者身上沒有任何明顯傷口,當然也沒有抽血痕跡,只有掙扎時流下的瘀傷,死因不明,她身上的血是怎麼流光的?這種非人類的案子,以後都是你的。」

「啊?」

說完,鞏習章就站起身拍拍洪一二的肩膀:「幹得好我就不追究你辦公室收留的那個少爺,還送他一張假身分證。」

洪一二:「…………」

 

17

 

十二組其實沒有這麼閒,洪一二手上還有一個搶劫傷人案,不過已經鎖定目標只差把目標逮捕歸案而已,算不上麻煩。

可是鞏隊長有令,洪一二不得不從,只好把搶劫傷人案交給胡小蝶跟王大寶收尾,自己先帶著金萱去魚香村踩點。

出發前,胡小蝶特地來關心:「十二,鞏隊對少爺沒意見?」

不知道何時起,全警隊的人都叫金萱少爺,聽說這是從人事室的警花們流傳出來的。

「沒事。」洪一二表現得很若無其事,胡小蝶不疑有它就把話題扯到工作上的事。

其實洪一二也不知道鞏習章怎麼想,他帶一個非相關人事進局裡是他不對,但刑事局又不是國安局,二十四小時都人來人往的常常有各種證人、現行犯等等被駐留,對外人的防護其實也沒那麼嚴厲,而且洪一二很知道分寸,像證物事、檔案事、研發事等等地方他從不帶金萱去,金萱待了快一個月就沒離開過偵查大隊。

洪一二知道鞏習章來這麼一招不是單純要禁止金萱出入,但更深層的目的只能等他去魚香村走一遭才能知道。

 

魚香村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就在東市跟春市的交界處,那裡橫越一條大香河,大香河的源頭位於雪線山脈的一分支,河的兩岸村落無數皆是以農業為主。

魚香村靠著中游,村內田壤無數,多是零散碎田不成片,遠方有碩大的白色大棚用來種溫室蔬菜。這裡主要種植作期短的時蔬,門供給東市與春市。

東市是繁華大都會,城市外圍屋都炒房也是發展得很厲害,魚香村一帶還能維持地貌跟它是東市最便利的食糧供給地不無關係。

可是像這樣日初而作日落而息的淳樸村落,居然鬧出連續失蹤案,洪一二看著手上的資料,面上的表情也越來越凝重。

失蹤的有四個,依次是11月10號失蹤的林依雪、11月13號失蹤的林然、11月18號的葉文文跟11月20號的林美雲。

鞏習章給他看過的照片主人就是林美雲,屍體被人發現在靠近大香河要往下游的河灘上。

 

洪一二到魚香村分局時,林分局長感動得都快哭出來了。

通常來說,像洪一二這樣空降來支援的,並不容易被當地員警接受,可是魚香村不是什麼大都市,幾十年都沒出過兇殺案,更何況死的還是這麼年輕的女孩,員警光是要應付天添來鬧市的村民就一個頭兩個大,哪有心力去找那什麼殺人兇手。

魚香村的分局長把洪一二和金萱迎進局裡後,馬上用力地關上大門把受害者家屬的各種哭鬧聲聲擋在門外,邊用手帕抹著汗邊道:「不好意思啊這村裡人比較熱情,我這是怕他們不小心衝撞到洪警官。」

洪一二沒戳破他的說詞,直接問:「屍體呢?」

那林分局長也是個肉多的,一問屍體就先抖三下:「在、在殯儀館。」

魚香村分局小沒有驗屍室更沒有法醫,驗屍還是請附近的大香鎮做的,但這案子事關重大不方便挪動屍體,只能臨時收容在殯儀館。

洪一二不想浪費時間,便道:「那麻煩林局長帶我們過去。」

林分局長一聽洪一二這麼趕著要看屍體,先是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再瞄了眼手上的金錶,膽戰心驚地道:「這太陽都下山了,不如咱們先去吃個飯,洪警官大老遠地趕來肯定也是要先休息,那屍體也不會跑,明早再看也不遲嘛。」

洪一二沒見過當警察還這麼怕死人的,冷著臉道:「你怎麼知道屍體不會跑。」

林分局長一聽,居然原地往後跳了半尺:「什麼還會跑!?」

洪一二看他年級大把體重不輕居然還能這麼靈活,也懶得跟他廢話,開口道:「告訴我位置我自己過去。」

林分局長糾結了老半天,最後仍是沒能拗過洪一二的決定,不過他還是好心地特地找了村長來當地陪。

村長正為村裡的事鬧心呢,聽見東市派了兩個刑警過來還特別高興,興致勃勃地趕到分局後卻沒見到預期之中的資深警長,而是一個帥氣的年輕小夥子、更另一個更年輕的長髮男子。

村長臉都要黑了,死死地瞪著林分局長。林分局長根本沒有感受到村長的不滿,堆滿笑容把村長介紹給洪一二:「這是我們魚香村的村長,剛上任兩年,相當實幹!」

村長沒好氣道:「林局長現在可是丟了四個閨女兒,你就找來這兩個小年輕?這可怎麼辦唷。」

林分局長抹掉額上的汗,陪笑道:「這不是已經找到一個了嗎。」

村長實在受不了林分局長,也懶得虛與委蛇,怒道:「找到的就是個屍體!」

結果林分局根本沒聽出村長的怒意,馬上把村長推到洪一二面前:「對對,就是個屍體,洪警官說要去看屍體,你帶他去吧。」

 

洪一二看起來年輕,態度又冷硬,加上他還是林分局長找來的人,恨屋及屋下,村長對洪一二更是沒好臉色。

把人帶到殯儀館後,開了鎖便直接把甩頭就走。

殯儀館說是館,其實就是小小的水泥房,只配置兩個冰櫃跟一個火爐非常冷清。

洪一二拉開冰櫃,抬出林美雲的屍體,屍體泡過水,有幾處還被魚蝦啃過,還有幾處法醫驗屍時的傷口之外,整體而言還是相當完好,若不是法醫點明林美雲體內無半點血氣,洪一二都要認為少女是自然死亡了。

洪一二把屍體翻來覆去地折騰了許久,仔細確認驗屍報告的細節,這殯儀館裡沒人留守,頭頂也只有兩盞白色日光燈,其中一支燈’管還壞了,一閃一閃地增添了不少鬼氣。

鬼氣洪一二倒是不怕,對著旁觀的金萱道:「你冷不冷?」

金萱搖頭,表情卻有些凝重。

「怎麼了?」洪一二覺得自己有必須關心一下同伴。

金萱道:「此女子為何喪命?」

洪一二把案子稍微交代一番,這案子一開始是連續失蹤案,但等第一個死者出現後,很有可能上升到連還殺人案。

驗屍報告寫著林美雲的屍體除了口鼻受過壓力,身軀保持完整,雙手雙腳連綑綁痕跡都沒有,更別提性侵傷痕,死因也不是受到外力傷害,法醫猜測應該是死於失血過多。

連還殺人案的兇手通常都比較變態,可是魚香村的這起案件,兇手看起來不是為了財、不是為了色、也不像是為了宣洩殺人衝動,難道是為了鮮血?

洪一二馬上想起鞏隊派自己過來的理由,說這是非人類的案子。不得不說鞏隊直覺靈敏,洪一二看過屍體後也覺得這不是普通手法能造成的死亡。

洪一二把金萱拉過來看屍體:「你有什麼看法?」

「這是一個死人。」

「……還有呢?」

「不好說。」金萱皺眉。

洪一二摟住金萱道:「也許兇手是傳說中的吸血鬼。」

「何為吸血鬼?」

「靠喝人血為生的一種妖怪。」想了想,洪一二又補充:「能活好幾百歲,通常都是外國的俊男美女。」

金萱卻道:「是了,我能感受附近有靈力波動、屍體上則有神識殘留的痕跡。」偏偏這痕跡又像是附著在屍體上的,應不屬於屍體原有。

通常來說,人死後都會保留部份神識與靈力在軀體裡,隨著時間過去才會慢慢消散。但林美雲這具軀體只感覺到被人用神識用力掃蕩過,自己體內該有的卻半點不剩,就像是被人用神識狠狠第強女了幾輪。

對方似乎對自己實力極有信心,毫不掩飾自己身上的力量,屍體上到處都是他記號,看在金萱眼裡就像是示威一樣。

洪一二沒想到自己隨口胡扯居然能得到金萱的認同,只好正經地又問一次:「真的有妖怪?」

「不一定是妖怪。」金萱仔細探查著屍體上殘留的神識痕跡,這神識總讓他有些熟悉。

神識與靈氣不同,靈氣簡單來解釋只是電能,不管是從媒還是從石油或是核能轉化過來的,它就只是電能;神識則則是人類或精怪的思考過程,帶有強烈的個人色彩,若一個人透過神識做某些行為,很容易被熟悉他的人查覺。

道術則是神識運作靈力,再通過某些步驟施展的結果,因為隔了一層或數層轉換,比較不易曝露身份。

金萱擅長的就是各種道法,但他的死對頭暗華尊者則是操作神識的強手,暗華尊者的神識極有攻擊性與破壞性,個性又張狂,但即使如他,平常也絕不會輕易對外使用自己的神識,更不會明目張膽地留在他人身上被外人所知。

但魚香村這一位做風卻十分放得開,像是個不懂得掩飾自己力量的新手,興致高昂地把自己的頭蓋骨打開邀請大家看看裡頭的成份。只是像這樣炫耀般的幼稚行為,在金萱的經驗裡通常只有人類才會去做。

「不是妖怪難道是人?」洪一二問。

金萱把洪一二掛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拎開:「有這個可能。」

洪一二收回自己被嫌棄的手,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有道理,吸血鬼最開始也是人類。」

 

18

 

雖然時間不早了,洪一二還是撥通鞏習章的電話。

鞏習章似乎已經預料到洪一二會來電跟自己抱怨,接起電話的第一句就是:「確定是人類幹的?」

洪一二算是明白為什麼會被鞏習章派來這裡了,也不管鞏習章是自己頂頭上司,沒好氣道:「就是妖怪幹的,鞏隊該怎麼收拾?」

鞏習章道:「你先頂兩天,我看好你。」

洪一二不樂意了:「老子也是個人類,怎麼管妖怪的事?」

鞏習章驚道:「難道真是妖怪幹的?」

洪一二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鞏習章,他連兇手的影子都還沒摸到呢,只好複製了金萱的台詞:「……有這個可能。」

鞏習章在電話那端誇張地吸氣:「本想著要成立專案組,副局也跟我提過,但你還是想辦法先頂著吧。」

洪一二道:「原來專案組鞏隊能說不立就不立。」

鞏習章罵道:「十二,你要不要這麼酸。」

洪一二仍梗著脖子道:「只是就事論事,鞏隊,醜話先說在前頭,這案子,我還真不好插手。」

鞏習章知道洪一二的意思,洪一二不是沒能力或沒自信,而是這失蹤案不見的幾個女孩要是真的都死於非命,那就是連還殺人案,屬於極惡劣的重大刑案,上層肯定會成立專案組,專案組負責人鞏習章自己都不一定有本事接下,更別說級別還低於自己的洪一二。

但是專案組成立沒有這麼快,魚香村警局提供的資料模糊不清,加上鞏隊從中阻攔,等跑完流程還要個兩三天。

鞏習章也不是想枉顧剩下女孩的生死,而是他多年刑案的經驗告訴他,這案子鬧大了會很難處理反而沒辦法給死去的孩子一個交待,所以他想賭一賭,看這三天內洪一二能不能抓到兇手。

鞏習章道:「十二,我知道這是為難你,也不浪費你多少時間,兩天內查到多少算多少。」

洪一二問:「專案組來了後我資料交給誰?」

鞏習章決定爭取參與專案組,果斷道:「我來負責。」

洪一二瞄了眼金萱,覺得腦門疼:「要是我查到的是不能上交的你怎麼辦?」

鞏習章斟酌了片刻:「……真不是人幹的?」

這話說得這麼這麼有歧意呢?要人類真能幹出這種事,那的確也稱不上了人了。

「對,是吸血鬼。」

鞏習章算是相信洪一二的話:「真的有吸血鬼?」

洪一二道:「抓到後讓你開開眼界。」然後直接把電話掛了,扭頭問金萱:「你想去村裡,還是去山裡?」

金萱想了想,天色不早了,上山沒意思,就去村裡走一遭吧。

 

村長在離開前已經把殯儀館的鑰匙交給洪一二,洪一二鎖好門窗準備到死者林美雲的家裡探探。

魚香村頗大,到處都是田跟大棚,住戶都隔得老遠,但要找到林美雲的家也不算太難。

現在是晚上八點多了,大多數人都窩在家裡看電視,只有林美雲家掛滿白布條正在放送佛經,洪一二聽著聲音找過去時,還看到林家人在自己的院子上做法事。

林美雲年紀輕輕這是橫死,屍體雖然還沒法領回家林母仍不死心弄個靈堂天天哭鬧。

林家有二個孩子,還有一個兒子,林美芳是小女兒跟自己哥哥差了七八歲,很得家人疼寵。林家自己有田有地有大棚也不缺錢,還準備要等女兒畢業後就送出國,結果沒想到卻等到了這個厄耗。

洪一二走進靈堂時,林母正在自己婆婆的陪同下窩在角落的椅子上,林美雲年紀小長輩都沒辦法祭拜她,所以法事上只能由請來的和尚誦經,林母只要一想到自己女兒連給她送終的人都沒有就忍不住想要陪著一起走,看到洪一二的時候,更是哭得差點要斷氣。

洪一二要問林母話不得不忍受林母的一把鼻涕一把淚,但金萱可沒他這麼有親和力。金萱來到東市也快一個月了,覺得自己適應得還算可以,但遇上林母這樣只會哭不會說話的,他心裡唯一的念頭就是拍飛她。可是礙於這是洪一二的工作,他不方便阻止,只能一個人躲到在外圍研究起靈堂的布置。

其實洪一二很怕跟被害者家屬溝通,以往這都是胡小蝶的工作,現在人手不足金萱比他還不管事,他也只能耐這性子掏出錄音筆把林母帶開:「林太太,妳只需要告訴我美雲失蹤當天去了哪裡、失蹤前幾日有什麼異常即可。」

林母聽了號得更大聲,根本感受不到洪一二的強大寒氣:「我的小雲啊!她這麼乖、功課又好,老師都說她說她好乖的,小學的時候還當了三年班長,畢業的時候還有拿獎狀的!國中的時候她美年還給我親手做裙子,畢業旅行的時候還給我買個包,其他人都沒像她這麼孝順的。」

洪一二實在不知道林母要哭到什麼時候,問她一句話她能哭十句,偏偏這十句話裡沒有半句有洪一二想知道的事。

洪一二心裡焦急,面上卻不顯露,只好拐彎抹角地打聽林美雲跟其他三個失蹤少女有什麼關係。

林母剛剛喪女也管不自己的嘴巴,好的壞的一股腦地全說了。

失蹤的四個女孩,林美雲家境最好成績最好,人也長得最漂亮還有個疼她的哥哥,第三個失蹤的女孩葉文文跟林美雲是同學但不同班,似乎在背地裡說過林美雲的壞話。

葉家是後來是後來才搬到村裡的,姐姐嫁進村裡就拖家帶口把娘家也招來。葉文文姐夫的叔叔家有個小女兒,就是第二個失蹤的女孩林然,林然比葉文文小一歲,兩人年紀相仿感情不錯,還一起偷偷暗戀村裡一個男孩,但多方打聽後知道那個男孩喜歡的是林美雲,所以葉文文跟林然有段時間看到林美雲連招呼都不願意打。後來,在林美雲剛上高中的時候組織班級活動招呼同學到自己家玩,其中一個男孩跟林然好上了,林然當時還沒有讀高中只能纏著林美雲問高中的事情,兩人本來冷下來的交情又再次火熱。葉文文知道林然背叛自己跟林美雲好上後非常生氣,堵氣了好一陣子,但年輕女孩子情緒總是來得快去得快,等林然上高中後還是跟葉文文好得蜜裡調油,又把林美雲甩到一邊去。

至於第一個失蹤的女孩林依雪,她年紀最大已經高三了,為了考試整天都是學校家裡兩點一線,本身是沒空經營女孩辦家家的友誼,但她有個弟弟,弟弟有個青梅竹馬的女友倒是跟林然的關係相當好,整天跟在林然屁股後姐姐、姐姐地叫。

魚香村不大,幾百戶人家在這土地上住了好幾代誰跟誰都有點關係,同代的孩子自己多少都認識有交情,這失蹤的四個除了葉文文外都是從小一起長大,中間複雜的交際圈聽得洪一二是一個頭兩個大。

而且林母說了這麼一大通,洪一二也沒聽出這失蹤四人間有什麼比較特別的共通性。

「警察大人啊,你說說,我家小雲是不是被那個姓葉的害的啊?」林母說到後來,神經兮兮地抓著洪一二道。

「林太太,葉文文也失蹤了。」

林母道:「是啊是啊,但葉文文她是在林然不見後說要去找林然才失蹤的,她還找我們家小雲一起去呢!肯定是不安好心,我們家小雲跟她處得可差了。」

洪一二聽了一晚上的叨絮終於聽到了重點,臉上還是裝得很輕描淡寫地道:「葉文文找林美雲雲一起去找林然?」

林母道:「葉文文那是有病!這是一個女孩子能管的事嗎?我根本沒讓小雲去,葉文文罵了她幾句後就自己氣呼呼地走了。」

洪一二道:「葉文文是什麼時候來找林美雲的?」

林母想了想:「大概是葉文文不見的前三天吧……還是前兩天?對對應該是前兩天,後來葉文文自己跑到山上被巡邏隊看到把她帶回來,我記得那是在她失蹤前一天發生的事。」

葉文文是18號不見的,也就是說:「16號葉文文來找林美雲,17號她自己上過山,18號葉文文失蹤?」

林母努力回憶著那幾天發生的事,不算很肯定地點頭:「應該是這樣沒錯。」

洪一二又道:「葉文文為什麼要上山?」

林母道:「她跟小雲說過,要沿著河往上游找,還說林然一定是被山神抓走了。就那個矮山包哪來的山神?」林母剛抱怨完又馬上打了自己一巴掌:「唉呀我這張嘴,要是真有山神,我家小雲是不是也是被山神勾了魂啊?」

洪一二打斷林母又一波的眼淚,道:「你們派人到上游找過嗎?」

林母道:「當然找過!都不知道把山翻了幾回了,就那個矮山包現在連隻雞都沒有。」

洪一二又問了幾句,但林母也說不出更多的內容。洪一二看天色不早,林母說了這麼多話也是身心俱疲,就起身表示要告辭。

林母家裡還在做法事呢,也沒多挽留,把洪一二送到了門口,洪一二這才發現金萱居然跟那幾個和尚聊到一快去了。

 

19

 

等出了林家的範圍後,洪一二才問金萱:「聊什麼這麼開心。」

金萱拍掉身上沾到的香灰,睜大眼睛看著洪一二,他怎麼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表現得很開心。他也是受夠林母的哭號才免為其男跟和尚探討幾句求道哲學,結果那群和尚不僅一點靈力都沒有,對修行的見解更是低劣,死者的屍體靈魂根本不在這裡,也不知道那些超渡的經文是要念給誰聽。

洪一二被看得有點心虛,拉過金萱的馬尾摸兩下:「是不是不習慣?」

金萱道:「那些凡人只會一直哭。」

「她剛剛失去了家人,自然會傷心。」洪一二又笑了笑:「所以你別突然不見,我也是會傷心的。」

洪一二的笑容很淺,看起來像是開玩笑,卻帶著認真,讓金萱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自己總是要回去的。

而且自己的求道之路不是一帆風順,初期更是經歷過眾多苦難,被背叛、被陷害都還是小事,生命垂危的情況也發生過幾次,身旁早就沒有任何親近的親友。所以他實在不知道,離開有什麼好傷心?

想了老半天,他才擠出一句話:「知道了。」

「嗯?」結果這換洪一二疑惑了。

金萱道:「若是離開會提前通知。」

洪一二又問:「就這樣?」

金萱想自己要去哪裡都是自由,願意提前告知洪一二已經是給足洪一二天大的面子,結果洪一二還這種傻里傻氣的反應。他心裡不爽快也從不隱藏,當場就扭頭甩了洪一二一臉馬尾,昂首闊步地背著洪一二大步走。

洪一二覺得自己可真命苦,剛剛哄完被害者家屬,現在又得哄著撿來的仙人,只能急匆匆地追上去,邊追邊喊:「金萱,你想要回去?」

金萱聽見了,立即停下腳步,冷道:「為何不?」

洪一二強壓下心無法形容的焦躁道:「這裡不好嗎?你那裡沒有電視購物吧。」

金萱道:「我與你本不同道,更何況此處是靈氣缺乏的貧瘠之地。」

洪一二不高興了,他不高興就不想說話。他知道金萱說得有道理,金萱可是追求大境界的修真者自然看不上繁華便利的東市。但洪一二就不懂,修真有什麼好?每天枯燥罰味的做一樣的事,偶爾有刺激都是被人追殺或追殺別人,一不小心就會人死燈滅,唯一的優點就是美女如雲後宮無數……

洪一二的的聲音高了起來:「你該不是捨不得你那群後宮美女?」

「啊?」

「就是那群小師姐小師妹。」

金萱完全沒預測到洪一二會問自己這個,皺著眉道:「那是些什麼人?」

「你還真薄情。」洪一二追上金萱,拍了拍他的背:「你那群小師姐小師妹雖然漂亮,但肯定沒有我們地球的美女穿得少放得開,就樣吧,等你把地球的美女都看過後你再考慮回去。」

洪一二提及的內容有點讓金萱難以接受,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雖然知道人間分成男人女人,卻沒有明顯的性別概念。男人修真、女人也修真,都是一樣的,是以不能理解為何洪一二要讓自己看女人,這有什麼目的嗎?便道:「有何用處?」

呃……看美女的用處,不就是為了養眼?金萱的表現卻像毫無興趣。也是,《金萱筆記》裡多次提到,金萱這個人清冷情薄,美女都是自願倒貼他的,他從不主動追求,就是看在金萱不與那些見色心起的男人不同的份上。

「是沒什麼用處。」洪一二道。

「喔。」

看金萱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洪一二試探道:「……你知道怎麼回去?」

「暫時不明。」

金萱有點沮喪,洪一二卻熱情起來,拉住金萱道:「既然如此你就先好好享受高科技生活,回去什麼的可以等幾十年後再打算。」

這提議金萱倒是沒有拒絕,他也不認為自己也這麼容易從地球脫困,而且對他而言,幾十年也不過是人生的一小部分,閉個關就能耗去的時間,不算特別長久。

 

兩人達成了協議,肚子跟著就響了。

金萱可以不用吃飯,但洪一二忙了一天可不能不覓食。來之前洪一二就已經跟林分局長確認過要住在村長家,村長雖然不太待見他,但也不會輕易虧待他,所以洪一二就帶著金萱大剌剌地去敲村長的大門。

村長果然備了熱菜熱飯,洪一二把肚子填飽後才把殯儀館的鑰匙交還給村長。

「洪警官,有沒有什麼發現啊?」村長緊張地問。

洪一二捧著飯後茶水道:「我不是法醫。」

「可是、可是……這可怎麼辦啊。」村長從口袋裡掏出手帕,一面擦著額頭一面求洪一二明天就把兇手綁給他。

洪一二問:「你們派人搜過山?」

村長點頭:「自然自己,小然不見的時候就搜過一次,文文不見的時候又搜過一次,小雪不見之後我們村裡的男人都組成搜救隊每天都在外頭巡著。」

「林依雪失蹤時你們沒去找?」

村長繼續抹著汗:「洪警官你可別胡說啊,依雪不見的時候我們也是很緊張的!但、但依雪畢竟已經大了嘛,她弟弟說她讀書很辛苦最近脾氣不太好,又一直想去市裡看什麼明星的,我們一開始以為她是溜到東市去了沒兩天就會回來了嘛。」

這年頭的小孩都有手機,洪一二問:「她家人難道沒跟她連絡過?」

「手機沒電了根本找不到人。」村長頓了頓,又有些心虛道:「洪警官我偷偷告訴你,我一開始以為依雪是跟別村的人私奔了。」

這種事村裡也不是沒發生過,尤其是像依雪這樣要考試的大姑娘,心思都比較敏感,要是覺得家裡待的不痛快了特別容易被別的男人唬弄走。

洪一二算是認同村長的說詞,道:「明天我要進山,麻煩你準備詳細點的地圖。」

村長忙道:「明早我讓搜救隊帶你一快去,我們這邊的山雖然不高,但因為政府說什麼要水土保持不讓開發,所以除了十幾年前種的幾棵果樹外就是林子了,不熟悉的人進去不方便。」

洪一二卻拒絕了村長的好意,他時間不多,只能賭上一把,如果明天自己真的找不到什麼,等鞏隊帶人來再搜上幾遍還是來得及的。

村長只好同意:「大香山的地形比較複雜,不過山腳住了林婆婆,她就住在離大香河不遠的地方,應該不難找,你去了後可以問問她。」

洪一二疑道:「只有她住在那?」

村長嘆道:「是啊,山被封了後本來山腰上住的人都撤下來了,其實也沒幾戶,他們村裡都有正經房子,山裡大多是農舍不住人的。但林婆婆不肯搬,她孩子又在外地,只有孫女兒偶爾會來看看,我們只好在山腳給他弄了間屋子。只是那個啊、林婆婆她年紀有點大了,比較神神叨叨,她要是跟你們說了什麼,別理她就是了!」

村長接著又追在洪一二後頭東問西問,非常關心辦案進度。村長表示自己壓力很大,現在村裡的人都把孩子死死關在家裡、要不就送到外地,連學校都不給去,因為不見的那幾個很多都是放學後才沒的。

可是老把孩子關起來總不是辦法,村裡出現這麼一個殺人犯政府又只派了洪一二跟金萱這麼兩個小年輕過來,村民早就不高興了,好幾個嚷著說要報給媒體知道。

要不是林分局長還有點常識死攔著,這單純的魚香村此刻已經擠滿了記者了。

洪一二不得不再多擠出一點耐心安撫村長,讓他多勸勸村民不要太激動,末了才忙著發簡訊給胡小蝶,問她能不能趕過來。

胡小蝶說手上的搶劫案正在緊要關頭,讓洪一二自己保重,洪一二早就知道不能對胡小蝶抱著太大期待,只好把金萱抓進村長替他們準備的客房,強迫金萱跟自己一起躺在床上,心情這才稍微好了一點。

 

金萱不僅不用吃飯,還不用睡覺,以往洪一二休息時金萱都在打坐。

金萱說光靠打坐他就能恢復體力跟精神,可是洪一二覺得自己睡覺的時候旁邊還有一個人坐著,會讓他睡眠品質變差,所以隔三差五的總是會要求金萱陪自己躺。

金萱體溫像是恆定的,總是保持在三十五度上下,比正常體溫低了一點,冬天抱起來其實有點冷,因此即使跟金萱躺在同張床,洪一二也不會跟他蓋同一條被子,省得自己半夜會不小心搶被子。

可是村長沒準備的這麼周道,一張雙人被就想打發兩個人。

金萱看著還有點霉味的房間,冷哼一聲表示自己站著就可以。

洪一二讀警校的時候常常被派去受訓沒少被折磨,什麼地方都能睡,也不在意被子裡那點塵蹣。看金萱滿臉嫌棄的樣子,更讓洪一二興致高昂,用「被村長發現你不用睡覺他會懷疑你有病」這種藉口讓金萱妥協。

強迫金萱睡覺是挺治癒人心的活動,隔天不到七點,洪一二果然神清氣爽地爬下床,半個小時候就拖著金萱出門。

洪一二跟村長借了摩托車,拿著村長手繪特製地圖出發,他的目的地是流經魚香村的大香河上游。

大香河是豫河的分支,源頭應在附近的大香山。大香山距離魚香村其實有點距離,中間隔著廣大的農田,除了農業用的臨時小屋罕見人煙。大香山也不高,以前村人在上面種些果樹順便養幾隻雞,但現在因為政策原因已經被放置,舊有的步道大多被雜草掩蓋,平日也不會有人進山。

洪一二準備溯溪而上,11月沒什麼雨水位不高,從林美雲身上浮腫的程度與被魚蝦啃咬的痕跡來看,林美雲應該沒有在河裡泡太久就擱淺被發現。從距離來看,棄屍地點不是在大香山,也不會離大香山太遠。村長雖然說這幾日村民都有參與搜山,既沒發現人也沒發現屍,洪一二還是決定親自走一遭。

他載著金萱,金萱是第一次坐這種能拖著貨物的老式摩托車,加上田野道路多是泥路並不平坦,震得他下車的時候臉色都是青的。

「沒事吧?」洪一二遞給他一瓶水。

金萱道:「回程我用走的。」

洪一二笑了笑:「等回我們要爬山,你還有體力?」

這種肉體活動金萱果然也不太擅長,心想著自己進山後一定要使用道術,絕對不能在洪一二這個凡人面前丟了修真者的面子。

洪一二也不點破金萱的心裡活動,指著旁邊剛從山裡流下的河道:「早去早回,爭取今天破案,明天回家你就能收到飛輪健身機。」

 

20

 

金萱順著洪一二所指的方向望去,片刻後竟道:「不對。」

洪一二立刻收斂心神問:「哪裡不對?」

來到魚香村看過林美雲後,金萱就一直能感受到他人的神識波動。金萱相信弄死林美雲的就是神識的主人,但林美雲因為死得比較恐懼,又再水裡泡過,這多少沖淡了神識的痕跡,所以金萱只覺得這神識力量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

來到山腳下後他先是察覺到使用過的靈力波動,再仔細探索就能發現其中施術者的神識痕跡。

金萱穿越過來才多少時間,根本沒遇過半個同道中人,唯一勉強還能扯上點關係的就只有一個,便不再猶豫儲物袋裡掏出一玉盒。

金萱的盒子多得很,裡頭也不知道裝了什麼,洪一二萬分期待地等金萱開盒,結果裡頭放著的卻是一具木頭雕像。

洪一二:「……這不是從方一道人那裡弄來的?」

金萱仔細掃視過雕像,果然沒錯,在林美雲身上感受到的神識與雕像同源。只是魚香村這裡的神識強度遠勝於雕像,還參雜了些別的味道,才沒有讓金萱第一時間將兩者連繫在一起。

金萱道:「兇手應與方一道人有極大的關係。」

洪一二有些不敢相信:「那個方一道人還會吸血?」

金萱沒有多解釋。通常人類修真都是循序而行,再有天份之人都不可能一夕蹴成,即使得到什麼天材地寶也只是加強本體的修為或靈力,要鍛鍊神識強度必須日積月累並不容易。方一道人的神識卻能進步如此神速,除了用了什麼逆天的道術之法外,最有可能的就是與某種妖靈之物合體。

前者容易因為根基不穩讓修為潰散,後者則容易喪失人性淪為被本能驅使的邪物。不管那一個,金萱都不介意替天行道殺了自己用。

只是方一道人原先的修為太弱,留在雕像上的印記也不明顯,沒辦法讓金萱尋線追查他的位置。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只要能確定方一道人就在此山,金萱完全可直接掃蕩山中範圍糾出方一道人的位置。

在這之前,金萱還是先抽掉對雕像的禁止,讓雕像先試著確認自己主人的位置。

畢竟大範圍用神識掃蕩是很勞心勞力的事,金萱並不想這麼辛苦自己。

雕像在盒裡抖了抖慢慢地恢復意識,也不看清周圍的狀況就興奮地飛到半空中。

雕像好不容易恢復自由,又隱約感受到主人的氣息,心想自己受了這麼大的折磨終於要苦盡甘來奔向自由美好燦爛的陽光生活。

洪一二看雕像要跑了,想也不想地追了過去。雕像大概是太激動了兼之剛剛清醒,飛行動線直十分不穩忽上忽下,又不肯好好看路,居然這樣一路衝撞到一處民宅。

民宅挺古老的,一半磚造一半木造,一層樓高比平常的房子還矮些,屋頂是斜面的,而倒楣的雕像就是在趕路時不慎撞到瓦坐的屋簷。

撞一下其實也沒什麼,屋裡的人卻已經聽到動靜拿著刀子衝出來。

屋主人是個老婆婆,頭髮花白滿臉皺紋,根本看不出年紀,但拿刀的動作還是十分利索,缺了幾顆牙的嘴也仍然擋不了她的中氣十足:「又是哪個不長眼沒媽管的野孩子?」

洪一二心想,原來這老婆婆對付野孩子都是直接操兵器的。

老婆婆看到門口站了兩個陌生男人,一個高大、一個俊逸,也吃了一驚:「你們是誰?」

「我們有一點事想請教您。」洪一二沒有直接亮出身份,裝出溫和的表情對老婆婆笑。

以往他這麼幹都能讓對方放下戒心,可老婆婆卻剛好相反,聽了洪一二的話卻把刀子舉到胸口,充滿了抗拒意味道:「滾!這裡不歡迎你們!」

「婆婆,我們不是壞人。」

老婆婆並沒有放鬆警惕:「走開!再不走就砍人了!」

洪一二啟是會被威脅的,仍究笑咪咪地往老婆婆面前湊:「我們只是想入山看看。」

「入山?」老婆婆聽到這兩個字,本來彎著的背馬上挺直了,尖叫道:「不可以驚擾山神大人!山神大人生氣會把你們通通抓走!」

「真的有山神大人嗎?」洪一二邊問邊打量著老婆婆身後的屋內擺設。

屋子門半掩著,他也看不清楚,只知道屋內發著紅光,似乎是點了蠟燭。

「唉呀你怎麼可以對山神大人不敬?」老婆婆很生氣,想要推開洪一二。可洪一二看起來不壯實,其實相當有料,輕輕一個動作就制住老婆婆拿刀的手,嘴上還說得很溫和:「小心點,別摔著了。」

「啊啊啊放手放手放手!」老婆婆胡亂叫嚷著,但洪一二根本沒理他,直接闖入小屋。

屋內的確是點著蠟燭,還是白的,就放在中央的桌子上。桌上也不只一根蠟燭,有半溶的也有全新的立了七八根,蠟淚淌了一桌,還有無數的飛蛾屍體沒去清理,看起來十分詭異。

屋子不大,窗戶也都沒開,不緊空氣裡都是酸味,採光更差,根本看不清更裡頭的擺設。

洪一二實在想不透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怎麼會願意住在這種比地窖還不如的鬼地方?而且這麼多年來她到底是怎麼回下來的?

老婆婆見家裡闖了人,尖叫聲就沒停過,一會兒說山神大人一定會把洪一二抓走,一會兒又說洪一二是下賤凡人沒資格碰自己的東西。

洪一二聽得頭昏眼花的,正想要讓老婆婆安靜些時,桌上的蠟燭突然全都熄滅了。

淒厲的哭號又從身旁傳了出來,一二愣了一下,連忙往唯一的光源望去,就見到金萱用絲線纏著雕像站在門口。

洪一二稍微鬆了口氣,問道:「怎麼了?」

「晦氣。」金萱只說了兩個字。但被他拎在手裡的雕像卻相當不安份,一直飛上飛下的很是激動。

 

老婆婆見又有人想要闖進自己的屋子,惡狠狠地瞪著金萱,卻看到正焦躁不已的雕像。

雕像撞了屋子招惹了住戶,本來想馬上落跑的,但金萱何等眼明手快,第一時間就把它抓回來,雕像本來想著自己又要倒楣了,隱約中卻感覺到方一道人的微薄氣息,它是方一道人祭練三十年的小鬼,跟方一道人的連繫相當密切,加上金萱已經撤掉下在它身上的禁制,它幾乎就可以判斷方一道人就在附近。

有主人在前,雕像自然要想盡辦法脫困,可它還沒來得及要怎麼逃跑呢,自己就被拎進屋裡,還被一個可以做曾奶奶的老婆婆注意到。

被看到就被看到,雕像也沒有多想,只是它自己也沒料到,老婆婆看見後,老婆婆的反應居然是當場放下屠刀給它嗑頭!

 

老婆婆見到會飛的雕像,沒被嚇到也沒覺得自己眼花,直接跪拜道:「山神大人保祐,弄死那些不長眼的野孩子,也給老婦分一點福氣。」

雕像那叫一個舒爽啊,好似又回到它以往被人供奉在廟裡的日子,也顧不上冷眼旁觀的金萱,得瑟地使出它的拿手絕活:抖兩下、再發出非常輕微的紅光。

老婆婆看雕像回應自己,拜得更歡了:「山神大人可還滿意老婦?老婦知道山神大人的意思,老婦會好好侍奉神女,也會好好照料神子不讓神子在山裡哭鬧。」說完,又惡狠狠地瞪了洪一二幾眼:「像這個下賤凡人,山神大人要是不耐煩出手,老婦願替山神大人效勞。」

老婆婆的言行洪一二看得洪一二是目瞪口呆,心想這老婆婆到底是哪個年代來的啊?還是古裝片看太多把自己腦袋都看糊塗了?怎麼說話方式這麼像封建社會裡的奴僕?

金萱就更加生氣了,他是什麼身份地位,居然被一個鄉野痞婦說是『凡人』?雖然老婆婆口裡的凡人似乎不包括他,但仍然叫他不爽,金萱可不像洪一二還想著要敬老尊賢,一揮手就是一道金光直接把老婆婆給掃蕩到半米外,直接撞在桌上,把桌子給撞翻了,弄得一地的東西。

老婆婆摔了一大跤,嘴上居然還嚷著山神大人恕罪。

金萱聽了覺得更加刺耳,準備讓老婆婆永遠開不了口。洪一二連忙趕上來握住金萱的手道:「剩下的我來處理。」又貼到金萱耳邊補上一句:「想想你答應過我的。」

金萱想抽回手,扯了兩下發現抽不動,又想到自己答應過洪一二不可以隨便使用道法、更不可以對用道法傷人,這才勉為其難地同意。

「乖。」洪一二滿意地摸了下他的頭,這才去把老婆婆扶起來。

沒想到老婆婆看都沒看洪一二一眼,仍死死盯著雕像道:「山神大人別氣別氣,老婦什麼都沒說,老婦守得好好,那個粗野賤人絕對不會驚擾到山神大人。」

金萱高高在上地斜眼看著老婆婆,而老雕像此時已經被拎到自己胸前,冷聲問道:「山神大人是誰。」

老婆婆臉上的表情相當奇特,好像一張紙被人揉了十遍八遍又攤開來,抽著氣道:「你不是山神大人!」

「哼。」金萱撇開頭,不過一個掃視,屋內那幾根蠟燭全符上半空中瞬間被點亮,照得老婆婆滿臉通紅。

老婆婆見到這陣丈,連忙又嗑頭又跪拜的,好像不敢再懷疑金萱的身份。

金萱才懶得理老婆婆,皺著鼻子道:「這屋裡臭氣薰天。」

有了更多的燭光,洪一二也比較能夠打量屋子,他們所在的是正堂,左右兩個小門,應該分別通向臥室跟廚房,是相當傳統的格局。

但這屋上本應是白色的牆現在看起來卻是全黑的,若不仔細觀察還還會讓人以為是光線不夠才看不清牆面。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尋常桌椅廚櫃擺設,唯一特別的是不見電器。

要知道,現在可是二十一世紀,早年大香山還在種果樹的時候,山上的農舍都是通了水電的,連手機訊號都是滿格。但老婆婆這屋裡居然沒燈沒電話更沒有老人良伴的電視機,活得簡直比金萱更像個古代人。

不過雖然生活條件很原始,洪一二倒不覺得屋裡有多臭,只不過就是些陳腐味。

金萱卻不這麼想,他能感覺到方一道人使用神識的痕跡,冷眼掃了環境幾眼後終於注意到老婆婆的腳邊。

老婆婆桌子本來放置桌子的地方,瘋狂地嗑著頭,嘴裡叨唸著:「山神大人老婦給你守著了、山神大人老婦給你守著了……」

那一聲又一聲地,明明是大白天都讓人忍不住感到幾絲寒意。

金萱卻不吃這一套,直指著老婆婆道:「滾開。」

金萱這聲,洪一二也跟著注意到老婆婆的腳邊看得見污黑的地板上有兩個凸起的拉環,藏在桌下又跟地板顏色融為一體,非常難被發現。

沒想到老婆婆會弄個門環在房裡,洪一二趕走老婆婆,萬分好奇地握住拉環,拉環都沾了泥跟鏽,但卻比想像中的還要輕,往上拉後翻起左右兩個小門板,門板上卻各別貼著簇新的黃符,門後則是一個又黑又深的地窖。

最令洪一二吃驚的是,他聞道了一股作嘔的腐臭味,那味就像某塊生肉放了十天二十天──

 

21

 

又發現屍體了!

洪一二連忙把林分局長叫來,忙了大半天才把屍體弄出去,而這中間還得忍受老婆婆的各種抓狂。

老婆婆後來是被強行先帶去分局關著,不管怎麼說她窩藏屍體都有理由被偵訊。

屍體不是很完整,身上少了無數的肉塊,但好歹臉跟骨架都在,洪一二直接讓人找了林依雪、林然跟葉文文的家人來認。

那三個女孩的家人聽到又發現屍體,哭哭啼啼地來,卻滿臉驚嚇地離開。

屍體不是這三個女孩的,是老婆婆的孫女的。

洪一二知道這消息後,臉都黑了。

屍體屍斑明顯,身上都是爛肉,看起來死了好一陣子,應該也有大半個月。只是她怎麼又會躺在老婆婆的地窖裡?

老婆婆家裡沒有放任何聯絡資料,她兒子離家很早,幾年才會回來一次,留給村長的電話目前也打不通。而老婆婆進了警局後,除了一直高喊山神大人會報復你們之外,其他什麼都不肯說。

洪一二急著上火,只能讓金萱來看屍體。屍體已經被抬出地窖,但村民都嫌忌諱所以還放在老婆婆家沒搬走,洪一二把剩下的人都清空,才讓金萱自由發揮。

金萱不是法醫,驗屍時也只是用掌心貼著屍上游走,最後停在左胸前的位置,道:「此處已失。」

屍體胸前也多是爛肉,卻沒有長蟲,洪一二拿了把筷子把腐肉剝開,果然看見一個拳頭般的大洞,肋骨已經破裂,而被保護在裡頭的心臟不翼而飛。

洪一二疑惑道:「拿走心臟要幹麼?」

「食用吧。」

洪一二的臉更黑了:「能確定是方一道人做的?」

金萱仔細感受屍體上殘留的信息,的確跟在林美雲身上察覺到的非常相似,便點點頭:「十之八九。」

洪一二得到口信後,立刻聯絡鞏息章,要他發出通緝令。

鞏習章聽完後,直接問:「你有證據嗎?」

洪一二:「鞏隊,我們時間不多。」

鞏習章嘆了口氣:「你說人是那個什麼道人殺的,也只是你的推論,我會讓人多注意,但通緝令要在斟酌。」

洪一二也不為難鞏習章:「行,你派幾千個人來把大香山圍了。」

鞏習章詫異:「那個什麼道人在山裡?」

洪一二面不改色道:「我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機會。」然後就把電話很很掛掉。

其實他根本不認為鞏習章會給他派幾千個人來幫忙,又不是打仗要攻堅基地,能給他派幾隻警犬就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再說,村裡組織的搜舊隊上山這麼多次都找不到人,可見方一道人就算真的在山裡,也做了什麼手腳。

面對這種怪力亂神的事,就只能請同行出來解決。

洪一二望向金萱,金萱對一個凡人屍體早就沒有興趣,已經鑽到地窖裡背著手在欣賞滿地血跡。

「看什麼呢?」洪一二跟著鑽進地窖,手很自然地扯了下金萱的頭髮,感受到有幾處糾結還幫他順了順。

金萱雖然已經對洪一二的動手動腳妥協了,但不代表他能夠習慣,更何況洪一二剛剛搬過屍體呢,手上也不知道沾了什麼,居然敢往自己身上蹭,弄得他恨不得現在就去洗個頭。

他閃躲著洪一二的動作:「髒。」

「我髒?」洪一二瞪著自己的雙手,兩秒後果決地往金萱的身上抹。

金萱條件反射地施術反抗。嗯,很久沒被拍飛的洪一二又被打飛了。洪一二撞到牆上,弄了一身的灰,苦笑:「你就不能手下留情嗎?」然後隨手扶著牆上的一塊突出的插栓想要爬起來。

沒想到,他因此聽到一個卡的聲音,身後的牆就被推開了,露出一個帶著土味的地道。

洪一二跟金萱面面相覷,最後還是金萱順手點亮一顆發光的球:「進去?」

「嗯。」

洪一二不等金萱行動,搶先鑽入地道。地道很黑,周圍都是不平整的岩石,腳下也不平整,幾乎沒有人工修砌過的痕跡,某些地方用木架子跟磚塊做支架,木架都住了蟲子又薰成黑色的,應該有不短的歷史。

兩人走了差不多十來分鐘,就聽見地道盡頭傳來隱約的哭聲。

哭聲很輕微,一抽一抽的,像小貓在叫又像夜半風聲,從地道的另一端飄蕩過來。

洪一二秉住了呼吸,回頭握住金萱的手,還對他比出『噓』的動作。

哭聲彷彿是感應到他的反應,盡慢慢地緩了下來。

寂靜讓洪一二的神經更加緊崩,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地道很黑,只能靠金萱施放出來的那點光源看清腳下。

地道不短,空氣不是太好,帶著潮濕的氣息與一種難以說明的臭味。

在這樣聽不見聲音、看不清東西的環境下,時間概念會被模糊掉,只剩下掌心裡的熱度提醒他還沒有迷失。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許只是在哭聲剛剛結束過後三秒、也許是三分鐘後,地道終於到了盡頭,連接的是一個純天然的洞穴,洞穴不大,中間放了張桌子,桌上有幾根跟老婆婆屋裡同類型的白色蠟燭,角落則是幾個木箱、凳子、麻袋跟爛掉的草席,右手有個天井透著非常微弱的陽光,天井下則是一個乾枯的凹槽,旁邊則放了兩個木桶,左手邊是一條看不出深淺的暗河,想來是大香河的分支。

最讓洪一二震驚的是,他在河邊看到一個男孩。

 

男孩的臉色即使映著燭光仍像紙一樣的蒼白,男孩的眼睛相當大,黑色的瞳孔又圓又亮滿是錯愕,而男孩的腳邊,躺著幾具屍體,有的血肉模糊、有的形狀尚為完整,像顏色花俏的毯子隨意地鋪在地上。

「你……是誰?」洪一二小心地靠近男孩。

男孩睜著大眼,卻像個瞎子一樣茫然。

「你……看不到嗎?」

男孩搖頭。

「那會不會說話。」

男孩沒有回答,而是把頭扭向旁邊的河流。

洪一二這才注意到,河的對岸還是一處山洞,只是整修得更工整,但因為光線不足根本看不清深淺。

河水有兩米寬,不是人可以輕易跨躍的距離,河水穿透山洞進來又出去,也不流下給人出入的空間,也不知道這樣隱蔽的地方是從什麼時候修建的。

 

洪一二再次把目光投向男孩,男孩卻把注意力都放在洪一二身後的金萱身上,正確來說是金萱用來照明的那顆光球上。

光球透著淡金色光茫,像放大數百倍的螢火之光,十分雅致。

只不過這樣一顆會在半空中飛舞的光球,也十分地不合常理。

洪一二卻沒有讓金萱收掉這個道術,他的直接告訴他,金萱有辦法讓那個孩子開口。

可沒想到,金萱留意到男孩的視線後,卻是直接反問:「有何好看?」

男孩嚇了一跳,身體卻往前挺直了幾度。

洪一二只好打圓場:「別怕別怕,他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

男孩還是不肯理會洪一二,直勾勾地瞪著金萱。

金萱討厭這樣被人注視,而且還是被一個凡人的小孩這樣注視,不高興地直接躲到洪一二背後去。

男孩不合作,這讓洪一二有點煩惱,他本來想盡量保持現場完整,再問清方一道人的蹤影,等方一道人回來後再來個甕中捉鱉。但現在也只能先把男孩帶回村裡再慢慢問話,然後再找人在附近埋伏抓人。

他腦子正在高速運轉著,突然聽見一聲:「你要吃我嗎?」

聲音很啞很低沉,但仍然聽得出來是屬於未變聲少年的嗓音。

洪一二馬上看向男孩:「有人想吃你?」

男孩沒承認也沒否認。

洪一二道:「你怎麼在這裡?是被人關的還是自己躲進來的?」

男孩還是不說話。

「你不去?。」男孩的表情像是肯定了這個說法,洪一二繼續道:「我可以帶你出去。」

男孩搖頭,想了想再次開口:「你不行。」

洪一二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又溫柔又無害,臉上也堆滿了笑容:「怎麼不行?可以告訴大哥哥。」

男孩終於笑了,卻是嘲諷式的:「叔叔。」

「…………」好吧,叔叔就叔叔,洪一二也懶得跟一個小鬼計較:「你叫什麼名字?住哪?怎麼會在這裡?剛剛說我不行又是什麼意思?」

男孩站了起來,洪一二這才發現男孩的手被綁在身後,右腳也有一根繩子綁在綁在不遠處的一塊大石上。

這綁人的方式非常地簡易,估計如果是綁大人,早就被掙脫了。男孩甩了甩腳道:「我是來找姐姐的。」

「你姐姐呢?」問完這句話洪一二馬上覺得後悔,想也知道,男孩的姐姐九成九已經成為屍體之一了。

男孩又說:「我跟弟弟一起來。」

洪一二這下不敢再問弟弟去哪了,憋著嘴等男孩繼續開口:「弟弟哭著要找大姐,大姐不見了,但我看見了,大姐帶著一個阿伯去祖奶奶家。」

男孩吞了吞唾液,又道:「我討厭祖奶奶家、也討厭祖奶奶。」

洪一二猜想,男孩口裡的祖奶奶應該就是剛剛那為發瘋的老婆婆。只是老婆婆力氣這麼大嗓門更大,年紀還真不小,連曾孫子都能打醬油了。

男孩又換個語氣問:「叔叔又為什麼會來這裡?」

洪一二不知道要不要跟男孩說實話,只好用折衷的辦法,指著男孩腳邊的屍體們:「那些女孩的家人在找她們。」

男孩眨了眨眼,洪一二覺得自己能夠看見他眼裡的哀悽。才多大的孩子啊,就露出這樣的表情,洪一二覺得自己頭更痛了。

男孩道:「我聽見了,外面山裡有好多人每天都來,但沒有人來找姐姐。」

「他們不知道你姐姐失蹤了。」

「可是我知道!」男孩吼道,帶了點哭腔。末了他又抽著鼻子,緩緩地補了一句:「本來有我跟弟弟知道,但現在只有我知道了。」

 

22

 

男孩看起來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樣,他看起來年紀半大不小的,應該有有十二、三歲了,卻非常地鎮定。

被迫跟著這麼多屍體住在一起,洪一二相信換成王大寶來,肯定不出三天就崩潰。

但男孩仍用相當自然的表情說:「弟弟被吃掉了。」

他說到吃這個字眼的時候抬了眼皮瞄了金萱一眼,又道:「道長說男生不好吃。」

金萱哼了一聲,扭頭不去看男孩。

洪一二問:「道長現在在哪?」

男孩猶豫了很久,才緩緩地開口:「出去了。」

「去哪?」

「找食物。」

這個答案讓洪一二窘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提問:「你這幾天吃什麼?」

男孩的眼睛更亮了幾分,在燈火不明的暗處看起來特別地奪目。

男孩衝著洪一二笑了笑,然後低頭掃了眼腳邊那些肉塊,洪一二忍不住轉過頭,心裡想著「老天爺啊」。

男孩又道:「叔叔你不救我出去?」

洪一二道:「救,當然救,但在這之前得先把那個壞道士抓起來。」

男孩用特別輕快的語調道:「你打不過道長的。」

洪一二拍拍腰側瀟灑地道:「叔叔有槍能保護你。」洪一二這招對付普通的小男孩通常很有用,但他面前的男孩年紀沒有這麼小,而且也不怎麼天真。

男孩嘲笑道:「那也得子彈打得中道長。」

洪一二沒見過方一道人,不知道對方的厲害,正想說些什麼,就突然聽見一聲悽厲的貓叫。

洪一二反應也快,槍瞬間上了膛舉到胸前,擋在了金萱面前。

貓叫自然是貓發出來的,那貓就趴在洞穴右邊的天井上,露出好大一張臉,還亮出有指節長的尖齒。

洪一二從來沒見過這麼大隻的貓,光是露出的貓頭就比西瓜還要大,的頭上有幾條虎斑,若不是牠叫個不停,還真像隻半大不小的虎仔。

魚香村畢竟位於東市邊緣,再怎麼算都是市郊,附近的山林早年都被徹底開發過,後來還是環保意識抬頭什麼的才逐漸保持造林的,根本不可能有大型獵食猛獸。這大貓也不知道是哪來的,俐落地從天井上跳下來,張牙五爪的相當兇狠,像是把這洞穴當成自己的地盤。

洪一二握著槍,謹慎地尋找大貓的破綻。大貓敏感地察覺到洪一二的敵意,躬起身子擺出攻擊姿勢,洪一二不再猶豫,板間按下大半。

「不要!」男孩突然衝出來抱住了大貓。

大貓立刻伸出舌頭在男孩臉上舔了一下,表現得相當親熱。

洪一二愣了一下,緩了口氣後才問男孩:「你鬆綁了?」

男孩不屑地白了洪一二一眼。洪一二就不明白了,男孩手腳健全嘴也沒被堵上,那為主不逃出去或向外求救?

男孩拍拍大貓的頭,大貓真的相當大隻,身體差不多有一米長,四肢精瘦結實,就像隻豹子,而且那對貓瞳精溜得很十分有靈性。男孩安撫好大貓後才道:「不要傷害虎子。」

洪一二只好收起槍,表現出自己的誠意:「這就看你的表現。」

男孩道:「你一個警察還威脅小孩。」

洪一二沒說自己的身份,但他想那男孩精明的很,大概在自己表示有槍時大概就已經猜出來了,便也收起哄孩子的態度:「你現在可是證人兼嫌疑犯。」

男孩怒道:「是那個道士吃了我姐姐跟我弟弟不是我!」

洪一二道:「你可以提供證據。」

男孩喘著氣,很快地又恢復冷靜,收起剛開始的天真嬌憨硬聲道:「反正警察都靠不住。」然後又搔著大貓的下巴,貼在大貓腦袋旁道:「虎子,你會幫我對不對。」

大貓喵了一聲,似乎是在說「對」。

這一切都實在太玄幻了,貓也懂人話了?洪一二揉眼,準備再試探幾句,金萱卻在此時搶身飄到了大貓面前。

金萱對著大貓道:「交出來。」

大貓瞪著金萱,咧開嘴吼了一聲。

金萱仍是那三個字:「交出來。」

男孩不高興地擋在大貓面前,仰著頭問:「你幹什麼!」

金萱皺眉,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他感覺到大貓身體裡有他熟悉的力量,那也是他曾經在青銅鬲裡感受到的,是帶領他穿越了空間落到地球這界的力量:破空璧。但不同於青銅鬲,大貓身體裡的力量更加濃郁渾厚,隔著這麼厚的毛皮他都能輕楚地感受到破空璧靈力的流動。

不管怎麼說,破空璧都是他的所有物,他必須讓大貓還給他。

金萱也不跟大貓囉嗦,在他看來,大貓不過就是個靠著破空璧開竅的動物,連成精的資格都不到,凡人尚不被他放他眼裡,更何況只是一隻畜牲。他一掌壓到大貓腦門,準備要直接進入大貓識海跟其交涉,正確來說是斬斷大貓跟破空璧的連繫,從中將破空璧剝離取出。

大貓感受到有人企圖入侵,直覺就想反抗,但他哪是金萱的對手,四肢連想抬起來撲金萱一爪都辦不到。

大貓腳踏的地被抓出了沙子,大貓身體劇烈地抖動著,整張臉也皺成了一團,眼看就要倒下了。

金萱的臉色也很凝重,大貓畢竟是生物,總是擁有獨立且會反抗的意識,破空璧又是十分高傲的寶器,要在不強迫它的情況下抽取它並不容易,金萱只能催動靈力進入大貓的身體擠壓破空璧散在大貓血肉中的力量,企圖讓破空璧判斷大貓不適寄宿主動脫離。

男孩跟大貓的感情很深,看金萱不過只是用一隻手就讓大貓這麼痛苦,憤而跳起來撲向金萱,罵道:「你幹什麼!」

金萱甩都不甩他,男孩也很勇敢,張嘴企圖咬住金萱貼在大貓頭上的那隻手。

金萱是什麼人,怎麼可能真的讓男孩近身,男孩的牙齒才剛靠過來,他就順手一揮,直接把男孩甩到一旁。

男孩在地上滾了兩圈,大喊:「快跑!」

金萱的手為了閃避男孩,已經離開了大貓,大貓聽了男孩的話,憋了好久的勁也有了發揮,用力地在地上一蹬,咻地就跳到了天井上,但仍趴在井口對著男孩嗚嗚地叫。

男孩對大貓大叫:「不用管我,你先跑!」

大貓很猶豫,衝著男孩叫個不停,最終還是感受到金萱的威脅,在男孩的催促下厲聲一吼終於還是扭頭離去。

金萱見狀,當場就要追出去,這時洪一二卻拉住了他的手。

金萱很氣,氣自己怎麼每次都閃不掉洪一二的肢體接觸,不悅道:「放手!」

洪一二板著臉道:「算了。」

金萱懶得跟洪一二糾纏,想甩開洪一二,可洪一二握著他的力道相當堅定,嘴裡安撫地道:「那隻貓的主人在這,你還怕牠跑了?」

金萱想想也是,張手就揮出數朵萱草,萱草直飛空中又吐出無數金色絲線編織成了網,罩在男孩身上。

這種靈力編織成的網用來困住一個凡人、還是個未成年其實有些浪費,但金萱心情正不爽,也不願意對男孩多溫柔。

男孩被網子抓到了半空中,逃也逃不了,只好靠那張嘴罵人:「卑鄙下流!會法術了不起!還不是吃人的怪物!你們根本不配批著人類的外皮!」

洪一二走到男孩前方,男孩現在所處的位置比他還要高一些,他仰頭望著男孩:「告訴我你的名字,到這裡的經過,我就考慮不去追你那隻虎子。」

男孩呸了一聲,試圖把口水吐到洪一二臉上。洪一二閃得快,裝模作樣地對金萱道:「我們還是去找那隻貓怪吧。」

「你敢!」男孩抓著網子大吼。

洪一二咪著眼睛:「我為什麼不敢?」

男孩掙扎猶豫了好一會,態度終於軟化了幾分:「你們發誓放過虎子!」

洪一二道:「我可以答應你不動虎子。」

男孩瞪著洪一二幾秒,然後又把目光轉向在旁邊堵氣的金萱:「他呢?」

洪一二心想,自己可管不住金萱,便問男孩:「虎子本來就這麼大隻?」

男孩搖頭:「虎子是我偷偷養的野貓,本來不大的,但有天牠不知道吃了什麼肚子痛了好幾天,就長大了。」又憤憤地補充:「虎子一定會給你們好看的,虎子這麼厲害!」

金萱聽了,道:「那畜生吃的即是破空璧,破空璧本屬於我。」

男孩才不知道什麼璧的,高聲道:「虎子吃了就是虎子的!誰叫你亂丟。」

金萱氣個不行,施法又讓網子小了一半,把男孩勒得男受。

男孩死咬著牙也不叫苦,又是胡亂地亂罵一通,也不知道他從哪學來的,各種難聽惡毒的髒字都說得出口。

還是洪一二覺得男孩是重要證人,不能太粗暴,制止了金萱想再把網子縮半圈的行為。

洪一二站到網下道:「你就老實交待,我會看情況護著你的貓。」

男孩也沒別的選擇,只是心裡還是有幾分不甘願。但他想,再過陣子那個吃人的道長就要回來了,他得在那之前把洞穴裡的一切恢復原狀避免道長發現,便提出新要求:「我說了你就放了我?」

洪一二道:「放心,我會救你出去。」

男孩道:「不需要,說完你們就滾。」

洪一二奇了:「你要留在這裡?」

男孩傲氣道:「當然。」

洪一二道:「你不怕那個道長吃了你?」

男孩露出了相當複雜的表情,惡意中又帶著痛苦,簡直就像地獄圖裡的惡鬼相:「他吃了我的姐姐跟弟弟,我要報仇。」

洪一二嘆了口氣:「不要擔心,我就是警察,會把壞人抓起來的。」

男孩大叫:「警察根本沒有用!我要讓他死!我要親手殺了他!」

洪一二懂這種被害者家屬恨不得手刃仇人的心情,何況男孩還是親眼看見了方一道人的殘忍,但他是警察,再惡劣的犯人他都必須遵守法律的規範,他也不想給男孩說什麼會槍斃方一道人的承諾,而是直白地道:「你先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23

 

男孩也姓林,叫林清和,他有個雙胞胎弟弟林清宇,還有個大他們六歲多的姐姐林清雯。

他們小時間還有父母的,但他們的父親雖然有點小錢卻是個老混帳,在男孩五歲的時候男孩母親因受不了丈夫家暴用一罐米酒瓶把人打死了。

林清和的母親因此被送去關,林清和的直系長輩就只剩下在魚香村那裡的曾奶奶。

祖奶奶知道孫子被打死了,對姐弟三人也很冷淡,而且祖奶奶家什麼都沒有,連吃飽都很困難,還常常被關在漆黑的屋子不讓出去。

後來林清和的母親在牢裡生了重病提前保外救醫,姐弟三人就回到東市照顧母親,但也沒撐半年母親就去逝了。那年林清和的姐姐已經十三歲了,聽了弟弟兩人不願意再回曾奶奶家的請求,三個人又回到原本的家裡靠父母留下來的些許存款過活。

林清和的姐姐林清雯是個溫柔善良認真努力的好女孩,一直拉拔弟弟到自己十八歲,因為在曾奶奶家住了兩年擔誤了上學,所以至今才高二。

林清和記得很清楚,11月8號那天傍晚,林清雯像往常一樣騎單車放學,因為隔天是周末林清雯都會特地到靠近魚香村的鎮上買菜,卻再也沒有回來。

兄弟兩人擔心了一夜,想著姐姐可能去祖奶家過夜了,又擔心祖奶奶扣著姐姐不讓姐姐回家,這種事也不是沒發生過,便決定一起去魚香村接姐姐。

等他們找到祖奶奶家時,看到了姐姐的書包卻沒有看到姐姐的人影。林清和又氣又急,想著姐姐大概被祖奶奶藏起來了,祖奶奶家藏人的地方他們都待過,便趁祖奶奶外出時把地窖打開,沒想到卻發現了姐姐的屍體。

林清和當場就傻住了,姐姐死得極為慘裂,肉像被什麼怪物啃過一樣,除了清秀的臉還保持完整外,身上就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

林清宇見到姐姐的屍體完全接受不能,哭著要去找祖奶奶。

在林清宇心中,姐姐就是被祖奶奶害死的。

但林清和卻拉住了林清宇,小心地把地窖恢復原位,帶著食物跟夜壺,跟弟弟躲到了屋粱上。

祖奶奶的屋子很傳統,屋樑相當粗,還有配樑橫越,上頭掛滿了竹籃之類的雜物,藏在上頭只要不出聲是不會被發現的。

祖奶奶發現曾孫子了也不怎麼理會,嘴裡叨唸著兩個壞孩子會壞了山神大人的大事,不見了更好。

林清和很有耐心,跟弟弟死撐地在屋頂上待了一天一夜。

終於在隔天傍晚,他看見一個身穿道袍渾身散發著白光的道長走了進來,而道長腳邊還拖著一個女孩,那個女孩林清和也看過,是魚香村裡的一個姐姐。

祖奶奶看到道長時當場就下跪,殷勤地把道長迎進屋裡。

祖奶奶指著地上的女孩說:「山神大人您也要把這位神女祭於老婦的地基?」

道長呵呵笑著,雖然臉上的光罩住了他的容貌,但聽聲音應該是個老頭子:「這是賜給你的恩典。」

祖奶奶嗑了三個頭表示感激,看得林清和差點沒有把牙咬碎,祖奶奶根本沒有想過現在躺在地窖裡的是她的親曾孫女兒!林清和的心臟宛如漲大的氣球,隨時都可能爆炸,可是他連大口呼吸都不敢,眼皮眨都沒眨地看著那個道長把少女拋進地窖裡。

道長說要在地窖好好閉關修練,讓祖奶奶別去打擾。祖奶奶誠惶誠恐地答應了,自己就出了屋外守門。

等祖奶奶離開了,林清宇按耐不住氣憤,也不顧林清和的阻止跳下樑直接衝到了地窖。

林清和知道不好,但他畢竟還是個小孩,除了跟上弟弟之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等他進了地窖後果然被看見自己的弟弟被道長抓了起來,道長還說:「嘗過小女孩的味,不知道小男孩的味道如何。」

林清和很害怕,他怕弟弟跟姐姐會躺在一起,便大聲道:「我們已經報警了,你要是吃了我弟弟我馬上就會大聲尖叫、非常大聲!警察馬上會找過來。」

道長似乎也不及著解決林家兄弟,笑咪咪地問:「我自有辦法不讓外人察覺。」說完就把兩張符扔出去,符紙牢牢地貼到地窖入口的門板。

林清和想那個道長大概會什麼法術,心裡又氣又急,眼神胡亂飄著,注意到了道長身後的土牆。

林清和在祖奶奶家住過,他脾氣硬,也被祖奶奶關到地窖過好幾次,發現了地窖還有一個通道的秘密,也知道通道之後的洞穴有一個天井連接山裡。他腦筋也動得快,便對道長說:「祖奶奶家根本不保險,村裡的人都討厭她,你把村裡的姐姐抓來了,他們一定會找到奶奶家問的!」

其實村裡的人並沒有多討厭祖奶奶,只是覺得那個老婆婆特別怪,頂多平常不來往,是不可能把綁架暗跟一個都快作古的老婆婆連想到一起的。但林清宇說得相當認真,也讓道長信了幾分,道:「那又如何?」

林清和看道長動搖了,就對他說:「你不要吃弟弟,我知道一個秘密的地方,你去那裡……修練,肯定不會被人發現。」

道長也不怕林清和耍花樣,在他眼裡林清和就是個小屁孩呢。

果然,林清和把道長引到了地道之後的洞穴後,道長又重新把林家兄弟綁起來。

道長似乎還滿滿意這個洞穴,覺得是閉關修練的好地方,就把新抓來的女孩死勁的折騰。

道長先是掐住女孩的脖子,讓女孩不停地大口呼吸,道長則像個變態一樣去吸女孩口裡吐出來的氣。

光是這樣道長還不滿意,覺得女孩吐的氣不夠乾淨,又想辦法從女孩的鼻子裡抽氣。道長把符紙捲得很想插到了女孩的鼻孔,再一點一點地往裡頭推,女孩痛苦得人都扭曲了,噴了道長滿臉口水,道長很生氣,一巴掌就把女孩拍暈,女孩因而流了不少鼻血。

道長又用指尖沾了血放入口裡,那時他的表情林清宇印象特別深刻,就像是癮君子隔了許久後又打上一針,痛苦中帶著極致的滿足。

林清和不知道女孩死了沒有,他想女孩肯定寧願自己已經死了,也不要再承受道長非人類的折磨。

道長開始把符紙貼滿女孩的全身,嘴裡不知道唸了什麼,符紙就變成像刀片一樣的銳利,把女孩青春漂亮的肌膚割得血肉模糊,然後再品嘗那些帶著熱氣的鮮血。

林清和他的弟弟吐了、吐完後又暈了過去。但林清和一直很堅強,他必須要知道姐姐是怎麼死的,這樣才能用同樣的痛苦回報給那個害死姐姐的惡魔。

可是惡魔太強大了,即使只是隨便用繩子綁了林清和不怎麼限制他的行動,也絕對不給他一點機會。

道長毀掉可以從牆上爬出天井的輔助梯子、每次離開又不忘反鎖了地窖到地道的門。

道長根本不給他們帶食物,而道長自己則靠著那些女孩的血肉就能夠飽食,洞穴裡有河,水暫時不是問題,但他絕對不會跟道長一樣吃著自己認識的人的屍體。可是飢餓就像是血管裡爬滿了螞蟻,無時無刻不搔著你的神經卻消解不了。

第三天,林清宇已經承受不住暈了過去,林清和不得不用水擦拭弟弟的嘴唇,才勉強維持弟弟的呼吸。林清和想自己真的要死在這裡了,道長又帶來新的女孩,囂張而得意地在他面前將女孩往死裡折磨。

被抓來的第一天,女孩沒死。女孩應該是家裡疼寵的孩子,個性十分強勢,道長故意沒有將女孩打暈或封閉她的口聲音,而是讓她用中氣十足的嗓門唾棄痛罵,而後開始尖叫呻吟。

第二天女孩連哭的力氣都沒有,用最後的力氣斷斷續續告訴林清和自己叫做林然、住在魚香村幾巷幾號,讓林清和告訴她的媽媽她有多麼的痛,已經痛得再也想不起不痛是什麼感覺。

林然是被道長活活掐死的。

道長似乎是想做什麼實驗,一直用各種無法想像的方式對待林然,卻又掉著林然最後一口氣。連續三天,林然從一開始的抗拒一直到後來的麻木,林清和都看在眼裡。

林然死的時候,林清和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他的姐姐比林然有韌性太多了,林然是個驕氣的女孩都能忍過三天折磨,他那個獨自扛起整個家的姐姐到底是受了幾天的虐待才得以解脫的?林清和不敢再去想從前,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還活著,他想自己是做了很長很長的惡夢,而這個惡夢從來不給他清醒的機會。

 

林然被抓來的時候是背著書包的,書包裡放了一塊麵包跟一包巧克力,林清和把一半麵包硬塞到弟弟嘴裡,勉強能夠再支持幾天。

沒想到道長的研究心切,弄死了林然後並不過癮,又順手抓了一直昏迷的林清宇。

林清宇死得很快,他本來就沒有多少體力,被道長隨便抓住口鼻吸食後就斷了氣。道長嫌惡地把林清宇甩到角落,滿嘴道:「果然還是只有處女才配得上我。」

因為弟弟不夠好吃,所以林清和活下來了。

道長對他的存在並不重視,彷彿是將他跟弟弟當做成儲備糧食。

這中間聽過好幾次來搜山的村民的聲音,他趁道長出去時喊過,但他喊得嗓子都啞了,村民也對他視若無睹。林清和知道,一定又是那個道長弄了什麼法子,生生地把他困在這裡。

林清和已經絕望了,他心裡有恨、身體卻不能夠給他支持,他坐在弟弟的旁邊,看著天井想像自己的死期,結果他卻在天井口看見了虎子的臉。

虎子是林清和養的貓,已經養了五年了。虎子平常很高傲,常常溜出去溜搭,但每天一定會回來跟林清和一起睡。林清和萬萬沒想到虎子會來找自己,而且還變得比往常大了一倍。

虎子出現那天,道長並不在,這讓林清和鬆了一口氣。虎子給林清和抓了魚,還幫他把魚剖開。魚雖然腥,可跟屍體活了這麼多天的林清和已經不在乎了,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道長發現虎子的存在會殺了虎子,幸好虎子很聰明,總是能在道長回來前一刻就溜走。

林清和也不是沒想過讓虎子救自己離開,但林清和體力太差了,沒辦法爬出天井,而虎子那時候還沒有這麼大隻,也沒辦法揹林清和出去。

 

沒過多久,道長又抓了新的女孩,新的女孩看到林然沒有閉目但已經發爛的屍體痛哭出聲,她說她是林然的朋友,她是來找林然的,但她不想要跟林然一起死。

道長沒有給她機會,但她受得痛苦比林然少了很多,道長已經在林然跟林清宇身上研究出如果獲得他所需的方法,而在新的女孩身上實驗出效果。

道長很滿意自己的手段,在山洞裡整整調息了兩天。

搜山的人越來越多,道長聽到他們找人的聲音很是得意地笑了好一陣子,然後在風聲鶴唳中仍然有辦法弄回新的少女。

那位少女是最幸福的,她死得很快、身體也保持得很完整。林清和從少女的遺物中知道她叫做林美雲,他趁道長外出時把林美雲的屍體丟入河中,然後想盡辦法讓屍體順著河水離開洞穴。

虎子一天比一天還要大,這點燃了他生存的希望跟復仇的渴望,他希望有人能順著河找到他們,只要能夠稍微牽制住道長,他就有機會讓虎子幫他報仇。

最後,他等到了洪一二跟金萱。

 

24

 

林清和的故事實在太像恐怖片劇本了,洪一二看著自己隨身攜帶的錄音筆,很懷疑這樣的供詞要是上交了會不會有人信。

而且這供詞中間疑點無數,洪一二道:「你用林美雲的屍體誘導人來找你,我們來了你卻不肯合作?」

林清和神色複雜地看著金萱,金萱居然還看懂林清和眼神裡的意思了,氣道:「你以為我跟那低級修者是一樣的?」

林清和高聲道:「你們都會法術,誰知道是不是一夥的!」

「愚昧不知!」他堂堂大乘期頂級修者、再一個境界就可以羽化登仙,在他的修真世界能有這種境界的兩隻手都數得完,居然被歸類跟方一道人那低級、劣等的修者同一類。金萱氣得想甩袖,才發現自己穿的是洪一二的衣服,沒水袖可以甩。他只好背過去不看林清和,省得自己一時衝動就把這個凡人小鬼給弄死了。

林清和才不管金萱內心的複雜道:「而且你們一開始也不說清楚自己是來幹麼的,如果是來救人的,不是一看到我就應該立刻撲上來問我有沒有受傷、過得好不好嗎?」

「…………」洪一二沒想到自己一開始的謹慎會給這孩子帶來這麼大的疑心。說起來也是洪一二在看到林清和時就懷疑林清和的身份,他沒見過方一道人,怎麼知道方一道人會不會返老還童。

林清和又道:「你們還欺負虎子,肯定是欺善怕惡的小人!」

想起虎子,林清和就萬分擔心,小眼神又開始飄向天井,希望虎子能平安脫困再找機會來救自己。

天井外仍是陽光燦爛,灑了洞穴一地金光,帶著自由的氣息。

可沒等林清和緬懷夠曾經的生活,一張時時霸著他惡夢的老臉擋住了天井的窗口。

林清和嚇了一跳,冷不住輕呼出聲。

這一下,洪一二與金萱也注意到天井外的動靜。

 

天井外的人面色紅潤,留著約一個指節長的鬍子,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姿態。

他先是呵呵笑兩聲,然後道:「沒想到今日貴客上門,有失遠迎啊。」

洪一二愣了下,小心地把槍在身後道:「你哪位?」

來者彷彿看不見洪一二眼裡的警惕,反是傲氣地答:「老朽方一道人。」

果然……洪一二壓下憤怒道:「你住在這地方?」

方一道人瞇起眼,又摸了一把鬍子:「自然,雖然只是佔居之地,但兩位這樣不告而來,是不是失禮了些啊。」

洪一二蹙眉,方一道人似乎一點都不在乎自己幹的變態行為被人發現,有些糾結到底要不要說破自己的身份。

但洪一二不知道的事,方一道人一接近老婆婆家後就察覺到異樣,魚鄉村的林分局長好事不會做,壞事辦一堆,自以為老婆婆家是重要基地,也不問問洪一二的意見便讓人沿著老婆婆家外弄了封鎖線,結果讓方一道人生出警惕。

不想方一道人現在自我感覺的確非常良好,老婆婆家的出入口被封了他也毫不在意,就直接繞到後山想從天井出入,正好有了現在的對峙。

方一道人可不管洪一二是誰,在他看來,這世界上已經沒人能阻止自己,就連他那個師兄都必須要讓上一讓。所以很是囂張地道:「不請自來不說,還捉了我的食物,可是要付出代價。」

方一道人這麼明目張膽地把林清和用食物稱之,讓洪一二做了決定,也不事先提出警告,直接掏槍朝著方一道人的胸口砰。

洪一二槍法極準,掏槍速度更快,根本不可能給方一道人任何閃躲的空間。

方一道人也確實躲不掉,硬生生地讓子彈撞到胸口。可子彈去只磨破了他的道袍,沒能真正穿過他的血肉。方一道人還不喊疼,在確認自己沒事後,抹掉眼裡那分驚懼,得意道:「呸,不過如此。」

洪一二心裡暗罵,果然是個老妖怪,手上的動仍沒停,後二顆子彈接連飛出,眨眼間就撲向方一道人的身軀,卻讓方一道人連點血都沒流,只把道袍弄破大半,露出方一道人貼滿符紙的肌膚。

原來方一道人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把符紙弄成刀槍不入的防彈衣。

洪一二想,胸口不行就打腦袋。他一開始本是準備讓方一道人受點重傷,好抓人回去提審。如果一槍把人斃命那也太便宜那個變態了,這才沒往致命處打。現在政策必須變一變,他再次揚起手,準備來個突擊時,方一道人卻率先道:「呵呵,該我了。」一口氣拋出四張符紙。

符紙像是有了性命一般能在空中遊走而不落,接到方一道人命令之後,直直衝向洪一二,洪一二身手敏捷閃得快,讓其中一張符紙撞到石壁竟發出火光,把石壁炸出了一淺坑。

洪一二有些心驚,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被這幾張黃紙片黏到。方一道人看屈屈四張符紙辦不成事,又一口氣丟出了一打,符紙雖小,但架不住數量多速度又奇快,繞著洪一二轉個不同,只留下些許閃躲的空間,相當難纏。

洪一二躲得有些辛苦,根本抽不出時間開火,怕央及旁人。

方一道人看著洪一二的狼狽演出,樂得不行,差點鼓掌就好。

這也是方一道人拖大,覺得洪一二不是對手,就更不把旁邊溫文儒雅的金萱放在眼裡。

金萱本來想說這麼一個低級修者根本用不著自己出手,結果洪一二吹噓的高科技武器居然這麼沒用,連方一道人的皮毛都沒傷到。

金萱可不能真的讓方一道人把洪一二怎麼樣了,翻掌就從儲物袋裡掏出自己愛劍扶青,扶青劍本體是隕山黑石,再由深淵紅蓮地火鍛造、極地五色天靈冰蘊養,相當珍貴強大,金萱平時也不怎麼常拿出來用。

但金萱有意在林清和片前示威,扳扳自己的面子,便把扶清劍拿了出來。扶清在他手中只是一把匕首大小的配劍,他嘴裡吐了一個「出」字,扶清便化做光束飛了出去,一聲不響地衝破方一道人其中一張符紙,這還不夠,扶清當場變換出數把同等身量的小劍,每一支都比符紙更凌冽更飄逸,不過一眨眼工夫,方一道人信心滿滿的符紙全都化成灰。

方一道人暗道不好,自己遇到高手。金萱祭出扶清劍後,身上氣勢盛了不少,讓方一道人感到難以忍受的威壓,可方一道人至從得到秘法吸食了多位少女靈力後,一直覺得自己修為大漲只差一步就可羽化登仙,是以不肯相信自己與金萱差距太大,還暗自認定金萱一定也用了什麼秘法或秘寶才能稍稍壓自己一頭。

方一道人是相當視時務的人,見金萱不好對付,又想著要從金萱身上撈點好處,又拋出一打符紙,然後立刻返身竄逃。

「哪裡走!」金萱就像古裝片裡的俠客一樣,對著方一道人背影高喊一聲,迅速收回扶清,扶清變成一把臂長的長劍,金萱便持著扶清如釣了鋼絲一樣一躍飛起,真奔天井外。

 

方一道人跑了、金萱也跑了,洪一二則傻眼了。

洪一二可沒有金萱的輕功,當下急個不行。

林清和此時終於回過神,道:「那個大哥哥這麼厲害?」

洪一二正氣悶,不爽道:「你叫我叔叔卻叫他哥哥?」

林清和道:「你要是有他這麼厲害我也叫你哥哥。」

洪一二道:「……不必了。」

林清和還釣在半空中,金萱留下的那大網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相當柔軟卻結實,洪一二開了兩槍都解不開。

洪一二想今天自己用了多少子彈回去就得寫多少報告,更讓他憤慨的是,他還半點實績都沒討到!

洪一二便對林清和說:「你很勇敢嘛,這幾天都一個人待在這裡。」

林清和撇撇嘴:「要追就去追,還說這麼多廢話。」

洪一二也不害臊,道:「那我走了,自己小心。」

林清和道:「你怎麼出去?」

洪一二打算沿著老路、也就是走地道從老婆婆家出去,但他也知道這麼做繞圈子,等他趕到山上後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走茶涼了。

但再怎麼樣,也比守在這裡好。洪一二並沒有多猶豫,又交待了幾句後就準備出發。

這時候天井又傳來淒厲的叫聲。

「喵──」

林清和養的那隻大貓又回來了!

 

林清和見到虎子,心裡很高興。虎子發現林清和被關在網子裡,不解地在網下揮了好幾爪。

「虎子沒關係。」林清和安撫道。

洪一二看虎子那像幼豹的體型,心裡隱約浮出一個想法:「讓你的貓載我一程吧。」

「大叔你說啥?」林清和可從沒想過這個法子。以貓來說虎子是大得驚人,但也沒大到能載人吧。

洪一二也不是很肯定,但他就想試試,如果虎子肯帶他一程,沒準他一下就能追到金萱跟方一道人了。

又說了幾句,林清和也有點心動,林清和恨不得立刻飛奔到方一道人身邊看方一道人慘死,但自己現在離不開這裡,他也不介意讓虎子去給方一道人添堵。

反正如果虎子真的受不住洪一二的體重,摔下來的也不可能是屬於貓科動物的虎子。

洪一二身強體壯的,也不會讓虎子全程負擔自己,他先是想辦法爬著被破壞的梯子,再讓虎子在他身下頂子,還真的爬出了天井。

天井外是零亂的樹叢,雜草叢生夾著幾顆果樹,隱約能看出從前的果園景色。

洪一二跟在虎子的身後,虎子常來這一帶,路還是熟悉的,領著洪一二一路前進,沒過多久洪一二果然聽見了廝殺聲。

「虎子停。」洪一二壓住想要衝上去的虎子,小心地躲在樹叢後。

虎子真的很通人性,貓著背趴在地上,任由半人高的芒草遮住了自己。

 

25

 

方一道人沒料到自己會遇到這麼棘手的對手。

當初,他在大師兄的小外甥家聽到吸食他人體內靈力後,也不知怎麼地心念一動,就真的找個女孩嘗試了。

這不試不知道,一試就讓方一道人看見了新天地。他胸口那股熱氣對靈力相當敏感,以前額法觸及的修行大道也撥去了遮掩的雲霧,讓他輕易看見人體內靈力的流動。

方一道人多少知道自己能有今天都靠胸口那塊玉石,否則給他上百上千個女孩他也沒辦法從人體中抽出半絲對自己有用的靈力的。可是至從有了玉石後,他不僅能從人體血肉中吸收靈力,還能透過靈力操縱符紙。

方一道人師承名門,師傅是不出世的道門繼承人,門內受藏了傳承幾百幾千年的古籍、秘法,方一道人以前沒少偷偷抄了幾本,但這些秘法他以前都沒能力使用,還以為是年代久遠操控手法失傳,現在才知道是他不懂得靈力控制之法。

為了能製造出更多厲害的符紙,方一道人需要更多的靈力,但地球這一界什麼都豐盛就是靈氣稀薄,慢慢地方一道人也忘記了第一次食人血肉的心慌,變得更加嗜血猖狂,甚至一改過去僅慎膽小的性子,有侍無恐地在魚香村連抓了這麼多個少女。

方一道人從沒懷疑過自己性情大變是有原因的,他現在有大半時後都是靠著胸前玉石的需求而活,胸口一熱他就會出門抓人,否則就是仔細消化吞噬而來的血肉靈力,或是製作一些符紙。

方一道人一直沒殺了林清和,除了是他嫌棄男孩難吃,另也有找個人服侍自己的打算。地洞雖隱蔽卻不是什麼好環境,方一道人打算再吃幾個人後就找個山明水秀的好地方開宗建府,林清和正好可以當個打雜小廝替自己掃地做飯。

可他也萬萬萬沒想到,那個讓他完全不放在眼裡的林清和,居然引來了這麼一個大麻煩。

方一道人看著眼前氣宇非凡的金萱,心中妒火熊熊,想著如果奪走金萱全身修為,不知道能給自己添加多少功力,搞不好還能讓自己重返青春。

 

金萱手持扶清,神情冷淡地看著方一道人,無視方一道人眼裡的貪婪。

金萱是何許人眼,修道多年遇過的人事比方一道人吃過的鹽還多,方一道人在想什麼他是連猜都不需要猜。

方一道人還虛偽地道:「你我同門,為何不坐下來好好談談?」

金萱暗自呸了一聲,扶清化出一虛影直接奔向方一道人腦門。

方一道人大吃一驚,急滿閃躲才勘勘避過。這也是金萱還沒有痛下殺手,否則方一道人哪有性命。

金萱不是很想要沾染方一道人的血,他嫌髒,而且他注意到了,方一道人身上也有破空璧的力量,破空璧還跟方一道人的筋脈融合了。

林清和的那隻大貓身上有破空璧、方一道人身上也有破空璧,再想到前陣子弄到的青銅鬲上也有破空璧殘存的力量,這足以告訴金萱,破空璧跟隨著自己穿越了空間,最後還化成了數塊落入東市。

破空璧既然能帶自己來到東市,也定能帶自己回到修者界,當務之即就是把破空璧弄回來,想辦法將碎片合而為一,看能不能借力再開啟一次空間縫隙。而且破空璧本就是金萱的東西,他是不可能放著破空璧在外殘害生靈的。

只是要取出破空璧,最好還是從活體剝離,破空璧相當有靈性又自視非凡,如果直接殺死它的宿主強取,它可能會認為你有害於它便不肯臣服。破空璧雖不是活物,可它來自上古秘境,傳聞是太古仙人多年修練而得的寶器,自有自的擇主條件。

金萱是破空璧上一任主人,不知道用了多少辦法才找到使用破空璧的法子,但也只是能夠調動破空璧的力量,並不敢完全跟破空璧有更深入的交流,就怕被反噬。這不,破空璧選了方一道人當主人,看上的也不是方一道人的實力,而是方一道人好操弄。

雖然方一道人體內的破空璧只是塊碎片,但太古寶器就算只是一角也豈是一個弱小凡人能抵抗的?在金萱眼裡,方一道人早就不是人類,而是被破空璧寄宿的傀儡,方一道人還喜不自勝覺得自己已經實力強大高人一等了,殊不知只要等破空璧吞食夠多的靈力,就能取代而之,徹底地把方一道人從根本消滅。

 

金萱鄙夷的視線讓一方道人十分不好受,方一道人自從修為大漲後還沒機會找人練練手呢,當下又拋出數枚符紙,那是他特意練過的天雷符,丟出來能招引雷電。

符紙在空中化成閃電,閃電又細又長,乍看之下盛氣凌人實在上卻是外強內乾,金萱不過揚手用扶清劍揮一揮就直接擋住雷電,但他這一動作卻讓方一道人看得是哈哈大笑。扶青可是一把劍,劍就是金屬做的,方一道人深信自己召喚的雷電電力相當驚人,金萱這樣一碰非死極傷。

扶青劍真的如方一道人設想,穩穩地將四道雷電都吸收,劍身周遭偶爾還能閃現幾縷電光,可是金萱卻一點事都沒有,仍然是那張平板的表情,道:「給你兩個選擇。」

方一道人惡狠狠地瞪著扶青劍,道:「廢話少說!」

金萱學著洪一二的語氣道:「一、主動把破空璧交出來。二、我出手將破空璧討回來。」

這兩個選項聽起來都是一樣的,而且,破空璧又是什麼?方一道整猛然想起撿到的那塊玉石,眼神多了幾分閃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說罷,方一道人又偷偷丟出兩塊木片小人,小人先是在地上小跑著,直到繞到金萱身後才化成半大的人形撲向金萱。這小人他本來是要幹大事才製作的,剛剛成行沒幾天,用了自己的鮮血祭練過,力量尚不穩定,要不是見金萱手中那把金光閃閃的劍他不敢近身,他也不會想派出珍藏的小人。

金萱拜的是正統修仙門派,師傅是劍修,但他自己多是修練道法為主,劍法雖不怎麼樣,以道術操縱飛劍還是頗有兩下的,是以相當看不上方一道人只會操縱紙片木片的低級傀儡術。

「哼。」金萱連轉身都沒轉,背著那兩個小人瀟灑地在空中連刺兩下,他這動作分明跟小人一點關係都沒有,卻直接將扶青劍剛剛吸收的雷電平均地落在兩個小人頭上,把兩個小人炸成了灰。

小人跟方一道人息息相關,受創也讓方一道人吐一大口血,血滴到了方一道人的胸口,方一道人突然覺得火熱難忍,不顧前顧後地衝上金萱。

金萱側身閃避,他不願意碰方一道人,翻長就是兩朵萱草,萱草化成金絲纏繞住方一道人雙手。此時方一道人已經湊到他面前,還差兩步就無法再前進,當場就噴出大口血霧欲汙穢金萱。金萱動作更快,原地一躍身子立即拔高三尺,堪堪閃過方一道人的口水。

方一道人氣個半死,嘴裡叨念了不知多少咒人的話,恨胸口那什麼破空璧這麼沒用,沒給他毀天滅的的力量。他修為低金萱太多沒能注意到金萱對自己有所保留,還以為金萱不過是丈著有清扶劍才能跟自己戰得平手,更是心有不甘,覺得都是自己師傅師兄不給自己多幾樣寶物,不然也不會落於人後。

金萱扶在半空,實在聽不慣方一道人滿嘴污穢,又是一朵萱草下去,纏繞住方一道人的脖子掐住他的聲音。

方一道人見自己討不到好,也不敢再動什麼心思轉身就打算逃跑。

但他才剛邁出兩步,金萱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這幾乎是瞬間移動的移動力讓方一道人大吃一驚,想要大叫「你這個妖怪!」卻發不出半點聲音。方一道人覺得金萱這超能力根本非人類所有,也不想想自己做過的事才是真正的非人。

扶清劍尖直指著方一道人的胸口道:「交出破空璧。」

方一道人怎麼可能把自己的依杖交出來,正準備要跟金萱周旋時,又聽到有人說:「數日不見,金萱居士還是這麼天真。」

「誰!」金萱臉色大變,也不管方一道人了,重新飛到半空。

那聲音又道:「要收取破空璧,嘴上說說怎麼討得到,想來破空璧的前主人應該很清楚。」

金萱眼神暗了暗,幾近咬牙切齒道:「暗華尊者,出來!」

 

「呵呵呵呵,金萱居士還是這麼直接。」聲音的主人當真從草叢中走了出來。那是個相當高挑的男人,剛走過草堆身上卻半點草屑皆無,似笑非笑的神情帶著輕挑之感,卻又有著不容忽視的氣勢。

金萱狠狠瞪著那男人:「果然是你。」

暗華一派瀟灑地聳肩:「那塊破空璧可是我先看中的。」

「人現在在我手上。」

暗華想來到東市後,金萱果然改變不少,言行舉止都更近似所謂的現代人了。暗華也不跟金萱寒喧,便道:「一如既往,誰贏歸誰。」

金萱沒有二話,立刻化出數千把扶清小劍,前後左右接是攻勢,如潮汐般直撲暗華。

暗華雙手合攏,輕輕向外一推,一強大氣息轟地吹散小劍,就如同爆風雨般。

金萱第二波攻擊又已追上,是細如髮絲的金絲,金絲藏在小劍身後,婉轉流暢地企圖限制暗華的行動空間。

暗華不使劍,他常用的是一把通體漆黑的半月環,環現,當場就斬了那些金絲。

金萱也不以為意,金絲只是幌子,方才吹散的小劍又重新聚攏已經近了暗華的背後。

可暗華跟金萱打了這麼多年,誰手裡有什麼招都一清二楚,暗華看都不看就提環直奔金萱而來,金萱掏出玉笛硬生生擋下了暗華的攻擊,暗華卻借勢躍過金萱跳到金萱身後,金萱不得不停下收回扶清劍,親自上場跟暗華對打。

金萱想省下一些靈力,許多法器跟道術不敢像以往那樣任意發揮。他不擅近身戰,但暗華同樣不擅長,但多年鬥爭讓兩人神識都十分敏感,擋下對方武器也不是難事。

兵器相接發出聲響,兩人交戰了數分鐘後又一同退開,金萱跟暗華默契絕佳,一個丟出紅紫火彈、一個拋出七煞毒球,都是一次性使用的武器,紅紫火彈沒砸到暗華,卻與七煞毒球相撞,瞬間發出巨烈爆炸,剎時間天灰地動,紅紫火彈噴發出熾風將七煞毒球內部的瘴毒一口吹散開來,弄得一地毒海。

但金萱跟暗華都不是怕毒之人,兩人早早就飛到了半空互看不順眼,倒楣的只有被當成戰利品又行動不俐索的方一道人,先是被爆炸熱風吹遠撞了樹,又被瘴毒侵入體內,逃都逃不掉。

幸好他被炸飛的位置比較偏僻,瘴毒弱了不少,沒讓他當場斃命。

可還來不及慶幸自己大難不死,方一道人身後又多處一張血盆大口,直接咬了他的衣服,將他硬生生地往雜草最茂密的地方拖。

方一道人驚恐地大叫,嗓子卻早已被金萱掐了發不出半點聲音,等終於見到拖走自己的元兇時,冰冷的槍管卻已經緊緊地貼在自己的太陽穴上,而槍主人則笑瞇瞇地對他說:「警察。」

 

26

 

只要是個人、正確來說,只要是個現代人,被槍管頂著腦袋沒人心跳不會漏兩拍的。

先前方一道人雖然嘴巴上對洪一二著個小警察相當不以為然,也用肉身擋過子彈,但心裡還是沒把完全消弭對熱武器的本能恐懼。現在被洪一二逮個現行,他更是把先前膨脹起來的自尊心一股腦丟掉,恨不得裝出可連討好的樣求饒。

只可惜他嗓子被掐住口不能言,洪一二還不節外生枝,又擔心這時候出聲會打擾到金萱,便讓虎子在現場多看顧著金萱,自己則打了通電話讓林分局長多派點人來接應,而後一路逼著方一道人下山。

方一道人心裡那個憋屈啊,完先有多耀武揚威現在就有多恨洪一二,可又怕自己的腳沒有子彈快,只能畏畏縮縮地想拖緩洪一二的步乏。

可沒想到老天居然還頗喜歡他,讓他這山路還走不到一半時,就撞見了一個迎面趕來的熱血青年。

熱血青年一看洪一二手裡的槍,第一個反應是扭頭就跑,但沒跑多遠,又膽大包天地回頭問:「搶劫?」

方一道人連忙淚眼婆娑地望向那熱血青年,想表示自己有多無辜可憐倒楣。

洪一二沒好氣道:「警察辦案。」

那熱血青年一聽是警察,硬起脖子道:「真的?你怎麼證明?」

洪一二騰出一隻手亮出證件,那熱血青年遠遠地看了,嘴巴嘟成一團道:「我還沒看過警察抓犯人呢……不過那老頭老得都成仙了看著也不像壞人呀……難道那警察證是假的?」

熱血青年自言自語的不怎麼小聲,有大半話都飄進了洪一二耳裡,洪一二翻了翻白眼,懶得跟那傻蛋多廢話,又逼得方一道人走快些。

方一道人看熱血青年真的很傻很貼真,也不肯走了,雖然他喉嚨被勒死了但這並不防礙他哭鬧,張嘴像鴨子般啊啊的叫,還硬拖著洪一二想往熱血青年那方向靠。

熱血青年看洪一二一個青壯男人這麼拉扯著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惻隱之心稍微動了動,可是他依然有點怕洪一二手裡的槍,便隔了幾十步距離扯著嗓子大喊:「你為什麼要抓那個老人啊?」

洪一二不想惹事,只好回答:「他殺了人。」

「真的假的?」熱血青年表示自己不太相信,怎麼看洪一二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都比方一道人兇惡太多了:「他殺了誰?」

洪一二實在很沒好氣,便問:「這人你認識?」

熱血青年忙道:「我只是個路人。」

「路人就少惹事。」

熱血青年不依了:「你怎麼這樣啊?你說你是警察,可是哪有警察這樣拿槍堵著人家頭的,這簡直就像是綁架勒索犯。」

方一道人聽了超想點頭,只可惜槍管還緊緊依偎著他讓他不敢有什麼大動作。

洪一二沉默了三秒,反問:「你叫什麼?」

「你問我?該不會是要報復我吧?我絕對不會告訴你的!」

「…………」洪一二才沒那種精力,他只是想弄清熱血青年的大名,等下了山後讓魚香村的村長好好教育一下,省得這青年出了社會真的撞到什麼不能惹的人吃了大虧。

這也是洪一二誤會了,熱血青年根本不是魚香村的人,熱血青年發現洪一二正用特別複雜的眼神看著自己,又想到要是洪一二真的是兇惡的盜匪那自己哪還有命?有點兒後怕地道:「大哥,你別這樣看我,好吧好吧我讓路,也不會告訴別人你拐了一個老頭的事。」

「等等。」洪一二又轉了個念頭道,決定還是把來路不明的熱血青年帶在身邊:「你跟我下山。」

熱血青年聽了也以為洪一二要綁架自己,裝可憐道:「大哥饒命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小,最重要的是我還有一個恐怖的編輯,是萬萬不能有事的!」

「編輯?」

熱血青年哭道:「是啊是啊你不知道他有多變態多厲害,我明明就沒有上線他都能找到我,給我發訊息,我猜他一定是駭客!」

洪一二有些好奇了:「你是做什麼的?」

熱血青年立馬收起哭鬧,帶著些許的得瑟勁道:「碼字的,欸你們這些長輩大概沒聽過,就是在網路上寫小說。」

洪一二臉黑了黑,自己也才剛剛而立還稱不上青年的長輩好不好,道:「我知道,也看過。」

熱血青年驚喜:「真的?你過哪些?現在有追連載嗎?喜歡哪個作者?有沒有看過《金萱筆記》?沒看過就趕緊去看,那可是我嘔心瀝血……呃,總之一定要看,但千萬別看盜版的啊!」

熱血青年的態度轉得太快了,反而讓洪一二對他的疑心弱了幾分,繼而又想起另一種可能,熱血青年十有八九就是《金萱筆記》的作者小星星,再聯想還在山上打架的兩個大仙,那個自稱暗華的男子很可能也是熱血青年招來的。

洪一二試探道:「你一個人?」

熱血青年也不隱瞞:「我跟著人。」然後後知後覺地追加一句:「你不能對我怎麼樣唷!跟我來的人非常厲害,我要是少了一根毛他都就會拔光你頭髮!」

「…………」洪一二有些無語了。

熱血青年以為洪一二不相信,繼續道:「你要是看過《金萱筆記》就知道,反正跟我來的人就跟暗華一樣厲害。」

洪一二忍不住反問:「比金萱還厲害?」

熱血青年糾結了半秒,露出無奈又心虛的表情:「這個嘛……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這麼一提,洪一二才想起自從金萱來到東市後,他已經有很久沒點開過《金萱筆記》的連載了。

一是書裡的主角就在自己身邊,看了會覺得彆扭,二是他總覺得金萱跟書裡的形象有些落差,他有點抗拒用過去既有的片面了解來與金萱相處。

可這不代表他就不喜歡《金萱筆記》這本書了,而《金萱筆記》的作者小星星也一直是他心中的大神。

但他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個又傻又二的青年居然就是小星星!洪一二這時候才體悟到什麼叫距離產生美感,有些人有些事一輩子不去知道真相反而才是好事。

 

洪一二猜得不錯,熱血青年正是《金萱筆記》的作者小星星,正式大名辛子星。

辛子星是跟著暗華上山的,但暗華是修者,飛得快,辛子星根本追不上他的步伐,只能一步一腳印地爬著山路。

暗華說他來這山裡找個凡人討回放養的東西,還讓辛子星小心點。

據說那個東西是塊璧玉碎片,附在人類身上後會使人狂爆,辛子星本來以為洪一二就是那個被附身的人,所以才股起勇氣攔下洪一二的路,還不忘暗中聯繫暗華。

此時的暗華還在跟金萱打個正歡,只不過他早早就在辛子星身上留了自己的一縷神識,第一時間就收到辛子星的求救信號。

暗華知道自己跟金萱再打下去也得不到什麼好,雖然金萱用原身穿越時空受了重傷少了大半靈力,但暗華自己是分靈體,比不上原體的實力,加上跟原體隔了不知幾個時空只會來越弱,要是在這地方耗損太多那可是大損失。

所以辛子星的呼救多他來說正好是個契機,他沒猶豫多久便直接扭頭去找自己罩的凡人。

金萱看見暗華跑了,也就不急不徐地跟在後頭。暗華平常不是那種打不過就跑的人,他有點好奇是什麼事讓暗華放棄跟自己周旋。

也沒跑多遠,對他們這些有各種辦法縮地飛行的修者來說更是眨眼就到,金萱看見暗華瞬間出現在辛子星面前。

辛子星見救星來了立刻躲到暗華身後道:「尊者大人,你說的那個放養的人是他嗎?」

暗華看了眼方一道人,便柔直著辛子星的腦袋以示讚同。

辛子星以為他指的是洪一二,擔心道:「那人有槍。」

暗華揉完辛子星的腦袋又改捏他的臉,看都不看洪一二一眼:「那又如何。」

辛子星眨眨眼:「你不是說想試試看槍多厲害嗎?」

暗華聽了果然起了點興趣,便對洪一二道:「把槍還人都留下。」

金萱看暗華居然敢為著一個凡人欺負自己的人,心裡浮起說不清道不明的怒意,也不躲了,一個搶身擋在洪一二面前,抬頭挺胸地道:「他豈是你能指手畫腳。」

「你來了。」看到金萱無事,洪一二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一高興,也不管方一道人了手就摸上在自己眼前晃啊晃的馬尾。

洪一二對金萱的親暱讓暗華勾起嘴角:「區區一芥凡人,我要他如何自然就能如何。」

金萱想也不想地道:「人是我的,你管不著。」雖然他時常叨唸洪一二只是個凡人,但這話他可以說,其他人連提個字都不能提。

暗華呵呵地笑了,洪一二也笑了,安撫住金萱後走到暗華面前:「不好意思,我歸他管。」

暗華聳肩,洪一二這個人他還不放在眼裡。他要的是方一道人、正確來說是方一道人體內的破空璧。

方一道人正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暗華怎麼可能放過他,悄悄地打了一道黑霧進入方一道人體內,方一道人只覺得全身像被洗衣機攪了十圈,而後突然發現自己手能動了、還能開口說話了,立刻向暗華投誠:「那位大人求你救救老朽!老朽被這兩個惡人擄來受盡折磨,他們還準備把我毀屍滅跡!」

洪一二怒了,用槍托直接砸向方一道人背心。方一道人吃痛,死咬著牙根大罵:「警察打人啦!天理何在啊!」

洪一二脾氣爆,處理的又是刑事案件,沒少被嫌犯伸訴過,早就習以為常了,想也不想地直接把槍管重新抵在方一道人的腦門:「看來你很想讓我真的『打』人。」

方一道人瞬間禁聲,他的腦門可沒貼符紙,被爆會死人的,只好淚眼汪汪地盼著暗華。

暗華覺得好笑,指著方一道人問:「不如問問這一位願意跟誰?」

方一道人急忙豁出性命道:「自然是大人你了!」

暗華也不含糊:「把破空璧交給我我就救你一命。」

方一道人立即焉了,暗罵怎麼人人都想搶他的寶玉?他清楚的很,自己現在的立命根本就是胸口那塊玉,有玉在他就有機會,而且沒準就算被槍繃了那塊玉都能保自己不死,怎麼可能輕言放棄。

 

暗華知道方一道人不會這麼輕易妥協,倒是沒有強逼,也不準備再跟金萱搶人。

人現在在洪一二手上,那也同等於在金萱手上了。

他們這些人的規矩就是這樣,要搶寶物可以,各顯神通大戰一場後誰弄到手就歸誰,卻是很少趕盡殺絕。修練了幾百幾千年,能弄死自己的也就那麼幾個人,要是都得罪光了未來的日子又有什麼樂趣?

再說是他特意讓方一道人保留破空璧的,為的就是要用血肉養璧好盡快恢復破空璧的力量,這種缺德事金萱向來不屑為之,暗華卻不介意幫金萱一把。

暗華自然不是這麼古道熱腸之人,他的目的相當明確,就是等著讓金萱將破空璧修復,空璧在東市只有一個用途,那便是撕裂空間。且金萱才是破空璧的主人,又特別研究過空間規則,為了重返修真界,暗華真不介意稍微跟金萱合作。

暗華可還沒忘了自己是怎麼來的這界的,自然也能用同種手段回到修真界。更別說,暗華手上其實還有一塊從青銅鬲上弄來的破空璧碎片,有了這個關鍵,其他塊碎片都讓給金萱又能如何。

 

27

 

有著暗華的拱手讓人,洪一二終於安穩地把方一道人送下山。

林分局長已經在那恭後大駕,怕死的他身穿防彈衣戴了大鋼盔,還找了村裡青壯男人給他助陣。

村裡的男人聽到方一道人就是殺女兇手,氣得恨不得把鋤頭往人身上砸。方一道人混了大半輩子哪見過這種陣丈,嚇得恨不得縮到洪一二的懷裡。

可是等到被關進分局裡的拘留室後,方一道人又動起了小心思。

他現在可是有破空璧這等神物,先頭又吞噬不少血肉,實力早就非普通凡人可以比擬。

之所以不敢反抗洪一二,一是他還不確定被槍爆頭能不能活、二是金萱在一旁虎視眈眈。

方一道人現在已經把金萱列為自己的頭號敵人,恨不得身吞活剝了金萱,最好把金萱一身修為跟法器全都佔為己有。

他可是親眼看到金萱跟暗華爭鬥的場景,兩個修者像演電影一樣忽上忽下地凌空飛行,出手的每一招都有翻天覆地之威,還有那各式功能詭異的道具,仙人大戰也不過如此。

求道多年,為的不就是大富大貴成為人中龍鳳?他以前的眼界還是太淺,以為能夠隨意操控無辜少女的性命就已經十分威風,等遇見金萱後才明白自己仍然有機會可以成為如傳說般那樣的人物。

方一道人死死捂著胸口,只要破空璧還在,證道成仙的未來就不算太遠。

可他的希望還沒開始,就有個人硬生生地打醒了他的夢。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他想了輩子、也恨了一輩子的──大師兄。

 

 

鞏習章聽到洪一二當真在三天內破了案,欣喜若狂居然在隔一天就親自跑到魚香村。魚香村現在熱鬧得很,屍體很快地就讓家屬認走,狹小的殯儀館現在擠滿了哭天喊地的村民,畢竟死的幾個女孩都是從小在村裡長大的,就算沒親戚關係也有鄰里情誼,只要是個人都沒辦法接受這樣花漾年華的孩子慘死。

村長也翻遍了鄉土誌查出方一道人隱身的山洞最早應該是地下水的積聚處,後來地下水位降了成了又改道,舊河道就被人弄成了地道建成防空洞,只是幾十年過去,老婆婆死守著屋子,村人也慢慢忘記這處神奇之地了。

這些亂七八糟的瑣事,洪一二已經不管了,他現在正忙著應付鞏習章。

鞏習章在聽完洪一二的報告後被澆了一頭冷水,他問:「那個道士果然不是人類?」

「是人類,只是會法術。」洪一二道。

鞏習章道:「反正能做這種事的都是非人類。」

洪一二無奈道:「你要是肯讓我在報告上這麼寫,那我同意。」

鞏習章道:「那個道士是怎麼用法術殺人?」

洪一二道:「我怎麼知道。」

鞏習章拍著屬於魚香村分局的桌子:「十二,如果沒辦法交待犯罪細節是很難被叛認罪的,而且你的證據呢?」

洪一二翻著白眼,都找到滿洞穴的屍體了還要什麼證據?

鞏習章又道:「那個倖存者呢?」

洪一二摸著鼻子:「跑了。」

說起林清和,洪一二就一股怨念。他一把方一道人送回分局後連杯水都沒喝就趕回去要救林清和,可等他到了洞穴後卻發現人去樓空,虎子也一同消失了。

用來網住林清和的網子是金萱的靈力線,用的靈力量挺稀薄的不出三天就會自行消散,捆一個凡人孩童是綽綽有餘,但林清和有隻大貓寵物,大貓身懷破空璧,而金萱又是破空璧的前主人,很可能吸收了這些靈力把自己的小主人給救走。

人不見了,洪一二也沒辦法,道:「我讓村長留意了,對方是一個孩子應該走不晚。」

鞏習章不太高興:「你放小孩一個人在現場?」

洪一二翹起腿:「我就一個人,你說該怎麼辦。」

鞏習章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改問:「你家大少爺呢?」

洪一二警惕起來:「你找他幹麼?」

 

洪一二家的大少爺,現在正打開拘留室的鐵門獨自走進那燈火不明的水泥屋子。

金萱道:「交出來。」

鐵條內的自然是方一道人,他兩眼無神精神萎靡地靠在水泥牆角:「……這是我的。」

金萱仍用一樣平板的口氣重覆同一句話:「交出來。」

方一道人垂下腦袋,過了不久又跳起來大吼:「為什麼要搶我的東西!你是!師兄也是!這是我的!我的!你也是我的!」

方一道人神色瘋狂,被關進牢裡的第一天,他在師門的院子坐了這麼久都沒等到的師兄居然來看他了,但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非己所物非己之道,不證道何來修行,修行,靠的還是自食其力。」

方一道人呸了一口血水。他的師兄眼神相當淡漠,只當眼前面孔猙獰的只是一塊石頭:「有為胡警官聯絡我說你跟一樁兇案有關。」師兄又頓了頓:「看來不只一樁。」

方一道人對師兄說:「你佔了那裡多好處!若非如此我何必挺而走險?再者,修行即是逆天而行,集天下運道於一身有何錯在!」

他的師兄閉上眼,仍是一點情緒都不露:「無論如何你已受制他人,好自為之。」

方一道人聽到師兄這句話後,想起自己的處境,立即撲上去想求他師兄:「師兄救救師弟!他們會殺了我!」

可是他與他的師兄之間隔了一道柵欄,而那道柵欄永遠阻隔了他們。

師兄頭也不回地就走了,方一道人咬牙又道:「師兄,我可以把玉給你!」

他的好師兄聽了,果然停下離開的步伐,卻也不肯轉頭。

方一道人繼續加碼:「反正我都要死了,於起便宜那些個賤人。」

師胸終於回過頭:「那在何處拾得那塊玉?」

方一道人暗罵了幾句,他的師兄果然知道破空璧的事,這不,就想趁他要死時趕巴巴地來討了:「那日我重回師門……下山途中拾得。」

師兄點頭,道:「想來此玉頗通靈性。」然後從懷裡掏出一有些陳舊的錦囊,錦囊裡赫然又是一塊乳白色的羊脂玉!

方一道人眼睛都要凸出來了,渴望瞬間燃燒了他的心靈,怒吼著、強逼著他去討要師兄掌心的那塊碎片。

「師兄──!」方一道人無意識地舔著唇,也沒發現自己的聲音充滿了顫動。

那時候方一道人覺得眼前的鐵欄杆都不算什麼東西,他有無窮盡的力量,只要能再奪得師兄手裡那塊玉,他就可以成為神。

他用力地想要撕開鐵條,胸口的火苗也像是在鼓舞他般熱情地跳動。鐵條在他的手裡慢慢軟得有如麵條,眼看他馬上就能逃離這個小狹的房間,他的師兄卻將破空璧收了起來。

也不知道那錦囊有什麼功效,破空璧被收納完後就立刻失去了吸引力,弄得方一道人的力氣也消散了不少。

師兄等方一道人垂下雙臂後才開口:「此物將會物歸原主。」

方一道人聽了簡直無法置信,他的師兄竟要將如此神物給予他人?方一道人忍不住道:「我自能成為它的新主──」

「夠了!」師兄打斷方一道人未盡的話:「生九,你造孽太多,卻又未能脫離塵世,自有人間規矩來挾制你。我既是你師兄,你也願意,身上那塊玉石就歸我所管,我自我為你處理妥當。」

方一道人瘋狂地笑了:「我的好師兄啊你也會有這樣的一天!」然後又趴到被拉寬的柵欄縫隙瞪著師兄:「你是不是應當先救我出去?」

師兄蹙眉不同意。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方一道人扭頭轉身縮回拘留室的牆角。他暗想,他的好師兄也會有求他要東西的一天,說什麼要物歸原主又要代他處理破空璧根本就是假清高,老天既讓他得到這塊玉,那就是認定了他!不像他師兄玉分離,他也已與破空璧合而為一,定是破空璧真正信任之人。

他也不知道他師兄是什麼時候走的,他在拘留室待了一整夜,也痛罵了師兄一整夜,胸口的氣卻越來越不順,飢餓又一次淹沒了他,腦中一再回味少女鮮血滋味,卻再也沒有真正熱辣的後體供他品嘗。

那種被麻癢的痛苦之感幾乎無法讓他抵擋,他恨不得立刻出去抓幾個人好好飽餐一頓,身上的力氣卻又漸漸流逝,腦子更是混沌不堪,直到金萱出現在他面前,他才稍微獲得一絲清明。

金萱並不跟他客氣:「我有數種方法能達成所願。」然後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走到方一道人面前。

方一道人怔怔地望著他,眼裡逐漸浮現欲望,靠近了才發現金萱身上散發出非常好聞的味道,比他嘗過的任何一個少女都還要香,胸口的火苗不斷地在叫囂在催促,驅使得他撲向金萱的身體。

金萱嫌惡地閃過身,凡人也就罷了,像方一道人這只會一點皮毛卻意外獲得天材地寶的修者是最讓人厭惡的,他們既沒有實力又沒有自覺,總以為得到什麼寶物就能一朝得道。

而且方一道人手染了這麼多血肉,實在是髒得很,讓金萱更是千百個不願意,他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方一道人主動把破空璧交出來,但偏偏方一道人又太沒眼界,看不清自己與他的差距有多麼地遙遠,還擅自以為只要再收集到另一塊破空璧就能越到他頭上。

一想到此,金萱口氣就更加不好:「你要生、要死,不過我一個動作。」

此時的方一道人只把金萱當成是盤中飧,腦中轉過的是千萬種吃掉金萱後的快感,根本不理會金萱說了什麼,而是想要像他對付那些無辜少女一樣對付金萱。首先,是封住金萱的口鼻──

金萱揮開方一道人的手,方一道人仍不死心,千方百計地想要纏上來。

金萱連忙幻化出金絲綁住方一道人,但也不知是不是體內的破空璧太餓了,竟把金絲的靈力消化了一些,同時也鬆綁了方一道人。

方一道人一發現自己有機會,不顧不管地就要用口對上金萱吸吶吐氣的地方。

 

28

 

「你做什麼!」這時候衝上來踹開方一道人的卻不是金萱。

洪一二氣急敗壞地瞪著地上發抖的老頭,恨不得再多踩兩腳。

他也不清楚自己幹麼發這麼大的火,就是遠遠看到方一道人湊到金萱面前,彷彿要吻上一般,他整個腦子就炸了,然後反射性地把方一道人揍了。

所幸他很快地恢復理智,僵硬地換個話題問:「那什麼玉,你拿好了沒?」

他已經知道暗華是來跟金萱搶破空璧的,若是放在以前在小說裡看到類似的劇情,以一個讀者的角度他大概會想替暗華加油吧,金萱身為主角全天下的好好處已經佔盡了大半,而他又頗為欣賞暗華自然也希望自己喜歡的配角能沾點好處。但當二次元換成三次元,洪一二卻不自覺地想要把全世界最好的都送到金萱眼前,至於暗華,還是安心地當個炮灰配角吧。

洪一二暗暗發誓,自己這輩子都不會讓金萱知道,《金萱筆記》裡的角色他看最順眼的人是誰的。

金萱自然不可能知道洪一二腦海裡那些彎彎繞繞,略帶不甘道:「……尚未取出。」

洪一二道:「要等他死後才能挖?」

「非也,最佳之法自然是讓破空璧心甘情願歸我所用,次一等的是探入體內將破空璧與血肉剝離,只是會損耗些許靈力。無論何種都需要那賊子活著。」

這法子聽起來痛得很,洪一二道:「取出破空璧後方一道人還能活?」

金萱道:「他也不算活著了。」又補充道:「要他不死自然也不是問題。」

反正只要方一道人死不成,要受什麼折磨洪一二也不再乎,像方一道人這樣喪盡天良的敗類,在牢裡好吃好喝喂養他最後再一槍崩了他也太過便宜了事了。

「這老道肯定不會配合,直接採用第二種辦法吧。」洪一二親自把方一道人架起來,他身強體狀的,不是現在的方一道人可以掙脫。

金萱讓洪一二把方一道人的上衣脫掉,方一道人的皮膚與嬰兒同樣細膩,越是接近破空璧寄宿的位置越紅潤,也不知道是用多少鮮血澆養的。

金萱將自己的右掌貼在破空璧寄宿的位置,就在方一道人領口的正下方,隱隱約約能感受到如心跳般的起伏。

洪一二看見金萱居然要跟這老道士這樣親密接觸,沒來由地有些不爽,那老道也很不安份,一直扭動著想要擺脫洪一二的箝制。

破空璧是何等重要的寶物,方一道人說什麼都不可能讓金萱奪去。可是金萱已經用神識探入他的體內,一點一點地在剝離他血肉中的破空璧靈力。

這過程是漫長且痛苦的,剝離靈力再返送回破空璧就跟拿極細小的針刺著方一道人的末稍神經一般,疼是沒有到頂級的疼,卻也相當難挨,沒一會兒就讓他流了滿身汗。金萱這邊也有不小的風險,用自己的神識探入他人體內是很容易被反噬的,幸好方一道人沒有這方面的知識,這才大開後門讓金萱為所欲為。

時間越長,方一道人反抗的力氣就越小,人也更加蒼老。約過兩個小時,金萱才緩慢挪開自己的手,隨之是一團紅光緩慢從方一道人胸口浮出。

方一道人突然睜大雙眼,用了最後一絲力量想要把紅光壓回自己的體內,但他手剛抬起就被洪一二牢牢扣住,還沒來得及再次反擊,紅光已經落入金萱的掌中。

金萱長噓一口氣,飛快地從儲物袋裡拿出木盒把紅光關進去。

「搞定了?」洪一二問。

金萱不語,又拿出那尊雕像,把雕像貼在方一道人的額頭。方一道人被奪走了破空璧已是十分虛弱,可是他祭練了三十年的雕像卻不甘如此放過他,貪婪地搶奪方一道人最後的生命力,直至讓方一道人徹底地昏迷為止。

結束這一切,金萱露出了些許疲態。他為了省下時間,取破空璧時用了比較粗爆的法子,說起來也是硬生生把破空璧從方一道人肉裡挖出來的。這樣不僅會折損許多破空璧的靈力,對他的精神消耗也大,更是直接傷及了方一道人的根本。

可是看著洪一二這樣當了兩個小時的人型繩索卻一句累都沒喊,讓金萱忍不住快了速度,把可以弄上幾天幾夜的功夫胡亂地一次搞定,還祭出雕像,把方一道人的精氣神皆封進雕像內,讓那個老不死的從此以後都要受制於雕像。

至於取破空璧時折損了些靈力本就是靠後天吞噬血肉得來的,不純不淨,丟了也不算壞事。

洪一二隨手把只剩下微薄呼吸的方一道人扔了,又道:「走吧,先去洗洗。」

「啊?」

洪一二直接攬過金萱的肩,把他的右手討過來來回翻看著:「手啊,剛剛摸到那個老道士你也不嫌髒?」

這麼一提,確實感覺有點髒。金萱就讓洪一二把他送回村長家漱洗一番,然後又送上床去,還道:「你臉色白得很,先睡一覺。」

「我不需要。」金萱雖然覺得有點疲倦,但還可以接受,大白天的他不想一個人關在不是自己的房間裡。真要睡覺的話,還是東市洪一二的那張床舒服。

洪一二卻把摸了一把他的額頭:「有點涼。」然後二話不說把村長給他準備的雙人被往金萱身上蓋:「我還有事忙,你好好休息,要是鞏隊來找你你就裝睡別理他。」

說完也不給金萱抗議的機會,靈活地鑽出門去。

金萱抱著厚面被,再摸摸自己的額頭,心裡洋起一鼓暖意,最終還是妥協了。

 

 

再說洪一二,他才剛溜出村長家就看見鞏習章大老遠地走過來,而且邊走還邊扯著嗓子:「十二,你上哪摸魚了!」

魚香村因為出了大事,村長家外也就聚著不少人,鞏習章也不想想自己長得像是監獄剛放出來的,這麼吼也不怕嚇到人家大姐大媽。

洪一二見幾個看樂鬧的村民瞬間躲得遠遠,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消失了這麼久鞏習章肯定有無數的麻煩要找他,他也不能逃避,只好硬著頭皮走上去道:「鞏隊,我們局裡真的人手這麼不足?你都親自出馬了也不多帶幾個人。」

鞏習章砸嘴:「這種非人類幹的事能帶多少人?」然後也不給洪一二問話的機會,又道:「老實交待你跟你家大少爺去幹麼了。」

……能別叫金萱少爺嗎?但這話他也懶得辯駁了:「審犯人。」

「審出什麼沒有?」

「……沒有。」

「啥都沒問出來你帶大少爺幹麼?他就不會什麼讀心術、預見術之類的?」

洪一二暗自翻著白眼,嘴上卻道:「鞏隊你說得太對了,不如你跟我去問一次話,這次保證連他幾歲交女友都能給你問出來。」

鞏習章才不上他的當,道:「這是我該管的事嗎!讓你家蝴蝶去問。」

「蝴蝶來了?」這到是讓洪一二有點意外。

「本來她要跟我一道,但她說要連繫那個道士的兄弟還是師兄,會遠一些,差不多也要到了。」

兩人邊走邊聊,沒一會兒就繞到了分局,果然看見胡小蝶跟一個男子站在門口。

男子一看見洪一二,立刻興奮地撲上來道:「原來你真的是警察啊!」

「是你!」

男子正是辛子星,他一臉滿足地瞄著胡小蝶道:「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警花的存在。」

胡小蝶耳聰目明的自然把話全落在耳裡,卻仍一本正經地翻開她的黃色筆記本:「辛先生,你說你認識方道長,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辛子星衝著胡小蝶笑:「我舅舅說那個道士是他的師弟。」

胡小蝶面不改色道:「這你已經告訴過我了。」

辛子星吐了下舌頭:「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嘛。」

胡小蝶為皺眉:「跟你一起來的男人跟你有什麼關係?」

辛子星轉向洪一二,把問題拋給他:「警察兄弟,你們警花怎麼這麼兇啊?連個豬排飯都不請我就問了好多祕辛。」

洪一二差點沒笑出來:「你跟暗華的關係算得上是秘辛?」

「嗯呀。」辛子星點頭:「就跟你跟金萱的關係一樣嘛。」

胡小蝶略帶疑惑道:「你的朋友跟金萱認識?」

辛子星突然跳起來,連拉帶哄地把洪一二帶到旁邊,低聲道:「警察兄弟,那個金萱真的是、呃、我那書裡的金萱?」

洪一二沒好氣道:「你是作者你問我。」

辛子星道:「欸呀你要體會一下我的心情啊,作者看見自己的主角變成真人的感覺你懂嗎?」

「不懂。」洪一二答得非常乾脆。

辛子星摸摸鼻子又道:「那個金萱跟這個金萱有一點不一樣呢,尊者大人也說我寫的金萱不是真的金萱……」

洪一二起了疑心:「啥叫『不是真的』?」

辛子星道:「誰知道,尊者大人說金萱看誰都不順眼,根本不可能跟那麼多女人扯上關係……」

「你說後宮是假的!?」

「噓──」辛子星緊張地要洪一二把音量降下來:「不過那都是尊者大人的片面之詞,搞不他是嫉妒金萱呢。唉嘛我這話你可別跟尊者大人說唷,他會整死我的,比如說在我肚皮上放上手機再開震動……」

這兩人平時都在幹嘛啊,洪一二都要不忍直視了。可是他還是有問題要問:「暗華看過你的書?不然怎麼知道你寫的文跟事實不合。」

提到這,辛子星就沮喪:「是啊,你說他多無聊,千里迢迢來到這美好的地球居然整天混在網上還把我的文看了大半當個徹底的網癮少年……他還逼我改劇情,我跟他說發出去的就不能改了,他就逼我把之後的主角換成他,我現在都被讀者罵死了,還有人直接把我的書名《暗華筆記》了。」說到這,辛子星又來了勁,眼睛裡滿是星星地看著洪一二:「那啥,你能不能偷偷把金萱借給我啊?」

「偷偷?」

「對對,別讓尊者大人知道。」辛子星的聲音壓得更低:「如果不行的話,那你就幫我問問金萱,他突破出竅期後又遇到了什麼?越詳細越好,我好參考。」

「……這不是你該自己想嗎?」

「呃。」這話直接踩到辛子星的痛處了,他可不敢告訴自己的讀者、還是個警察,《金萱筆記》是依據一本日記改編的。

雖然那本日記寫得非常簡略,大多是修練心得,被他天花亂墜地擴寫數十數百倍才有今日的成績,但這種事畢竟不太得體,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洪一二也沒再糾結辛子星是怎麼寫文的,只當是作者想要找點靈感。他道:「讓你們見個面不是不行,就看你有多少誠意。」

 

29

 

「你現在與子星同住?」

暗華挑眉,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身著藏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

男子比暗華略矮半個頭,但身形仍算是高挑挺直,男子五官冷硬,歲月在他的臉上凝結成醇熟,的頭髮灰白,被仔細地梳在腦後,身上的衣物也是一塵不染,手上一串桃木珠串,卻都是舊物,透著使用多年的痕跡。

「你就是小星星的舅舅?還是那個不長眼的道人的師兄?」

男子頷首:「你可稱我半江。」

男子,也就是辛子星的舅舅半江道長的事,暗華聽過辛子星介紹了一些:「這名字倒是有意思,卻不知你找我何事?」

半江道長微退了半步,然後遞上一錦囊:「據子星所言,你在尋找此物?」

暗華看著半江道長把錦囊口打開,亮出裡頭的一小塊羊脂玉,又將錦囊收回衣內,動作優雅卻例落,不讓人有半絲可趁之機。

半江道長的防備讓暗華頗有些嗤之以鼻,就憑半江道長那點修為,不過一個能屏蔽靈氣的破袋子又能耐他如何,不過半江道長畢竟是辛子星的舅舅,暗華就當給自己的小寵物一點面子,掩去了不屑道:「是也非也想你已有定論,你不如直白點,說出你的要求。」

半江道長也不矯情,直接道:「此物有何用途?」

暗華冷笑,心道這半江道長跟方一道人也是一路貨色,都妄圖靠著天材地寶一飛衝天,殊不知像破空璧這樣的上古神器,就算只是碎片又豈是肉神凡體的人類可以接受?

暗華道:「你自可向你的好師弟問問。」

半江道人聽得出暗華話語裡的諷刺,但他至今仍不清楚師弟究竟幹了什麼,帶領他來的胡姓女警忙得很也不便與他這個非相關人事透露太多,還是來到魚香村後意外遇到外甥,由外甥辛子星口中得知他那師弟靠著一塊玉歲片幹了不少傷天害理之事。至於方一道人究竟做了什麼,辛子星說不明白,他也已從村民的叫囂聲中略之一二。

方一道人雖然有點憤世嫉俗、心思又重,並不是修行的良材,但在半江道長的記憶裡,師弟就是稍嫌好大喜功的普通人,膽子還不大,萬萬沒想過師弟也會有殺人奪命的一天。

從村民的哀慟與辛子星透露的隻之片語中他也猜得到師弟殺人是為了吸人精氣以助修練,好不容易打動警方讓他進拘留室探監時他還特地試探了一下師弟,果真得到的答案讓他涼透了心。

師弟這般泯滅人性,他也不會想替師弟開脫辯護,但他心裡還是有一處疙瘩,師弟這般性情大變究竟跟他得來的那快玉有沒有關係?

半江道長手中也有塊玉,是他在師門後山閉關結束後撿到的,他還記得自己初次將玉捧入手中時從靈魂深處竄上來的呼喚,像是在告訴他,只要擁有了玉石就能夠擁有力量。饒是半江道長這樣心性堅定之人都幾乎要把持不住,慌慌張張地將拾來的玉放入師傅傳下來的錦囊裡,這才稍敢安穩。而像方一道人這樣貪慕權勢,若有拾到同樣的玉石,九成九是會被勾得走火入魔的。

終歸是兄弟一場,半江道人也不願師弟在臨走前還未能回歸本性,故而才向辛子星問了暗華的位置,想親自上門討教。

暗華的態度囂張,面對半江道人這樣的長輩也是愛理不理,幸好半江道長涵養好,擺出了求教姿態問:「我那師弟誤以為我要奪他的玉,什麼也不肯說明白,我卻不願他就此墮落魔道,後生永受天道懲罰。」

暗華嗤笑:「魔道豈是想修就修的。」

半江道長道:「這玉就像成魔的門檻,我自是萬萬不能留。」

暗華起了興致道:「要是這玉選了你,你又如何?此玉不一定能使人化魔,但絕對能給予你不能想像的力量。」

半江道長仰面,擺出看破紅塵的表情:「我修者需悲天憫人格物致知,介助外力如何能探究天道。」

「那好吧。」暗華的修為境界太高,實在不能理解半江道長在裝什麼逼:「你就把你手裡那塊玉直接給小星星。」

「胡鬧!」

暗華勾勾手,被半江道長藏得妥貼的錦囊就這麼滑出他的衣襟,直接落入暗華的手中:「這玩意可是寶器,稀罕得很,正好可以給小星星補補。」

「你敢!」

「我為何不敢?」暗華瞇著眼,

就算半江道長修養再好,現在都忍不住吹鬍子瞪眼:「我以為你是真心善待子星,萬萬想不到你竟想要這般害他。」

「我給他獲得力量的機會,算什麼害?」說完,暗華就把裝著破空璧的錦囊拋到半空中,錦囊飛高、落下、飛高、再落下,幾個來回後,半江道長終於出手把錦囊重新奪回。

暗華又露出了笑容:「可想清楚了?」

半江道長恨道:「自是不能讓你害了子星!」

暗華聳肩:「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那破空璧可不只這麼兩塊。」

 

 

「我不能告訴你尊者大的祕密的!」辛子星摀住胸口,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道。

洪一二翻著白眼:「我也沒問你這個。」

辛子星眨眼:「不然你還想知道什麼?」

「…………」

「你怎啦?幹麼臉紅?喂你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別自作多情。」洪一二抓著腦袋,思考再三才道:「你說……真正的金萱,是怎麼樣的?」

「什麼!」辛子星叫得更大聲了:「你不會是看上金萱了吧?」

「…………」

「不說話就是默認囉,放心我不會歧視你的。」

「別,我都不知道該跟你說啥了。」

辛子星得意地拍著洪一二的背道:「我編輯也總是這樣說耶,你們一定能成為好朋友的!」

洪一二一點都不想知道辛子星的編輯是誰,辛子星眼巴巴地望著他,也等不到洪一二多問第二句,只好放棄道:「你不會是嫌棄我拿不出誠意吧?你可一定要幫幫我,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寫下去了,再這樣下去我不被讀者罵死也會被編輯殺死。」

「似乎你才是作者。」

「我是啊!但是……」辛子星也講不清楚,他只覺得暗華跟他筆下的感覺總有些差異,本來嘛,二次元角色讀者能看到的就是被寫出來的那一面,身為作者辛子星也不能免俗,但如果是活生生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只有這麼單一的情緒跟思想?可是這些多出來的人格,又究竟是誰賦予的?

或者說,金萱跟暗華都是真實存在的人,只是跟自己不同時空而已?這個念頭一但產生,辛子星就放不掉了,星星眼地望著洪一二。

洪一二只覺得背上寒毛都豎起來了:「你幹麼?」

「你說,金萱是不是外星人啊?」

「……你自己去問他。」

「你說他會告訴我嗎?我可是他的親親爹地呢,他會不會帶我穿越?」

「…………」洪一二很想問,辛子星敢當著金萱或暗華的面這樣說嗎?

辛子星又道:「對了對了你要記得告訴他,我身在曹營心在漢。」

「什麼意思?」

辛子星嬌羞地扭著手指:「我們不是在山上見過一次面嗎,我怕他誤以為我是尊者大人的人嘛。」

你難道不是嗎?洪一二在心裡吐槽。

「好啦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從前往事如過往雲煙,就一筆勾消啦,從今而後我們就要共同進退共體時艱共處患──」

「夠了。」洪一二忍著太陽穴上的跳動,止住辛子星的廢話:「等會會有人來跟你做筆錄,記住,要據實以告。」

「可是我沒啥好說的啊,而且……」辛子星擠眼道:「有些事說出去不太好吧?」

洪一二掏出錄音筆:「跟我說也一樣。」

辛子星本來想耍賴混過去的,但實在敵不過洪一二的冷氣場,最終還是把他如何來到魚香村的事講了一遍。

這其實也是個巧合,胡小蝶在查上方一道人的資料查到了他屬於一個叫道沖門的小門派,然後又從這個門派查到了辛子星,又透過辛子星聯繫上半江道長,本來事情到此就結束了,誰知道暗華的耳朵太好,在胡小蝶給辛子星打電話的時候,鞏隊正好在一旁提到方一道人在魚香村虐殺少女的事,讓胡小蝶把半江道人帶到魚香村去找他師弟。

暗華聽了這段話後,也不知怎麼的就決定要去魚香村,還拉著昨夜熬了整晚的辛子星去爬山,然後剩下的事洪一二都已經知道了。

「暗華認識方一道人?」

「我都不認識了。」

暗華來魚香村很明顯就是衝著破空璧的,但是他怎麼知道方一道人體內就有一塊碎片?

辛子星輕吐舌尖,不敢正面承認:「身為一個尊者無所不知是基本技能嘛。」

洪一二白了辛子星一眼:「你怎麼不問他下期彩券號碼?」

「好主意,我回去就問!」

 

30

 

辛子星問了沒有洪一二是完全不關心的,在解決完了方一道人後,洪一二得到了難得可貴的假期,在家窩了幾天正準備帶金萱去哪裡玩時,辛子星就找上門了。

「十二,我來找你玩。」

洪一二瞪著自家門口的大男孩,非常痛恨自己幹麼要開門。

「你那什麼表情?」辛子星把一個大紙袋遞到洪一二面前:「我給你帶禮物了。」

「什麼玩意?」洪一二把紙袋裡的東西拿出來,又是一個包著包裝紙的盒子。

「送我兒子的,你讓他看看。」

「誰是你兒子。」洪一二邊罵邊側身讓辛子星進屋。

辛子星脫了鞋,光著腳丫子一溜煙地跑到金萱身邊,金萱正踩著他的飛輪健身機,連個眼神都不給。

看到飛輪健身車辛子星眼神都亮了:「兒子你這台不少錢吧?」

金萱涼涼地望向他。金萱氣場沒有暗華可怕,但他兩人是同等級的啊,在《金萱筆記》裡金萱還呀暗華一頭啊,那威壓也不是尋常人能忍的。還好辛子星這陣子沒少受暗華折騰,摸摸鼻子道:「呃……金哥。」

「我與你沒有任何血源關係。」

辛子星連忙掏出禮物擺出諂媚暗華的姿勢討好道:「金少爺?你看看這是我給你準備的三百合一!」

「我也不姓金。」雖然這麼說他還是收下了那盒子,而且在半秒內就把包裝撕得灰飛煙滅,露出裡頭一台黑色的機器。

洪一二這時探了頭過來,看到金萱手裡那台機器,聲音有些高了:「你從哪弄來的?」

「嘿嘿,懷念吧。」辛子星得意地按下機器開機鍵,灰褐色的螢幕亮了起來,隨即響起刺耳的MIDI音,畫面才緩緩出現,是最古老的點陣圖。

這是二、三十年前的掌機,裡頭有俄羅斯方塊、貪食蛇、射飛機等等簡單遊戲,隨著手機普及後已經非常難看見了,而辛子星帶來的卻是全新品。

洪一二瞄了兩眼緬懷了下自己的童年後,就把掌機還給金萱:「好了你禮也送了,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什麼?」辛子星問。

洪一二已經把辛子星蓋上白目的印章,也不跟他客氣:「我要帶金萱出門,你還要賴在這?」

「你們要去哪?」

洪一二也沒隱瞞:「四季百貨看電影。」

辛子星一臉驚恐地後退:「約會!」

洪一二一臉那又如何的表情瞪著辛子星。

辛子星喃喃道:「我兒子難道不是尊者大人的人嗎……」

「胡說什麼!」洪一二巴了辛子星的腦袋一掌:「好了沒事少往這裡跑,我是刑警。」

辛子星摀著頭道:「刑警怎麼了?刑警不能交朋友啊?」

「交友對象像你這種的就要考慮考慮。」

「我怎麼了?我可是奉公守法的有為青年!」

洪一二掰著手指道:「一、你是暗華的小弟。二、你舅舅創了邪教。」

第一條辛子星不敢否認,只好抗議第二條:「我舅舅只是在普渡眾生!」

原來,方一道人被抓後,警方高層開了三天會,終於決定掐頭去尾地認定方一道人的罪行,這份認罪口供還是金萱幫忙拿到的,由於方一道人的神魂都被封進自己祭養的雕像裡,使得金萱可以輕易地透過雕像操縱方一道人,讓方一道人承認自己是殺死多名少女的兇手也不是難事。

方一道人自知逃不過,也認命地把自己怎麼對少女起了食欲,一路尾隨林清雯來到魚香村,跟又意外被老婆婆撞見,沒想到對方把他奉若神明還提供做案基地的過程都說了一遍。

這事爆出還後引起媒體宣然大波,畢竟活生生的連續殺人犯完全能夠刺激群眾的獵奇心裡,一時之間連老婆婆地底下那個地底洞穴都成了熱門景點,還有電影公司想將此事改編成劇本。

方一道人的師兄半江道長這時候就出現了,打著淨化心靈歷鍊人性的名頭在魚香村佈道,宣成方一道人體內就是氣不純招惹惡靈附身,也弄了不少信徒,不過他不收錢也不要求信徒做什麼不合常理的事,警方也就暫時管不著他,

鞏習章已經暗示過洪一二,以後有什麼神神叨叨的案子大概都會丟給他去辦。辛子星跟著兩位道士都有淵源以後少不得牽扯,家裡還養著暗華,已經被列入觀察對象了,跟個警察來往太多的話以後出事就不容易把自己摘出去。

最重要的是,辛子星是《金萱筆記》的作者,是金萱的再收父母,洪一二沒辦法壓下心裡的那一絲擔憂,怕辛子星最後會帶走了金萱。

只可惜辛子星一點都不能體會到洪一二的用心良苦,嘴巴上還是說:「你不能阻止我跟我兒子親近親近的,你答應過我的。」

「我不是你兒子。」金萱輕揮一掌,不知用了什麼力量把辛子星送出了門外。

那種在半空中借不著力地感覺讓辛子星有些驚恐,死死扒著洪一二家的門框哭道:「對不起我錯了千萬不要趕我走!」

辛子星能說掉眼淚就掉裝無辜又裝得爐火純青的演技不去當演員實在太浪費了,更浪費的是遇上毫無同情心的洪一二。洪一二拎起辛子星的後領口,像拖垃圾一樣把人拖到電梯口:「我們真的要出門了,你乖乖回家去。」

辛子星卡著電梯門道:「不就是去看電影嗎,我也一起吧。」

「你去幹麼?」

辛子休嘴硬道:「感情需要天長地久日日培養的,我跟金少才相礎不到二十四小時,這怎麼夠。」

在離開魚香村後,洪一二終究還是約了金萱跟辛子星見面,三人喝了一頓下午茶,晚上辛子星臉皮厚得又參加了十二組的聚餐,跟胡小蝶、王大寶兩人也混了個臉熟。辛子星一直說需要金萱提供靈感給他,去警局找了金萱幾次不夠,這次還親自堵上門了。

洪一二實在不能理解,辛子星不是作者嗎?他劇情想怎麼編就怎麼編,為什麼還要諮詢金萱的意見?但他也沒有太為難辛子星,就默認了這條跟屁蟲的存在。

辛子星喜滋滋地尾隨在兩人身後,又是開門又是開車的,像個專職司機般把人送到四季百貨。

今天是非假日,四季百貨人流還可以,一樓保養品專櫃的櫃姐都清閒得很,正一個一個審視路過行人。

金萱的出現著實讓他們眼睛一亮。

金萱穿著的是洪一二買給他的改良式漢服,那頭長髮則綁了個雙馬尾,邊走路邊搖曳生姿,加上洪大帥哥給他提包,身後還跟著一個也算陽光可愛的辛子星,要多引人注目就有多引人注目。

這四季百貨辛子星來了好幾回了,連為了聖誕而弄的擺飾都看膩了,對一樓的保養品也沒興趣,就湊到洪一二身邊問:「你幹麼給金少爺綁這髮型?」

洪一二瞇著眼笑了:「不好看?」

「好看!怎麼會不好看?就是少了兩朵花。」

辛子星說完就溜到附近的專櫃跟櫃姐討了兩朵裝飾用的玫瑰,企圖把花插在金萱頭上。

金萱怎麼可能讓他得逞,所以兩朵花最後只好落在辛子星的頭頂。

辛子星嘟著嘴,不甘願地摀著頭頂兩朵花:「你家少爺被櫃姐搭訕了。」

金萱的通天本領有多大洪一二是不知道,但女人緣有多好,洪一二是見識到了。從警局的清潔阿婆到公寓同層的OL,就沒有一個女人是看金萱不順眼的。洪一二就不懂了,自己比金萱高、比金萱帥、男人味比金萱濃、職業比金萱穩定、存款比金萱足,為什麼就沒有金萱受歡迎?

但那個大少女人歡迎的少爺,此時則一臉淡默地看著櫃姐掏出各種瓶瓶罐罐要塞給他。

「你用用這個,特別保濕,冬天用是最好的。」櫃姐還拿出金屬管子:「這條護唇膏我們也賣得超好,是蜂蜜做的,塗上去後會帶有一點粉橘色,非常自然,我這個是試用品就送你了,你要不要試試。」

說完也不等金萱同意,就把護唇膏湊到金萱得唇邊,金萱已經被洪一二再三警告過不能對普通人類動手,也察覺不到櫃姐的惡意,只好硬著頭皮讓濕濕滑滑黏黏的東西抹到自己的嘴上。

「唉呀你別舔!」櫃姐阻止了金萱想擦掉的動作,又掏出鏡子:「你看,是不是很美很好看?」

洪一二聽到了,忍不住吐槽:「一個男人要漂亮幹麼。」

辛子星偷笑:「你真不懂女人心。」

金萱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覺得彆扭,他們修真界可不流行這麼高清的鏡子,更不流行這麼豐潤的唇色。

金萱回頭望向洪一二,馬尾在他腦後畫成波浪線:「奇怪嗎?」

洪一二也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反正就覺得胸口有點緊。

櫃姐忙道:「不奇怪怎麼會奇怪,很適合的,而且你別以為男人就不用保養,這唇滋潤了,KISS的時候你對象也舒服嘛。」

「企斯?」金萱英文沒學好,櫃姐卻以為他害羞了,大方地親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對你對象這樣囉。你長得這麼俊也別害羞嘛,KISS可是禮貌要做得好的話可以給對方留下好印象呢,而且這個單品不貴,買兩條一人一條剛剛好,我這邊很多男生買來送女朋友呢。」

洪一二真心服櫃姐的銷售能力了,看著櫃台上那堆準備送給金萱的瓶瓶罐罐試用品,嘆了口氣道:「他剛剛擦的那個,來一條吧。」

「謝謝惠顧!」櫃姐動作神速地掏出禮盒把潤唇膏包了進去,一點都不在意刷卡付錢的也是個男人,還道:「再送你們幾片面膜,不要跟別人說唷。」

三人好不容易才從專櫃脫離逃到樓梯間,金萱提著印有品牌LOGO的提袋,剛剛他又被櫃姐重新塗了一次護唇膏,總覺得嘴巴油油的很想舔,又想起櫃姐的動作,也不知道他是誤會了什麼,便把洪一二的手拉起來,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個印子。

然後,洪一二愣住了。

辛子星的嘴張得能塞雞蛋了。

世界彷彿都被消音了。

金萱看洪一二被石化的臉,不解道:「不是……企斯?」

 

31

 

「哈哈哈哈哈哈哈!」辛子星趴在樓梯扶手上大笑,笑得頭頂那兩朵花都掉了笑來。

金萱面無表情。

只有洪一二,不怎麼白的皮膚似乎泛著一層紅,雖然很快就消了。

辛子星笑夠後才把玫瑰丟進最近的垃圾桶道:「大少爺你知道什麼叫做KISS嗎?」

金萱已經知道自己弄錯了什麼,於是拒絕回答。

辛子星把洪一二拉到面前,又把自己的臉湊上去道:「看好了唷。」

但他示範還沒成功,就先被洪一二推開,洪一二罵道:「別教他有的沒的。」

辛子星道:「我就不信他那裡沒人會KISS。」

辛子星嘴上念了一大堆,滿嘴說著兩個人戀愛怎麼可能不KISS之類的話,但另兩個人根本沒在聽。

金萱正望著洪一二,避也不避。

洪一二從沒覺得金萱的眼珠子這麼亮,跟黑珍珠似的,看得他胸口怦怦跳。

「咳咳。」辛子星硬是插在兩人中間:「你們還看不看電影?」

「看。」洪一二有點狼狽地掏出手機,離電影開演還有一小時,票他們已經在百姓一樓的票口買好了所以也不著及,可以慢慢往上逛。

他整理理了下自己的情緒,直接領著兩人到樓上賣男裝的樓層。

幾個大牌的男裝洪一二是沒打算買,但還是給金萱添了件襯衫。辛子星看著標籤,興災樂禍的道:「呦,警察賺的還不少嘛。」

「沒你多。」

金萱對金錢沒什麼概念,在他看來可以用錢買的東西都是便宜貨,至於衣物,那就更值不了幾個錢了,所以他從來不過問自己吃了住了花了洪一二多少。

但金萱雖不怎麼通人情世故但也不是真無知,既然辛子星都說出口了他也得有所表示,便直接從儲物袋掏出一顆上品靈石遞給洪一二:「拿去用。」

辛子星馬上湊過去問:「這什麼?」

「靈石。」

辛子星聽了馬上就想把靈石拿過來好好欣賞,卻被眼明手快的洪一二搶先一步又重新塞回金萱的手裡:「你先收著。」

金萱也不多問,又把靈石塞回儲物袋了。

辛子星不依了:「借我看看嘛,好不好,我都沒看過靈石呢,原來這世界真有這玩意?」

洪一二道:「去找暗華要。」

「你說尊者大人會給我一顆玩玩嗎?還是說──」這話說到一半,辛子星突然熄了嗓門,又連忙把洪一二跟金萱帶到貨架後道:「你看你看,那是不是你那個小弟?」

洪一二順著辛子星所指的方向望去,還真是王大寶,而且他身邊還跟著一個高挑漂亮穿著時髦過頭的女人。

「這女的還真漂亮。」辛子星有些嚮往道。

洪一二關係組員感情問題,看得比辛子星更深入了。他們這一層是運動品牌為主,大部分都是男裝,小部分是中性的運動裝,王大寶跟那個女孩就站在一最近挺流行的潮牌戶外鞋專櫃前。

王大寶拎著幾個袋子,一臉討好地跟那女孩說了幾句,又讓櫃姐給他拿東西。

女孩就高貴地坐在試穿椅上,纖細的長腿交叉在一起,秀著腳上那隻十公分高的鞋,不時地低頭彎腰亮亮胸前兩坨肉。

平心而論,她真的是個相當漂亮的姑娘,身材也是儂纖合度無懈可擊,只是穿得濃豔妝也化得太過精緻,是乍看之下亮麗轉頭馬上就忘的類型,並不怎麼討喜。

可是王大寶對她卻相當地上心,櫃姐拎出幾雙鞋,女孩試過後隨手挑了三雙,王大寶二話不說就直接讓櫃姐包起來。

看那女孩的打扮穿那類休閒鞋的機會應該不多,王大寶卻一點都不介意她一口氣買了三雙同款不同色的鞋,要知道王大寶只是個鮮嫩小警察,家世也沒洪一二好,洪一二能養得起金萱這個少爺,不代表王大寶能養得起一個公主。

王大寶在心裡暗嘆,想著過兩天要找王大寶談談心,他隔璧的辛子星就拉了拉他的袖子:「十二哥,那個美女你認識?」

「看上人家了?」洪一二狐疑道,他以為辛子星喜歡清純款的。

辛子星眨眨眼,口氣有些猶豫:「我也說不上來,有幾個角度就覺得看她特別順眼,但有幾個角度又覺得特別討厭。」又補充道:「你不覺得?」

洪一二又多看了那姑娘兩眼,越看越覺得風塵味有點濃,只好回頭瞅瞅金萱,心想這才真的稱得上『順眼』。

沒想到金萱手裡捧著一塊像玉又像塑膠的方型磚塊,也死死盯著那姑娘看,表情還特別嚴肅。

洪一二攬住金萱道:「你看什麼?」

金萱收起磚塊問他:「你對那女人沒感覺?」

洪一二不解:「我該對她有感覺?」

「…………」

被金萱這麼一問洪一二突然看那姑娘各種不爽了,便拉著人直接上了頂樓電影院,沒一會兒就把這事拋到了腦後。

 

洪一二選的是部3D特效科幻英雄片,選的還是正中央的位置,視野佳臨場感好。

電影裡頭無數高科技武器、飛艇、聲光效果,加上3D技術,各種酷炫各種神奇,看得金萱平淡無波的心都飄了起來。

洪一二對電影內容不怎麼關心,反而對鄰坐的反應比較有興趣,在爆破場景時他看金萱的指尖微微動了動,忍不住笑了出來,還安撫似地拍拍金萱的手背輕聲道:「別怕。」

金萱想反駁自己才不怕,他只是條件反射地想要攻擊。此時電影裡的敵方反派正好射了飛彈過來,在3D特效下看起來就像是朝著自己奔來的,讓金萱忍不住又反握住洪一二的手。

雖然最後他倆的肌膚只接觸了短短兩秒,但也足夠讓洪一二樂到電影結束。

等電影院燈亮、影片開始跑工作人員名單後,辛子星才酸氣充天地道:「十二哥我真的沒想到你跟金萱真的是這種關係,原來我真的是顆電燈泡。」

辛子星這段話說得又快又急,字都黏在一起了,金萱站了遠些也沒聽清楚,便問道:「什麼關係?」

辛子星一副自我嫌棄的樣子道:「戀愛關係!」

「胡說什麼。」洪一二當場拍了下辛子星的額頭:「小孩子不要亂說話。」

但那四個字已經被金萱聽進耳裡了,金萱道:「修者與凡人自是不能混為一談,豈能同修共好。」

洪一二、辛子星:「…………」

金萱敏感地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但他這人就是活得瀟灑、活得自在,用現代詞彙來形容就是活得白目,是壓根都沒覺得自己有說錯什麼。本來嘛,修者能力、壽元就比凡人高出好幾個等級,怎麼可能跟壽命不過短短百年的凡人有什麼恩愛關係?就算有個別會跟凡人有來往的修者,也只是把凡人當爐鼎對待、或是一時興致找個凡人嘗嘗短暫的露水情緣,修者本就情淺,在金萱這麼漫長的生命裡也從未遇過一個會跟凡人『戀愛』的修者。

可是看另兩個人不說話,他也只好稍稍放低身段問:「怎麼?」

「沒事。」洪一二率先道,然後也不等電影片尾名單完全放完就起身。

辛子星也跟在身後,低眉順眼的不敢多看金萱第二眼。

這時候電影也差不多散場了,是以他們三人的動作也不引人關注,只是相較於其他熱烈討論劇情的觀眾,他們顯得安靜了些。

出了四季百貨後辛子星便立刻表明自己要回家伺候尊者大人,然後逃難似地搭車回家。

洪一二本來計畫好看完電影就去吃晚餐,但他現在也有點意興闌珊。他倒不是氣金萱否認跟自己是戀愛關係,因為這本來就不是事實,他只是有點不爽,難道在金萱心中自己就像是古代封建制度裡的奴僕,是萬萬不能成為當家主人的戀愛對象的?

就這樣兩人一言不發地回到家裡,等到洪一二都洗好澡換上睡衣後金萱才開口:「你在生氣?」

洪一二給自己倒了杯水後才回答:「你知道?」

金萱皺皺眉:「氣略沉了些。」

洪一二嘆了口氣:「知道我為什麼不高興嗎?」

「因為不願承認我與你是戀愛關係?」

這話聽起來未免也太詭異、太有歧異了?

洪一二有點尷尬地否認:「……不是。」     

「那?」

洪一二斟酌了下道:「人皆生而平等,你跟我跟其他人,並沒有什麼差別。」

「噢。」

就這反應?看起來也太平淡了。

洪一二決定還是直接一點:「你看不起凡人?覺得凡人不配與你們這種修真的交往?」

「確實是階層有異,但也無防礙普通交流。」金萱的確覺得自己跟凡人是不同的等級,這該怎麼說,就像能修練成精的蛇也不會覺得自己跟普通的蛇是同個等級,卻也不至於會覺得彼此不能有來往。

可是他這種態度,從凡人的角度來說還是太過高高在上了。

洪一二道:「我懂了,我不配當你朋友。」

「吾從未這般想過。」洪一二的語氣有些冷硬,讓金萱忍不住焦急起來,連改掉許久的文言文都冒了出來。

洪一二又道:「我也是凡人。」

「是又如何?」金萱道。

洪一二質問:「我是你不肯當戀愛對象的那種凡人!」

「吾並非不願!」這話說出口後金萱自己也覺得哪裡不對,便補充道:「吾、我從未看輕於你,降自此界,你助我良多,自是我的貴人與友人。」

這話說得終於好聽些了,堵在洪一二胸口的那團悶氣也散了不少,尤其是前頭那句吾願意,說得那叫一個快意凜然,聽得洪一二心裡那叫一個舒爽暢快,也就懶得再跟金萱計較,畢竟金萱的生長環境跟現代社會差距很大,根深柢固的封建思想一時改不過來也是情有可原,便道:「這裡跟你原本的社會不同不分修真的跟普通人,改天給你上課讓你學學公民態度。」

金萱看洪一二態度好多了,也就乖巧地點頭:「嗯。只不過今天看的那個會飛會爆炸的法器,更有趣些。」

洪一二馬上想起今天電影裡頻頻出現的火箭炮:「……那個難度比較高。」

「我看那個叫電影的節目裡許多人都能使用。」

「那是電影,裡面的東西不一定是真的。」

「為何?難道電影都是虛假的?那又有何意義?此界凡人的想法常常令我大為驚嘆。」

「…………」洪一二實在不忍面對金萱滿是期待的眼神,只好隨便找個理由道:「你該去洗澡了。」

 

32

 

金萱對於火箭炮的高度興趣,終於在洪一二帶他去玩了兩天生存遊戲後淡了些許,雖然也只是些許。

後來洪一二就收到鞏習章的召喚,只好連哄帶騙地把金萱拎進警局。

「你家少爺怎麼了?」鞏習章親自去了十二組辦公室,看著正一直抖動著食指的金萱問。

洪一二實在不知道怎麼解釋,金萱正在練習扣扳機呢,他很慶幸自己的配槍不能往家裡帶,不然以金萱的能耐,他馬上就會多一個丟失配槍的重罪。

「沒事……鞏隊找我什麼事?居然大駕光臨。」

鞏習章小心地望著門口,見沒人才拉上門:「幾天沒看到大寶,你知道他幹麼去了?」

「鞏隊,我這幾天休假。」

「休假就不用關心屬下?」

「我都不知道你這麼關心他。」

「……你知道最近的事吧。」

洪一二道:「你老婆又跑到局裡罵你不回家?」

鞏習章臉黑了半張:「不是這個!」

「你女兒生日送你生髮水?」

鞏習章忍住掐死洪一二的衝動:「是天地幫!」

「天地幫又弄了什麼折騰?」

鞏習章見洪一二真的毫不知情,才認命地向自己的屬下匯報。

說起這天地幫,不過是東市一個小幫派,主要勢力範圍在上明區那裡,也不過是掌握了幾間酒店跟舞廳做些皮肉生意,在局裡雖然是掛上明號的卻也不是頭要目標。

前幾天天地幫的老大跟五湖幫的老大打了起來,理由是五湖幫的老大調戲勾引天地幫老大的女人。

這種爭風吃醋的事在花街裡天天上演,其實也鬧不到台面上,只是這次爭風吃醋的對象是兩個幫派的老大,隨時都有可能把兩個人的PK上升到兩個連的PK,才讓鞏習章不得不多留意幾分。

天地幫老大陳豹是個三十五、六歲的莽夫,以前是當車伕的,靠著武力值與個人魅力才混到了現在這地位。

五湖幫的規模跟天地幫也大同小異,主要營生範圍是放貸,背景勢力比天地幫深不少,掛名的老大是兩兄弟吳刀跟吳劍,吳刀是笑面虎相當有金融頭腦,平時的處事作風也多像個商人,吳劍陰狠,比較見不得光的事大多市他在處理,但人緣卻相當不錯。

這兩幫沒有明顯的利益衝圖一直以來也算是處得相安無事,可是不知怎麼地吳劍就看上了陳豹的女人,那女人在陳豹的店裡做事,吳劍連續上門捧場了大半個月後被告知那女人不外賣,氣得吳劍當場就砸了陳豹的店。

吳劍好說歹說也是幫裡的二把手,店砸了就砸了只要不是太嚴重對方都不會硬是要討回公道。但陳豹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一聽說吳劍看上自己的女人,當天就帶著小弟把吳劍圍了。

這一架,足足打了三天,會休戰卻是因為天地幫的老大陳豹被發現死在自己的店裡。

死了人,第九偵查大隊自然要著重調查,他們調了店外街角的監視錄影帶,現場一片混亂,天地幫跟五湖幫的人都在,兩個幫派的大佬小弟也都曾經出現在畫面之內。

鞏習章把陳猛跟吳刀都抓來問話了,但是不管是陳猛還是吳刀都是一幫的領頭人物,下面有無數小弟能幫他們頂缸做假證,陳猛跟吳刀一致指稱陳豹是死在群鬥之下,究竟是誰下的手也弄不清楚了,反正不是他們倆。

陳豹屍體上的武器痕跡有三種以上,前胸後背都嘗過棍子,致命傷是後腦杓被開了一個洞,那慘兮兮的模樣確實是像被亂棒打死的。

鞏習章一時沒找到太明確的證據便讓人交保了,但他想再傳喚引起這場戰爭的罪魁禍首時卻發現那女人出現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你說那女人能跑到哪去?」

鞏習章用一臉不屑的口吻賣關子,但洪一二卻不給他面子看了眼手機時間道:「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很忙。」

鞏習章抱怨了幾句洪一二不解風情後才繼續把故事說下去。

原來陳豹的那女人,現在才提她的名字,叫做郝美美,這個郝美美呢也不知究竟有多國色天香仙女下凡,勾引了陳豹、吳劍不提,居然還把陳豹的二把手陳猛的心也勾走了!就在陳豹跟吳劍打得不可開交時,陳猛偷偷把郝美美給接了出藏在自己的金屋裡,為了避嫌那段時間陳猛甚至不敢私下去見郝美美,還要在表面上替自己的情敵掙面子。

「陳豹都不知道的事你怎麼知道?」洪一二從來都不知道鞏習章這麼八卦,還是說這為鞏隊長為了控制黑色勢力平衡已經把情報人員打進這麼深入的地方了?

「你得問你自己。」

「問我?」

陳豹究竟是怎麼死的,需要把現場五、六十個人都叫來調查還不一定能釐清,工程耗大。第九隊就想把也曾經出現在監視畫面上的郝美美找來,但郝美美卻像人間蒸發似地找不到人,第九隊無法,便派人去監視兩個幫的老大看看能不能查出些什麼。

陳猛剛被調查天地幫又死了老大,忙著整頓幫派穩固勢力順便繼續找五湖幫的碴一時也挪不出時間找女人,但陳猛沒空找人,別人卻能找上門。

「那個人你也挺熟的。」

聽到這裡洪一二臉色變得更差了,他隱約猜到鞏習章約談自己的理由。

於是洪一二問道:「是大寶?」

鞏習章頷首。監是陳豹的是第九小隊的一個隊員,綽號西瓜,他以前抓過一個天地幫的成員,對方是個竊盜慣犯,趁天地幫跟五湖幫的人掐架時偷偷開溜跑到市西區去做案,還沒辦成功就被正在蹲守的西瓜順手逮了。

西瓜盤問了很久才知道那個賊來到市西區是為了保護他的大姐頭,也就是郝美美的。郝美美被陳猛帶到市西區藏嬌後心裡也很不安,就偷偷連絡了小賊讓他來替自己辦事,小賊以前的好兄弟跟郝美美交往過兩人關係不錯,自己也對郝美美一往情深,便心甘情願地跑到市西區來給郝美美當挑夫。

西瓜知道隊裡正要找郝美美,把陳猛交給同事後自己讓小賊領路,可這小賊對郝美美當真是癡心一片,把西瓜帶到附近卻遲遲不肯點出正確位置。

西光正要發火,就見到陳豹居然也到了附近,跟他一起的還有王大寶,兩人一道進了咖啡廳。

西瓜讓小賊先滾回去,自己偷偷跟在王大寶後頭,聽見的卻是王大寶讓陳猛離郝美美遠一點。

陳猛冷笑,說郝美美現在住的地方還是自己找的,是郝美美說要逃離陳猛他才好心收留的,憑什麼自己不能去。

王大寶諷刺,說郝美美早就跟陳猛散了,不經同意進一個女孩的房間就是犯罪。

陳猛說自己替郝美美做這做那替她擺平陳豹跟吳劍,王大寶說郝美美是被他們這些黑色會威脅利誘好不可憐,兩人吵得怒不可遏終於在店員揚言要報警後不歡而散,事後陳猛接了電話回幫派處理事情,而王大寶則打包了杯奶茶給人送去。

鞏習章語氣越發不善:「如果只是這樣也罷。」

「他還幹了什麼?」

鞏習章聲音壓得更低:「兩個年輕人在公寓樓下摟摟抱抱……大寶沒有叫郝美美的親戚吧?」

洪一二已經想起在四季百貨的事,搖頭不說話。

鞏習章擺出長輩的姿態道:「你們年輕人談個戀愛成家立業是好事,但這對象也不能只看臉,能過日子還是比較重要的!」說完又忍不住瞄了洪一二一眼:「看看你自己。」

「我?」

鞏習章滿臉嫌棄:「就是你!什麼時候才要帶個媳婦回來?」

洪一二馬上想起自己家裡那一個,這屋裡都有人了他上打找媳婦?於是飛快地轉移鞏習章的話題。

沒想到鞏習章卻不肯放過他,直接掏出一疊相片擺在桌上:「你看看,要是有看上眼的就去吃個飯。」

洪一二沒料到鞏習章會來這招:「找對象不能只看臉可是你說的。」

鞏習章把照片硬是塞到洪一二手裡:「那更好!不挑臉就全都去見!」

洪一二怎麼可能收下這種東西?丟垃圾桶或碎紙機都對不起人家姑娘:「鞏隊我還用不著你操心這事吧?」

鞏習章怒道:「你都幾歲了?你爺爺可是交待過我這周就得找個姑娘喝咖啡,別想拒絕,這是任務!」

「……我才三十。」

「我三十時女兒都會叫爸比了!」

「…………」

 

洪一二實在說不過鞏習張,只好把照片都拎回辦公室。

屋裡金萱正捧著辛子星送他的三百合一遊戲機專心之致,只有胡小蝶留意到他的滿臉頹喪。

「這是怎麼了?」胡小蝶邊問邊留意到他手裡那疊相紙,立刻很不給面子地放聲嘲笑:「鞏隊給你挑的?你信鞏隊的眼光?不如我給你介紹吧。」

洪一二隨手把照片都溜到胡小蝶桌上:「先把大寶CALL回來,再隨便幫我挑幾張照片,打電話讓她這星期天下午到午八碰面。」

胡小蝶邊笑邊罵:「你這是談對象的態度嗎?相親地點也選浪漫點的吧!以前那間餐廳不好?」

午八是警局對面的簡餐咖啡廳,雖然掛著咖啡廳的頭銜,但裝潢就跟警局一樣廉價低調,只有白牆跟木桌,一向也只做附近警局的生意,重點是那店裡的咖啡還是用玻璃水杯裝的。

洪一二沒好氣道:「就午八,方便。」

胡小蝶知道洪一二這是被逼著做任務呢,於是有著一顆八卦心的她再聯絡完王大寶後就熱情地替洪一二挑出了三張照片,遞給洪一二參考時還邊介紹:「這女的眼睛漂亮有點像金萱、這女的唇型不錯有點像金萱,這女的頭髮可真夠長的跟金萱差不多。」

洪一二不解地道:「關金萱什麼事?」

胡小蝶道:「你不是喜歡金萱這型的?」

「…………」洪一二很想問,他哪一點作為看起來像是欣賞金萱這型的?而且什麼叫『金萱這型』的?人家金萱長得明眸皓齒五官端正俊逸優雅器宇非凡,是個人都沒法討厭好唄!

胡小蝶掩著嘴偷瞄金萱:「不過十二我懂你,你都把金萱這少爺擺進家裡了怎麼看得上其他庸姿俗粉。」

雖然洪一二也是這麼認為的但為什麼這話聽起來充滿了歧異?

洪一二決定還是要解釋幾句:「我不過是暫時沒有這方面的心思,跟金萱無關。」

胡小蝶道:「那什麼時候才會有那方面的心思?」

「……遇到時自然會有。」

胡小蝶又追問:「要是遇不到呢?」

洪一二沒好氣道:「妳不也沒遇到?」

胡小蝶最恨別人問她什麼時候嫁,口氣也跟著差了幾分:「我遇到了,卻被你先搶一步了!」

洪一二知道胡小蝶欣賞金萱的事,這事還是他攪黃的,心裡也帶了幾分愧疚:「他……跟我們不一樣。」

金萱不屬於地球,隨時都可能回到他的世界。胡小蝶也知道這個道理,悶悶地點頭:「我明白。」說完胡小蝶自己又笑了起來,像是在掩飾自己的失落道:「你聽過牛郎與織女的故事嗎?」

「一年爬一次橋那個?」

「那是後來的事,牛郎可是偷了織女的羽衣才讓織女留在人間的。」

「妳說這幹嗎?」

胡小蝶哼哼兩聲:「金萱他……有羽衣嗎?」

洪一二:「…………」

金萱:「自然是有。」

「!」胡小蝶跟洪一二同時受到驚嚇,一直認真玩遊戲的金瑄居然回自己的話了,這也才讓胡小蝶突然意識到她剛剛說的那些糟糕話全落進金萱耳裡了。

胡小蝶鬧個大臉紅:「那、那啥……我是跟十二開玩笑的……」

金萱歪著腦袋:「玩笑?我確實有件羽衣。」

說完,金萱就從儲物袋裡撈出一條沙布出來:「此乃西境素女雀所吐唾液再由南境玉水梭蟲耗費十年光景織成,乃一位仙子之愛物。」

「仙子?」胡小蝶好奇地把沙布捧在手裡,質感有些粗糙黏膩,跟想像中的差距極大。

金萱又道:「此衣為仙子用以包裹屍身,能常保百年不朽。」

「什麼!」胡小蝶立刻把羽衣給丟了,然後被洪一二撿了起來:「你收著一個仙子的裹屍布幹麼?」

這說來就話長了,那個仙女是有名的女魔頭,修的是旁門左道,喜好練屍,後又聽信羽衣能防腐若是再加上心愛之人之骨灰就能長保愛情永恆。於是這位仙子就跑來找金萱要骨灰,最後不幸被金萱給幹掉消香玉損了,而仙子的羽衣跟其他法器則成為金萱的戰利品。

「這布真的這麼神奇?」胡小蝶不愧是女人,聽完這故事後對羽衣的觀感立馬從嘔心變成期待。

金萱也沒用過羽衣,但那女魔頭威名不小,修練年數也不少,她都信以為真的東西估計有幾分真實度:「或可試試。」

「我試嗎?」胡小蝶立即興奮地向洪一二討羽衣。

洪一二道:「妳想上哪要誰的骨灰?」

「……這要不,你剁截小姆指給我?」

洪一二懶得理她,把羽衣直接塞給金萱:「以後別用這種東西。」

金萱無所謂道:「我自是用不到。」

聽這話洪一二又有些不爽了,正想說些什麼時,金萱卻把羽衣還給了洪一二:「就給你了。」

 

33

 

王大寶站在十二組辦公室門口遲遲不進門。

「大寶你想當樹啊?」一個同事路過還念了他幾句。

但王大寶蒼白著臉卻一個字都沒回應。

十二組辦公室的門露了個縫沒關實,這公務員的地盤建材質量也很普通,隔音做得馬馬虎虎,是以方才金萱說的話他都聽全了。

王大寶是被胡小蝶叫回來的,胡小蝶只說洪一二找他,但王大寶心裡卻隱約知道洪一二為什麼要找自己。

其實早在接到胡小蝶之前他就已經回到局裡,只是心裡有鬼一直不敢在十二組現身,因為那天在四季百貨陪郝美美逛街時,他也瞧見洪一二一行了,但為了保護身旁的女孩他並沒有主動跟洪一二打招呼。

王大寶潛意識裡知道洪一二不會喜歡郝美美這類型的姑娘,他一畢業後就跟著洪一二,一直把洪一二當大哥,心裡自己也希望自己的戀情能被洪一二祝福,可是郝美美已經說了自己還沒有做好見王大寶其他朋友的心理準備,要王大寶緩緩。

郝美美提出的所以要求王大寶都能當成聖旨,就算覺得有些不合理,只要想起郝美美那對楚楚可憐如同小鹿般溼潤的雙眼,他都能咬咬牙答應。

即使如此王大寶心裡還是有些急躁,郝美美對自己一直若即若離的,他很怕,像郝美美這樣美好的女孩會一個不小心就被其他的男人搶走。

不過現在上天給了他一個機會,來自異界的仙人拿出了一條能讓心愛之人也深愛自己的羽衣,而且這件羽衣現在已經被洪一二隨手塞進了包裡。

洪一二自然是不需要什麼羽衣,或許這件神奇的仙人法器可以借來用上一用?為了所愛之人豁出去一次也是應該的,王大寶相信洪一二肯定也能夠諒解他這麼做的……

 

 

挑完相親照片後,洪一二手裡瞬間多出兩個案子,都是配合分局員警做嫌犯交接的小案,他跟胡小蝶一人分了一個,倒是沒有花太多功夫就處理完畢。

只是這麼一忙兩天也就這麼過去,相親的日子也跟著來了,王大寶卻依然沒有出現,胡小蝶聯絡了幾次都沒有下聞,氣得胡小蝶差點衝到王家堵門。不過在堵門之前,胡小蝶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十二,別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胡小蝶興致勃勃地搖著尾巴。

洪一二癱坐在辦公室裡那張真皮倚上揉著太陽穴:「我能忘嗎?」

胡小蝶嘿嘿笑了兩聲:「兩點一個、三點一個、四點一個,你要掌握好時間啊,別讓人衝撞到了。」

「…………」洪一二想,胡小蝶肯定是想謀殺自己。

「今天有何特殊?」一旁的金萱放下遊戲機問。

胡小蝶跟洪一二同時對望又同時扭頭,胡小蝶先道:「少爺,你聽過相親嗎?」

金萱搖頭。

胡小蝶頓時起了壞心眼:「那妹妹我就帶你去見見世面吧!」

妹你個頭──洪一二在心裡吐槽,但眼前情勢不容他反駁,因為牆上的時針已經指像二的位置了。

在胡小蝶的強迫下,洪一二心不甘情不願地踏出警局走進對街的午八咖啡廳,不管再怎麼厭倦他都不能隨意放一名女性鴿子不是?

進了店裡後洪一二一眼就能看見一個不符合警局風格的女孩坐在窗邊。

女孩盤著頗微古典的髮髻,穿著純白的洋裝,裙擺即膝還繡著蕾絲,鞋子是褐色的包頭娃娃鞋,露出來的小腿肚乾淨細嫩,瓜子臉翹鼻薄唇,一對眼睛明豔動人還真的跟金萱有些相像,當之無愧的清純小美女。

洪一二又注意到今天的咖啡廳人特別多,每桌都坐滿了光棍員警,胡小蝶帶著金萱想要圍觀都只能進廚房搬兩張凳子,人人手裡還都裝逼地捧著一杯黑咖啡,眼神全都是往窗邊飄的。

洪一二感到頭大,鞏習章怎麼會把這樣的女孩介紹給自己?他頂著壓力直接走到女孩桌前──其實就是一張最簡單的方木桌,桌上連張紙巾都沒有。

「妳是王蘭兒?」

問完這話,咖啡廳裡響起摔杯挪椅的聲音,洪一二毫不懷疑自己回局裡後會糟到多少不人道的問候。

小美女點點頭:「洪一二嗎?」

「嗯。」

小美女歪著頭眨眨眼:「你不坐嗎?」

洪一二從善如流地拉開倚子坐下,服務生恰到好處的走來拋下點菜單又走回櫃台。

「妳要點什麼?」洪一二不知道該怎麼找話題,只好從民生需求開始問起。

王蘭兒桌上就只有一個水杯,杯子還留著茶漬,所以她連碰一下都沒有:「你有什麼推薦嗎?」

洪一二想了想:「奶茶。」

王蘭兒笑了,臉頰上還揚起兩個小小的酒窩,非常可愛:「原來你喜歡喝甜的啊。」

洪一二搖頭:「只有加了奶跟糖才能蓋住茶澀味。」

「咖啡呢?我看好多人喝。」

「跟喝符紙水也沒啥差別。」

洪一二這一解釋讓旁邊圍關的一大群單身漢抓狂了,甚至人想跳起來要帶王蘭兒到更高級的餐廳去享受美食,幸好胡小蝶在場,強硬地壓下這些不安份的因子。

王蘭兒脾氣倒是挺好的,就跟洪一二一起點了杯奶茶,洪一二把菜單交上去後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還是王蘭兒大方,先問道:「聽說你是小隊長?」

洪一二答:「掛名的。」

「你要管很多人吧?」

「就一個。」洪一二不怎麼願意把胡小蝶當部下,更多是當成前輩尊敬。

王蘭兒點頭:「做警察是不是很辛苦?」

洪一二答:「我這工作風險高,私人時間少,平常要跟一群地痞流氓混,不能沾的東西也見識不少。」

圍觀的單身漢又暴走了,有人像洪一二這樣的嗎?看到美女還盡說自己的缺點!

王蘭兒聽完後臉色果然差了一些:「很危險嗎?會死人嗎?」

洪一二仍就嚴肅:「就機率而言還是比車禍死亡率低些。」

四周又響起咳嗽聲,直到奶茶端上桌才讓噓聲消停些。

王蘭兒捧著冰涼的奶茶問:「警察是不是真的很忙?打電話是不是也不容易連絡到你們?」

「妳沒事聯絡警察幹麼?」

噢、現在連翻桌子的聲音都出現了。

王蘭兒低下頭,露出來的頸子泛著薄紅:「有時候就想聊聊天什麼的。」

洪一二份外不能理解地答道:「打電話找我聊天的我一律拉黑。」

這一句話終於讓旁邊的單身漢們坐不住了,其中一個離最近的唐突地衝到兩人面前,胡小蝶想拉都拉不住:「王小姐這個人配不上妳!妳值得更好的!」

王蘭兒有些被嚇到了,仰著小臉蛋望著那男人:「你好……?」

對方見王蘭兒在看自己才意識到自己的衝動,乾咳了兩聲:「呃、那個、我、我叫柿子,可以跟妳交個朋友嗎?」

王蘭兒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無措地望向洪一二,洪一二正要說話胡小蝶就先跳出來了:「柿子你別搗亂!那姑娘可是你們鞏隊介紹來的。」

「什麼?」這個叫柿子的是鞏習章的手下,個性直嗓門大:「鞏隊怎麼不先照顧我們?我們隊可還有大半是單著呢!」

胡小蝶心想,就柿子那德性鞏習章還沒這麼缺德浪費姑娘的時間。

柿子繼續嚷嚷著:「這可不公平,你們十二隊連那個愣頭青王大寶的都有女朋友了,憑什麼我們九隊這麼可憐?」

「大寶哥哥真的有女朋友了嗎?」王蘭兒叫了出聲,然後又飛快地掩住唇。

洪一二狐疑地道:「妳認識大寶?」

王蘭兒已經知道自己露餡了,輕輕地點頭:「嗯。」

洪一二脾氣提了上來,直接開啟偵訊模式:「妳是大寶什麼人?」

王蘭兒受了點驚嚇,小聲道:「我、我是他表妹……」

「表妹……」

週圍其他的警員一道響起了同個心聲:這姑娘還比王大寶年輕啊,又長得這麼漂亮,居然要淪落到跟洪一二相親的田地嗎?

王蘭兒繼續道:「是……有點遠的……我是大寶爺爺的弟弟的女兒的表妹的小孩。」

這關係聽得洪一二頭都暈了:「既然你是大寶的親戚,那我們也沒什麼好談的。」

柿子一聽先急了:「為什麼?王姑娘這麼好,你要是不要我可是要──」

「你要什麼?」胡小蝶直接拍了柿子的腦袋:「人家是在相親你湊什麼熱鬧,而且王姑娘是東西嗎?什麼叫十二不要你就撿。」

「我可沒這麼說……」柿子還在嘟嚷但沒人理他。

王蘭兒又把臉垂下來,她似乎十分容易害羞:「那個、十二哥……我聽大寶哥哥都這麼叫你,我也可以這麼叫嗎?」

洪一二直接拒絕:「不太方便。」

王蘭兒看起來有些沮喪:「大寶哥哥有時後也是這樣……十、洪先生,你們是不是真的都忙得沒辦法交女朋友?」

周圍除了洪一二跟金萱的所有男人都用力地點頭。

「那這樣大寶哥哥是怎麼、怎麼……」王蘭兒咬了咬下唇,掙扎了三秒後才道:「交到女朋友的?」

這個問題洪一二也十分想知道,王大寶的現任女友背景複雜也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而且身為刑警的他能察覺到王蘭兒似乎更加在乎王大寶的感情生活:「妳真關心自己表哥。」

王蘭兒尷尬地笑了笑:「阿姨讓我來的。」

洪一二又道:「是來關心大寶還是來跟我相親?」

王蘭兒又把臉埋得更深,不說話。

胡小蝶嘆了口氣:「十二你別欺負人家女孩子。」

洪一二道:「還差四十三分鐘才三點,妳時間安排不夠緊湊,一個人半小時就夠了。」

柿子怒道:「你到底約了幾個美女相親!」

洪一二從位置上站起:「要不你代替我?」

柿子二話不說地搶坐在那張有點溫熱的椅子:「成啊!」然後飛地擠出自認最溫和的表情掏出筆對著王蘭兒道:「王姑娘,這是我的電話號碼,我給妳寫在手上好不好?」

胡小蝶扶額,罵著洪一二:「讓你不要約這裡的,你偏不。」

洪一二擺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端起自己的奶茶溜到金萱坐的位置上。

金萱一直待在廚房門口的板凳上,手裡還拿著三百合一遊戲機,畫面上正顯示著俄羅斯方塊。

「玩到第幾關了?」洪一二問。

金萱邊操縱著按鈕邊道:「相親就是跟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喝奶茶嗎?」

「差不多吧。」洪一二拉了胡小蝶的凳子坐下,把自己的臉湊到金萱身邊:「四百一十八關……你可真厲害。」

金萱道:「跟陌生女人喝奶茶有什麼意義?」

洪一二吸著吸管:「喝玩奶茶就算認識了,認識後約個會,牽個小手,偶爾來個KISS,然後娶回家生孩子。」

聽到KISS這關鍵字金萱抬起頭,把視線從遊戲機轉到洪一二身上:「你打算娶妻子?」

洪一二心頭動了動,試探道:「如果我說我有這個打算呢?」

「嗯。」金萱哼了聲又迅速回去玩他的俄羅斯方塊。

「金萱。」洪一二喚他。

「何事?」

洪一二又頓了頓,小心道:「你要是一直不離開,我就不娶妻子。」

金萱道:「你要娶親與我何干?」

洪一二想了想也對,自己要不要結婚關金萱什麼事,又想了想不太對:「我若是結婚,你住哪?」

金萱答得很自然:「自有去處。」

「去哪?辛子星那?」

金萱覺得洪一二的語氣有西奇怪,便暫停了遊戲,望著洪一二道:「我便是要回去的,不會永遠住你這。」

洪一二猛然拉住金萱道:「你答應過我至少這十幾年不會走。」

金萱點頭:「是。」又搖頭:「我看過電視的,上面說,你們凡人三十歲不結婚就是什麼剩男剩女。」然後又道:「想想你們凡人性命短如浮游,急於傳宗接代尚能理解。」

洪一二真的有點厭倦金萱口裡的凡人不凡人,他放開金萱撐起下巴,正打算要說些什麼時,小美女王蘭兒穿越過人群走了過來。

「洪先生,那個,你最近有沒有看見大寶哥哥?」

「妳找他?」

王蘭兒咬著下唇點頭。

洪一二道:「妳找他幹麼?」

王蘭兒的臉色白了白又紅了紅,胸部一起一伏的彷彿在尋求更多的氧氣,足足等了半分鐘才聽她鼓起勇氣道:「我想要知道大寶哥哥的女朋友是誰?我、我想知道我哪一點輸給她!」

 

34

 

嘩──由柿子帶頭的光棍員警爆走了,像王蘭兒這樣純潔美麗天真可愛的姑娘居然喜歡王大寶傻逼!而且王大寶居然還不喜歡人家!這簡直比洪一二說自己跟金萱沒一腿還要讓人不能相信!

雖然說洪一二跟金萱真的沒有一腿……

洪一二仰視著眼眶泛紅的女孩,問了個非常白目的問題:「妳喜歡大寶?」

小美女不點頭不搖頭也不敢看洪一二。

洪一二接著問:「妳從哪裡知道大寶交了新女朋友?」

小美女揪著群襬:「是阿姨看到的,阿姨後來問了大寶哥哥,大寶哥哥也沒否認,所以阿姨就叫我來……看個狀況……」

會把探聽兒子女友這事交給暗戀兒子的女孩,可見大寶他娘心裡中意的媳婦人選已經訂了。

頓時洪一二覺得頭很痛,他也是偏向大寶他娘的,畢竟大寶現在的交往對象實在不太靠譜,但他也不能明目張膽地拆散人家姻緣啊。

「所以洪先生,你能不能告訴我?」

洪一二還沒來得及答話呢,柿子已經率先衝了上來,嗓子也號得夠響:「大寶那傢伙配不上妳的!王姑娘妳這麼好,大寶他眼睛被屎糊了才會看上那個萬人──」說到騎這個音時柿子猛然收住嘴,畢竟在一個女孩面前他還是知道不該用這麼粗俗的字眼。

王大寶現在跟著郝美美走得近這事,第九大隊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柿子平時跟西瓜是哥兩好,更是清楚細節。

柿子雖然沒親眼見過郝美美,但為了辦理天地幫跟五湖幫掐架的案子對郝美美的輝煌事跡也是瞭然在心,郝美美能讓幾個角頭老大對她情有獨衷身上總少不了勾搭男人的狐媚勁,王蘭兒這麼清純自然是比不上郝美美的手段的,但只要是個有眼光的都不會真心看上郝美美而把王蘭兒丟一邊好吧!

反正柿子心裡頭王蘭兒才是真正的仙女,郝美美只不過是野雞身上的羽毛連給仙女織羽衣都不配。

面對柿子的殷勤王蘭兒卻是不管不顧,只是拉著洪一二希望能多得到一些王大寶的消息。

洪一二心裡也在發難,他好給天聯繫不上王大寶了。

王蘭兒見洪一二不肯答應她,咬了咬牙轉身就奔出咖啡廳。小美女一跑,咖啡廳裡的人也跟著跑了大半,胡小蝶幽幽地晃到洪一二身邊,又幽幽地問道:「你不去追?」

「我追幹麼?」洪一二看得可清楚了,那帶頭追上去的人就是柿子。

胡小蝶道:「這麼漂亮的一個小美女啊,你就讓給柿子了?」

「人家看上的是大寶。」言下之意是自己跟大寶的類型差遠了。

胡小蝶道:「原來你比大寶還不如。」

洪一二是該反駁不對不反駁也不對:「…………」

胡小蝶很少看洪一二這麼憋屈,樂得又多說了幾句:「連王蘭兒這種等級的小美女喜歡大寶,大寶都不稀罕呢。」

洪一二道:「你就這麼肯定大寶不喜歡王蘭兒?」

金萱道:「大寶沒空喜歡那姑娘。」

胡小蝶跟洪一二同時道:「你怎麼知道?」

金萱已經很習慣這種架勢了,慢條斯禮道:「大寶身邊有一狐女纏身,自是無心她人。」

「狐女!?」兩人又異口同聲了。

原來那天在四季百貨裡王大寶身邊的女人身上散發的氣質十分有異,帶著狐媚騷味,正常男人聞了都把持不住。

洪一二道:「你怎麼不早說?」

金萱不解道:「為何要說?」

胡小蝶道:「那女人十有八九就是郝美美,你們說,該不會郝美美是狐狸精變的吧?」

兩人又把視線轉向金萱,金萱搖頭:「倒是不似,需見本人才知道真偽。」

洪一二想自己也該探訪一下郝美美這位奇女子,當場便想要帶人去找王大寶。

胡小蝶卻拉住他道:「十二,現在兩點五十二分了。」

洪一二:「嗯?」

胡小蝶嘆氣:「你第二個相親對象,貌似也到了。」

洪一二:「…………」

 

 

接下來兩個相親對象,洪一二全用最溫和最不失禮的方式拒絕掉了,看得一旁的胡小蝶哀連連。

「你這樣連個聯絡資料都不留,不是浪費一下午的時間嗎?」

「這是一個成年人必要的交際應酬。」

胡小蝶也知道洪一二的為難,洪一二家世不錯,年紀不小,家裡逼婚逼得緊,每隔一陣子就會讓人安排相親。洪一二也絕,要相親可以,看不看得上另說,是以這麼多年來胡小蝶就沒見過他身邊多個誰。

直到金萱出現。

胡小蝶又瞄了眼金萱,雖然他們私下都在說洪一二跟金萱關係匪淺,但真要說這兩個人有什麼他們也不會信的。洪一二對金萱太坦蕩了,寵得很坦蕩、指使得也很坦蕩,一點曖昧空間都不留。

可是這幾天下來,胡小蝶越來越不能肯定這兩人之間是否真的沒有貓膩?寵物養久都能有感情的,何況洪一二養一個人這麼久也不可能全然沒有感覺吧?像以前讓去洪一二相親的事也沒少做,洪一二從來不會約在午八咖啡廳這麼廉價的場合的,也不會在跟女孩子聊天時不時地把視線飄向金萱,弄得相親對象都認為胡小蝶是洪一二的女朋友了,要知道胡小蝶可是坐在金萱旁邊啊。

胡小蝶越想越可疑,八卦魂熊熊燃燒的她決定要跟洪一二一起去找王大寶。

她先打電話給王大寶,響了第一次沒人接、響了第二次還是沒人接,後來換了金萱的手機打才接通。

「我是大寶,哪位?」

胡小蝶刻意變個聲:「大寶哥,你好久沒來啦,你在哪兒人家能去找你嗎。」

電話那端沉默了許久,然後突然掛斷。

等話筒只剩下嘟嘟嘟聲後洪一二才笑出來:「妳想嚇死他?」

胡小蝶覺得很沒面子,又重新播了一次,直到播了第三次王大寶才肯接電話:「妳到底是誰!我不認識妳。」

胡小蝶清清喉嚨:「但我認識美美,我找她。」

王大寶又沉默了,不過這次沒掛電話,而是真的把郝美美叫來了。

「誰啊?」郝美美的口氣比王大寶差多了,聲音大概是煙酒碰多了也不怎麼清澈。

胡小蝶隨便掰了個理由:「我也在晶聲宴上班,有人讓我來找妳。」

晶聲宴是陳豹開的店,郝美美就是那裡的頭牌。

郝美美聽了果然信了幾分:「妳怎麼找到我的?」

胡小蝶隨口把洪一二交個她的情報挑了幾個能夠混淆視聽的說出來:「條子到處在找妳,我知道妳靠一個小警察躲起來了。」

「妳怎麼知道的?」郝美美的聲音很不客氣,也帶著幾分緊張。

胡小蝶連忙安撫她:「我、我跟你一樣,也認識一個警察。」

胡小蝶又解釋了幾句才稍微打消郝美美的疑心,郝美美道:「妳找我幹啥?」

「大家都在找妳,猛哥也不可能把妳藏太久,妳就不想走遠些嗎?」

郝美美頓了頓道:「我早就不住陳猛那了。」

胡小蝶又馬上換了口氣:「對呀,猛哥最近身邊都是眼線,但我找妳是因為……」

「是吳刀讓妳來的?」

胡小蝶跟洪一二對看一眼,沒想到吳刀也是胡小蝶的裙下陳之一,忙道:「刀哥對妳十分上心。」

郝美美似乎在點頭:「吳刀那老鬼想帶我走?他有那本事?」

胡小蝶試探道:「妳覺得誰比較好?」

郝美美不屑道:「好個屁,老娘活該給他們做女人?他們就該排著隊當老娘的男人!」

真是霸氣,胡小蝶敬佩:「要不,我們約出來談談?」

郝美美還沒有這麼天真隨意答應胡小蝶,但卻告訴胡小蝶如果有什麼情報可以聯絡她,還提供了自己的手機號。

拿到手機號後,胡小蝶道:「這下要怎麼辦?這案子是鞏隊的吧。」

洪一二道:「大寶是十二組的。」

胡小蝶長長地嘆了口氣:「聽郝美美的意思,她已經不住陳猛那裡了。我們要怎麼去把大寶帶回來?用什麼理由?」

洪一二道:「消急怠工。」

胡小蝶開玩笑道:「人家第一次談戀愛,還選了個這麼重口的,體諒下他吧。」

洪一二聳肩:「要體諒也行,先帶著人來見家長。」

胡小蝶想想也覺得洪一二說得有道理:「那我去查查郝美美跟他那些男人亂七八糟的關係,咱們做家長的總不能讓小弟初戀失敗得不明不白的對吧。」

說完胡小蝶拿到號碼後立刻衝回局裡找技術部的研究,也不再管洪一二跟金萱的去留。

 

胡小蝶跑了,咖啡廳的人也都走光了,洪一二看了看時間便道:「我帶你去吃飯,大寶那混蛋等吃飽喝足了再處理。」

金萱不需要吃飯,但還是跟著洪一二離開。

來東市不長不短,也兩個月了,這些日子他都快讓他忘記過往的生活了,起床睡覺吃飯都有人替他安排。這跟他過往的生活差別很大,但他卻沒有什麼抗拒地接受了。就連東市的夜景都變得還算熟悉了,熱鬧卻又疏離,併肩踏上修整整齊的人行道時,偶爾也會有種世界已被拋諸腦後的悸動。

所以金萱並不排斥跟洪一二四處去逛逛,洪一二總是會找出讓他感到驚訝的事物獻到他眼前,新鮮的、神奇的,每一天都有不一樣的發現。

比如今天相親,據胡小蝶的說法,這是單身男性與單身女性為了共組家庭延續種族所做的偉大事業,跟金萱所理解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異曲同工之處又有諸多不同。

他看著洪一二挑著一個又一個女性,同時也被一個又一個女性挑選,那樣的畫面十分地奇妙,帶著幾分的不合諧。

可是胡小蝶說他們這裡的人總是這樣的,自己找不到伴、就只能靠相親來碰運氣。

或許凡人都是這樣的,耐不住寂寞,於是就要透過各種形式,再去找一個跟自己一樣耐不住寂寞的另一半──

「十二。」金萱喚住了洪一二,不顧周遭的人潮湧過硬是停留在路心。

洪一二回過頭:「怎麼了?」

──你難道不會寂寞?這樣的話金萱卻未能開口,改換了另一句:「你不準備娶妻生子?」

洪一二溫和道:「問這幹麼。」

路邊的霓虹燈像陀螺一樣轉動,紅的、藍的、黃的、各種顏色的光一續掠過金萱精緻的臉蛋,及腰的馬尾被冬天的風吹得飄逸,而繫住馬尾的頭繩是前幾天洪一二親自從飾品店挑回來再親手綁上的。

店家播放的音樂、呼嘯而過的車聲、行人奔走的歡笑,最後全化成妥協。

金萱仰起臉:「既是我曾經說過,便答應你了。」

「嗯?」

「即使你要娶妻生子我也不會離開,直到你死去。」

洪一二笑了笑,拉起金萱的手。

 

35

 

郝美美接到胡小蝶的電話後變得特別不安,雖然她並不知道打電話來的是胡小蝶。

她焦躁道:「不行,我得回去。」

王大寶正帶著郝美美吃大餐呢,看著郝美美直接放下刀叉連口水都不肯喝了,心疼道:「美美,沒事的,不然妳來我家吧。」

郝美美賞了他一白眼:「去你家給你爸你媽管?」

王大寶低著腦袋不知道怎麼解釋。

「行了行了,現在這地方也是陳猛幫我找的不能再住了,再幫我找個地方吧,不過這之前我得回去拿我的東西。」

王大寶道:「先拾行李嗎?我陪你去拿。」

郝美美面露猶豫,咬了咬牙道:「你送我回去,就跟之前一樣在樓下等我。」

王大寶沒有意見,但等他把郝美美送到公寓樓下時,他還是忍不住開口:「美美我陪你上去好不好。」

「不行!」郝美美想也不想地拒絕。

「為什麼?」郝美美從不肯讓王大寶進她的屋裡,王大寶知道郝美美一個人住,自然也不存在擔心父母室友的困擾。

可是郝美美的態度還是很強硬:「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囉嗦什麼?」

王大寶有點委屈道:「我是妳男朋友呢,就想要看看妳住的地方環境好不好,要是不好的話我也能幫幫妳的。」

郝美美道:「你怎麼這麼蠢?我剛剛都說要搬家了,你還管這地方長什麼樣?」說完後她又馬上換一張楚楚可憐的表情,用胸口蹭了蹭王大寶:「大寶你要找好一點的房唷,我跟你都喜歡的,我們親手打造愛的小窩。」

王大寶最是受不了郝美美這般撒嬌,腦子一熱就答應了。

可等郝美美進電梯後,王大寶心底那份憋屈卻越演越盛。

他從來沒對一個女人這麼好過,好到連遵敬的洪一二的話都不聽,甚至還翹班陪郝美美逛街吃飯買東西。但郝美美對他卻是揮之及來招之及去,雖然這幾天跟他待在一起的時間比較長,可卻卻對陌生男人的搭訕來者不拒。

王大寶幾乎可以確定,郝美美願意跟自己在一起的理由,不過就是因為他王大寶是個警察。

這叫王大寶怎麼能甘心?他深吸一口氣,看了眼藏在車中的一個黑色紙袋,再強迫自己關上車門。

 

 

胡小蝶在調查郝美美的資料時,意外找到突破口。她翻閱她的黃色筆記本,然後在非常前面的頁數中找到一隻電話,電話的主人叫圓圓,是三年前一個盜拍案的證人。這案子當時只花了三天就破案,犯人透過手機、迷你相機等工具躲在大眾交通工具上偷拍女性裙底,特別喜歡找特殊職業的女性下手,因為她們的裙子通常特別短、發現被偷拍時反應也不會這麼激烈。

老實說洪一二已經不太記得這個案子了,更不會記得當時出面指證犯人的姑娘。

可是胡小蝶翻出圓圓的電話後,卻能非常大方地撥通號碼,然後十分流暢地問候圓圓,自然得就像兩人只是三年不見的好友。

不過三句話後,胡小蝶就把上直奔主題:「妳聽過晶聲宴的郝美美吧?對對就是她。什麼你們在同個店裡嗎?妳肯定是晶聲宴的頭牌。怎麼可能妳比美美可愛多了。美美比較受歡迎?陳豹真的這麼捧她?捧她為何還讓她出來工作?」

直到半小時後胡小蝶才放下電話,衝著洪一二得意一笑:「怎麼樣?」

「太佩服了。」洪一二真心道。

不過一通電話、加上隨意的閒聊,胡小蝶居然就套出了一個關鍵。

陳豹是天地幫的老大,在上明街走幾家生意不錯的店,晶聲宴是其中的佼佼者,而郝美美則是晶聲宴的頭牌,也是陳豹的青梅竹馬。

但在兩個多月前郝美美也只是正常水平的小姑娘,仗著跟陳豹同鄉佔了點優勢,業績不上不下從沒當過花魁。

陳豹很寵郝美美,像對妹妹一樣的寵,但郝美美卻背著他交了小男朋友。

根據圓圓表示,郝美美的小男朋友是陳猛的小跟班蔣明神。

只是偷吃這事根本包不住火,沒撐幾個月就被陳豹發現了,郝美美那個小男朋友只好遠走江湖去投靠自己的老爹,而大家都認為死定的郝美美卻奇蹟地毫髮未傷,陳豹根本沒有懲治郝美美,只是更常把郝美美帶在身邊。

在那之後郝美美的性格就突然大變,本來還帶點鄉下土味的她突然變得又時髦又高傲,正裝打扮後看起來就像是走紅毯的女明星。從那時候開始郝美美突然大受歡迎。

說起這事時圓圓可以說是咬牙切齒,表示像郝美美這樣的人根本不夠格站在陳豹身邊。

圓圓還透露,五湖幫的堂主吳劍也看上郝美美了,三五不時就來捧郝美美的場,還有吳劍的哥哥吳刀也對郝美美有意思、陳豹的副手陳猛也常常接送郝美美出入。另外還有店裡的服務生、隔壁大樓的老董、不遠處市場的地主、蔣明神的好兄弟、以及數都數不來的各路人馬,反正她就沒遇過有哪個男人對郝美美沒企圖。

也不知道蔣明神究竟有什麼魔法,能把一個普通的姑娘調教成萬人迷,弄得圓圓自己都想跟蔣明神交往看看了。

圓圓雖然沒有說得很深入,但光這些也能稍微說明郝美美是怎麼樣一個人。

「萬人迷啊。」胡小蝶道:「跟金萱一樣。」

「能一樣?」洪一二把金萱攬到旁邊,上下掃視一輪:「全世界的女人都喜歡金萱,但我對郝美美可沒感覺。」

胡小蝶:「…………」心想洪一二什麼時候辦得這麼臭不要臉了?

金萱拍飛洪一二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修者不談兒女情長。」

胡小蝶吐槽:「嘖嘖我可是把《金萱筆記》看完了,書裡你的紅粉知己不要太多,女朋友多得都可以組足球隊。」

金萱愣了愣:「我未曾有過女朋友。」女朋友是個新詞,他不熟悉,但紅粉知己是個舊詞,他總不會弄錯吧?

胡小蝶奇道:「難道書裡寫的都是假的?」可是金萱不是就是從書裡穿越出來的嗎?

金萱還不太能接受自己是一本小說裡主角的事,道:「自是做不得真,我從未與任何人談論私情。」

胡小蝶呢喃道:「難道你的人設不是眾星捧月後宮王?」

金萱皺眉,胡小蝶說的是中文嗎?

胡小蝶略顯遺憾道:「你真的沒跟那些小師姐小師妹交往過?」在她心裡,萬人迷人設還是要比千年處男人設有魅力多了。

金萱道:「我不太能理解,為何你們總是不斷提及師姐與師妹?我雖曾經有過師門,但已經多年不再聯繫。」

「這都是辛子星的問題。」洪一二心裡沒來由地覺得高興,同時覺得鬆了口氣,右手順勢滑到金萱的腰上。

金萱討厭這樣被觸碰,扭了扭身子遠離了洪一二一步。洪一二卻追了上來,攬腰的手肋得更緊了。

金萱再次拍掉洪一二的手:「你幹什麼?」

胡小蝶遮眼道:「行了行了你們能不要這麼歪纏嗎?現在是上班時間!」

最後洪一二還是乖乖坐回自己的辦公桌,一邊暗罵辛子星亂寫,不按照人設寫小說會誤導讀者對主角的印象!一邊努力把話題接回正事上:「那個圓圓說蔣明神死後她才風格大變?」

胡小蝶道:「該不會是蔣明神死後痛定思痛才決定換個路線?」

洪一二道:「妳記得蔣明神是怎麼死的?」

「被鐵盆吃了。」這死法太獵奇了,所以胡小蝶印象深刻。

洪一二思索道:「金萱說過有一塊破空壁曾經落入鐵盆裡卻不翼而飛了,妳說會不會是在郝美美哪裡?」要知道方一道長也是在撿到破空壁之後才從神棍變身為惡魔的。

胡小蝶道:「我還沒見過破空璧呢,真有這麼神奇?」

洪一二道:「妳該祈禱郝美美不會把大寶吃了。」

這麼一說,胡小蝶也開始覺得憂心,要知道方一道人可是活生生吞了好幾個大活人:「大寶沒事吧?」

兩人目光一道望向金萱。

金萱道:「我未曾近距離接處該女,但仍可判斷,該女並非由狐族所變,身上帶的氣味濃郁卻不夠自然,像是死物造成。狐族的媚術來自天生,很難傳遞給旁人,但當年也有心機深沉的女修利用養狐之術將狐族用殘忍的方式圈養,再使用特殊手段將騷氣轉嫁自身。此等功法走的是旁門走道的路子,我也只是聽說並不清楚細節。除去此點,該女身上卻未有血腥氣味,大寶應是暫且無事。」

胡小蝶問:「這麼神奇?那郝美美怎麼練成的?」

金萱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也許她是用了我所不知的路子,也許是她也獲得了一塊破空璧。」

洪一二摸著下巴:「看來要去會會弟妹了。」

胡小蝶白了他一眼:「呸呸呸,八字都還沒一撇呢,你難道真想讓郝美美當你弟妹?」

 

36

 

胡小蝶是個行動力十足的姑娘,她知道洪一二要親自上門見郝美美後,就持續連繫王大寶。

可王大寶像是裝了雷達似的,無論胡小蝶換了幾個號碼播電話給他,他都拒接!要不是王大寶卻透過其他組的同事轉答要請假的意願,胡小蝶都要懷疑王大寶已經成了屍體了。

就這樣折騰兩天胡小蝶把自己的黃色小本子摔到洪一二的辦公桌前:「十二,大寶欺人太甚!」

洪一二這兩天也沒空閒,正忙著寫評鑑資料,無精打采地道:「……妳說吧。」

胡小蝶給自己灌杯水,高聲道:「大寶以前是多乖的孩子啊,現在居然也會泡吧混夜店,還學著借錢!」

「大寶去借錢了?」洪一二嚇了一大跳,這危險等級可不低,多少失途青年就是從這一步開始的啊。

胡小蝶也知道自己激動了:「他來局裡也不到十二組!就直接去通訊科跟老張借的,他倒是聰明知道我肯定不會借他。」

洪一二頭有些大,老張可是出了名的摳,跟他借錢可是要算息的:「借了多少?」

「兩萬。」

「……花光了?」

胡小蝶點頭:「她說要帶那女的去買香奈兒,天殺的那個包可是最新款,一條拉鍊就能買老娘五個包!」

「大寶今天還是請假?」

胡小蝶痛心疾首地仰天長嘆:「你說呢?」

洪一二覺得這樣不行,本以為王大寶不過就是熱戀中一時衝動,但很明顯他已經走火入魔了,他們做刑警的作息不正常不說,危險性還高,本來就不好談感情,如果王大寶真的找到一個喜歡的人,他自然會大力支持的。可是正因為他們是刑警,對另一半的要求也高,像這樣來路不明、會勾引情人對工作懈怠的對象根本就不能要。

洪一二不得不說重話:「大寶不想要考績了?」

胡小蝶撇嘴:「我看他連工作都不想要了。」

洪一二道:「不等了,直接去找他。」

胡小蝶道:「你怎麼找?大寶現在連手機都不接,我問過西瓜了,郝美美也已經從西區那個公寓搬走了。」

洪一二蹙眉,還沒想出法子,正在玩俄羅斯方塊的金萱卻先開口:「我能找到那狐女。」

胡小蝶喜道:「那能直接找到大寶嗎?」

金萱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著胡小蝶:「除非大寶只剩魂魄。」

洪一二道:「我想起來了,《金萱筆記》裡有這段,賀府的老頭要找自己女兒,然後就招魂招個老半天才查到對方在什麼地底洞穴裡。」

金萱瞇著眼,洪一二所提的情節確實是自己記憶裡的一部分。當時賀府的上智通的女兒失蹤,金萱跟上智通有些交情,也識得對方女兒,後來透過上智通的女兒留在賀府的本命法器才追蹤到靈體的正確位置。但這等搜魂方法一是賀府的道術奇特,府內修者皆會將一縷神魂寄於本命法器上,再將本命法器藏於府內;二是賀女是修者靈體完整並保有靈識。

而王大寶就只是個普通人,要是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就算找到也只會剩下屍塊。

不過找不到王大寶,不代表找不到王大寶身邊的女人。郝美美身上的狐騷味實在太重了,用點辦法就能被追蹤到。

金萱在洪一二堆滿公文的桌上擺上一個藤編的小盒,再拿出某種晶石捏成粉沫倒入盒內,捻指點燃綠色的火苗,火苗化為小蛇鑽進盒內,盒中突然響起具烈的沙沙聲,聽得讓人頭皮發麻。

「這是什麼?」洪一二問。

金萱沒裡他,又掏出一塊巴掌大小的磚塊,磚塊材質有些像塑料,摸起來卻冰流滑溜。隨後金萱開始舞動指尖,他最常使用的法術開始凝成金絲飛向藤盒,在觸碰到藤盒的瞬間沒有開口的藤盒突然如同花朵綻放般打開了一個口子。接著盒中鑽出一隻半透明像蟲子的生物,生物被金絲牽強著飛向磚塊,在停留在磚塊的那瞬間又直接陷入磚塊之中,不見蹤影影。

胡小蝶看得嘖嘖稱奇,問道:「怎麼不見了?」

但她才剛提出疑問,磚塊便分泌出幾滴淡淡的液體,帶著某種難以形容的味道。

胡小蝶抽了抽鼻子,正準備第三度開口時,藤盒裡又同時湧出大量的小蟲,如海水般奔向磚塊,眨眼間便淹沒了磚塊。

不過幾秒鐘,金萱又操縱著金絲將小蟲全數驅趕,小蟲的身體越來越透明,沒一會兒就散在了空氣中再也辨識不出。

這表眼前後不到五分鐘,安靜而且迅速,餐桌又再一次回歸平境,半點看不出這裡曾經發生過一次超自然現象。

胡小蝶抖了抖,下意識地畏懼金萱身旁的空氣,不管怎麼說,一整群來路不明的蟲子還是很讓人頭皮發麻的。

金萱放完蟲子後就把白色的磚塊收回儲物袋道:「此蟲能追蹤指定氣味,不出半日便能帶回該狐女的消息。」

「這麼神奇?」胡小蝶躲得遠遠地道。

金萱點頭。

洪一二問:「你怎麼會有郝美美身上的味道?」

「看電影那日,我便將其氣味封存於凝鏡石內。」

凝鏡石大概就是那塊乳白色的磚塊,但這並不是重點,洪一二更在意為什麼金萱要收集一個女人身上的氣味。要知道味道這種沒有形體的印記是十分私人、並且曖昧的。

洪一二道:「這習慣該改。」不然就算金萱無心,做出這麼曖昧的舉動又跟《金萱筆記》裡一樣讓眾多女角泛花癡該怎麼辦?

胡曉蝶道:「改什麼改?這習慣好!順手收集各種可疑線索,多有成為名偵探的潛力啊。」

金萱拿起洪一二桌上的杯子,喝茶抿嘴,看著兩人繼續鬥嘴。

凡人的生命明明這麼短暫,卻總是能把大把時光浪費在無意義的小事上。但這樣的日子,似乎也不錯?

他拍了拍洪一二的腦袋,洪一二坐在椅子上,仰起臉:「怎麼了?」

「無事。」金萱道,再看看自己的手指,觸感刺刺的不太好,卻有些許的麻癢感爬上心頭。

洪一二的表情一個換過一個,最後停留在十分複雜的笑容上。

金萱又撥了撥自己的馬尾,馬尾滑順地躺在胸口,然後又被洪一二握在手裡。

胡小蝶遮住雙眼,正想感嘆這日子真的越來越難熬了,辦公室的大門就被人推開。

「十二,外找!」

胡小蝶扭頭:「誰啊?」

報信的大爺道:「是個小美女!」說完自己還邪惡地笑了兩聲。

「小美女?」聽到這三個字,洪一二就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會客室裡等著自己的,是穿著白色蕾絲洋裝、溫柔甜美的王蘭兒。

 

洪一二替王蘭兒倒了杯熱茶,王然兒纖長的指頭緊緊捧著紙杯,把廉價紙杯都襯得高貴不少。

洪一二就站在會客室最遠處,靜靜地等待王蘭兒開口。

「我們要坐在這裡嗎?」王蘭兒縮在椅子裡,看起來嬌小又脆弱。

「不然?」洪一二抱著胸,他可不認為王蘭兒還想要再喝一次午八的奶茶。

王蘭兒咬著下唇:「我、我想看看大寶工作的地方……」

王一二不置口否道:「小姑娘,我們這裡是刑警局,不是後花園。」

王蘭兒縮了縮肩膀,看起來更加楚楚可憐了。

這搞得洪一二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壞人,但他又不想把時間都耗在這裡,口氣反而變得更加強硬:「妳今天來有什麼事?」

王蘭兒似乎被嚇到了,眼眶裡泛著紅,不過幸好終究沒有掉下淚:「我昨天去了大寶哥哥家……大寶哥哥他難得在家呢,可是很快又出門了,我就……」

「說重點。」

王蘭兒一口氣把熱茶全部灌進嘴裡,嗆咳幾聲後道:「我看見大寶哥哥拿刀了!我跟在他後面想看他去哪裡,但是跟丟了……」

幸好跟丟了,不然大寶都工作幾年了,還被一個小姑娘隨意跟蹤,他也不必再當刑警了。不過王蘭的訴求裡跟丟了並不是重點,大寶手裡拿著武器才是重點。

洪一二道:「你確定他拿刀了?也許他只是想切個水果或蛋糕?每人家裡都有幾把刀,妳是憑著什麼認為大寶拿刀是一種危險訊號?」

洪一二這麼連炮珠的問題差點把王蘭兒問暈,王蘭兒還是決定照自己的步調道:「大寶哥哥從不進廚房的,可是他昨天卻去廚房裡選了好幾種刀子,阿姨問他要幹什麼他也不講,還買了雞爪一直在練習,他剁了一整袋的雞爪呢!就只剁小指,怪嚇人的。」

確實是有點嚇人……

王蘭兒又道:「大寶哥哥不讓我們看他在幹麼,他是在他房裡練習的,還鎖門了呢。」

「妳又是怎麼知道的?」

王蘭兒臉紅了紅:「我給大寶哥哥送吃的時瞄到的,等他走了後我在他廁所的垃圾筒撿到這個。」說罷,王蘭兒從充滿少女風的提袋裡拎出一個塑膠袋,裡面裝了滿滿的爪子,而且都只是雞爪最小的那支爪子。

洪一二也覺得事情有點不妙,掏出錄音筆開始認真起來:「妳在哪裡跟丟大寶的?」

王蘭兒報了一個地名,是西區的鬧街,有百貨公司跟影城和數不盡的商店,人潮無論何時都不少,在那裡搞丟的人都不知道最後會從何處出現。

「我收到了,剩下的妳不必太深入。」洪一二道,準備回辦公室讓金萱加快搜尋進度。

「洪先生!」王蘭兒連忙跳起來,試圖拉住洪一二的衣角。

洪一二飛快地跨了一步閃了過去:「還有什麼事?」

王蘭兒看著抓空的手有些尷尬:「呃、那個、杯子要丟哪裡?」

「角落有垃圾桶。」

「…………」王蘭兒努力鼓足勇氣挺起胸口:「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不能。」洪一二簡短地打碎了一個少女全身的力氣。

洪一二沒再管王蘭兒,他看見會客室外熟悉的身影,立刻招手道:「柿子過來!給你個任務。」

柿子聽見洪一二叫他本來還不想領請,可是等看見洪一二是要讓自己送王蘭兒回去後,立刻熱情地只差沒喊洪一二一聲哥。

被柿子送出門的王蘭兒還是不怎麼甘願,頻頻回頭用含羞待放的眼神瞅著洪一二。

可惜洪一二步伐大走得快,是壓根兒都沒注意到小美女投給他的熱情視線。

 

37

 

王大寶小心地扭開鑰匙鎖,這是他替郝美美租的短租套房,才剛搬來兩天,但他已經在套房門口看見不屬於自己的男士皮鞋。

郝美美不願意王大寶留下鑰匙,出於私心王大寶還是多打了一套備份,結果馬上就派上用場了。

他輕推開大門,門縫裡傳來郝美美的爭吵聲:「不是說好要避風頭嗎?你都找到這來了!」

跟他對話的是另一個低啞的男聲:「妳背著我搬家,是想把我甩了?」

「你自己清楚你們都幹了什麼!」郝美美沒好氣道:「你今天來到底要幹麼?」

「美美,跟我走吧,我們一起遠走高飛。」

「我要走也不見得跟你走。」

「妳還能找誰?誰像我對妳這麼好?我大哥?我大哥都死了,還是吳刀?該不會是吳劍……」

郝美美冷笑:「我就是找了吳劍你又怎麼著?」

「妳敢!」

隨之而來傳來碰撞的聲音,然後是玻璃摔破的聲音,郝美美尖聲道:「陳猛你開什麼玩笑!」

接著又是無數東西掉囉的聲音,伴隨著郝美美的慘叫,以及一聲似狼似貓的聲響。

王大寶內心一緊,提著刀直接把門踹開。

 

 

「我的好姑娘,你就別為難我了。」

「可是柿子哥,我真的好擔心好擔心大寶哥,你就不能幫幫我嗎?」

「妳讓我怎麼去找王大寶?」

王蘭兒眨眨眼,甜笑:「我知道!我偷偷跟在大寶哥後面。」

「妳不是跟丟了?」

「但我偷看到了,大寶哥在電腦上查地圖呢,好像是要去安平路那附近吧。柿子哥你帶我去好不好?再不去的話我怕就來不及了。」

柿子又是猶豫又是掙扎地想自己到底要不要甩開王蘭兒拉住自己袖口的手?他想了老半天,最後還是果斷地握住王蘭兒的纖纖玉指:「好吧,我就讓妳看看王大寶的真面目!」

王蘭兒穿著娃娃鞋,被柿子緊緊拉著跑,她跑得腳有點疼,過度的運動讓她的心臟像被擺在火爐上烤似的,又是擔憂,又是焦慮,卻隱隱透著難以抑制的興奮。

王蘭兒還沒摸清楚這是怎麼樣一個感覺,柿子已帶她停留在一片出居公寓前。

在柿子的指引下,王蘭兒連忙翻出王大寶的相片,她居然在手機裡給王大寶建個相冊。

柿子問話很有技巧,拿著手機上的相片打探兩圈就差不多鎖定了王大寶的位置。

柿子指著一幢新蓋沒幾年卻已經被各色小廣告與霓虹小招排淹沒的短租套房樓:「蘭兒,妳就別跟我上去了好不好?」

柿子已經能喚上王蘭兒的名字了,這點就足以讓他覺得自己跑腿沒廢白工了。

可是王蘭兒卻用力地搖頭:「我也一起去。」

柿子拗不過她,帶著她一步一步踏上樓梯。他們不知道王大寶在地幾層,可是上天也是在幫他們,才爬個五、六層吧,王蘭兒就聽見王大寶的聲音,兩人飛快地趕過去,卻見王大寶被人摔到走廊上。

「大寶哥!」王蘭兒立馬趕上前,柿子想攔都攔不住。

王大寶被摔得有點暈,卻根本沒看王蘭兒一眼,扶著地爬起來又往屋內衝。

王蘭兒被甩下,眼眶馬上就紅了:「大寶哥你幹什麼呢?」

柿子已經湊過來了,把王蘭兒護在身後也進了屋內。

這屋內看起來很空曠又很凌亂,空曠是沒什麼大型家俱,除了幾個大箱子跟一張桌子一張床之外,什麼也沒有。凌亂是地上丟滿了衣服、玻璃碎片、跟兩塊血淋淋的生肉。

傳說中的魔性女人站在屋子中間,懷裡捧著一根竹筒子。而王大寶則跟一個滿身橫肉卻又帶著蒼白病氣的男人扭打在一起,病猛男還邊打邊絡髒話,把王大寶罵得豬狗不如是個沒JJ的小雜種。

王蘭兒驚恐地望著地上滾在一起的兩個男人,她是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姑娘,哪聽得了這麼汙穢不堪的字眼。而且更讓他震驚的是,王大寶回罵的功夫也不容小覷,雖然用的詞彙沒這麼粗俗,可是意思也相當不入流。

兩人不只嘴巴上不饒人,手上的勁道更是不留情面,柿子身為一個警察理所當然地站出來勸架,但這兩人完全不把柿子放在眼裡,一旁的郝美美還冷冰冰地道:「你們就這點本事?」

那病猛男正是陳猛,立刻道:「美美,這小嫩雞就是廢物一個!」

郝美美道:「他可是警察呢。」

王大寶也不甘勢弱道:「我一定要抓你去坐牢!」

陳猛立刻給了王大寶一拳頭:「我打死你這嫩雞!」

柿子連忙拉住陳猛:「再這樣我告你襲警囉。」

郝美美也不勸架,涼涼道:「我就求個安穩,警察也好、商人也好,誰能保我過得舒服我就跟誰。」

陳猛一聽,雞血重新注滿,甩了柿子又撲向王大寶,像是要證明自己。

就在這時候,屋裡的房門突然被用力地打開,走出另一個裸著上身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皮卻黏著肉看起來相當病態。

這屋子裡又多了個男人,還是從郝美美臥房裡走出來的,王大寶跟陳猛頓時放下了仇恨異口同聲斥喝:「吳劍你為什麼在這!」

「我讓他來的。」郝美美道,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在男朋友的租屋裡再藏個男人有什麼問題。

吳劍剛踹了門一腳,現在還有些喘,扶在牆上道:「美美已經決定跟我。」

陳豹衝動,準備衝上去,又聽見吳劍到:「只有我可以給美美想要的。」

這句話語氣輕挑,配合著吳劍病態的臉色顯得有些陰森。

可陳豹也不是省油的燈,扭頭又往郝美美面前湊:「美美,他能給的我也能。」

「你不夠。」

「錢嗎?錢我有的是。」

「呵。」郝美美踩著室內拖鞋像踩著十公分高跟鞋似地氣勢張揚,一手著竹筒,一手指著在場的所有男人:「你、吳劍、大寶或是那邊新來的,我就是全部都養著又如何?」

紅色的水晶指甲比血還耀眼,牽引著所有人的視線。王大寶這才重新注意到王蘭兒等人:「柿子?」

「你還好意思叫我。」柿子又氣又惱,相當懊悔讓王蘭兒看到這種亂七八糟的場面。

郝美美瞄了柿子兩眼:「你也是警察?看起來倒是比那幾個用過的廢物還行,就讓你過來吧。」

柿子惡狠狠地怒斥郝美美,想大罵那女人不要臉這樣挑撥是非。可是他才走近幾步,鼻子忽聞到一抹幽香,整個人就楞住了,暈乎乎的,又覺得郝美美說得不錯,是男人就要讓自己女人過得舒爽,只要能弄死地上在滾的這兩個,他就能成為最強的男人跟郝美美共赴雲雨──

「柿子哥?」

王蘭兒輕脆的嗓子敲在柿子的心頭,柿子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奔到門外大口地吸氣。

「柿子哥你是怎麼了?」王蘭兒相當緊張地問道。

柿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是覺得只要一靠近郝美美,腦子就變得不夠清醒。

柿子又仔細瞅了幾眼王蘭兒的臉,又水靈又粉嫩,怎麼樣都比郝美美那張濃妝豔抹的大花臉好上百倍,但他為何就會覺得郝美美才是真正的美若天仙呢?

王蘭兒輕皺眉,她看柿子有些恍神,而王大寶則是怎麼勸都不聽,這讓她相當地不安。

郝美美走了過來,下巴抬得高高的,道:「妳是誰的婊子?」

王蘭兒活這麼大從沒聽過有人這麼叫她,疑惑又委屈地瞪著郝美美:「妳在跟我說話嗎?」

郝美美冷哼一聲:「諒妳這等貨色陳猛也弄不到。」

王蘭兒膽怯退了幾步,想躲在柿子身後,卻見柿子人又發傻了,直衝著郝美美笑。

王蘭兒再怎麼害怕也知道郝美美有些不對勁,這時候,她又聽見王大寶淒厲的嘶吼。

王蘭兒把頭往屋內看,原來才一會功夫王大寶跟陳猛鬥了起來,這時還加上吳劍在一旁見勢偷襲。

王大寶挨了吳劍的一拐子,又被陳猛踹了肚子,人正在乾嘔時還聽著陳猛跟吳劍說要聯手先把條子弄死。

王大寶只覺得又氣又恨,從懷裡掏出一塊布,從布裡抽出藏了許久的刀子──

「大寶哥不要!」王蘭兒嚇得要命。

郝美美這下也不管王蘭兒了,輕快地把懷裡的竹筒子打開,柔聲道:「乖寶寶,可以吃飯了。」

只見王大寶把從家裡帶出來的刀子高高舉起,目標就是陳猛的胸口。

那陳猛也不是吃素的,一個擋手,硬是扭轉了刀子的方向。

王大寶見捅不到人,耳朵裡又響著郝美美溫柔的呢喃,眼神變得更加凶惡,直追著陳猛跟吳劍打。

吳劍最先遭殃,被王大寶推出半尺外,人就趴在地上空喘氣起不來。

室內的香氣越來越濃郁,陳猛跟王大寶越打越激烈,柿子又開始只會對郝美美傻笑。

眼看就要鑄成大禍,王蘭兒咬了咬牙,想了再想,覺得再這樣下去只會越來越難收拾。

這時後只有一個人可以來救她了。

她二話不說地扭頭就跑,一樣不坐電梯延著樓梯間就要往下衝,可才剛奔向樓梯間,便撞進了一個男人的懷裡。

「妳怎麼在這?」

王蘭兒抬頭,略微熟悉的身影接住了自己,也顧不得矜持了又撲了上去:「十二哥救命!」

 

洪一二臉都黑了。

胡小蝶在他身後偷笑,而金萱面無表情地玩著用道術變出來的光球。

洪一二尷尬地把王蘭兒推開:「發生什麼事?」

王蘭兒抹了抹眼,道:「你們快去救大寶哥,還有柿子哥,他、他變得怪怪的。」

金萱不等洪一二的指令,已經率先去找郝美美,胡小蝶也八卦地跟在身後當尾巴。

郝美美見又來了兩個男人一個女人,風情萬種地笑了:「唷,老娘都不做生意了還這麼找上門。」

金萱面無表情地放開光球,光球圍著郝美美不斷轉圈圈。

郝美美也是第一次看見這玩意,道:「這是什麼?螢火蟲?」可是她還沒有興奮太久,就隱隱察覺到懷中東西的不安,又連忙退回屋內,把竹筒子緊緊抱在懷裡道,輕聲道:「乖寶寶不怕,媽咪不會讓妳碰到那些東西。」

金萱瞇眼注視著郝美美手上的竹筒,鼻子裡聞到與血腥味混在一起的狐騷味,便猜出了大半事實,開口道:「妳養了不該養的東西。」

郝美美愣了下,眼裡的錯愕很快又換成怨恨,最後又露出了媚態:「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對於郝美美的勾引,金萱根本不為所動,至是勾勾手指,欲把那跟竹筒子弄過來。

郝美美再退了好幾步,把竹筒子摟得更緊了。

郝美美受驚,打得正歡的兩個男人立刻放下手上的仇恨,二話不說地衝上來要當護花使者。

陳猛抱著胸大吼:「又是哪來的龜孫子!」

陳猛的怒罵金萱不放在心裡,但他卻聽出陳猛中氣不足內有虧虛,再看陳猛那樣子,雖然肉多,卻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的憔悴,像是一個壯漢受長久受病痛折磨,即使身材的底子還在也掩飾不了搖搖欲墜。

而王大寶則是拎著刀子一言不發地站在郝美美身邊,眼睛死死盯著腳趾不敢多看金萱一眼。

洪一二擺脫了王蘭兒趕了上來,道:「大寶,過來!」

大寶不動彈,但也不說話。

郝美美又換了個口氣對著王大寶柔聲道:「大寶,他們是誰?」

王大寶動動嘴唇,掙扎了又掙扎才道:「我的同事……」

陳猛掃視著金萱纖細的身形,不屑地笑道:「又是兩條弱雞,喔,也許還沒雞呢。」

陳猛罵別人也就算了,居然這樣罵金萱,洪一二氣得都想掏槍了,他深吸兩大口氣後又對大寶道:「大寶你想抗命?」

王大寶緊握著雙拳,眼眶紅了紅:「我……十二哥,我會給你解釋的!」

洪一二氣得半死,罵道:「你就為了一個女人?她根本不是適合你,現在給我滾過來!」

王大寶像是豁出去地回罵:「就算你是隊長也不能阻止我跟美美在一起!」

洪一二吼道:「你知道她是誰嗎?」

王大寶閉眼,絕決道:「不管她是誰,我都愛美美!」

胡小蝶聽了,冷笑:「這也叫做愛?」

王大寶立刻反駁:「你們懂什麼?你們懂想為了她付出一切,只求她幸福快樂的心情嗎!」

洪一二強壓下怒火,道:「我當然懂,你過來,我們好好談談。」

王大寶把刀子舉起來,大叫:「你才不懂!你根本就沒愛上過誰!你心裡就只有你自己!」

洪一二沒料到王大寶會這麼說自己,下意識地看向金萱。

金萱仍究面無表情,卻主動走到洪一二身邊,還輕碰了一下洪一二的指尖。

洪一二被打飛的心瞬間又回到了原處,直接用力抓住金萱的手:「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你、蝴蝶、金萱,永遠都是我十二組的人!」

胡小蝶也走了上來,她可不像洪一二還要給王大寶留面子:「就憑你這樣也敢說自己懂愛?」

王大寶向來鬥不過胡小蝶,所以選擇不回答。

胡小蝶繼續罵道:「給一個下作女人做牛做馬,工作也不顧家人也不要,借錢給她錢讓她去包養別的男人,王大寶,你的愛可真偉大啊。」

「…………」王大寶小聲道:「美美沒有這樣。」

但他心裡也明白,看看旁邊的陳猛跟吳劍就知道了,郝美美根本不缺他這個男人,郝美美有的是備胎。

「把刀放下。」蝴小蝶道:「你是警察,警察手裡不該拿著那種東西。」

王大寶瞅瞅蝴小蝶又瞅瞅洪一二,心裡頭的迷惘似乎被說服了幾分,緩緩地就把刀落在地板。

蝴小蝶暗鬆一口氣,換了一個比較好的語氣:「大寶,金萱說那女人……用了妖術。」

「胡說!」郝美美尖叫,卻能敏感地察覺出金萱的危險,她扭頭靠在陳猛懷裡黎花帶雨地指控:「那個長頭髮的是騙子!他、他想把我帶走!」

郝美美這一啼又讓王大寶神經頓時緊崩,腦海裡所有是是非非頓時一空只剩下憤怒。

他掏出原本用來裹刀子的布,彎腰想找回自己的刀。

可是有人比他更快。

被人無視在地板上的吳劍不知何時恢復了體力,竄起、奪刀、刺殺,一氣呵成。

 

然後,鮮血如雪花似地撒在空中。

 

 

38

 

王大寶愣住了,手舉在半空中全身抖動。

吳劍手上的刀落了下來,被洪一二強撐起身子接下,又一個甩手丟到一旁。

刀子直接掉到郝美美的腳邊,嚇得她厲聲尖叫。

還原一下現場,方才,王大寶沒搶到刀子,反而是順手把裹刀的布也跟著扔出去,布是搶先了刀一步,卻遮住了行刺人跟被害人的視線,讓吳劍相當乾脆地畫過了躍身擋到金瑄身前的洪一二。

之後又是一團混亂。

金萱面無表情地把郝美美、陳猛、吳劍跟王大寶都綁到了半空中,王大寶額頭上還貼了一張白紙。

洪一二被畫到的是手臂,口子不淺但未見骨,也只是留了一地血罷了。為了止血,金萱將掌心壓在手臂上緩慢輸入自己的靈力。金萱掌心裡泛著的金光又是溫暖又是舒服,連帶著疼痛感都減了幾分。

洪一二用沒受傷的手輕撫金萱的眉心,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要讓他安心:「金萱,抱歉。」

「為何?」金萱歪著脖子不解,洪一二的傷口還未完全復原呢。

這麼說起來……金萱想起那塊被王大寶丟出來、不巧擋住自視線、讓洪一二來救人時害他慢了一步反應的布。

那塊布雖然礙事但眼前正好還殘留些利用價值。。

柔和的金光包裹了整條手臂,布匹也慢慢張開,繞著洪一二的手臂轉圈子,最後又重新將手臂包紮好。

這一連串的非科學演出看得柿子眼珠子都要滾出來了,道:「這是魔術表演?」

胡小蝶眼尖:「這不是羽衣嗎?」

「羽衣?」洪一二壓著被羽衣包裹住的手臂,羽衣外層十分乾爽,不見血水滲出,確實是金萱給自己那塊,便道:「怎麼跑到王大寶這來了?」

金萱道:「此羽衣能用於屍體防腐,自然擁有維持肉身的能力,用於刀傷也能勉強支持一二,無需擔心留下疤痕。」

洪一二這才想起這塊布是所謂的裹屍布,一時覺得皮膚發癢,但無論如何金萱出力給自己療傷,他再怎麼彆扭都不會拒絕。

胡小蝶翻出她的小冊子道:「我倒是想起來了,這羽衣要是加上喜歡的人的骨灰,就能保持愛情長久?」她又望向王大寶:「你這小子不會在打這主意吧?」

王大寶被金萱的特製金絲吊在半空中,腦門貼著符紙,那是金萱特製的清心符。

清心符還是受方一道人啟發的,雖然製作方法跟道術原理原全不同,但呈現方式卻大同小異,就是在一張紙上畫上圖。只是方一道人畫上的是千百年傳下來的咒文,金萱畫上的卻是自己靈力線組成的法陣,功能比方一道人的符紙強上不止百倍。

王大寶得了清心符後,一直盤據在腦內的迷霧中於消散,再看向郝美美時也不再有過去的那種狂熱。雖然他依然對郝美美有好感,可是那種好感只是出自於對性感異性的一種欣賞,在明白郝美美做過的事後再多的好感也只能剩下後悔與厭惡。

王大寶硬著頭皮道:「我、我不過是……」希望郝美美只愛自己而已。

胡小蝶嘆了口氣:「你上哪弄那女人的骨灰?」

洪一二皺眉,他可沒忘王蘭兒來找自己的理由:「你拿刀子練習剁雞爪……你想剁了郝美美的指頭?」

王大寶訕訕道:「只是一截小姆指骨……」

郝美美人還沒暈呢,聽到王大寶這麼說,忍不住高聲道:「大寶你居然想這麼對我!」

王大寶雖然人已經清醒了,可是心中的愛戀還未完全散去,看下郝美美的眼神也是心虛透著不捨:「美美,我覺得戀人之間還是應該要專一,我希望妳只喜歡我一個人。」

郝美美呸了他一臉:「你配嗎?」

王大寶沒料到郝美美會這麼反應:心裡更酸了:「我不知道我之前到底是怎麼了,可是那時候我是真心想要跟妳在一起的。」

郝美美人被綁著,但還是能把懷裡的竹筒子摟得更緊。她覺得很不安,不安給了她情緒失控,她衝著王大寶大罵:「你要不是個警察老娘會看上你?沒錢就罷還沒種。」

王大寶臉猙獰了三秒又化成悲傷,他知道自己受了屈辱卻仍然對郝美美殘留了些許捨不得。

王蘭兒可沒有王大寶這種同情愛戀之心,她看王大寶被不知道什麼法子吊在半空中,還得接下郝美美的羞辱,一顆心是又酸又疼,忍不住仰著頭對掛在客廳正上方的郝美美道:「都是妳!妳這個不要臉的壞女人帶壞了大寶哥!」王蘭兒家教好,這已經是她能想出來最嚴重的指控了。

旁邊的胡小蝶邊聽邊說風涼話:「喔喔經典名句出現了:都是你帶壞我家小孩。」

郝美美可不像王蘭兒這麼矯情,呸了一聲大罵:「裝什麼純情!還不就想撿老娘不要的男人!」

王蘭兒臉紅了紅,見王大寶也沒特別看她,心裡更難受了,可是仍對胡小蝶道:「能不能把大寶哥先放下來?他這樣好可憐。」

胡小蝶沒好氣道:「他可憐那十二就不可憐?」

王大寶這才反應過來:「蘭兒妳在這裡幹什麼?快點回去。」

王蘭兒跺著腳嬌嗔道:「大寶哥我很擔心你!你跟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王大寶道:「我的事妳不用管。」

一旁正在幫洪一二看傷口的柿子,額上貼著避免被郝美美迷暈的符,聽見胡小蝶這麼說忍不住出聲:「蘭兒她是善良,但可輪不到你王大寶來管!」

王大寶也不理會柿子,而是淚眼汪汪地看著洪一二:「十二老大我錯了!」

胡小蝶扭頭瞪了他一眼,王大寶乖乖受了:「蝴蝶姐妳罵罵我吧。」

胡小蝶冷哼:「你想要什麼我就要順著你嗎?」

王大寶垂著腦袋:「我知道錯了,我、我也不知怎麼了,明明知道這樣不對還管不住我自己。蝴蝶姐妳說我是不是中了什麼毒癮啦?」

胡小蝶道:「是!你最好被毒死再也不用回來!」

王大寶很自責,他一邊覺得對不起隊長,一邊又覺得郝美美隊不起自己,可是仍然不太捨得怪罪郝美美,只剩下一直幽幽望著他的王蘭兒能被他欺負,便對王蘭兒說:「蘭兒,妳還不去幫老大叫教護車!」

「不用!」洪一二阻止了王大寶,對身旁的金萱道:「扶我起來。」

金萱不習慣做扶老愛幼的行為,略略掙扎了幾秒才讓洪一二把重量都放在自己身上,但當他聽見洪一二因扯到傷口吐出的呼吸聲,什麼矜持全拋到腦後了,只剩下對王大寶的怨懟。

在他看來,王大寶這罪魁禍首一掌拍死直接了當。可是洪一二是不會允許他傷人性命的,連讓他回敬吳劍一刀都不肯,金萱只能想著多準備幾個小玩意送吳劍,讓他嘗嘗幾道特別的滋味。

洪一二只是傷了手,腿可沒事,但還是裝柔弱地整個人賴在金萱身上,拖著步伐走到郝美美面前。

郝美美跟王大寶一樣被吊了起來,洪一二夠高,能夠與他平視。

洪一二對她笑了笑,卻讓她片體身寒,她不安地轉著眼珠子,又用眼角偷瞄著一旁的金萱,直覺告訴她,金萱是能讓她的苦心全部白廢的惡魔,她必須要離金萱遠遠的,不不,躲得遠也沒有用,她必須看金萱死,最好還把金萱那些漂亮的法術全部搶來。

洪一二問:「妳要自己坦白還是等我讓妳坦白?」

郝美美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洪一二又看掛在郝美美旁邊的陳猛跟吳劍,陳猛沒貼清心符,被長時間吊掛著腦子有些暈乎乎的,但仍不忘護著郝美美:「狗養的條子,少碰美美!」

吳劍也想說些什麼,可他被綁得最緊,腳跟手全捆在一起,這姿勢只能讓他一張嘴就發出呼呼聲。

洪一二甩甩沒受傷的手,一個晃眼,手握成拳直接打上陳猛的小腹。吳劍乾嘔一聲又用力地咳嗽,還沒咳出個所以然,便缺氧昏了過去,洪一二的拳頭再次換成手刀,又把陳猛給劈暈了。

這套動作郝美美全看在眼裡,嚇得她不敢再動。

解決掉陳猛後,洪一二仍舊笑咪咪地看著郝美美:「妳不想說我有的是辦法讓妳說。」

郝美美用吼叫偽裝恐懼:「我、我要告你!告你傷害罪!」

洪一二又抬起受傷的手:「沒事,我是正當防衛。」

「…………」郝美美嚥下口水,決定換個路線,淚眼婆娑地勾著洪一二:「你弄疼我了。」又指著自己的胸部:「不信你摸摸。」

洪一二覺得自己的眼睛被玷污了,扭頭找金萱洗眼睛。

郝美美看洪一二一點反應都沒有,就知道自己這套無往不利的狐媚功夫失了功效,而讓她束手無策的肯定跟洪一二身旁的長髮男子脫離不了關係。

金萱漫不經心地道:「她養了東西,大概是狐狸,也許還攙了點別的。」

洪一二望了眼四周,沒見有寵物的蹤影:「在哪裡?」

郝美美緊張地又把自己縮得更小。

金萱道:「在她手裡那管子裡。」

胡小蝶聽了,驚道:「管狐!?」

管狐這邪門法術金萱不懂,可是他可以察覺到從竹筒裡透出來的狐騷味與靈力波動,更重要的是,屬於破空璧的力量。

金萱道:「我要那根管子。」

金萱要的洪一二就會去弄來,大掌一伸,道:「拿來。」

郝美美怎麼可能給,大罵:「警察了不起啊,我要告你們!就告你們監禁!」

洪一二道:「別讓我說第二次。」

那竹筒子是郝美美的立身根本,就算再怎麼害怕郝美美仍咬牙不肯認。洪一二也不顧自己的傷了,直接扭開郝美美抱胸的手,強勢地抽出懷裡的東西。

竹筒子被洪一二握在手裡也跟著死勁掙扎,洪一二只有一隻手差點兒就握不住了,金萱適時的一道金光罩下,把竹筒子封在一光球中。

竹筒子就在半空中飄動著,看起來又是神秘又是詭異。

郝美美竹筒被搶,心如死灰,一張精緻的容顏瞬間垮了下來,連帶的原先的風采也散得一乾二淨:「要關要殺隨便你們。」

洪一二道:「我可不知妳犯了什麼罪。」

郝美美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暗了下來,真心實意地哀道:「我什麼都沒有了,我的寶寶……對、寶寶,你們別害了他,他什麼都不懂!」

「寶寶?」胡小蝶嫌惡地指著半空中的管子:「裡頭不會養了嬰靈吧?」

郝美美沒出聲,只是輕輕地點了下頭。

王蘭兒也覺得有些害怕了,往門口退了退,正巧遇到柿子,兩人相互瞪了兩眼,又都不走了。

金萱這才開口:「狐狸與嬰孩,當真是有趣。此等法術誰教妳的?」

 

39

 

郝美美見大勢以去,也不再多做隱瞞。

她年紀輕輕就跟著下海做皮肉生意,個性又被磨得又是潑辣又是圓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功夫也算是爐火純青,當下就裝出楚楚可憐逼不得以的樣子道:「陳豹跟我同個村子,大我幾歲,我媽老上他家打牌,他就認我做了個乾妹妹。後來他去東市賺了錢,我知道了就吵著讓他帶我去東市,我本來想讓他給我安排個生意,聽人說東市做端菜盤的小妹也能賺上不少,反正我也不會讀書在村裡只能嫁人種地也賺不到幾個錢。可是沒想到陳猛卻直接讓我去他店裡,我那時候才知道他、他居然是做那種生意的……」

郝美美說得無助無奈,讓遠遠聽著的柿子跟旁邊吊著的大寶又忍不住要同情她了,胡小蝶卻試時地插上一句:「他逼妳了嗎?妳是他乾妹妹要是拒絕了他也不會說什麼吧?」

郝美美臉色變了變,換了個委婉的說法:「我在東市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應徵也沒人理,只能依靠豹哥了。」

這時候又叫上豹哥了,胡小蝶不屑地哼了兩聲。

又扯皮了幾句,郝美美才繼續道:「陪酒很辛苦,我又笨拙,常常偷偷躲起來吐,只有明神會來關心我,那孩子……」她偷瞄了眼竹筒子:「就是明神的。」

胡小蝶還記得蔣明神,正是被鐵盆一口吃掉的那個倒楣青年,道:「沒想到蔣明神還留個種。」

郝美美只是個鄉下姑娘,不善言詞又不夠溫柔撒嬌,加上是陳豹的乾妹妹多少受著陳豹的照顧,被店裡的小姐暗中排擠搶客人,生意一直不怎麼好。她後來聽說可以養些東西招桃花,試著用了幾個法子都沒什麼效果,後來是蔣明神不知從哪給她找了隻狐狸,說是練成管狐能讓自己變成狐媚眾生的美人。

練管狐的方子殘破不全蔣明神也不懂,郝美美更是看不懂了,就隨手擺到一邊,倒是那隻狐狸被她偷偷養了起來。但是大概兩個月前,她突然感覺到狐狸有些怪異,似乎聽得懂人話?她本以為只是寵物養久了親近了,也不以為意,沒想到陳豹卻對突然對她關心起來,還特意趕走了蔣明神。

郝美美喜歡蔣明神,但卻不敢對抗陳豹,便對陳豹虛與委蛇了好一陣子。沒想到陳豹卻對她越來越上心,生意也不想讓她做了,只想把她關在家裡疼寵。郝美美擔心蔣明神,就說一定要到店裡走走好透透氣,陳豹也不攔她,可是這才沒幾天,陳豹就發現她肚子裡有了種。

看月份陳豹就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要求郝美美打掉,郝美美怎麼肯,跟陳豹死纏爛打了好一陣子,陳豹見郝美美不聽自己的話忍不住動手動腳,郝美美的狐狸見了居然跑出籠子抓了陳豹一爪,陳豹氣得半死直接把狐狸抓起來想往牆上扔,狐狸是蔣明神送的郝美美捨不得牠受到一絲傷害就迎身去接,沒想到這狐狸體重加上陳豹追過來的一腳,直接把郝美美給撞飛了,還不幸敲到桌子整個人直接跌在地上。

郝美美的孩子雖然四個多月了卻沒懷穩,這就是要流產了。

陳豹看見不好,又覺得這孩子本來就是要流掉好,也不肯聽郝美美要叫醫生的請求,愣是躲到房外要等著郝美美流了滿地血。

郝美美那個心痛啊,便抱著狐狸要狐狸救救孩子。那狐狸被蔣明神抱來時也只是個幼仔,還被郝美美關在家裡隨便餵餵,長得本就不是多健康,現在又被陳豹踹了結實的一腳,要不是胸口有護住自己的力量,早就傲歸西了。

可是聽了郝美美的話,狐狸還是把力量分給了郝美美肚子裡的孩子一半。

孩子已經流了大半還是小產了,狐狸就把不成形的孩子揉進自己毛裡。

虛弱的郝美美突然福靈心至,知道狐狸在說自己護不住孩子了,必須要給孩子一個類似子宮穩定的空間。郝美美想起了蔣明神的竹筒子,便問狐狸要不要進去,狐狸年幼也不懂這些,便跟著郝美美的孩子一道關進了竹筒子裡。

過了大半小時,陳豹才再次進屋看郝美美的狀況,最後還是叫了救護車把郝美美送進醫院。

郝美美沒死,卻是真恨上陳猛了。她一個弱女子也沒啥本事,就問狐狸能不能給自己力量,狐狸給了她勾引男人的能力,她就勾搭上陳豹的副手陳猛,還找上了死對頭吳家。

最後吳劍果然為了她跟陳豹鬥上了,陳猛還暗中下絆子,讓陳豹損失不少。

陳豹也同樣被郝美美迷惑了,根本不知道罪魁禍首就是郝美美,還不忘關心郝美美的近況。

故事說到這,郝美美美頓了頓,道:「我怎麼樣無所謂,我就要讓那陳猛也失去一切!」

郝美美說得這麼多,把自己塑造成孤苦無依的可憐女人,惹得王大寶跟柿子一陣心疼。

胡小蝶可不信郝美美,話裡也許有一半是真的,但假的應該也不少,便問:「陳豹是妳弄死的?」

郝美美沒說話。

胡小蝶看看王大寶:「你呢?」

王大寶陪笑:「我不會被叛妳跟老大做出這種事的。」

連王蘭兒都有點同情郝美美了,道:「警察姐姐,殺死那個壞人會被判刑嗎?」

洪一二道:「陳豹如果真害妳流產妳可以提告,妳殺了陳豹就要負起相應的責任。」

「呸!」郝美美大罵:「陳豹可不是我動手的!你們就只會說這種冠冕堂皇的話,當初我要是真的報警還能活到現在?」

胡小蝶道:「妳活到現不是靠那根竹筒嗎?」

郝美美又不說話了。

 

金萱卻覺得事情有些蹊蹺,陳猛跟吳劍還掛在旁邊呢,雖然是被洪一二劈昏的,但這兩個大男人這麼久還不醒未免也太脆弱?

金萱讓人把陳猛弄下來,一張符紙拍上去陳猛終於幽幽轉醒了。

陳猛一醒就急著找郝美美,看來也是個情種。

「你們到底想幹麼!」他站在郝美美下方,神色警惕地看著四週。

金萱道:「近日是否嗜睡、口乾、時有暈眩之感、且易餓、多睡多食卻仍感到疲憊?」

陳猛愣了下,又怒道:「你怎麼知道?」他最近常常覺得體力不濟,還以為是酒喝多了正打算收斂點呢。

金萱也不回答,又把吳劍弄醒問了一樣的問題。

吳劍狀況看起來比陳猛差了很多,眼神渙散話都說不清,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有魄力敢對洪一二動武的。

聽完這兩人的生理反應,金萱把手裡的竹筒往空中一拋,手指畫了一下,那玩意就被劈成兩半。

郝美美看自己的寶貝碎了,又是尖叫又是哭鬧,但仍不能阻止金萱在竹筒子裡頭抽出一團霧氣與幾塊碎肉。

金萱並未觸碰那團霧氣,只是用金絲把霧氣纏住,不讓霧氣逃跑。

霧氣裡透著金萱熟悉的力量,他忍不住皺了眉:「此乃破空壁。」

「真的?」胡小蝶第一次見破空壁,好奇地想觸碰,卻被金萱擋了下來:「髒。」

那團霧氣可是郝美美的孩子呢,自己孩子被嫌髒,郝美美不高興了:「快把寶寶放開!」

金萱道:「確實有些嬰孩的靈力卻十分微弱,看來是我想錯了。」

金萱把剖半的竹筒子挑起,竹片內側一片殷紅,刺目得很。

金萱又把郝美美的袖子挑開,在女人細嫩的手臂上看到數道觸目驚心的血痕,有些甚至還未癒合。

金萱道:「妳喂食自身鮮血,為補充能量,只能吸食男人精氣。」

這話雖然不太白話,但看過西遊記的都知道,陳猛立即大退三步,指著郝美美道:「妳、妳想吃了我!?」

「我可沒有!」郝美美連忙反駁。她是吸了點精氣沒錯,因為竹筒裡的神仙要求的。神仙一開始也不是特別聽話,是有次郝美美跟男人幹了事後發現竹筒子滿意了,她也變得更漂亮了,就開始滿足竹筒子的需求,而竹筒子果然如她所願,讓她越來越漂亮,也讓她的的男人越來越聽話。

以前都是她要做小伏低討好男人,現在她再怎麼做天做地,她的男人仍然奉她為女神,不管她有什麼要求都能得到滿足。這滋味她一旦嘗過就怎麼樣也戒不掉,而且吸點男人精氣又不謀財害命她心裡也沒負擔,只是只有一個對象不夠她食用,所以她同時找了好幾個男人,好滿足竹筒子的需求。

這一段她自然不會說出來,她還奢望著這些警察不信怪力亂神,讓竹筒子的神仙回來找自己呢。

可不料金萱卻三言兩語點破她的秘密,嚇得她連裝無辜都忘了。

陳猛額頭上已經貼著清心符,對郝美美也就沒有這麼任勞任怨了,再想到自己近日還暈倒了兩三次,更是遍體身寒,再看郝美美就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了。

陳猛是個大老粗,直接給郝美美一巴掌:「妳這個下賤女人吃人妖怪!」

郝美美心中有怨,大罵:「王八蛋,老娘給你睡拿點利息怎麼了?你跟你大哥就都是個混蛋!你們陳家的全是混蛋!今生就算看不到你們家破人亡來世我也要咒你們小JJ爛掉!」罵完還在空中踢著雙腿,目標就是陳猛的下半身。

兩個人越罵越兇狠,字眼也越來越髒,金萱不樂意聽這個,一的道術下去世界就清淨了。

突如其來的安靜讓眾人都有些不適,甚至有幾分尷尬。

王大寶摸摸鼻子,心虛道:「仙人,我、我是不是也被吸了精氣?」

金萱道:「你可有將純陽之物留予對方體內?」

這問法雖然文雅,但還是讓王蘭兒摀著臉臉紅了。

王大寶也不知道害臊,立即道:「是很想但還沒有!」

金萱點頭:「那就沒事。」

王蘭兒也噓了口氣,又重新哀怨地看著自家表哥。

胡小蝶賞了王大寶一彈子神功,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見色忘友,小心搞得連命都沒了。」

王大寶道:「我真的知道錯了,真的,但這次也不能怪我,我可是中了魔法,要是知道她是吃人妖怪,我怎麼敢靠近她半步。」

金萱點了錯處道:「此女並非妖物。」

郝美美是貨真價實的普通人類,搗亂的不是她,而是利用人性的破空璧。也幸好破空璧是附在死物上頭,還是只普通的狐狸屍體,加上被半成形的嬰靈禁錮,沒給郝美美太大的力量,否則以破空璧迷惑人心的功力,要讓王大寶清醒過來有些難處。

現在破空璧又重新落在金萱手上,他也不客氣,除去破空璧周遭的霧氣後,不等破空璧掙扎逃跑就直接關進玉盒裡收好。

「第二塊。」在玉盒重新放回儲物袋後,洪一二幽幽地道。

金萱一個挑眉:「是。」

洪一二用受傷的手拍拍金萱的肩:「那就收好吧。」

金萱不太理解,看著洪一二那隻傷臂還包著羽衣揮來揮去……羽衣……包著洪一二的骨吸著洪一二的血……還是自己給的……羽衣創造出來的目的就是讓對方對自己死心塌地……金萱臉騰額紅了大半,見洪一二沒有太特別的反應,這才又放下心。

洪一二直接給金萱一腦袋:「那個石頭集滿了也別忘了啊。」

「嗯?」

洪一二瞇著眼笑:「反正我幫你記牢了。」說完就讓金萱把郝美美放下來。

 

40

 

郝美美把該交待的也都交待了,再想想她只是騙人感情讓人心甘情願地為她掏腰包,再順便抽點精氣什麼的,倒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洪一二就沒多為難她:「柿子,你提人去見你們隊長。」

柿子被點名了,道:「為什麼啊?」

洪一二道:「你們不是在查天地幫的案子?這女人不是兇手也可能是證人。喔還有旁邊那倆傻子也帶走。」

陳猛不樂意跟郝美美走在一塊,又是抱怨又是掙扎,他長得兇猛力道也不清,鬧得正歡時卻被一旁一直不怎麼吭聲的吳劍逮到機會,抓起郝美美的手直接衝出公寓。

現行犯從眼皮底子下溜了,柿子氣到要爆炸。

洪一二安撫道:「算了,人總是會找回來。這裡還剩下一個多少能交差。」說完就把倒楣沒想到要跑的陳猛重新綑好遞給柿子。

王大寶急著戴罪立功:「老大!我去追!」

胡小蝶冷笑:「你不會追著就不回來了吧?」

王大寶委屈在心不敢說,只能幽幽地瞅著洪一二:「老大………」

洪一二不理他,道:「交三份檢討書上來,每篇三千字,內容不可重覆。」

王大寶哀號:「老大不要啊!我連三百字都寫不出來的!」

胡小蝶涼涼道:「簡單啊,你就把你跟那郝美美吃過什麼幹過什麼買過什麼都寫上去不就成了。」

王大寶知道自己有錯在先,只能摸著鼻子乖乖地帶王蘭兒回家。

王蘭兒在臨走前還特意跟洪一二打招呼,張口道:「十二哥,你們不可以讓壞人逍遙法外的,還有十二哥,你真的是個好男人呢,聽說你都找不到女朋友?我可以介紹我朋友跟你相親的。」

洪一二:「…………」

王大寶:「呃……老大想要嫂子了?」

洪一二罵道:「別胡說。」

王大寶低咕:「難道不是嗎?」

胡小蝶一邊忍笑一邊催促著王大寶離開:「你老大已經有媳婦了你少瞎折騰。」

「真的?是誰?我怎麼不知道?」一連三個問題,但已經沒人要回答他了,王大寶就這麼滿腔疑問地被王蘭兒拖走了。

 

人走樓空後,金萱重新掃視這屋子。

屋子是剛搬的,真正的家徒四璧,最後只在郝美美的行李箱裡翻出一件娃娃小衣服,衣服內藏著一張合照,和一個硃砂寫成的方子,角落還落了款,寫著方一兩字。

方子上抄著的就是管狐的製作方法,說要要把狐狸跟自己的孩子關進竹筒裡,每天餵食鮮肉和自己的血。就這麼幾個簡單粗暴的步驟,細節道法全無,看起來就像是把網路上道聽塗說的東西挑兇惡的部分湊合出來的,要不是有破空璧在,郝美美能成功那金萱早就飛升了。

胡小蝶看完紙上的內容後臉上大變,惡狠狠地踢了下郝美美的行李箱:「搞不好孩子還是那女人自己殺的!」

這事現在也說不清了,再問郝美美也沒什麼意義,他們警察要抓人只看證據,孩子幾個月不到就流掉了能算得上什麼?墮胎還不犯法呢。

反而是那陳豹,如果能找到證據是郝美美設計弄死的,也能把人丟進牢裡關上幾年。但這事只要郝美美不主動承認,怪力亂神可是當不了證管會的。

胡小蝶有些不甘願:「這方一道人還真是陰魂不散,這種傷天害厲的事也能拿來教人?還有就這麼放過郝美美?」

洪一二道:「傷天害理的人多了,妳都能抓進來?」

胡小蝶也知道這個理,就是有些不甘心。幸好方一道人已經被丟進籠子裡了,暫時不會再有人受害。

「那女人也罷,可傷了十二的廢物居然也讓他跑了。」

金萱道:「他跑不遠。」

胡小蝶喜道:「你對他做了什麼?」

「不過一張道符。」能回報特定對象的生命跡象與距離遠近,雖然在有修行的人身上起不了什麼作用,但對付凡人還是頗有幾分實用價值。

胡小蝶眼睛一亮,豎起大姆指:「這招真牛!我就讓他跑,看他能跑多遠。」

金萱想說這小小紙符還沒有這麼神通廣大,距離太遠也會訊號不良的,但他還沒開口洪一二便先攬住他的肩:「你什麼時候會搞這些小動作了?」

金萱覺得奇怪,因為自己不習慣,洪一二以前沒跟自己這麼親近的,但又沒特別想拒絕,就由著他了,還順道關心:「手沒事了?」

洪一二揮了揮受傷那隻手臂:「應該沒大礙。」

胡小蝶道:「還是去醫院縫傷口吧,力求不留疤痕!還得消個毒什麼的。」

洪一二道:「這能算工傷?」

胡小蝶道:「鞏隊會很高興你讓吳劍被襲警的。」

洪一二嘆了口氣,想到這受了傷卻放跑了犯人得多寫幾份報告,就更加認為王大寶罪該萬死,必須要多多練習寫報告才能記住教訓讓自己腦子以後能放清楚點。

 

 

沒過兩週,傳出了郝美美被人毆打重傷的消息。

動手打人的是吳刀,據說是為了要替弟弟吳劍報仇。

「吳劍死了?」胡小蝶很是詫異。

金萱瞄了眼失效的符紙:「精氣已盡,神魂自然消散。」

旁邊還在努力罰寫報告的王大寶聽見抖了抖身子:「不、不是說她不會吃人嗎──痛!」

洪一二順手把筆砸向王大寶的腦袋,怒道:「你沒聽精氣都被吸乾了嗎?人都沒力氣了怎麼活?」

在這事上王大寶沒有更多發言權,揉折腦袋淚光閃閃地瞪著胡小蝶,胡小蝶翻了個白眼問:「那個陳豹不會是這麼死的吧?」

「陳豹有外傷。」不過也不排除是精力不濟沒能閃躲才被亂棒打死的。

現在還在蹲看守所的陳猛依然拒絕承認有對陳豹動手,洪一二猜想這案子找不到直接兇嫌又屬於黑幫火拼,最後估計也就隨便抓幾個小魚關上幾天然後不了了之。

 

陳豹掛了陳猛在蹲窯子,天地幫勢力散了大半,之後半個月裡五湖幫又針鋒相對了好幾次搶了不少地盤,直到警方正出面才消停下來。

郝美美最後的下場,胡小蝶還是從圓圓那裡聽到的。

五湖幫的吳氏兄弟後面還有別的背景,雖然被警方抄了一輪後傷了元氣,但還是挺過來了,成為上明區新的霸主。

在洪一二等人眼皮底下帶著郝美美遁走的吳劍就是跑去投靠自己的大哥,被吳刀安排藏在一處私人公寓。

沒了破空璧吳劍似乎依然傾心郝美美,還因此跟已經不再受郝美美影響的吳刀吵了好幾次。

但是他越跟郝美美相處,身子就越弱,被疼痛折磨的腦子也就越加清醒。

在身命流逝的最末,吳劍把郝美美吸食男人精氣的事都告訴了吳刀,這才死在吳刀的懷裡。

吳刀就這麼一個弟弟,平常疼愛照顧有佳,卻為一個妖女白白喪命,盛怒中的他把郝美美毒打一頓送醫差點不治。郝美美一定很希望自己就這樣長睡不醒,但她大概吸多了男人的精氣,才在醫院躺三天人就好了大半,又被吳刀帶回家監禁在跟吳劍一起住的公寓裡。沒想到這公寓樓上是家非法托兒所,主要客群都是些從事晚上工作的女人們的私生子,管理自然不好,對小孩也常常是又打又罵的。郝美美天天聽著孩子的哭鬧聲,居然被吵得產生幻覺了,常常跑到街上向人哭訴說看到自己的孩子。

 

胡小蝶的八卦能力真的十分強大,最後連郝美美突然剃頭跑去當尼姑、吳刀在郝美美走了後開始堵信宗教的事她都能八出來。因此王大寶最近對她可說是必恭必敬,就深怕胡小蝶會把他的慘劇當成是八卦分享給眾姐妹聽。

「蝴蝶姐,我還想交女朋友呢。」王大寶苦哈哈地給蝴小蝶倒茶,當然也不敢忘了同辦公室裡的洪一二跟金萱。

胡小蝶翻著筆記本道:「不就是讓你去演個GAY嗎,怎麼就交不到女朋友了?」

王大寶委屈道:「這可不行,要是那些姑娘都誤會我的性向該怎麼辦?」

胡小蝶樂了:「你傻啊,這年頭最受妹子歡迎的就是小GAY了。」

「真的假的?」王大寶有些迷惑,他雖然常上網,但高中就進了警校,一路警大畢業,身旁除了漢子還是漢子,上網看的也多是一些美女貼圖、軍武裝備、汽車改造之類非常直男氣場的論壇,少數看的小說還是像《金萱筆記》一樣主角被眾美女圍繞爽開後宮的種馬文,對於要受女性歡迎的概念,就停留在器大活好、有錢任性的膚淺基礎上,從來不知道這世上還有賣腐這條路線。

胡小蝶瞥嘴,指著正在看金萱玩俄羅斯的洪一二:「你看你家老大,多受歡迎!」

「老大還要相親呢。」王大寶道,他可沒看出洪一二有多受歡迎,相親對象還是自己的表妹。再說洪一二的性向很正常吧?

胡小蝶刺道:「那你怎麼就不喜歡你表妹了?」

王大寶道:「蘭兒是表妹啊,還有蝴蝶姐,妳可不能老把我們的事說給蘭兒聽。」

還表妹呢,王蘭兒跟王大寶的血源關係都不知道遠到哪去了,王大寶還這麼認真地只當王蘭兒就是個有點戀兄情節又頗為囉嗦的妹妹,確實也讓胡小蝶頗為無語。

「我沒說我『們』,我就只說你的。」胡小蝶敲著杯子道:「這次影片也是蘭兒來求我找你的,你當她是你妹妹,做哥哥的幫著妹妹沒問題吧?」

原來王蘭兒還是個研究生,學的卻是文學專業,被自己學校社團的幾個學弟妹慫恿決定在寒假拍個微電影玩玩,劇本是王蘭兒跟一個學妹寫的,裡頭有個很帥的同志警察哥哥她就想找王大寶來演。

王大寶嘟嚷:「演戲也沒什麼,但一個GAY我演不來啊……」

沒想到金萱這時候卻開口問:「鈣是何物?」

 

41

胡小蝶神情複雜地看著她前不久的男神:「你問問你旁邊的男人。」

金萱旁邊的自然就是洪一二了,洪一二摸摸自己的鼻子,又摸摸金萱的馬尾,最後笑著道:「反正大寶不是鈣就對了。」

金萱點頭,繼續操縱著遊戲機,幾秒後又抬頭問:「那你是嗎?」

胡小蝶唰地翻開筆記本,王大寶咻地掏出了錄音筆。

洪一二:「…………」

 

最後金萱還是弄懂了GAY的含意,卻沒放在心裡。

對他們這種活了近千年,除了練功就是閉關的半仙來說,性取向實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是金萱覺得最近的洪一二有些奇怪,他們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睡同一個房間,相處的就跟普通的兄弟差不到哪去。

可是這幾天的洪一二,不只是黏他黏得緊,連睡覺的時候都喜歡摟著他,還常常問些以往都不會關心的問題,像是他在原先修真世界裡的朋友、家人、居住環境跟生活習慣等等。

金萱不太喜歡過多的肢體接觸,也不曾跟凡人闡述自己的修行理念,但是他卻發現自己有點沒辦法拒絕洪一二。

像現在,洪一二又用指尖纏上自己的頭髮。

金萱是個修真者,對於打理外在向來是得過且過,但來到東市後,每天的穿著有洪一二精心搭配,還被逼著要每天沐浴,還用了號稱是精油製成能夠讓頭髮烏黑光澤柔滑豐盈的各式洗髮用品。金萱不得不承認,東市這裡的人工產品確實厲害,能把一個人從頭到腳都照顧得很仔細,這些瓶瓶罐罐要是拿到他原本的世界不知道能讓多少人趨之若鶩。

因此,金萱偷偷在儲物袋裡放了幾組沐浴用品,還放了半打的面霜跟防曬乳,回去的時候也是拿得出手的寶物。

只不過這些小動作他都不敢讓洪一二知道,洪一二最近對他要不要回修真界一事極度敏感,只要小小的一點暗示就能讓洪一二不高興一整天。

金萱是個高傲的人,以前才不會管一個凡人心裡怎麼想呢,可是對上洪一二就讓他少了幾分底氣,尤其是這陣子,更是連想要反抗的心思都不曾提起。

金萱隱約覺得不對,正好,他又看見洪一二撫摸著傷口上,更精確點,是在撫摸傷口上的布。

有金萱的靈力輸送,洪一二的傷口早就好了,也不知道為何洪一二就是不肯把用來當紗布的羽衣給拆了,他們不都嫌棄羽衣是裹屍布嗎?怎麼現在這麼珍惜了?

 

洪一二發現金萱正在觀察自己的動作,又摸了一把金萱的馬尾。

金萱覺得彆扭,想躲又覺得掉身份,乾脆不再管洪一二了。

胡小蝶像是沒看見兩人的互動般,翻出筆記本最新那頁大聲宣布:「那麼明天早上八點到東市大北門集合。」

「真的要去啊?」王大寶哀號。

「當然。」還特意對洪一二道:「你們也要來。」

「為什麼?」洪一二不解,明早的活動說白了就是王蘭兒這個沒事幹的小姑娘,瞎起鬨要拍片,還強烈希望故事裡的主角警察是由真正的警察來扮演。

本來這種事找柿子去做,柿子一定會義不容辭,可惜的是鞏習章不想給柿子獻殷勤的機會,派柿子去做長期任務了。王蘭兒就找上胡小蝶,還說她們的劇本是靈異神怪類的需要金萱來做個參謀,於是整個十二組都悲劇了。

倒楣就倒楣在十二組最近還真沒什麼大案子,反而是東市大報警說鬧出了連續傷害事件,鞏習章就讓洪一二去查查。

這樣的內憂外患下,隔日一早,洪一二不得不帶著金萱出席那什麼開機儀式了。

東市大是東市裡的知名大學,除了寒暑假校園裡就沒有見不到人的時候,王蘭兒還把開機儀式辦在禮堂門口,說那禮堂是百年古蹟可以沾沾靈氣,卻惹來不少學生佇足。

說是開機儀式,不過就是擺張方桌準備點糖果餅乾,再對著老天鞠幾個躬就搞定了。

一場只學到皮的活動結束後王蘭兒飛快地掏出劇本:「大寶哥,你仔細看看,等等我們就先拍你發現屍體那幕。」

王大寶隨意地翻著影印紙印出來的本子:「誰演屍體啊?」

王蘭兒甜甜地道:「我呀。」

王蘭兒這故事,說來也是很簡單。東市大校區挺大的,除了校舍之外,有一大半是山丘,平時沒少被學生當成是後花園,只是突然有天,這山裡發生了連續死亡事件,萬能的男主角受妹妹所托就微服出巡,結果真給他遇到第一句屍體。順著屍體往下追查他才發現這死亡事件並不單純,似乎是有鬼怪作祟?

王大寶翻過劇本後道:「這裡樹還會打人,那裡有一個頭會飛起來,怎麼拍?」

王蘭兒偷偷地看著金萱:「大寶哥哥,你能不能幫我拜託金萱哥哥?」

金萱哥哥那四個字讓王大寶笑了:「老大肯定不會同意。」

王蘭兒的想法很簡單,她把金萱當成是很厲害的道士了,就希望金萱能在他們的微電影中表演一番。

可是她的願望被洪一二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洪一二道:「把那天看到的事全部忘掉。」

王蘭兒皺著鼻子:「怎麼忘得掉呢。」

金萱道:「讓妳再也想不起來的方法有七八種,其中有三種能直接執行。」

王蘭兒聽了,頭皮有些麻,終於不敢再勉強:「那好吧……可是沒有這些恐怖的演出,就不像恐怖片了……」

洪一二實在不能理解小姑娘想拍恐怖片的心態,要拍電影拍個小清新校園浪漫喜劇不好嗎?非得整什麼死人謀殺的,多不健康。

他來東市大主要還是為了案子,校方報告說東市大的後山最近頻傳意外事故,就是有人會被石頭扔、或是踩到原先沒有的坑,都只是些小打小鬧沒傷人,但總歸不是好現象。東市大報警也只是希望有員警來走個過場查一查,因為尚不涉及重大刑事案件,派個基層員警來調個帶子看看也就可以了,可是東市大的校長不知道跟上頭說了什麼,鞏習章就讓洪一二來仔細對付。

王蘭兒這次拍片的地點也是在後山,洪一二覺得與其亮出警察的身份去查案,不如跟在王蘭兒的劇組裡,有個掩飾身份也不容易打草驚蛇,還特地交待王蘭兒不要洩露。

王蘭兒上會經歷了郝美美事件,倒是對辦案什麼的有興趣了,聽了洪一二的話,配合度立刻高了數倍,還拍胸脯說自己也可以當助手。

洪一二可不敢再讓她來瞎攪和,讓她專心去準備那也不知道拍來幹麼的微電影,自己帶著金萱去逛逛。

金萱長這麼大就沒來過大學這種地方,興致還是很不錯的。

東市大佔地也不小,除了校舍還有大片的草地,供許多學生約會聊天辦活動。

因為已經臨近寒假,不少社團在辦年末會,隨便晃一圈就能看見至少四個拿著吉他男孩女孩在唱歌。

這樣朝氣蓬勃的學堂,讓金萱頗為新鮮,還忍不住停下腳步仔細聽了半首學生的清唱。

「你喜歡這首歌?」洪一二有點驚奇。

金萱道:「音色不錯,技且尚可。」

洪一二笑:「選秀節目少看一些。」

那學生唱到一半,旁邊的女孩突然放下吉他跑上前,對著金萱道:「同學,你要不要來拍個照?」

金萱不解地望著她。

女孩有些害羞地搔著臉:「那什麼,你聽過COS嗎?我看你頭髮留的好長,是真髮吧?我們最近想出江貳的外景,你特別適合裡面一個角色,怎麼樣,有沒有興趣?」

那女孩說了一串,但金萱一個字都沒聽懂,只好把問題拋給洪一二。

洪一二雖然也跟年輕人的世界脫節已久,但怎麼說都比金萱熟悉一些,便問:「COS是穿動漫衣服那種?」

女孩打量著洪一二,是個帥哥,就是年紀偏大了:「你是助教還是家長啊?」

「…………」怎麼金萱是同學,他就得是家長?

女孩又道:「你別擔心我們活動都是很健全的,穿的衣服也很保守。」

「這要多久時間?」洪一二問。

女孩想了想,道:「差不多半天就夠了,有興趣嗎?我們準備明天下午拍照。」說完又拿出手機,翻出幾個遊戲人物截圖:「這是江貳裡的大師兄,特別有氣質,我們自己都試過他的妝但都不太適合。」

江貳全名江湖再戰貳,是款相當熱門的遊戲,女孩還重點介紹了那大師兄的生平,什麼身世淒苦、獨自上山修仙、參得天機後又遭遇敵手之類的,最重要的還是那大師兄的裝扮,一襲華麗白袍、及腰的柔順長髮,再束個髮冠,可謂之俊美風流,確實是適合金萱的氣質。

洪一二想自己除了第一夜之外就沒怎麼看過金萱扮古了,如果可以讓金萱穿個道袍之類的再多拍幾張照片似乎也不錯,就有些意動,問金萱:「她讓你穿個衣服給她拍照。」

金萱道:「我不喜歡拍照。」

金萱已經對各種3C產品十分上手了,但對於拍自己還是有些抵觸,總覺得照片拍多了也會攝去自己的精氣神。

女孩聽了笑道:「放心放心我們肯定把你拍得美美的,而且我們有強大的後期高手呢,保證把你P得特別漂亮。」

金萱道:「為何要漂亮?我是男人。」

洪一二順手捏了他一把臉皮:「現在就流行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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