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手玩家的秘密情事

發表日期:2011.02.20-2011.04.01

網遊三部曲第二部

  嚴邵竹心裡一直住著一個人。

  嚴邵竹從小就長得比其他的孩子高,國中時就可以輕鬆地摸到籃球場上缺了網子的籃框。

  男孩子個子挺拔本來是一件好事,但嚴邵竹卻沒有相應他身高的身材,不管是手還是腳都乾巴巴的,肚子上可以看見明顯的肋骨,五官也過於纖細缺少一點男子氣概,說他外表溫厚對他而言都是種恭維。

  即使是這樣,嚴邵竹還是有喜歡的人。

  那個人是他的高中同學,個兒小小的,臉白白淨淨的,笑起來特別可愛。

  嚴邵竹讀的高中是男校,所以他的同學也是個男孩。

  男孩比嚴邵竹矮了將近二十公分,但仍喜歡爬到椅子上摸摸嚴邵竹的頭,笑著說嚴邵竹可愛得像是胡桃鉗玩偶,就一個腦袋圓圓的,長在這麼瘦的身子上。

  那個男孩總是管嚴邵竹叫『竹子』。

  自卑自己身材的嚴邵竹,一直以來都不喜歡別人拿自己的名字開玩笑。

  但從那天起,嚴邵竹就喜歡上自己的新綽號。

  

  男孩在高二那年夏天,踏在階梯上吻了嚴邵竹。

  一直到兩人考上大學的那年為止,他們都保持著若有似無的曖昧。

  

  ◎

  

  「唔嗯……」竹子坐在床沿大口地喘著氣,雙手頂著身下男人的腦袋。男人埋在竹子的跨間,津津有味地舔著竹子發腫的男性器官。

  男人的髮質很軟,在竹子的手裡糾結成毛團。

  「哈啊、別咬……啊……不必做到……這種程度!」竹子瞇著眼,嘴上說著不要,卻扭著腰蹭著男人的臉。

  男人的手滑到竹子的後股間,探入那道縫隙。

  竹子全身一顫,深深吸了一口氣。

  男人抬起臉,精緻的五官透著淡淡的笑意:「你是第一次?」

  「少、少囉嗦!」竹子撇過頭,伸腳打算踹飛男人。

  男人反應迅速地握住竹子的腳踝,竹子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倒在旅館寬大的水床上。

  「你瘦了點。」

  男人又笑了笑,趁竹子想罵人的時候,咬住竹子的腳姆指。

  「啊──!你!」竹子大吃一驚,只覺得指頭跟指頭的縫隙又熱又黏,分不清是男人的口水、還是自己留在男人嘴裡的體液。

  這種感覺十分奇特,伴隨著羞恥以及虛榮。

  竹子掙扎了兩下想要從男人的控制中逃走,卻又不能克制地發出低嗚。

  「這裡,一隻手就握住了。」男人扣住竹子的小腿,用臉頰蹭著竹子的腿毛。

  「你、少囉嗦!」竹子瞪著男人已敞開的襯衫下比自己結實一百倍的胸膛。

  男人的肌肉線條很美,但不是運動鍛鍊出來的成果,筋脈沿著骨頭生長,至關結的部位形成稜角分明的骨感,看得出先天的基因優良。男人長相又斯文,眉毛跟鼻樑都細細,如果不是脫了男人的衣服,竹子也不會料到男人的身材這麼性感。

  像這樣一個條件出色的男人,卻跪在另一個同性身下討好似地吻著他的大腿根。「你天生就是個GAY?」竹子忍不住問。

  「你說呢。」男人回答得很雲淡風清,讓人搞不懂他話裡有幾份真心。

  「嗯……啊啊別咬!你這樣會讓我以為……我也是……」

  「你叫什麼?」男人再一次捧住竹子的男性器官問。

  「……問這麼多幹麼?」竹子不滿地撇嘴。

  「你沒有醉到連名字都忘記吧?」

  竹子的兩頰紅紅的,分不清是酒精還是興奮造成的。

  男人說的沒錯,竹子只是喝了幾瓶台啤,離醉到沒有意識還十分地遙遠。但他也不想要承認自己沒喝醉、卻還是跟一個網路上遇到的同性上床。

  「你到底要不要做!」竹子扯著嗓子喊著。用手擋住自己的視線,不肯再去看男人的臉。

  

  男人是竹子搭訕來的──說是搭訕不太恰當,正確來說,男人是竹子的敵人,是竹子在玩信長認識的對手。

  竹子的信長玩得很不錯,班上幾個同學都不是他的對手,但他卻在網路上被一個不認識的傢伙痛宰多次。

  男人用信長,中路單挑把竹子玩的武田打得落花流水。

  起先竹子懷疑男人用了外掛,輸了幾次後終於放話要跟男人面對面PK,男人沒有反對,約了兩人都知道的網咖,一人一台電腦廝殺了五場。

  竹子一場都沒有贏。

  竹子觀察坐在他隔壁坐的男人,很年輕一看就是個學生,卻穿著一絲不茍的襯衫,略帶自然捲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的,略薄的嘴唇總是帶著笑。

  用簡單的話來形容,男人是個帥哥,身上卻沒有現在流行的型男會有的氣味,是個完全看不出會跑到網咖混時間的人種。

  竹子想起高中時一直喜歡著的那個男孩,昨天傳給自己的MSN訊息:我有男朋友了。

  男孩是說『男朋友』、而不是『新男友』,滿是紅心的表情符號讓竹子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跟男孩交往過。

  訊息裡還附帶一本相冊網址,裡頭放的就是男孩跟他的男朋友甜蜜的照片。

  竹子偷瞄著認真在玩遊戲的男人,只覺得男人有點眼熟。竹子猜想自己是不是把男孩的男朋友的形象投射到男人身上了?因為他們看起來都是同個類型的帥哥,都跟自己差了十萬八千里遠。

  竹子在男人身邊嘆了一口氣。

  男人什麼都沒問,只是伸出手揉了揉竹子的腦袋。

  就像是男孩曾經時對竹子做的一樣。

  

  輸到火大後,男人約了竹子去吃宵夜。

  幾杯黃湯下肚,不知怎麼的,竹子把自己被初戀情人甩的的事說出來。

  其實上了大學後,竹子就已經有預感會跟男孩分道揚鑣了。

  他們考上的是不同的學校,一個北一個南,而且除了高二夏天那個吻之外,他們就再也沒有更進一步的肢體接觸。

  男孩曾經半暗示地表示竹子可以對他再親暱一點,但竹子只要想到彼此都相同的性別,就一直提不起勇氣。

  男孩是個同志,竹子卻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同志,他喜歡男孩、對男孩的欲望不多,這對思春期的高中生而言,是多不可思譯的一件事。

  「對男的我可能不行吧。」專心地用筷子挾起章魚嘴,竹子淡淡地道。

  「想試試嗎?」陪在身旁的男人替竹子斟了酒,竹子不確定男人是不是在笑。

  竹子只是接著又問:「你能接受男的?」

  

  男人輕握住竹子的手當做回答。

  兩人半推半就地進了附近的小賓館,在櫃台小姐迷濛的眼神注視下要了一間房。

  

  這是竹子第一次上賓館。

  一關上房門,男人就扣住竹子的下巴,將竹子推倒在牆上,吻了他。

  男人跟竹子差不多高,大概只矮竹子一兩公分,但力道卻比竹子強大多了。

  『這才是真正的男人。』嘴被舌頭撬開時,竹子這麼想。

  他沒有太拒絕男人,雖然這是他第一次跟同性上床,但預想之中的厭惡卻沒有產生。

  男人的吻技很好。男人看起來很年輕、而且外表像是個好好學生,竹子不清楚他為何這麼懂得挑撥他人的情欲。

  把竹子的唇都吻到發腫後,男人開始侵略竹子的鎖骨,並將手探入竹子的上衣內。

  「你……很熟練嘛……」竹子也想表現得更有餘裕的模樣,強忍住呻吟對男人道。

  「那是你比我想像中的更迷人。」男人笑嘻嘻地回答。

  竹子的耳垂大概是發燙了,因為男人很滿意地舔了一下他的耳根。

  兩人最後滾上了床。

  竹子憤恨地感受著男人對自己的下半身又啃又咬,該有的欲望毫無保留地展現在男人面前。

  原來自己跟男人還是可以的──竹子閉上眼強忍住被男人掏屁股的不適感。

  那個地方的小弟弟還是健康的聳立著的──即使很痛,但耐不住的興奮仍然佔據了竹子大部分的腦容量。

  如果是男孩的話,也會對自己做這種事嗎?應該不可能吧?竹子用僅存的理智做了這樣的假設。

  男孩就算上了大學,還是像個國中生一樣,看起來軟綿綿的,適合被人揉在懷裡呵護。也只有像男人這樣的傢伙,才有資格疼愛男孩……竹子不知道是在羨慕男人還是在嫉妒男人,狠狠地抓著男人的背,試圖把男人的血肉都換成自己的,卻聽見男人對自己說:「你很熱情。」

  竹子只覺得全身都被掏空。

  「我進去了。」男人抬高竹子的腰,在他的耳邊輕道。

  那是充滿甜膩的語言,狠狠地抽痛竹子的心藏。

  『你喜歡的就是這種男人嗎?』竹子幾乎要崩潰地暗想,然後迎上高潮。

  

  ◎

  

  事後,趁著男人沐浴時,竹子留下三張大鈔,狼狽地逃出賓館。

  

  男人已經半強迫地在竹子的手機裡輸入自己的電話號碼,以及資料。

  「……常伯汶。」竹子看著手機螢幕,按下了刪除鍵。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他會覺得男人看起來這麼眼熟了,不是因為男人長得像男孩新交的男朋友,而是因為更直接的理由。

  男人的姓很少見,所以竹子有很深的印象。

  第一次聽到這個姓是在系上的迎新裡,在介紹系學會幹部時。

  沒錯,男人,姓常名伯汶,跟竹子同個學系,是他系學會的副會長。

  

  那年夏末,竹子大一,卻意外跟他系上的學長,上了床。

  

  ◎

  

  「竹子,運動會名單你排了沒?」

  住隔壁寢室的同班同學小黑,慌慌張張地敲了竹子的房門。

  竹子打了一個大哈欠,隨手抽出桌上一疊文件。

  「拿去,那個接力賽啊,你要自己去確認他們要不要參加。」

  「掰了。」小黑喜孜孜地收下名單,連聲道謝都沒有地就溜回自己的寢室。

  竹子的室友坐在電腦前,脫下耳機好奇問:「竹子,你是體育股長啊?」

  「小黑才是。」竹子整理著剩下的文書資料,沒什麼精神地回答。

  「喔,名單不是體育股長排的啊?」

  「是啊。」竹子沒多做解釋。

  他的室友聳聳肩,重新戴起耳機,正準備回頭專心打自己的遊戲時,就聽見又有人闖進寢室大叫:「竹子學長,欠一個人鬥牛,你要不要來?」

  竹子頭抬都沒抬:「冷得要死神經病才打球。」

  約球的學弟沒有放棄,張嘴還想說些什麼,竹子的手機就響了。

  竹子不悅地按下通話鍵,話筒那端馬上傳來嬌滴滴的哭聲:「竹子救命!我電腦剛剛發出奇怪的聲音!我的報告都在裡面怎麼辦!」

  「搞什麼啊妳這電腦白癡,怎麼還沒被當掉?」竹子對著話筒譏諷道,但還是拎起外套站了起來。

  「竹子,你要出去?」他的室友又一次地脫下戴了整天的耳機,扭頭問他。

  「嗯。」竹子看起來不是很高興,還是很有耐心地做出了回覆:「有個白癡電腦又當了,我去看看。」

  「女的?」

  「母的。」

  搞定完室友,竹子從電腦桌下撈出一包裝光碟的盒子,對想約他打球的學弟招招手,兩人一起離開了宿舍。

  去了電腦壞掉的女同學那裡一趟後,竹子還是跟學弟打了兩場球。

  回到寢室時已經過了吃晚飯的時間。

  寢室內空無一人,平常總是坐在電腦前的室友不知道晃到哪去了,竹子檢查了一下他的螢幕,還停留在遊戲畫面中。

  室友在玩的遊戲,竹子也有玩。那是款很受歡迎的網路遊戲,叫做天野幻境,畫風很可愛,但內容卻很紮實。

  竹子因為室友的關係,跟著玩天野幻境也已經好一陣子了,前陣子天野幻境大改版,他還跟室友和兩個學長,共同創了一個以PK為主的公會。

  男孩子大體而言都喜歡PK,竹子當然也是,但他卻不太愛玩網路遊戲。網路遊戲要練等衝裝備,需要的前置功夫很長,還不如玩玩即時戰略或CS,只要上線馬上就可以感受到一槍爆頭的快感。

  正想著來打場CS時,室友的螢幕上跳出新的對話框,顯示他收到了密語。

  【宇宙咖啡】:老大,你是不是有多的流星沙?賣我吧。

  看見訊息後,竹子很自動自發地替室友回了密語。

  【叫我老大】:你要多少?

  『叫我老大』是室友在天野幻境裡的ID,是個曾經雄霸一方的騎士。室友叫謝昭陽,生平沒什麼興趣,就是喜歡窩在家裡打電動,所以才會取一個這麼囂張的ID,讓人人都當他的小弟。

  【宇宙咖啡】:有多少收多少,市價跟你買。

  【叫我老大】:等等我問問。

  竹子二話不說播了手機給謝昭陽:「謝老大,我要吃肉圓。」

  「我跟宣學長一起耶,要很晚才會去唷。」謝昭陽的語氣有點為難。

  「是嗎,那我只好把你的流星沙都送給咖啡了。」

  「什麼!」電話那端傳來慘叫:「你等等!不要給!我馬上幫你買!」

  竹子掛斷手機後,也不管線上還有人在等他的回覆,很迅速地也把室友的遊戲角色登出,然後用室友的電腦登上CS。

  

  玩了幾場CS後,竹子隱約察覺到房間門被人打開,但他正處於酣戰階段,沒太多精力分心。

  沒多久他便感受到一股重量壓在自己背上,還從身後將一個塑膠袋擺在鍵盤上。

  「機車!死了啦!」因為快捷鍵被檔住,竹子被人用芭樂直接炸死,他氣憤地摔了滑鼠,打算要好好教訓讓他輸的傢伙。

  「竹子,吃飯。」一扭頭,就看見有張白淨的臉衝著他笑了笑。

  「……常伯汶,怎麼是你?」竹子把滿嘴的髒話硬生生地吞進肚子裡,還尷尬地咳了兩聲。

  滿臉笑意的男人,指著桌上的塑膠袋道:「不是要吃肉圓?這是夜市門口那間的。」

  「喔,你去那麼遠的地方買啊?」竹子眼睛一亮。那家肉圓醬料特別醇,每次去都要排隊。他拋掉怒火高興地拆開塑膠袋,卻沒有忘記質疑男人為什麼要這麼好心地幫自己送晚餐。

  「常伯汶,你來幹麼?」邊咬著肉圓外皮,竹子邊含糊不清地質問男人。

  「老大讓我來的。」常伯汶拉了一張椅子,淡淡地道。

  「那陰險的白癡,以為這樣我就不會賣掉他的流星沙了嗎?」

  「什麼?」

  「……你怎麼沒吃?」竹子注意到男人正專心地看著自己吃飯。

  「我吃過了。」常伯汶以一個笑容做為回應。

  竹子打了一個寒顫,有點反胃地強迫自己把視線擺回電腦上。

  要吃東西不能玩CS,他只好隨意地開了網頁。

  常伯汶還坐在自己的旁邊,看狀況是想就這樣賴著不走。竹子覺得很困擾,他不明白常伯汶為什麼老是愛找理由出現在自己面前。

  他不喜歡常伯汶。即使很努力忘記了,他還是會不小心想起來這個男人曾經跪在自己身下,討好似地吻著自己的腿。

  從下腹竄起的異樣燥熱,讓竹子皺了眉。

  大一的夏末結束後,竹子一度以為自己不會再跟長伯汶有任何瓜葛。

  常伯汶是個有理智的男人,沒有向他人炫耀過自己的一夜情。

  兩人就這樣把彼此都當成陌生人(事實上也是個陌生人),相安無事地在同樣的校園裡生活了一段時間。

  一直到大學第一次考試,竹子頭次感受到開放式教育下的威力,不得不在期末考時向學姐求救。

  大自己一屆級的學姐告訴竹子,有一個人做的筆記、考前猜的題目比系上流傳以久的考古題準確率更高,那個人就是常伯汶。

  在被當掉以及求一夜情對象這個天秤上,竹子最後硬著頭皮選了後者。

  再次見到竹子,常伯汶什麼話都沒有多說,很大方地就把自己過去的筆記全搬出來。

  「沒別人跟你借?」竹子經不住好奇問了這句。

  「老是有人為了筆記吵架,我就規定一人只能借一次。」常伯汶笑著,然後又看著竹子的眼睛道:「你的話,幾次都可以。」

  竹子永遠都記得,當時映在常伯汶瞳孔裡自己的身影,像融化了一般無聲無息地淹沒在男人的眼波中。

  竹子覺得很害怕。

  本能地只想逃跑。

  「你在擔心什麼?」常伯汶卻輕易地看破他的膽怯,拉住他的腰將他壓在牆上。

  「…………」竹子懷裡還摟著筆記本,連聲『放開我』都說不出口。

  「跟我一起吧。」

  竹子搖頭。

  「跟我在一起讓你這麼難受?」常伯汶又一次地察覺到竹子的不安。

  這是男人第一次向竹子提出的交往請求。

  大概也是最後一次。

  因為竹子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口齒清晰地對男人道:「我討厭比我聰明的白癡。」

  

  從那之後,竹子就竭盡所能地讓自己不要再跟常伯汶產生任何瓜葛。

  但事與願違,在竹子升上大三後不久,竹子的室友、整天只會對著電腦傻笑的謝昭陽,居然談起戀愛了。

  丁建宣,這就是謝昭陽交往的對象,他是謝昭陽的學長,還好死不死是常伯汶的室友。

  竹子很疼謝昭陽,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人,謝昭陽傻呼呼的樣子,跟竹子高中時暗戀的對象,有千萬分之一的相像。

  竹子希望謝昭陽能夠幸福。

  就跟他期盼男孩能夠連同自己的份獲得幸福一樣。

  正因為這份心疼,不忍心拆散謝昭陽跟丁建宣這對小情侶,竹子給了常伯汶趁虛而入的機會。

  他煩躁地用眼角瞄著身旁給自己送晚餐的常伯汶,心想著要找什麼理由才能把這隻蒼蠅趕走?

  「我吃飽了。」竹子把免洗筷連同空盒一起打包好,站了起來。

  「等等再一起拿去丟。」常伯汶指著放在門口的垃圾桶:「我們一起去。」

  竹子覺得很懊惱,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想法總是會被常伯汶看破。

  常伯汶已經離開自己的生活圈很久很久了,久到竹子都快要忘記他們曾經有過的一次肉體關係。

  事到如今,常伯汶到底是用什麼樣的心態接近自己?

  「你到底想幹麼?」他決定直接一點說話。他不相信常伯汶是對自己抱有友情以上的情意,畢竟他們只是上過一次床、而不是談了一場戀愛。

  「來場信長吧。」常伯汶回答他。但竹子知道,這不是常伯汶真正的答案。

  「……贏了你就滾。」

  「誰贏?」常伯汶自信滿滿地問。

  「你贏!王八蛋你一定要逼我這麼說嗎?」

  「我贏的話為什麼我要走?」

  竹子拍掉常伯汶試圖接近自己的手:「這是我的房間,你不走不然我走!」

  「我以為我們的關係變好了。」常伯汶拉住竹子,他總是有辦法能觸碰到一心想逃避的竹子:「既然老大跟建宣都開始交往了,你是不是也該試著放下對我的成見?至少我們可以當個朋友吧。」

  「學長,我沒有討厭你。」竹子低下頭道,緊瞅著被握住的手腕:「但我想沒有哪個白癡會像你這樣限制朋友的行動……我是說如果我們要當朋友的話。」

  「沒想到你會叫我學長。」常伯汶笑著放開竹子。

  「你喜歡的話我可以永遠都這麼叫你,『學長』。」

  「……算了,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竹子聳聳肩:「真巧,我也是。」

  「我還是比較喜歡你叫我的名字。」

  弄不清楚這句話的含意,竹子決定放棄思考,鬱悶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打開電腦叫出信長。

  「不是要來一盤……哇啊!」

  竹子嚇了一跳,一時不察讓常伯汶的臉貼到了自己耳後。

  「……竹子。」

  「你要幹麼?」

  常伯汶的眼神不太一樣,似乎比方才地更加銳利。

  「我可以吻你嗎?」

  竹子倒抽一口氣:「什──唔!」

  半張的嘴很快就被男人堵住。

  常伯汶說的是疑問句,行動卻是肯定句。不給竹子任何反應的機會,常伯汶輕易地將竹子壓在桌子上,狠狠地掠奪了竹子的唇。

  竹子背後卡著鍵盤,十分不舒服。

  男人的舌頭卻能巧妙地勾引著他,誘使得竹子也不自覺地做出回應。

  快感主導了理智、取代背上的痛楚,竹子火熱地回應著常伯汶,缺氧的腦袋只剩下一件:原來,自己的身體比想像中的更渴望常伯汶的吻。

  

  ◎

  

  從電腦前吻到床上,竹子被摔到母親特地寄給自己的床墊上。

  宿舍的床跟旅館的很不一樣,發出了有點慘烈的聲響。

  竹子卻沒空擔心床架會不會垮,因為常伯汶已經跨在他身上,準備要脫掉他的衣服。

  「等、等等!」竹子用眼角瞥著門口,門是關起來的,但發生這麼大的動靜,不難保證隔壁的同學會來查看。

  「我鎖門了。」常伯汶趴在竹子胸口,邊解開他的皮帶邊說:「老大他們也不會回來了。」

  猜想這是預謀,竹子很不高興,奮力地掙扎試圖把常伯汶踢開。

  「別動。」常伯汶撥開竹子的瀏海,讓兩人能夠四目相交。

  「為什麼到現在才又……」竹子很不甘願。

  已經兩年了。這七百二十個日子裡,他們除了讀同個學系的關係外,什麼都不是。就算這一兩個月內,他們倆因為謝昭陽的牽線,而有了堪稱朋友的互動,但竹子仍把常伯汶定位成室友的情人的室友。

  事到如今,常伯汶為什麼才又對自己做出這樣的事?

  竹子瞪著正解開自己褲頭的常伯汶,腥紅的雙眼裡滿是怨懟。

  「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吧?」常伯汶突然說。

  「我交過女朋友!」竹子否認。

  「……是嗎。」在那之後他看見常泊汶瞬間放大的瞳孔,然後又特意揚起的笑意:「那覺得寂寞的就只有我囉。」

  「……白癡。」

  「我只是誠實地面對我自己而已。」常伯汶理直氣壯地吻著竹子的嘴角:「就當我累積太多,欲求不滿所以忍不住對你獸性大發。」

  「……你可以去找別人,你不缺這種對象吧?」

  「你比較方便。」沒料到常伯汶是這種回答:「建宣跟老大交往穩定,我跟你都是被他們拋棄的室友,走在一起也不會讓太多人懷疑,你說對吧?」

  「你這什麼意思?」竹子感到些許的不安。

  「只是上個床,你不會這麼小氣不答應吧?我身邊也只剩下你能讓我抱了。」

  「誰要被你抱!」竹子不知哪來的力氣,將常伯汶推到床下。

  常伯汶揉著屁股笑笑地站了起來:「你不想要嗎?我的技巧不錯吧。」

  竹子悶哼一聲:「……真想讓別人看看你說這種話的嘴臉。」

  「只有你看過而已。」常伯汶又一次壓上竹子,靠在他的耳側,低聲道:「你就當這是一夜情,只是在兩年之後,延續第二夜而已。」

  

  竹子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答應常伯汶。他只知道自己最後被人剝個精光,身上所有能被衣服遮住的部位都落下常伯汶的吻。

  常伯汶真的很懂得如何挑起竹子的欲望,甚至敏銳地能捕捉到竹子肌膚的敏感點。

  竹子的分身昂然聳立著,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竹子以外的體溫了。這兩年內竹子不是沒有嘗試交過女朋友,也把自己的外型弄成時下流行的樣子。人變帥了、女朋友也交了,他才察覺到自己或許真的沒辦法對女人有更多的感覺,因為在他第一次褪去女友的衣服時,腦中想到的卻是常伯汶的唇。

  常伯汶的唇比記憶中的更加火熱,毫不尷尬地吸吮著竹子的分身根處。竹子情不自禁地想撫摸分身頂端,卻被常伯汶很有技巧地阻擋在外。

  「唔……嗯……」竹子發出悲鳴,羞恥和屈辱讓他的毛細孔都因此放大。

  「別做了。」他摀著臉說。

  他不想跟常伯汶上床,雖然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極度渴求另一個男人的力量,但他還是不想被像常伯汶這樣的人擁抱。

  人的心是複雜的。竹子一方面羨慕著初戀的男孩跟能找到真愛、另一方面又害怕一旦承認自己的戀情,就會失去現有的尊嚴。

  如果對象是常伯汶,他就更無法確定,自己究竟是不是被玩弄著?

  「不要碰我!」竹子躬起背,天真地想靠語言來阻止常伯汶咬住自己的分身。

  他的身體不自然地顫抖,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一張嘴還在抵抗。

  「你就是這麼好強。」常伯汶拍著竹子的大腿輕道。

  「少囉嗦!」

  「不要這樣,會受傷。」常伯汶安撫地開始舔起竹子的股間,從分泌透明液體的龜頭,一路吮到積太久而略顯僵硬的卵囊,最後抬起竹子的腰。

  男人的那個部位,色素沉澱而顯得暗沉、加上細毛與氣味,看起來十分的醜陋。常伯汶卻私毫不以為意,伸出舌頭在竹子的肛門口來回游走。

  「嗯……嗯……」竹子咬著枕頭,細細地呻吟。

  吻到竹子屁股都是口水後,常伯汶才抬起頭問:「這裡有潤滑劑嗎?」

  「怎麼可能有!」竹子大叫。

  「老大沒有準備?」

  「這裡也是我的房間,我才不准他們在這裡做!」

  常伯汶笑了笑:「這樣也好,你的床只要有我的味道就夠了。」

  「……你讓我想吐。」

  「等我一下。」常伯汶拍拍竹子,從他的身上離開。

  竹子只覺得一陣空虛,接著又開始厭惡起會產生這種念頭的自己。

  常伯汶鑽進浴室,也不知是在裡頭折騰什麼,乒乒乓乓響了一陣子後才拎了一個方型的鋁箔袋出來。

  「你們都不保濕的嗎?」

  竹子這才注意到,鋁箔袋不是保險套,是路邊發的乳液試用包,被他連同洗髮精混在一起,年代久遠到早就忘記它的存在了。

  「誰用這麼娘們的東西?」

  常伯汶不解釋,迅速地拆開鋁箔袋,再一次抬高竹子的兩腿。

  冰冰涼涼的液體流進竹子的屁股。

  竹子有些後悔自己方才居然沒有趁隙逃跑。

  「忍耐一下。」常伯汶說。

  竹子下意識地閉上眼睛。雖然已經有兩年沒用那個地方做過了,但被異物插入的痛楚,他仍是記憶猶新。

  常伯汶很溫柔,指腹仔細地推擠乳液,緩慢地撬開竹子後面的洞口。

  第一根手指進入時,竹子並沒有太多的感覺,常伯汶也沒忘記給予竹子前端足夠的刺激。第二根手指又進入後,竹子的內壁已經擴張到能讓常伯汶轉動指尖的程度,常伯汶精明地把握住機會,在竹子的體內有規律轉動著指節。

  「啊……啊啊!」竹子呻吟。

  常伯汶做得太過了,他愛撫竹子的程不比起兩年前的第一次更徹底,就像是想補償這段時間的空白。

  「竹子……」常伯汶叫著竹子的暱稱。

  竹子知道常伯汶也快忍不住了。

  竹子咬住下唇,強迫自己放空。他不想表現得太過期待,仍忍不住扭著腰催促著常伯汶。

  室內充滿淫糜的氣味。

  竹子的屁股被粗壯的分身塞入,奇特的滿足感取代了他的理智,他終於無法克制地叫喊出聲,甚至沒有心力去擔心會不會被隔壁寢室聽見。

  

  ◎

  

  激情過後,竹子全身是汗地癱軟在床上。

  常伯汶拿著毛巾仔細地擦著他的背,因為動作太溫柔了,竹子才沒有當場把他趕走。

  「痛!白癡你不會輕點嗎?」但想到腰部的酸麻,竹子還是不客氣地大聲抱怨。

  「第一次時更痛吧,但你卻有力氣逃走。」

  「誰說我是逃走,我不是付了錢了嗎?」

  「那三千還在我的皮包裡。」

  「什麼?」竹子打了一個哈欠,沒有聽清楚。

  常伯汶笑而不語,趁隙又在竹子的耳後落下一吻。

  竹子皺了眉,某個東西梗在他喉嚨,讓他呼吸困難。

  「今晚我可以住下來?」

  「…………」應該要回嗆『滾出去』,但窒息的感覺仍然未消,就像是要把胸口撐破一樣。

  這個男人很討厭,竹子不斷默念這句話,試圖消弭狂亂的心跳。

  「我知道了。」常伯汶丟下毛巾離開床鋪,幽幽地道:「你臉色別這麼難看。」

  「……這只是一夜情。」竹子僵硬地開口。

  「是二夜。」

  他激動地坐起身,顧不得屁股上的傷口:「隨便!都睡過了你可以滾了吧?別告訴我你常伯汶金槍不倒,剛剛做了這麼久還沒發洩夠!」

  「如果你要這麼想,我也可以滿足你。」常伯汶想笑,似乎又有點笑不出來。

  「我不會再跟你上床了。」拉了棉被蓋住自己的頭,竹子倒頭就窩回床上,身體的疲憊會勾起心裡的黑暗。

  他在被窩裡睜著大眼,眼前不見五指,耳朵聽不到半點聲響,只剩下鼻腔裡不屬於自己的體味,提醒著他另一個男人的存在。

  

  等謝昭陽回到寢室時,竹子正在洗床單。

  「今天是晴天嗎?」外頭的天空明明就是灰的,而且都已經過中午了晾衣服會不會太遲了點?謝昭陽滿臉狐疑地閃過抱著剛脫完水的被單的竹子。

  竹子白了他一眼:「誰像你這麼拉遢。」

  「啊!你也幫我洗被子了唷!」

  「清潔費,三百塊拿來。」

  謝昭陽沮喪地瞪著只剩木板的上鋪:「今天曬不乾那我要去睡哪?」

  「通宵打電動吧你。」

  不知想到了什麼,謝昭陽又恢復了原先的活力:「那我要去找宣學長!」

  「……不准。」

  「為什麼?」

  有點受不了謝昭陽不管遇見什麼都先問『為什麼』,竹子把床單晾到床架上後無奈地道:「你流星沙夠了?」

  謝昭陽眨眨眼,遲疑了一下才回答:「還差五十。」

  「不會今晚去打嗎。」

  流星沙是天野幻境裡的一種材料,可以用來做光羽套裝。謝昭陽以前幫他的學長做過一套,但那套套裝後來被學長的妹妹拿走了,所以謝昭陽現在正努力湊出第二套的材料。

  「宣學長說他不急嘛,而且他晚上找我去打排球。」但是比起遊戲,現在跟學長約會更重要,謝昭陽搔搔臉,有點害羞地否決了竹子的提議。

  「……謝昭陽,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是個會運動的人。」

  「別這麼說嘛,我也是有跑完五公里過的耶!」

  「什麼時候?十年前嗎?」竹子滿臉鄙夷。

  「隨便你怎麼說,那我現在去打好了。」說完謝昭陽就不再理竹子,拉了椅子一屁股坐到電腦前點入閉上眼都能找到位置的遊戲ICON。

  室友專注的眼神讓竹子知道,謝昭陽肯定會在跟丁建宣約會前就刷滿五十個流星沙。這流星沙不是多好刷的材料,它只有星河樓會掉,普通玩家在裡頭住三小時也頂多只能打個一、二十個,但謝昭陽不是普通玩家,他是傳說中的高玩,雖然一身頂級裝備都送人了,但是光靠次一級的裝備也夠他在星河樓裡當魔王。

  竹子嘆了口氣,有點羨慕謝昭陽能這麼投入遊戲,彷彿只要進入遊戲世界,就可以忘記現實中的苦樂。

  「你這樣來不及的。」竹子隨手把床單披好,也坐到自己電腦前點開遊戲。

  「我比較想要牧師。」謝昭陽邊按著滑鼠邊道。

  「不要拉倒。」

  竹子玩的是法師,在星河樓的戰鬥力不高,但有比沒有好,謝昭陽在遊戲中對他發出了組隊訊息:「竹子……」

  「幹啥?」

  「我已經到五樓了唷你過得來嗎?還有你跟常學長怎麼了?」

  「…………」沒料到謝昭陽會突然冒出這一句,竹子拿滑鼠的手抖了一下,差點被路上的小怪打死。

  「昨天常學長回寢室時,臉色好糟,還叫我不要回來吵你。他不是替你買晚餐嗎?你們又吵架了?」

  「哪來的『又』。」

  「常學長其實很關心你的。」

  竹子用力地敲著鍵盤:「謝老大,你到底還打不打流星沙?」

  「打啦。吼你幹麼這麼兇啊,大姨媽來了唷?」

  竹子想嗆回去,但轉念一想,又壓低語氣問:「有這麼明顯嗎?」

  竹子的眼神有點游移,一點都不像平常剽悍的他。

  「什麼?你有大姨媽的事?不會真的有吧!」

  「白癡,我是說常伯汶!你居然看得出那傢伙在關心誰!」

  「我也不知道啦。」謝昭陽邊打著怪物邊道:「我以前以為他喜歡宣學長咧,因為你看,他不老是把宣學長當成自己的所有物嗎?滿口『建宣』、『建宣』的聽了就噁心。但我現在又有別的感覺了,常學長他啊……我也不會說。」

  「謝昭陽,我從來都沒有這麼唾棄你的愚蠢過。」

  「啊靠!居然偷襲!」謝昭陽突然慘叫,拋棄剛才說到一半的話題,轉頭開始認真地跟電腦螢幕大眼瞪小眼。

  竹子猜想謝昭陽大概是被暴走的怪物纏上了,只好也專心地玩起遊戲。誰知道他才剛從星河樓的三樓爬上四樓,就馬上遇到五隻白金方塊,嚇得竹子也不得不跟怪物大玩賽跑。

  「竹子你到了沒有啊?」瘋狂喝著水的謝昭陽慌張地大喊。

  「媽的我也快趴了啦!」

  謝昭陽沒辦法,只好努力地往星河樓四樓流竄。另一方面竹子則很拼命地想逃往五樓,看看能不能擺脫死追不休的白金方塊。

  就在兩人正跟死神搏鬥、只隔了一道牆便能相遇時,竹子的對話框閃了新的訊息。

  ──你獲得了流星沙。

  接著五隻緊追不捨的白金方塊一一倒在他的身後。

  「見鬼了……」

  從黑暗中走出了一個全身漆黑的刺客,手持雙匕,倨傲地站在屍體之上。如果遊戲有設定血腥效果,或許可以看見匕首上滴落的鮮血。

  「喔喔是排夏!」

  從牆的另一邊僥倖逃過來的謝昭陽興奮地大叫,很顯然他認得這個救他們於死神鐮刀下的刺客。

  「是排奡。」竹子嘆了口氣,開始打字。

  【翠竹夢】:你幹麼打了我們的怪?

  【排奡】:路過。

  【叫我老大】:別理那笨蛋,謝謝你救了我們啦!

  「你才是笨蛋!」竹子朝著謝昭陽的右耳大吼。

  兩個人坐在一起打電動就是這點不好,張嘴罵人總比敲鍵盤的速度快。

  【叫我老大】:對了刺客,你要不要加入我們公會?

  「不要邀他!」

  「為什麼?我們公會才十個人耶,其中有六個還都是分身。小賊他這麼愛PK,一定跟常學長很合。」

  「就是這樣才煩。」竹子撇嘴,不顧謝昭陽的顏面直接對著排奡道。

  【翠竹夢】:讓我殺一次我就讓你入公會。

  【排奡】:不必。

  刺客很冷淡,竹子的笑容更冷淡。

  【翠竹夢】:這次就算了,下一次我一定會宰了你。

  排奡沒有多做回應,直接轉身就走,就好像完全不把竹子當一回事一樣。

  「你不覺得他太囂張了嗎?」被人無視的感覺真是糟透了,竹子指著已經隱身的刺客大罵。

  「我覺得很帥。」謝昭陽摸著下巴認真回答。

  「……你被男人上過之後整個腦子就變娘炮了。」

  「哪有、我才沒有被……我真的有這麼娘嗎?」

  「唉,你會這樣問就沒救了。」

  竹子不再理會焦慮得哇哇大叫的謝昭陽,找了一個好角落就開始打起怪來。

  打材料是很單調又無聊的事,但只要想到這樣也許就可以讓自己不再想起常伯汶,就算枯燥一點也無妨──渾然不知他的腦子,早就被另一個男人給操控了。

  

  ◎

  

  流星沙打齊後,謝昭陽就樂吱吱地跑去約會了。丁建宣跟他約在球場上見面,冬天的天色雖暗,謝昭陽仍能輕鬆地捕捉到心上人的身影。

  「宣學──」他遠遠地看見丁建宣,正想大聲呼喚時,一個女孩子很唐突地從角落裡竄出,擋在丁建宣面前,還很貼心地送上了飲料。

  「那是英文系的二年級班花。」有個熟悉的聲音從謝昭陽背後飄過。

  謝昭陽沒回頭也知道說話這麼涼颼颼的人是誰。

  「常學長,你也來打球?」

  「我陪建宣呀。」常伯汶笑咪咪地拍著謝昭陽的背,然後環住他的腰。

  「你要幹麼!」謝昭陽嚇了一跳。

  「建宣會不會吃醋呢?」常伯汶靠在謝昭陽耳後輕道。

  謝昭陽臉一紅,正想甩開性騷擾自己的混蛋時,背後的傢伙又說:「也許建宣會跟那個校花在一起,她最近追建宣追得很勤,每天都拿學無聊的術雜誌去向建宣問問題呢。」

  「……宣學長每天都跟我在一起!」

  「男人外遇只要半小時就夠了。」

  謝昭陽狐疑地斜眼望著常伯汶,見他笑容還是一樣機車,下意識地就開口問:「你被外遇過啊?」

  常伯汶嘴微張,又馬上閉起來,「……謝老大,你都不擔心建宣不要你了?」

  看那個英文系的學妹殷勤越獻越誇張,謝昭陽也不能說自己不太爽,但他還是回答:「到時候再說。」

  「真看得開。」

  「我要去打球了!」謝昭陽丟下這句話,用力撥開環在自己腰上的手,便飛快地奔向正不知道該怎麼拒絕飲料的丁建宣身邊。

  「還是很在意嘛。」常伯汶把手插回口袋裡,輕道。

  此時的謝昭陽已經成功把班花學妹趕跑,還主動喝掉要給丁建宣的貢品。常伯汶不能否認自己對謝昭陽的獨佔欲有一點羨慕,但他也知道,自己絕對不可能像謝昭陽一樣,對感情的態度如此純粹又執著。

  「常伯。」有人拍了常伯汶的肩,打斷了他的思緒。

  常伯汶的反應很自然,先是揚起嘴角,再瞇起眼睛,回頭笑了笑:「什麼事?」

  「丁建宣他最近怎麼跟學弟走這麼近?那學弟我沒什麼印象,幾年級的?」

  來搭訕常伯汶的是他的同班同學,不太熟,但也是有四年交情。

  「跟學弟一起,可以裝年輕。」

  「那也找個女人嘛,像他們那樣,兩個大男人黏在一起,實在是有點噁心。對了英語二的來找我們聯誼,你去不去?你出席的話不用付錢,但不准帶妹走唷。」

  二年級為什麼會找四年級聯誼,而且是在這種離期末考沒幾天的時間?常伯汶瞄了眼還站在角落的英語系班花,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你現在也跟我黏在一起。」常伯汶拍掉同學還掛在自己肩上的手:「對方是不是要求建宣一起去?」

  「哇真不愧是常伯,我都還沒講你就知道了。」這個同學有點聒噪,滔滔不絕地抱怨英語系公關有多龜毛:「她們也太自以為是了,還指定名單,她們以為是在辦相親大會啊!」

  「建宣不會去的。」常伯汶強忍住厭惡替室友拒絕了邀約。

  「啊啊為什麼?這次的女生水準很高耶,都要畢業了留個回憶也好嘛。」

  以前常伯汶如果去聯誼,也會帶著丁建宣一起去。丁建宣個性比較死板,無聊的常伯汶也曾經想訓練不擅交際的丁建宣成為萬人迷,雖然最後的結果是失敗的,但從那時候起丁建宣對外的公關行程,幾乎都會交給常伯汶打理。

  直到現在,他看到跟謝昭陽聊天聊得這麼開心的丁建宣,才發現原來一直照顧著的室友,其實根本不需要自己。

  「常伯,你幫我問問丁建宣吧,人家說一定要他到。」

  「不必問了,因為我也不會去。」常伯汶微笑地拒絕了同學。

  同班同學還想多說什麼,常伯汶的手機很適時地響起。

  看了來電顯示,他難得在外人面前皺了眉。

  他的同學說得沒錯,他已經要畢業了,如果還想留下什麼回憶,就只剩下這半年了。

  通話只有幾分鐘,結束後他的同學多管閒事地又問:「誰打給你的?」

  常伯汶又恢復原先的笑容:「我的家教學生,他希望我從現在起每天都去幫他上課。」

  

  常伯汶真的有個家教學生,只是從他升大四後,一週二次的家教課就更改成一週一次了。

  今天不是上課的日子,他仍然把學生作為藉口甩掉了不太熟的同班同學。

  

  離開球場後常伯汶跑去包了兩個便當,鬼使神猜地走向三年級宿舍。

  竹子大概不想見自己吧。常伯汶明明有這樣的心理準備,還是愉快地敲了房門。

  「進來。」竹子還窩在電腦前幫謝昭陽打光羽套裝的其他材料,沒什麼精神的回答。

  直到他看見訪客的身份後,才後悔自己沒有把門鎖上了。

  「……你又來幹麼?」竹子像看門狗一樣低喝。

  「請你吃飯。」常伯汶把便當丟到謝昭陽的桌上,而且也很不客氣地拉開謝昭陽的椅子。

  「我不餓──」

  「你洗床單?」床架上掛著兩條又寬又大的破布,把寢室能活動的空間便得更加地狹窄。「那真是可惜。」

  「我洗什麼關你屁事?」竹子沒好氣地道。他用腳指頭想都知道常伯汶嘴裡說的可惜指的是什麼。

  「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常伯汶把便當推到竹子面前,竹子看也不看地繼續打電動。

  如果是丁建宣的話,就會說聲謝謝然後老實吃飯了吧?常伯汶持撐著下巴漫無目的地想。

  「你不趕我走嗎?」想著想著他又白目地問。

  「我不想浪費口水!」

  常伯汶把便當附贈的養樂多也放在竹子面前:「渴了先喝,我的那瓶你也要嗎?」

  竹子揮開養樂多:「常伯汶,你到底想幹麼?」

  「謝老大跟建宣去約會了吧?所以過來。」

  竹子斜眼瞪著常伯汶,見常伯汶笑咪咪地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有了奇怪的念頭:「喂,你……該不會是喜歡丁學長吧?」

  常伯汶姣好的五官瞬間變得扭曲,那是在馬桶上蹲半小時後才會有的表情。

  「幹麼,我說錯了嗎?」竹子突然覺得很不爽:「你是因為沒想到老大真的會跟丁建宣搞在一起,才找我出氣的吧!」

  「呵,我為什麼要因為這樣跟你上床?」

  「是我為什麼要因為你吃醋就跟你上床!」

  「因為你很寂寞。」

  「他媽的誰寂寞了,是你自己說你很寂寞的!」

  「你都記得啊。」

  昨天才發生的事,竹子很痛恨自己沒這麼建忘:「你為什麼可以這麼不要臉!」

  竹子覺得很煩躁。

  其實只是跟一個認識的男人做了愛而已,在性觀念這麼開放的現代社會,這也不是多大不了的事。

  但竹子還是覺得很煩躁。

  「我們來玩個遊戲吧。」常伯汶拆開便當,抽出筷子,用聊天氣一樣的口氣道:「竹子,要不要跟我假裝情侶?」

  「蛤?」竹子嚇得差點打翻食物。

  常伯汶邊回憶著丁建宣跟謝昭陽相處時那放鬆的表情邊道:「就像扮家家酒那樣,我會很溫柔的對你,你也可以像個老婆一樣約束我。」

  「誰是你老──不對,你去找幼稚園的玩家家酒吧!」

  「找幼稚園的就不可以跟他上床了吧?」

  常伯汶回答得很認真。竹子確信,如果法律沒有規定少年性侵害防治法的話,常伯汶真的會去找個幼稚園生假裝戀愛。

  「變態!」竹子只想得出這兩個字做為回答。

  常伯汶很受歡迎。成績好、運動神經不錯、高挑斯文又帶有危險的氣質,這種男人是很多女孩心中的白馬王子。

  就算常伯汶是個GAY,他在同志圈裡應該也不會找不到跟他談速食戀愛的人。

  相較之下,竹子悲慘多了。

  除了初戀的對象之外,沒有別的男人主動跟他示好過。他心裡渺小的自尊也不容許自己主動去告白。

  要是被甩了怎麼辦?比起被拒絕,竹子其實更害怕自己缺乏跨出櫃子的勇氣。

  但跟常伯汶一比,竹子又覺得自己實在是正常太多了。

  所以他強壓下把便當砸到常伯汶頭上的衝動,語氣呆板道:「昨天你說想發洩所以跟我上床,今天又說想玩家家酒,明天你還能找什麼理由?」

  「你希望我明天也過來?沒問題。」

  「我不想跟你玩!你不缺這種對象吧!」

  「不能隨隨便便找個對象。」常伯汶笑著說:「戀愛,就是要認真的談,不是嗎。」

  「……你是要我認真跟你交往?不幹!」

  「我沒這麼說。」常伯汶搖著筷子:「遊戲也要認真玩。我們認真地來模擬認真戀愛的感覺如何?」

  「還是不幹。」

  「期末考快到了。」常伯汶突然跳個話題。

  「那又如何?不要想用筆記收買我。」竹子已今非昔比,有自信可以靠自己ALLPASS。

  「你也許不需要,但謝老大需要吧?」

  「……那是他的事。」謝昭陽一週翹五天課,的確是很需要筆記幫助,但他今年有丁建宣幫忙,考試應該可以比以往都順利吧?竹子自我安慰地想。

  「這招也行不通嗎。」常伯汶用倍受打擊的腔調道:「你要怎樣才願意答應我?」

  竹子覺得很累,頭也很痛,因為他完全找不出常伯汶來糾纏自己的理由。

  「你要怎樣才願意不來煩我?」他只好把常伯汶說過的話原封不動退還。

  「好吧。」常伯汶乾脆地道,然後從謝昭陽的椅子上站起來。

  竹子已為他終於要離開,誰知道常伯汶突然又彎下腰,俯身吻了竹子的嘴角。

  竹子先是愣了一下,才有了反應:「王八蛋你幹什麼!」

  他想推開常伯汶時,常伯汶已經跳到三步遠外了。

  「我還是有點欲求不滿呢。」常伯汶笑著對臉氣得跟蕃茄一樣紅的竹子說:「要來安慰我嗎?」

  「去死!」

  「其實你可以不用這麼抗拒。反正我們都是男人,也不可能會結婚生子,趁還年輕的時候體驗看看與人交往的感覺,也不需要負任何責任,你不認為這樣很不錯?」

  「…………」竹子不得不承認,常伯汶這次找的理由很有說服力。

  「還是說你討厭我討厭到願意跟我上床的程度?」

  代替便當,是養樂多飛到常伯汶的臉上,砸得他滿身酸味。

  常伯汶什麼都沒說,而是笑笑地直接走進竹子的浴室。

  竹子看了眼浴室門、再看了眼地上的養樂多殘骸,驅逐了常伯汶停留在自己腦中不再瀟灑的背影,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蠢事。

  「早知道砸鍵盤就好……」他把謝昭陽十天沒洗的汗杉當成抹布,自我放棄地道。

  

  浴室裡的水聲結束後,常伯汶真的如竹子預料般,全身赤裸地走出來。

  然後也如竹子所猜,將竹子拖上床。

  竹子被吻得差點喘不過氣,才又開始怨恨自己為什麼不趁常伯汶洗澡時溜走。

  為什麼不離開的理由,竹子他自己心裡很清楚。

  他不想要把現在那個常伯汶留在沒有人在的房間裡。

  也不能否認自己的身體確實有這麼一點點蠢蠢欲動。

  「你這裡還很軟。」常伯汶的手伸進他的褲子。

  常伯汶的動作非常迅速,在竹子反抗之前就先握住竹子的分身。

  竹子扯著掛在床架上的床單,埋怨著這次一定要逼常伯汶出錢送洗。

  「唔……放手!」

  「我衣服都濕,你總不能讓我光著身子走出去吧。」常伯汶邊吐氣邊擠壓著竹子的分身。

  竹子把謝昭陽留在自己床上的卡通T-SHIRT丟給他。

  「這跟我的品味不合。」常伯汶笑著拉開竹子的上衣。

  寒意讓竹子的腦袋稍微清醒了點,接著他很快地就發現自己其實已經開始期待常伯汶的觸碰。

  男人就是這麼可悲的生物,竹子無奈地看著自己已經微微上揚的分身。

  「你給我離開!」竹子說。

  「遵照你的希望。」常伯汶的手從內褲抽出,開始按摩起竹子的乳首。

  過去,竹子從不認為男人可以靠乳頭產生興奮,只是常伯汶的指尖非常靈巧,又捏又搔地繞著竹子的乳暈打轉,輕易地讓竹子產生麻癢又舒服的感覺。

  竹子扭著腰,搞不清楚是想要掙扎還是太過亢奮。

  明明昨天才發洩過的下半身,現在又已經分泌出透明的液體,貌似比上一回更加敏感。

  身體可以調教,這種三流A片的場景,正在竹子身上驗證。

  「啊啊……輕點……」竹子喘著氣。

  心裡頭有一半的念頭是『揍扁常伯汶』、另一半的念頭是『死都不要再跟王八蛋上床』、剩下極微小的成份是『同情』,但現實中的自己卻像個久旱逢甘霖的沙漠,情不自禁地迎合常伯汶的吻。

  「竹子……」常伯汶趴到竹子身上,舔著竹子的耳垂,沿著頸子往下,在鎖骨上落下吻痕。

  竹子的胸口被逗弄得紅腫滾燙,根本沒有注意到常伯汶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跡。

  「唔……」他細細地呻吟著,褲子沒一會兒就被常伯汶整件拉掉,露出寬大的四角褲。

  「可以摸了嗎?」常伯汶咬著竹子的乳首,很刻意地問。

  「……你這王八!滾!」竹子喘著氣罵道。

  「我知道了。」常伯汶離開竹子、下了床。

  「啊──」

  「又捨不得我走了?」常伯汶笑了笑,直接跪在床邊,身手從四腳褲的下緣掏出竹子的分身,然後大方地塞進自己的嘴裡。

  「啊──!」竹子嚇了一跳,渾身一震。

  溫柔加上粗糙的觸感緊緊包裹著他的龜頭,喉嚨深處的緊實像黑洞般引誘著他不斷深入。

  常伯汶吸得太用力了。竹子大口地喘著氣,如果不是昨天有做過一次,他現在肯定已經噴得常伯汶滿臉都是。

  「唔、唔嗯……」

  常伯汶緩慢地吐出竹子的分身,卻不給竹子任何喘息的機會,直接含住竹子比昨日更加柔軟的卵囊。

  左手指擠壓著分身頂部光滑的肌膚,舌頭舔舐著柱體的血管,右手指則滑到股間,尋找男性唯一的入口。

  竹子知道常伯汶想要進入了。

  他的下腹收縮著,嘴裡詛咒著常伯汶的一切。

  「你給我去死、去死……」被單被他扯了下來,罩住了竹子的臉。

  竹子的視線被遮住,只知道常伯汶已經挺立的分身已經逼近他的屁股。

  那是根滾燙的東西,手摸了會爛掉的東西,竹子現在卻要用肛門來接納它。

  「放鬆。」常伯汶對著被單說。

  「去死、你去……啊啊!」竹子扯著嗓子慘叫。

  明明不是第一次,痛覺還是能扯碎他的神經。

  常伯汶卻不放過他,扳開他的雙腳往上抬,讓自己的下腹能夠撞擊竹子的大腿內側。

  激烈的快感讓竹子想哭。

  竹子的十指緊扣在常伯汶的背上,抓得常伯汶滿是血痕。

  但他覺得這樣還是不夠。

  第三次,他們上床了三次,明明不是情人、明明就彼此厭惡,他們還是糾纏了三次。

  床單就像是夢中的流沙,讓竹子產生自己身在異空間的錯覺。

  常伯汶卻惡劣地扯掉床單,硬是讓竹子正視插入自己體內的男人是誰。

  「竹子。」常伯汶喊著他的名字,然後壓在竹子身上堵住竹子想要回嗆的嘴。

  做愛為什麼要接吻?竹子的疑問硬生生地被常伯汶吞進肚裡。

  下腹的撞擊並沒有停止,伴隨著床架搖晃的聲響,代替了竹子的呻吟宣示他們做得有多激烈。

  在窒息前的那一刻,常伯汶終於結束了深吻。

  「哈、哈啊……你快點……」屁股裡被擠得滿滿的,某個一輩子都不應該被觸碰到的凸點現在被常伯汶強力地摩擦。

  擠在兩人之間的分身早就已經瀕臨爆發,但竹子卻倔強地不肯在常伯汶之前宣洩。

  先去的人就輸了,竹子幼稚地這麼想。

  正準備要夾緊大腿時,常伯汶突然停下了動作,只留了分身在竹子的體內。

  「你──」

  溫柔笑了一笑,常伯汶吻上竹子的眼角:「半年就好,可以嗎?」

  「…………」

  常伯汶的笑容千變萬化卻從不帶真心,但竹子知道,他現在笑得很寂寞。

  「有什麼好感傷的?」沉重的氣氛讓竹子不悅。

  「……等你像我這樣老你就知道了。」常伯汶騰出手撫摸著他的眉心。

  「白癡,我永遠不會跟你一樣老!」

  「你說得對。」常伯汶又落下一個吻。

  竹子很怕常伯汶的吻,那會讓他心悸。

  他不想要忘記高二那年夏天初吻的悸動,常伯汶的吻卻一點一點蠶食了他的回憶。

  再這樣下去,自己就會失去初戀──竹子明明知道這一點,身體裡頭除了初戀以外的空洞,卻又不停在呼喊想要被常伯汶填滿。

  「你還沒有答應我。」

  常伯汶對著竹子的空洞說話。

  空洞產生了回音:「只是上床的話……」

  如果只是身體的縫隙,也許可以只靠肉體來滿足。

  因為這是同情。

  「嗯,我們就認真地……」常伯汶開始搖動他的腰,趁竹子不備時給予足夠的刺激。

  「……假裝談戀愛。」在高潮那瞬間,竹子隱約聽見壓在他身上的男人這麼說。

  

  完事後,竹子把自己悶在床單裡開自我檢討會,檢討自己為什麼這麼輕易被常伯汶欺騙,答應他成為他的半年情人。

  雖然只是假裝交往,但就是『假裝』這兩個字讓竹子不爽。何必要因為『假裝』的事來讓自己這麼勞心勞力,怎麼想都不合算。

  「你果然跟老大說的一樣心軟。」常伯汶站在床邊笑著道。

  同寢三年,謝昭陽很清楚竹子的個性,知道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笨蛋,只要對方裝點可憐,再麻煩的事竹子通常還是會答應幫忙。

  「如果有別的男人求你跟他交往,別答應了。」

  「滾、你給我滾!」竹子從床單裡丟出枕頭。

  「我先幫你清乾淨。」常伯汶掀開床單,作勢要扶竹子起身,「不小心射到裡面了。」

  「……你一定會絕子絕孫!」

  「跟你在一起本來就生不出來。」

  「你最好雞雞爛掉!」

  「那可能會爛在你裡面。」

  竹子鬥不過常伯汶,只好任由他把自己帶進浴室裡。

  水從頭淋溼了他的五官,也遮掩了他紅腫的雙目。

  常伯汶熟門熟路地探入竹子的下體。

  竹子摀著臉,背對著常伯汶,假裝不知道常伯汶的手指正在刮著自己的內壁。

  跟謝昭陽或其他人相處時,竹子都能掌握主導權,一旦對象換成常伯汶,竹子就顯得易怒、暴躁以及缺乏理智。

  他討厭這樣的自己,又同時覺得不需要掩飾情緒的自己讓他放鬆。

  「好了。」在竹子還在發呆的時候,常伯汶已經關掉了熱水,用浴巾包住了竹子。

  常伯汶隨意套上謝昭陽的卡通T-SHIRT,溫柔地有點異常地道:「我先出去。」

  

  常伯汶前腳才剛離開浴室,謝昭陽後腳就闖進宿舍。

  「我回來──咦,常學長你在呀!」

  沒注意到常伯汶身上穿的是自己的衣服,謝昭陽還是很熱情地打招呼。

  「竹子呢?」

  「洗澡。」

  「你來了他還去洗澡啊?」謝昭陽問得很單純,但聽在常伯汶耳裡,又完全是另一種意思。

  他苦笑,指著床道:「剛不小心把養樂多撒在上面了,床單要重洗,你去我房間睡吧。」

  「喔喔沒關係,我決定今晚要通宵打材料了。」

  他把竹子中午要求他的事一字不漏又轉述了一半遍,中途還提到在星河樓被刺客救的事,末了還補充一句:「學長,你不邀排夏入公會?」

  排奡曾經應常伯汶的邀請,幫助謝昭陽追殺SEVER最強公會會長日昇飛劍來。像排奡這麼熱愛PK、跟常伯汶又這麼熟的玩家,沒拉進公會當打手,實在是太可惜了。

  「是排奡。而且竹子不會答應。」

  「先斬後奏嘛。」難得謝昭陽用了成語。

  「你問問會長吧。」常伯汶笑笑地把這個話題扯開,然後指著電腦:「要幫你打材料嗎?」

  「我還差粉紅銀絲,要去針葉森林打,那裡蠶寶寶太噁心了,竹子死都不肯去。」

  「喔那正好,蠶寶寶怕火。」

  常伯汶很熟練地拉開竹子的椅子、打開竹子的電腦、登入竹子電腦中的遊戲。

  常伯汶玩的也是法師,不過跟竹子不一樣,他玩的是火法,單體攻擊力是全職業最高。

  進入遊戲沒多久,竹子就從浴室出來,面色不善地瞪著坐在自己椅子上的男人。

  「竹子,學長用了你的電腦耶!」謝昭陽的意思是在表達,常伯汶的一切行為都不是他教唆的。

  「……我有眼睛我看得見。」

  「那你呢?」

  「買宵夜。」

  「桌上還有兩個便當耶,是你的?」

  「要吃你自己吃。」竹子丟下六個字,就報復性地拿了常伯汶的錢包,還用力地甩了門。

  常伯汶沒有阻止竹子,但他也沒阻止謝昭陽的嘴巴。

  「學長,竹子拿錯皮包了。」

  「沒關係。」

  「喔……你跟宣學長一樣,宣學長也不介意我拿錯他的皮包。」

  「你這句話最好不要告訴竹子。」

  謝昭陽正想要問為什麼時,竹子又突然踹開房門,有點狼狽地衝回房間。

  「常伯汶,藥燉排骨!」

  常伯汶沒有反應太久,就乖乖地站起來接過自己的錢包,還很不要命地補了一句:「要不要酸痛藥膏?」

  「去死啦!」

  送走無聊的學長,竹子重新取回自己電腦的使用權。

  他一拐一拐地坐回木頭做的椅子上,表情有點猙獰。

  「你受傷了嗎?」謝昭陽不解地問。

  「閃到腰。」竹子臉色鐵青地說。

  「喔,我懂。」

  「就是你也懂才煩!」竹子咬著牙,他很確信謝昭陽也懂他的感覺。連續兩日的『操勞』,他的屁股比他所想像得還要酸疼,要不是床單還沒洗、枕頭都是常伯汶的味道,他真想就這樣趴在床上裝死。

  竹子艱難地移動滑鼠,遊戲上的帳號還是常伯汶的,一個火法師正站在前針葉森林的唯一道路上。

  火法師穿著白色的長袍,看起來光鮮亮麗地格外刺眼。

  鬼使神差地,竹子點開火法師的包包研究起火法師的裝備。常伯汶的裝備比竹子身上穿的看起來貴了一點,只是閃避率都不高、魔攻也沒特別出色,屬性清一色都是加施法速度跟法術爆擊率,尤其是那把法杖,攻擊力普通,整體屬性不怎麼樣,但附加的施法速度卻是少見地快,整整少了30%。

  敢情常伯汶是把法師當刺客玩,竹子徹底鄙夷了一下常伯汶的搭配。

  再點開火法師的好友名單,人數不多,大部分都是竹子沒看過的ID,卻有一個名字特別地扎眼。

  「竹子,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排奡?」謝昭陽突然沒神經地開口,把話題延續到他剛剛跟常伯汶討論過的內容。

  竹子瞪著常伯汶的好友名單,惡狠狠地道:「你終於叫對那小賊的名字。」

  「嘿嘿。」

  「他殺過我,我為什麼不可以討厭他?」

  竹子回憶起他和排奡相遇的場景。

  竹子曾經已經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沒玩天野幻境,後來因為生活太過無聊,信長打久了很膩,才再一次地登上遊戲。

  竹子在遊戲裡玩的是女性角色,也就是傳說中的人妖。只是他掩飾得很好,加上一身曝露的打扮好不迷人,身邊也圍繞了一大群追求者。只是太久沒上遊戲,重新登入後他認識的朋友都不在,他只好一個人躲到岩奇山上打岩精礦石,岩奇山有很多火螞蟻,很適合雷法生存,只是竹子太久沒玩,裝備落後了其他玩家一大截,要獨自跟火蜥蝪玩打帶跑,還是有點吃力。

  竹子只是為求打發時間,對於效率倒也不是特別在乎。

  就在他打滿一組岩精礦石後,冷清的地圖出現一個刺客。

  這刺客也沒幹什麼事,就是幫竹子打火螞蟻,打到火螞蟻只剩一點血皮後就停手,讓火螞蟻的經驗值跟物品都留給竹子。

  竹子一開始以為刺客是來搶怪的,蠻橫地嗆了刺客幾句,但刺客依然故我,仍然很有技巧地幫著竹子。

  殺了一輪怪後竹子知道刺客應該沒有惡意,他不認識刺客,便直接丟了組隊邀請給刺客,沒想到刺客會二話不說地拒絕。

  竹子以為自己玩女角吸引到色狼了,便故意裝得嬌滴滴的樣子問刺客。

  誰知道他的一句「討厭你是想追人家嗎」,便換來刺客的雙連擊。

  竹子沒兩下就被人掛在地上,正想破口大罵,就見到他死去身軀的一旁多了一隻金光閃閃的大螞蟻。那是火螞蟻后。竹子這才想起來這個點會生小BOSS,敢情這個老是黏著自己的刺客就是來搶BOSS的。

  死了一次後竹子當然不甘心,想說趁刺客跟蟻后PK自顧不暇時偷襲他,連忙選擇復活,但等到他再次跑回秘沙地圖時,蟻后已死,而刺客正在揀戰利品。

  竹子二話不說法術就直接往刺客身上轟,他本來以為這樣肯定能報一箭之仇,刺客卻在法術的光茫消失之後竄到竹子身前,沒兩三下又把竹子變成一具屍體。

  竹子躺在地上極盡所能地問候刺客全家,但心裡知道自己碰到高手了,刺客的PK意識一流、裝備一流,加上職業屬性是法師剋星,竹子想從刺客手裡討到便宜是難上加難。

  竹子不甘心,直到他在刺客手裡死了第三遍後,他終於火大地把刺客加進黑名單,決定不報此仇就不離開天野幻境。

  誰知道沒過多久,自己的仇還沒報,刺客就成了室友的救命恩人,還出現在常伯汶的好友名單裡。

  竹子覺得很鬱悶,對排奡的不滿更是提升到了極至。

  「他也只是不小心殺了你一次嘛,不要這麼小氣。」謝昭陽還在笨拙地試圖化解竹子跟排奡之間的恩怨,可是竹子一點都不想領情。

  「我被他殺了三次!這是哪門子的不小心?」

  「不然我叫他讓你殺回去好了。」

  「我要加倍。」

  「蛤?可是你在星河樓時不是說殺一次就好?」

  「我改變主意了,六次,一次都不能少,否則他永遠都不要想入公會。」

  在知道排奡是常伯汶的朋友後,竹子覺得自己更加應該要連本帶利地把殺身之仇討回來。

  「……好啦我盡量。」謝昭陽嘆氣:「那你要不要先來幫我打粉紅銀絲?」

  「打蠶寶寶?」

  「嗯。」謝昭陽點點頭。

  「死都不幹。」一想到法師砸到那種噁心的東西身上後,蠶寶寶的身體會凹下去、再流出綠色的汁液,竹子就全身發冷。

  而且他現在肚子餓得要命,打了蠶寶寶,他肯定會難受到把藥燉排骨當成是昆蟲殘骸。

  說到食物,常伯汶怎麼去這麼久還沒回來?竹子摸著肚子,煩悶地用常伯汶的遊戲角色跑到針葉森林旁的地圖欺負小動物,順便詛咒滿級的火法師可以被等級只有二十級的狼咬死。

  

  ◎

  

  常伯汶買回宵夜後,被命令在半夜洗床單、掃地、甚至於擦窗戶,只差沒順便把廁所也洗一洗。

  謝昭陽無法理解常伯汶為什麼要這麼聽話,但礙於竹子的淫威,他沒敢把這個疑問說出口。

  從那一夜起,竹子跟常伯汶的互動越來越頻繁了,身為竹子的室友,謝昭陽的感受特別強烈,因為他再也不會被竹子阻止去找丁建宣、每天的晚餐也都有常伯汶孝敬。

  雖然常伯汶本來就是個很會做表面功夫的人,但他最近的表現還是溫柔得有點可怕。

  竹子嘴巴很壞,對常伯汶更是惡劣。可是不管竹子怎麼辱罵常伯汶,常伯汶都能笑著玩成竹子所有的要求。另一方面,只要搬出『假裝』兩個字,就可以成功安撫不耐煩到了崩潰邊緣的竹子。

  託竹子之福,謝昭陽現在每天晚上都有免費晚餐,而且還都是特別難排的超人氣小吃。

  就算謝昭陽是個笨蛋,也看得出來常伯汶跟竹子之間有了什麼協議。

  但當事者閉口不談,謝昭陽也只能當做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就這樣過了數天看似和平的生活後,某個週末晚上,謝昭陽邊戴著耳機聊SKYPE邊啃著常伯汶順便帶來的麥當勞邊問:「竹子,是不是要考試了?」

  此時的竹子沒坐在電腦前而是躺在床上,膝蓋上放了一個矮折桌,桌上有厚厚的電子課本跟抄滿密密麻麻天文符號的筆記。

  「你現在才發現?」竹子深深地嘆了口氣。

  「要不要幫你?」竹子的床邊有張從交誼廳拖來的椅子,椅子上頭坐的就是每天主動提供晚餐的常伯汶。

  「沒關係啦,宣學長剛剛說要幫我補習。」謝昭陽傻呼呼地笑著。

  要不是要丁建宣剛剛在SKYPE裡提醒,他大概要等到被當掉時才會意識到自己得準備期末考。

  「你們很恩愛嘛。」竹子沒好氣地翻著課本。

  「嘿嘿,可是不能光明正大去約會有點討厭啦,不像他們大四宿舍門口每晚都有情侶在摟摟抱抱的。」

  「廢話,你們兩個都是男人耶!」

  「你這樣說我可以告你性別歧視唷。」

  謝昭陽嘟嘴。他從以前就覺得,竹子似乎對同性戀有什麼不滿,但又不到偏見的程度。硬要說的話,就像是被信用卡公司騙過而堅決反對其他朋友辦卡的人。

  「算了吧謝老大,你有種就去跟你媽說你在跟一個男人交往,而且你還是被推倒的那一個。」

  「我就做給你看!」被刺激到,謝昭陽也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

  「好了別想著怎麼嚇你媽。」常伯汶出聲打圓場,「建宣也不會讓你承受這種壓力的。」

  「……這樣是好事嗎?」

  「不要理那白癡,常伯汶先把你的測量筆記交出來。」竹子用鼻孔說話。

  「我放在寢室,要我現在去拿嗎?」對於竹子的蠻橫,常伯汶完全沒有露出一絲不悅。

  「學長,不用你費心。」謝昭陽關掉螢幕,隨意抱起擺放在桌上的課本,賭氣道:「我就去替那個竹子大爺拿!」

  

  親自送謝昭陽離開宿舍後,寢室又只剩下常伯汶跟竹子。

  竹子假裝自己很認真地在看筆記,但全身的毛細孔仍過度意識到常伯汶的存在。

  「你還在這麼?」竹子終於忍不下去,沒好氣的問。

  「陪你呀。」常伯汶晃著小腿,故作天真。

  「不需要。」

  「你何必這樣?」

  竹子知道常伯汶指的是何事:「我是為他好,他跟丁建宣不是玩玩的吧。」

  「大概吧。」常伯汶望著已關上螢幕的電腦道。

  「我不希望謝老大受到傷害。」竹子很認真地說著。

  謝昭陽不是竹子的初戀情人、丁建宣也跟竹子不一樣,但竹子總是在擔憂,也許哪一天丁建宣會跟自己一樣,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跟個男人戀愛,而讓心愛的人無奈離去。

  謝昭陽每次被甩,都會哭得像剛出生的小狗。竹子想像如果謝昭陽這次又被丁建宣拋棄的話,會用掉幾包衛生紙在擤鼻涕?

  「那是老大的事。」常伯汶說著每個人都會說的大道理,竹子卻聽不進耳裡。

  「這都是你害的,要是丁建宣跟你一樣……應該說是受你汙染,也只打算跟謝老大玩一玩,那怎麼辦?」

  「他不會。」

  常伯汶難得收起了輕挑。

  這幾日常伯汶天天來他的房間報到,已經引起許多不必要的關心。一開始竹子也很反抗,常伯汶卻總是能找空隙吻到他的唇。被吻了幾天之後,竹子認命了,也慢慢地察覺到,在偷襲自己時,常伯汶的眼裡總有一抹憂傷。

  其實常伯汶的心根本不在這裡吧?竹子下了這個結論。

  難怪常伯汶會提出『假裝遊戲』這樣的要求,也許他的一切作為都是為了逃避某個人。

  有了這樣的前提後,竹子對常伯汶的態度也就沒有過往這麼惡劣,但該表現出不爽的時候還是不會吝嗇。

  「你很信任丁學長嘛。」竹子拿筆尖戳了常伯汶的手臂。

  「……因為他信任我。」

  竹子知道常伯汶講的是真心話:「讓謝老大跟丁建宣交往,真的好嗎?」

  「老大跟你一起就比較好?」

  光想像就很可怕,竹子猛搖頭:「算了不跟你扯這個,走開我要讀書了。」

  「離期末考還有兩週,你可真用功。」

  「我跟你天才的你不一樣。」

  雖然嘴上這麼說,竹子倒是沒有阻止常伯汶跨上床靠近自己。

  知道自己又要被吻了,很自然地閉上眼。

  常伯汶的唇卻沒有如他預期般貼上他的臉,他略微不滿地皺了眉。

  「你不怕老大發現?」

  竹子張大眼睛:「……不會被他知道的。」

  「你要永遠隱瞞他嗎?」常伯汶把下巴靠在竹子的肩膀上。

  「這種關係也不會『永遠』下去。」

  「呵。」

  不明白常伯汶在笑什麼,正想反駁時,常伯汶又粗魯地扣住竹子的下巴,粗魯地咬了他的唇。

  「唔……唔嗯……」

  膝蓋上的小桌子被打翻了,厚重的課本砸在大腿上,卻都比不上牙齒碰撞造成的疼痛。

  「幹什麼!」竹子終於找回力量,推開了常伯汶。

  常伯汶被推到床下,屁股著地卻沒有顯露出半絲狼狽。

  「我們好幾天沒做了。」

  「媽的你這是約人打炮的態度嗎?」

  「你不願意?」

  竹子居高臨下地瞪著常伯汶,常伯汶的眼中有些許嘲弄,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誰。

  竹子嘆了口氣,再掏著耳朵,突然覺得這個坐在地板上的學長有些可憐:「你還是國中生?幾天沒做就受不了。」

  「總好過『不行』吧。」

  「誰說我不行了!」

  「我沒說你。」常伯汶終於回到了平日的笑容,這讓竹子鬆了口氣。

  「算了,要做就快點。」

  竹子撤掉課本跟桌子,主動脫掉上衣,像隻待宰的魚躺在床上。

  任何事都是一回生兩回熟,做愛也是。

  從一開始的不小心,到第二的不願意,現在的竹子已經沒有這麼痛恨被常伯汶壓在身下了。

  反正不管怎樣都得做,那就讓身體滿足一點,竹子對自己說。畢竟就如常伯汶所言,畢業後很難再有機會放任自己跟同性盡情廝混。

  「你應該多學點情趣。」常伯汶拉住竹子的手,往自己的身下探。

  竹子露出厭惡的表情。

  「總不能每次都我碰你。」

  「我怕我的手爛掉。」竹子抱怨,但還是認命地解開常伯汶的牛仔褲釦子。「門鎖了沒有?」

  「大概吧。」

  「哪有大概這種事!」

  「我鎖了,你專心點。」常伯汶堵住竹子囉個個沒完的嘴,並開始揉搓竹子的胸前。

  竹子手忙腳亂地想拉掉牛仔褲,拉鏈卻一不小心夾到他的分身。

  「──!」

  「啊……抱歉。」

  看到常伯汶想叫又叫不出來的憋屈表情,竹子心情變得非常好。

  大概是想報復,常伯汶惡意地握住竹子的手,讓竹子替自己的分身按摩。

  雖然有多次共枕的經驗,但竹子還是很少觸碰常伯汶的私觸,異常火熱的器官會讓他不得不認清自己是在跟男人上床。

  常伯汶的分身比自己的稍大一些,但觸感比較滑,一想到等一會這個硬邦邦的東西就會進入身體裡,竹子就恨不得把它折斷。

  但為了人身安全著想,竹子還是硬著頭皮用手做著粗糙的活塞運動。

  常伯汶靠在他肩膀附近喘著氣,嘶啞的聲音讓竹子紅了臉。

  「想要我碰你嗎?」常伯汶惡意地問。

  「……你滾最好。」

  「你就不能換個答案嗎?」

  「那你不會換個問題嗎?要做就快做,廢話這麼多!」

  為了不想再被竹子說「只有一張嘴」,常伯汶開始認真地觸碰著竹子的身體。他很熟練地找出竹子的敏感帶,大概是在肚臍以下的部分,光用手指捲著恥毛都可讓竹子呻吟。

  潤滑劑已經變成常備品偷偷藏在竹子的床頭,在充份地愛撫過竹子的身體後,常伯汶讓竹子背對自己,把帶有哈密瓜味道的液體倒在他的股溝。

  從背後插入的時候竹子還是痛得咬住了下唇,但另一方面身體裡又產生了特殊的麻癢感,讓他忍不住縮起小腹,想更加貼合常伯汶的分身。

  體內被外來的熱量充盈,希望受到刺激的地方卻還得不到該有的撞擊。

  「哈啊、哈……」竹子大口喘著氣,情不自禁地搖動腰部。

  幾日沒做,反而讓兩人更加地熱情。

  快感迅速地侵蝕了理智,常伯汶發揮了比先前更強大的持續力,徹底撩撥竹子的一切感官。

  在連兩次宣洩後,竹子拋棄了成見,疲憊地摟著常伯汶的背,沉沉入睡。

  

  兩人窩在同一張床上睡了一天,一直到第二日中午竹子才被電話鈴聲吵醒。

  他睜眼眼,正好對上常伯汶似笑非笑的臉。

  「……早。」竹子沒敢承認自己被嚇了一跳。

  常伯汶輕輕吻了竹子,代替問安。

  「我要回去一趟,有報告要交。」

  「喔。」竹子沒有多大反應,甚至都忘了質問常伯汶,今天是週末報告是要交到哪。

  他們做完愛後通常都是各睡各的,這還是常伯汶第一次留宿。

  竹子說不出自己現是什麼感覺,只覺得宿舍的單人床要擠兩個人還是太勉強了,常伯汶的腳都跨到他膝蓋上來了。

  「到放寒假前,我晚上會比較少過來。」

  「咦?」竹子還沒完全清醒,只能憑著本能輕呼。

  這個反應似乎讓常伯汶很滿意,還刻意捏了竹子沒什麼肉的臉頰:「剛剛接了電話,家教學生要我幫他做期末考總複習。」

  「你有家教?」

  「一直都有。」

  竹子這才發現自己跟常伯汶一點都不熟……雖然好像也沒有熟的必要。

  「最好永遠別再來了。」竹子跟過去一樣說著任性的話。

  常伯汶只是笑了笑,安靜地穿上自己的衣服。

  看著常伯汶流暢的動作,輕巧地把牛仔褲拉高再釦好,身上的肌肉因為他的擺動而緊實,竹子突然有種呼吸不過來的感覺。

  正當喘不過氣時,恰巧碰上常伯汶彎腰撿拾襯衫。

  竹子一對發紅的雙眼,就這麼跟常伯汶瑞帶疑惑的眼神對上。

  「…………」常伯汶停頓4了片刻。

  竹子緊捏著棉被,強裝作輕鬆的模樣。

  一張大掌卻適時貼上竹子的頭。

  宛如母親撫摸熟睡的稚子般那樣輕柔,溫和地摩挲著竹子的髮。

  安寧只存在片刻,在竹子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前,常伯汶就披上了衣物,轉身大方地離開宿舍。

  竹子沒有留下他。

  竹子找不到也不需要留下他的理由。

  他連自己的心跳為什麼這麼劇烈的理由都不知道。

  啪地一聲,竹子拍擊自己的雙頰,好像這樣做就能讓自己清醒。

  

  清醒之後,竹子隨意沖個澡,然後抱著涼被坐到電腦前。

  一個大學生沒事幹的時候都會做些什麼打發時間?除了逼不得以要讀書寫報告之外,絕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耗在網路上吧?

  竹子也不例外,他放空地點著滑鼠,不知不覺就點進了遊戲。

  登上遊戲後,他才想起自己昨天跟謝昭陽小小吵了一架。雖然同學三年他們吵架的次數比共乘一台摩托車的次數還多,但這一次,竹子難得地感到良心不安。

  就當是道歉,竹子決定要幫謝昭陽做一個光羽翅膀,那是光羽套裝裡的一個配件,穿上後可以擁有可愛的半透明羽翼,很受女孩子歡迎,但因為這是額外配件沒有屬性加乘,所以不少人也用更好的裝備取代。

  謝昭陽送給丁建宣的光羽套裝裡就沒有翅膀,竹子想,自己可以先替謝昭陽搞一件出來。

  光羽翅膀的材料很好取得,隨意在市場上收齊後,下一個步驟是要到斐爾斯城跟個叫愛莉西亞的NPC接任務,這個城遠在地圖的右下角,十分冷僻,光傳送過去就得花上一番功夫,就算是假日附近也沒幾個玩家。

  竹子先是花了五次城市傳送,再靠徒步的方式走了兩個城市,最近終於找到愛莉西亞的位置。正準備接任務時,突然發現愛莉西亞不見了。

  竹子愣了一下。

  愛莉西亞會失蹤只有一個原因,就是任務被人接走了,需要花十分鐘等NPC重新POP。

  竹子被辦法,只好蹲在NPC重生點,等待時間過去。

  正閒著沒事幹時,他注意到螢幕左上角有個黑色身影,那身裝備的配置法,他實在是萬分熟悉。

  【翠竹夢】:小賊!

  竹子激動地打了字。

  黑色身影果然停下來,回頭望了竹子一眼。看他頭上的ID,居然就是有殺身之仇的刺客排奡。

  【翠竹夢】:你接了翅膀的任務?

  【排奡】:對。

  竹子嗤笑。

  【翠竹夢】:沒想到你也會做這種娘們的東西,誰當你老婆真是衰。

  遊戲中的商人都是直接賣材料的,這樣的賺頭比直接賣成品來得好,一個大男人會來做這種女性專用的翅膀,除了送老婆之外,實在沒有第二個理由了。唯一讓他感到意外的事,他想不到像排奡這樣的PK狂也會有網婆。

  【排奡】:你也是。

  【翠竹夢】:呸呸呸本姑娘跟你才不一樣!

  竹子在網路上都是裝女孩子,即使對象是排奡也不例外。因為個性有點恰,所以他身旁的網狼們對於竹子的性別都是深信不疑。

  太溫柔的女人不是女人──這可是網路上的至理名言。

  【排奡】:原來你要做給自己穿?

  【翠竹夢】:關你屁事!

  排奡的問法讓竹子不知道該承認好還是該否認好,承認了就代表自己沒人緣,光羽翅膀這種裝門討女人歡心的裝備居然還要自己動手做,但否認了又像是同意自己贈衣的對象跟排奡一樣衰。

  【排奡】:你沒公?

  【翠竹夢】:沒有又怎樣。

  看到這個回答後,排奡沉默了一會,然後送了一個交易確認訊息。

  竹子好奇地按下OK,卻發現交易視窗裡有個專門送情人的玫瑰花束。

  【翠竹夢】:你這什麼意思?

  竹子嚇了一大跳。

  【排奡】:做我婆,翅膀我送你。

  【翠竹夢】:我才不希罕!

  【排奡】:不做,就殺你。

  竹子氣瘋了,掏出法杖問也不問就開始唸法咒。

  咒文還沒念完,又看到排奡說。

  【排奡】:有喜歡的人?

  怎麼話題突然跳到這裡?竹子摸著鍵盤一時不知道要回什麼。

  【翠竹夢】:本姑娘可是很受歡迎的。

  竹子逞強回答。過去他的確有很多愛慕者,但竹子曾經離開天野幻境一段時間,那些愛慕者也都跑光了。

  刺客看著法師,足足看了五秒,感覺就是在質疑法師說話的真實度。

  竹子被他看得有點發毛了,想打字問候刺客母親,又見到他送出訊息。

  【排奡】:你沒喜歡的人。

  「咳咳!」竹子被自己嗆到,傻眼地瞪著螢幕。

  一旁的愛莉西亞已經重生了,就站在排奡旁邊。

  愛莉西亞有著一頭褐色捲髮,穿著蓬蓬的大圍裙,跟刺客站在一起就像小姐與流氓,還真是郎才女貌。

  竹子再看看自己,綁得高高的綠色馬尾,曝露的比吉尼式上衣,加上高叉的襯裙,說有多撫媚就有多嫵媚。但因為有張清純到不可思議的五官,所以跟排奡面對面,看起來卻更是郎才女貌……

  【排奡】:那喜歡我吧。

  竹子又咳了一聲,連忙拿起放在一旁的隔夜茶。如果有酒就好了,他這麼想。

  【翠竹夢】:你……搞什麼鬼?

  【排奡】:不肯?

  【翠竹夢】:這不是問廢話嗎?

  刺客用更明確的方法表示他的不滿意。

  他掏出刀,但竹子的反應更快,第一波法術已經施展,直直落在刺客頭上。

  竹子是雷系法師,雷法以控場為主,攻擊力沒有火法高,所以他將最高等的連鎖閃電只能損刺客五分之一的血,但可以讓刺客的動作僵直一秒。

  接著竹子馬上再補上一顆雷擊球,試圖減緩排奡的速度。

  排奡中招後,並沒有想立刻隱身或衝次狙擊,而是在原地丟出匕首,直接刺向轉身退後拉開距離的竹子背後。

  這一招的傷害不高,但卻能讓被攻擊者步伐延遲一秒。但是因為效用不高,而且每次攻擊都得浪費一把匕首,很少有刺客會學習,竹子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使用,沒想到犧牲者卻是自己。

  就這樣一個遲緩,排奡已從雷擊之中脫困,立即施展突擊衝刺,正面攻擊就刷掉竹子這個皮薄法師的一半血。

  竹子知道跟排奡正面PK,絕對沒有勝利的機會,但又不甘願就這樣簡單死在這小賊的手裡,只好祭出冰影。

  冰影只是等級五的小法術,作用只能降低對手的命中率,卻是被連擊中的竹子少數幾個唸得完咒文的瞬發魔法。

  但排奡不是普通刺客,小小冰影也只是少讓他爆擊幾次,卻無法阻止他消磨掉法師的血皮。

  竹子知道自己這次大概又要栽了,他跟排奡交手多次,死了更多次,早就已經習慣這樣的結果。

  正想著等等變成屍體後要用什麼惡毒的語彙鄙視鄙視排奡時,刺客手上的匕首卻突然停止了攻擊。

  竹子看看自己的血條,就剩這麼五十多滴血。

  【翠竹夢】:…………

  怎麼不動手了?竹子的情緒十分複雜。想到之前在星河樓,排奡也是這樣輕鬆地就救了自己,現在更是輕鬆地放過自己。

  【排奡】:剛剛,反射動作。

  排奡卻這麼說,讓竹子只覺得更加地火大。

  【翠竹夢】:王八蛋!你要殺就殺幹麼婆婆媽媽!

  【排奡】:是你先動手。

  【翠竹夢】:你這PK狂!我動手你就要動手嗎!

  【排奡】:你會殺我。

  【翠竹夢】:你本來就欠我的!

  刺客又近了一步,貼在法師身前。

  這畫面有說不出的怪異,竹子臉一黑,連忙又退了兩步。

  他有些不明白排奡,印象中排奡是個很獨來獨往的人,而且自己也跟排奡沒什麼交集,硬要說的話就是殺與被殺的關係,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排奡現在對自己這麼情有獨鍾?

  這樣的不適切感讓竹子想起了一個人。

  那個人總是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卻突如其來地親近了自己,攪亂了自己已經撫順的人生。

  竹子用力地搖著腦袋,試圖把常伯汶的嘴臉趕出自己的腦袋。

  他順手調出公會名單,掛在線上的只有他一個人,常伯汶的ID很囂張,兩個字『縱橫』,但現在也是灰色的。

  然後他又馬上關掉公會名單,還打了一下自己的右手,詛咒自己幹麼這麼在意常伯汶有沒有上線。

  越想越不對勁,竹子突然意識到某個缺失的關鍵,仔細地盯著刺客的ID。

  「排奡……縱橫……」他喃喃自語,馬上撥了手機給常伯汶。

  「竹子?」常伯汶在響了兩聲後就接起了電話。

  透過電波傳來的溫厚聲音,讓竹子耳朵沒來由地一紅。

  「怎麼了?」常伯汶似乎帶著笑,「想我了?」

  「白癡!誰想你!」竹子嚇了一跳,幾乎要忘記自己為什麼要打電話:「你……人在哪裡?」

  這個哪裡說得很小聲,給人的感覺反而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常伯汶呵呵笑了笑,但也老實回答:「圖書館,報告還差一份資料,我正在找。」

  「這麼認真……」竹子本來想吐槽幾句,但馬上就慘叫了起來:「啊──再見!」

  竹子連忙掛掉電話,又想到明明剛剛才分手,自己就馬上主動打電話給常伯汶那個無賴,下腹湧現一股躁意,他把手機狠狠地丟到床上,決定把罪都怪在正在跟法師大眼看小眼的刺客身上。

  都是小賊表現得太詭異,讓他有那麼一瞬間想起了常伯汶。如果承認了這件事,就好像承認自己無時無刻都思念著常伯汶一樣,這種屈辱竹子是死都不會說出口的。

  竹子決定換個話題。

  【翠竹夢】:你跟老大認識?

  【排奡】:幫他殺過人。

  【翠竹夢】:你跟他很熟?

  【排奡】:你喜歡他?

  「咦?」竹子有點意外刺客會這麼問,連忙否認。

  【翠竹夢】:他可是有老婆了!

  雖然這個老婆是個人妖。

  【排奡】:你喜歡他跟他有沒有老婆沒有關係。

  刺客說得沒錯,讓竹子的心臟一緊。

  在他的初戀情人告訴竹子『我有男朋友了』時,竹子也曾經這麼安慰過自己。

  初戀情人有男朋友有什麼關係?自己還是可以喜歡他啊──他這麼告訴自己。

  但他卻跟常伯汶上了床,然後要求自己不可以再打擾那個遠在南部的初戀情人,因為這樣會破壞初戀情人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

  【排奡】:你真膽小。

  刺客的每一個字都像匕首一樣精準地插中了竹子的傷口。

  【翠竹夢】:那也是我跟老大的事,為什麼要告訴你?

  【排奡】:是嗎。

  刺客突然轉身,似乎要離開的樣子。

  【翠竹夢】:等等!

  竹子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叫住刺客。

  他本來是有意要讓刺客誤會自己跟謝昭陽的關係,但他看到刺客的背影──明明電子訊號就不會表露出感情的──似乎十分憤怒,便忍不住想出聲解釋。

  【翠竹夢】:我不可能喜歡老大那個白癡。

  【排奡】:嗯。

  就嗯一個字,刺客還是不打算回頭。

  【翠竹夢】:那個白癡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他,比我還白癡的白癡!

  刺客終於停下腳步。

  【排奡】:比你聰明的白癡就可以嗎?

  

  常伯汶走出圖書館時,手機又再次響起。

  他看了眼來電者名字,眉毛不受控制地擰了一下。

  「喂。」

  「伯汶,我想你了。」電話那端是個有點嬌氣的聲音,說著常伯汶希望從竹子嘴裡聽到的對白。

  常伯汶卻一點都不覺得高興。

  「蔓宇,妳回國了?」他乎跟電話裡的女人很熟悉。

  「討厭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怎麼沒來接我。」

  「我忙。」常伯汶把手機拿遠,隔了幾秒後才再次拿近繼續道:「我今晚就過去。」

  剩半年就畢業了。半年,一下就過去了,像電話那端的女人,消失兩年多,然後馬上就回來了,好像她不曾遠行過一樣。

  「你現在就來嘛。」女人撒著嬌。

  常伯汶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擺脫不了這個女人,就像竹子相信他們不可能永遠在一起一樣。

  「我要交報告,晚上吧。」他還是掛掉了電話。雖然知道會遭到報復,但他現在就是不想要再聽到那個叫蔓宇的女人任何一句台詞。

  因為常伯汶有個秘密,這個秘密連丁建宣都不知道。

  常伯汶出身自很好的家庭,父親曾經是一間小企業的老闆,但在常伯汶還只是高中生時,挨不過經融風暴的公司,不得不被另一家大企業併吞。

  那個用最少的代價換取最大利益的投資者,就是蔓宇的父親。

  蔓宇姓夏,是個漂亮且有自信的姑娘,而且對當時只是高中生的常伯汶,毫不掩飾地表達自己的好感。

  但跟連續劇裡演的不一樣,常伯汶家族的公司雖然被併吞,常父仍然身居要職,家中的經濟還是很優渥,而且在這開放文明的社會,常伯汶也不需要為家業逼自己跟父親上司的女兒交往。

  只是常伯汶有個秘密,他只喜歡男人。

  夏蔓宇卻察覺到了他異於常人的情欲。

  

  夏蔓宇有個弟弟,叫翱宇,正好是常伯汶的家教學生。

  常伯汶把報告簡單地交給同學後,就帶著上課的道具──計算機一台,意興闌珊地前往夏家。

  夏蔓宇似乎不在家,常伯汶暗自鬆了口氣,隨意跟家裡幫忙的嬸嬸道聲安後便直接走向自己學生的房間。

  夏蔓宇的弟弟自己有個很大的房間,常伯汶推開夏翱宇房門時看到他正坐在電腦前。

  「不是要期末考了?」常伯汶拍了學生的肩。

  雖然是父親上司的兒子,常伯汶對夏翱宇卻完全不留情面,上課時的態度十分嚴謹,但私底下,他們相處得就像兄弟一樣親暱。

  夏蔓宇在出國留學前,曾經環住常伯汶的頸子,緊貼著他的唇問道:「其實你比較喜歡我弟弟吧?」

  常伯汶已經不記得當時是怎麼回答了。

  也許是否認,但更多的也許是沉默。

  夏翱宇的話不多,作事比較有毅力,跟他的姐姐相比,他卻是個更心高氣傲的孩子。

  或許,也比他的姐姐更加傾慕常伯汶。

  在得知常伯汶出現後,夏翱宇直接關掉電腦螢幕,從椅子上站起,直勾勾地瞪著家庭教師:「只是期末考,你要我考幾科滿分?」

  常伯汶輕柔地笑了笑:「不用這麼拚,只要都有八十分就可以了。」

  夏翱宇卻沒有半私鬆懈:「我想跟你讀同一間學校。」

  「連笨蛋都考得到我們學校。」常伯汶想起了謝昭陽,又道:「還是你想讀醫科?」

  「伯汶,你剛在想誰?」

  「叫我老師。」

  「你只比我大幾歲而已,也沒有教師資格。」

  常伯汶並沒有試圖爭辯,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意識到,面對這對姐弟,他並沒有握有主控權。

  被動地受到約束,讓常伯汶感到窒悶。

  「上課吧。」他拉開常坐的椅子,就靠在床邊,然後催促著夏翱宇準備課本。

  其實沒什麼好教導夏翱宇的。夏翱宇把自己早就寫好的作業丟給常伯汶,撐著手開始注視常伯汶批改。

  那個視線很刺眼,是什麼時候開始,常伯汶害怕走進這個房間?

  我也會害怕嗎。常伯汶自嘲地暗笑。

  「伯汶,姐姐回來了。」

  「我知道。」常伯汶邊按著計算機邊道。

  「你要跟她去約會嗎?」

  「她願意的話。」

  「姐姐會霸著你不放,為什麼我就不能跟你去約會?」

  「翱宇,兩個男生不會一起去『約會』。」

  夏翱宇咬著下唇,即使低著頭,常伯汶還是猜得到他的學生露出了不甘心的表情。

  常伯汶的秘密,並沒有讓夏翱宇知道。因為他很清楚夏翱宇對自己的感情,更傾向是幼兒般的獨佔欲,他把常伯汶當成是常年不在家的父母的代替品。

  常伯汶不喜歡被當成代替品,卻又毫不反抗地忍受了這麼多年。

  「畢業後就跟我結婚吧。」在上飛機前,夏蔓宇當著眾人的面吻著來送機的常伯汶,然後靠在常伯汶的耳邊這麼說過。

  常伯汶知道夏蔓宇是認真的。

  也許她是為了自己、但也可能是為了要替她的弟弟留住他。

  「兩個男生還能一起做什麼?」她的弟弟也在用自己的手段千方百計地想留住他。

  即使常伯汶從來沒說過自己想逃。

  「一起讀書、蹺課、遊戲、或者是喝酒。不過你未成年別想這些。」

  夏翱宇用清亮但直接的眼神望著常伯汶:「你已經很久沒有陪我遊戲了。」

  「因為你要考試。」

  「我不需要讀書也能考九十分,你說我不需要考滿分。」

  「好吧,那你想要玩什麼?」常伯汶闔上夏翱宇的作業本,其實他不用檢查也知道裡頭的計算題不可能有錯。

  夏翱宇又一次地走向電腦,打開螢幕,直接切到他剛剛還在玩的遊戲登入畫面。

  那個遊戲常伯汶也非常熟悉。

  「翱宇,你還在玩天野嗎?」

  「你喜歡的那個人,他根本不喜歡你。」夏翱宇指著螢幕道。

  常伯汶略為驚訝地抬起頭,卻發現夏翱宇反常地在微笑。

  

  竹子覺得很鬱悶。

  室友跑去跟情人黏在一起了,大好的週末只剩下他一個孤家寡人在顧家。

  他撥了電話給學弟,學弟告訴他今晚的球賽人數已夠、他又撥了電話給外系的女孩,女孩告訴他已經約了要去逛街。

  寢室其實不大,可是竹子現在卻嫌棄它太過空曠。

  他抱著膝蓋坐在電腦前,猶豫著要做點什麼打發時間。

  應該要讀書的──但課本卻被他丟在床角,完全提不起勁。

  「都是那王八蛋害的。」竹子嘟嚷著,卻不知道自己想抱怨的對象是誰。

  排奡對他說的話他記憶猶新,那是他曾經用來拒絕常伯汶的台詞。

  為什麼一個惡劣的小賊會知道他跟常伯汶的對話內容?這讓竹子很抓狂,感覺自己的秘密都被別人探究清了,連點餘地都沒留。

  一生氣起來竹子就想找人發洩,可是最近供他欺負的對象卻說了「暫時不來」這種感覺很游刃有餘的話。竹子爬上床撿回手機,一股腦地打了一大堆詛咒字串,在意識到自己太幼稚前就全部傳送給常伯汶。

  

  常伯汶的口袋裡發出了電子聲響,打斷了片刻的尷尬。

  「電話?」夏翱宇用眼神試探著常伯汶。

  「不,是簡訊。」

  猜想只是廣告簡訊,但常伯汶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感謝傳垃圾來的廣告公司。他迅速地掏出手機,簡訊的內容卻意外得讓他莞爾。

  「是你喜歡的人?」夏翱宇已變聲的嗓音低沉地從常伯汶正面進攻。

  常伯汶強忍著否認的衝動,生硬地笑道:「對。」

  說謊對常伯汶而言跟喝水一樣輕鬆,但在夏翱宇面前,他總覺得自己能輕易被看透。

  夏翱宇又把視線轉向遊戲,扭成九十度的臉讓頸子的線條變得十分明顯。

  常伯汶聽見自己吞嚥口水的聲音,才又聽見夏翱宇說:「你喜歡一個見不到、脾氣又壞的人?」

  「他其實很容易心軟。」

  夏翱宇指的人是翠竹夢,也就是竹子在天野幻境裡的角色。

  在夏翱宇矇矓意識到自己對常伯汶的感情時,常伯汶曾告訴他,自己有在意的對象、雖然一開始就被那個人用過份的理由拒絕了。

  夏翱宇一直以為翠竹夢是個女人,常伯汶也很刻意地沒有點破這一點。而且更因為翠竹夢被設定成遙遠的網友,這樣具有距離感的身份給了常伯汶更多編造故事的空間。

  只是,也快到極限了。

  常伯汶盯著夏翱宇沮喪地撥開額上的瀏海,卻不經意地想起竹子略帶羞澀地打電話問自己「在哪裡」。

  心臟突然一抖,差點把手機滑到地上。

  「伯汶?」夏翱宇不解地回望他。

  常伯汶給了學生一個安心的微笑。

  但他知道自己快撐不下去了。

  還有半年畢業,常伯汶告訴自己。他可以在這半年裡盡可能地學會如何假裝去愛一個人,然後在半年後,跟夏蔓宇進行另一場虛假的戀情。

  只是夏蔓宇的提前回國,讓他幾乎要失去控制力。

  他察覺到自己早就迫不及待想從這對姐弟身邊畢業。

  曾幾何時,夏翱宇已經從不敢觸碰的對象昇華為不願意觸碰的對象。

  「不是要玩?上線吧。」他對夏翱宇說。

  他想要回到竹子的身邊,他的身體在渴望與那個任性的男人共床時的溫暖,彷彿只有哪個時刻,他才能稍微喘一口氣。

  

  發送完簡訊,竹子心裡的火還是沒滅,他只好選擇再一次登入天野幻境,意外地發現謝昭陽跟丁建宣都在線上。

  【翠竹夢】:你們在幹麼?

  【叫我老大】:竹子,謝謝你的翅膀!

  看來謝老大已經收到翅膀,並完全原諒竹子了。但一提到翅膀竹子就生氣,那兩個字跟鋼刷差不多,一碰就會把他全身扎成刺。

  被挑起的怒意消不掉,竹子動了其他的念頭。

  【翠竹夢】:要不要去殺人?

  【叫我老大】:殺誰?

  【翠竹夢】:我們公會是為了殺人建的吧?但創立到現在你殺過幾個人?

  【叫我老大】:不找常學長?

  【宣學長】:伯汶去家教。

  沒有抱怨為什麼丁建宣這麼清楚常伯汶的行程,竹子已經下意外地強壓下一瞬間竄到喉嚨的酸液。

  【翠竹夢】:我們自己上!

  【叫我老大】:那要殺誰啊?

  謝老大似乎不太願意,隔了許久才拋出一句話。

  【翠竹夢】:就日昇吧,反正也沒別人了。

  謝昭陽為日昇飛劍來默哀。

  日昇飛劍來曾經跟謝昭陽有過心結,被常伯汶他們追殺了好一陣子,但現在誤會解開了,謝昭陽實在不好意識還提著劍說要殺他。

  可是竹子的態度十分堅持,逼得謝昭陽不得不把日昇飛劍來約到新手村旁邊的地圖見面。

  這段時間,日昇飛劍來已經把被常伯汶他們殺掉的等級練回來了,只差在裝備還沒有回到過去的最佳水平,也已經不是隨便誰都可以欺負的角色。

  【叫我老大】:我跟宣學長都不擅長PK啦,日昇玩的是遊俠耶。

  【翠竹夢】:那又怎樣。

  謝昭陽在公會頻裡勸告失敗,只好保持沉默地看著自信滿滿來赴約的日昇飛劍來,當頭吃下竹子的連鎖閃電。

  【日昇飛劍來】:靠!操你媽!

  被人追殺久了,日昇飛劍來的閃躲意識非常夠,在閃電砸到他頭上後,馬上施放微風凌步,左右瞬移了兩秒。

  法師跟游俠PK,比的就是跑位。

  竹子停在原地,看著日昇飛劍來繞著自己轉圈。

  【日昇飛劍來】:你搞屁啊!

  不理會日昇飛劍來的國罵,竹子隨意丟了兩個冰影術。這種等級低的小法術,根本要不了玩家的命,日昇飛劍來也察覺到異樣,停下了繞圈子的動作。

  【日昇飛劍來】:不打了?

  謝昭陽跟日昇飛劍來一樣的好奇,竹子不是要殺人嗎?怎麼行為卻像在逗貓玩?

  竹子收起法杖,頓了一下才回答。

  【翠竹夢】:要不要跟我去砍個人?

  【日昇飛劍來】:啥鬼?

  【翠竹夢】:你一定認識,就是排奡那個小賊。

  【叫我老大】:等等,竹子你想幹麼!

  【日昇飛劍來】:老子幹。

  相比謝昭陽的慌亂,日昇飛劍來倒是答應得十分爽快。

  【日昇飛劍來】:那王八小賊在哪?

  【翠竹夢】:不知道,但他剛剛上線了。

  【叫我老大】:竹子!小賊他對我們很好耶!

  【日昇飛劍來】:只殺小賊?

  【翠竹夢】:你還想砍誰?

  【日昇飛劍來】:縱橫。

  【翠竹夢】:砍了排奡我就幫你砍縱橫。

  【日昇飛劍來】:成交。

  【叫我老大】:等等啦!你們不能這樣!

  竹子根本沒理謝昭陽,光明正大地跟日昇飛劍來做交易。

  【叫我老大】:你們打不過小賊啦!

  【翠竹夢】:日昇,不要讓我失望。

  【日昇飛劍來】:雖然你是個人妖,但我從不在女人面前漏氣。

  兩人互動點頭,然後肩併著肩朝著新手村而去。

  【叫我老大】:竹子!

  謝昭陽在公會頻呼喚,可是竹子完全沒有回音。

  謝昭陽沒辦法,只好直接密了排奡。

  排奡真的如竹子所言,才剛登入遊戲。

  【叫我老大】:翠竹夢要殺你!

  【排奡】:在哪?

  謝昭陽已經遺忘了,排奡打骨子裡就是PK狂,也許一點都不介意有人來找他復仇。

  而且此時謝昭陽還不知道,排奡的背後,還站了另一個他熟識的男人。

  

  「你女人要殺我。」夏翱宇看著由謝昭陽發來的密語,面不改色道。

  「這是你自找的,當初是你先對他動手,要學會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同樣的,常伯汶也保持著固定角度的笑容。

  「伯汶,我可以殺她?」

  常伯汶聳聳肩:「你已經殺過了。」

  「……她比姐姐好嗎?」

  「不是這個問題。」

  「那比我好?」

  「你是我的學生。」常伯汶沒讓夏翱宇發現他的無奈。

  常伯汶很早就知道天野幻境裡裝備技術屬一屬二的騎士是自己的學弟謝昭陽,也間接知道謝昭陽的室友嚴邵竹在遊戲裡的ID。

  前一陣子,夏翱宇變得意外的纏人,常伯汶便把翠竹夢搬出來當擋箭牌,指稱自己曾經追過這個女法師,但是卻被拒絕了。

  夏翱宇聽到這件事後,就宣佈自己也要玩天野幻境。常伯汶沒法子,只好把自己的帳號讓給夏翱宇,那支帳號,就是竹子現在準備要狙殺的刺客:排奡。

  「我答應她了。」

  「…………」

  在常伯汶發呆同時,夏翱宇也跟著接到來自翠竹夢的密語,並且同意見面的地方。

  「你心疼嗎?」夏翱宇仰起頭,頸子靠在椅背上望著站在他身後的常伯汶。

  只要彎下腰就可以吻到從未有人觸碰過的唇了……常伯汶察覺到自己居然還在想著這樣的事。

  「他沒這麼好殺。」常伯汶只好再一次地把翠竹夢抬出來。

  「哼,她遜得很。」

  還是帶著小孩心性的夏翱宇彆扭地把注意力放回遊戲中,很快地操縱角色來到與竹子約定的地點。

  

  【日昇飛劍來】:那小賊真的會來?

  【翠竹夢】:我說會就會,你照我說的躲好就是。

  暫時組成同盟的兩個人正在用隊頻溝通。竹子雖然不敢肯定謝昭陽有沒有把一切的安排都透露給排奡,還是命令日昇飛劍來躲進樹叢中。

  竹子一個人窩在寢室,神情貫注地盯著地圖。

  他所在的位置是新手村北方,沒什麼怪也沒什麼寶,人煙罕見,因此凡是出現在他畫面中的人影,馬上就會嘗到冰影術。

  冰影術沒有殺傷力,只能降低命中,也不會損血。所以當排奡一出現在竹子的視野中時,幾乎沒有意識到自己受了什麼魔法。

  【排奡】:找我幹麼?要答應跟我交往?

  夏翱宇刻意地在常伯汶面前這麼問。

  【翠竹夢】:讓姐姐輪個你幾次,姐姐我就考慮考慮。

  【排奡】:去死!

  翠竹夢說話太過低俗,這樣的女人應該要被驅逐出遊戲,夏翱宇手裡的殺招已隱隱閃動。

  竹子也沒閒著,打字歸打字,在冰影術之後他馬上又補了一個地雷網。

  地雷網是一個很雞肋的法術,需要的前置技能點數很多,卻只能把目標困在原地五秒鐘,搭配冰影術之後目標有三十秒時間身上會帶有緩速效果的DEBUFF。

  為了這一刻,竹子放棄雷系法師少數幾個實用法術,把大量的技能點投資在控場技跟單體高攻的法術。

  【翠竹夢】:上!

  一看見排奡準確地吃了地雷網,竹子立即在隊伍頻丟下這句話,毫不猶豫地發動自己的大絕。

  

  夏翱宇發現自己被新魔法困住時,並沒有太過擔心,過去跟竹子交手的經驗讓他相信自己的裝備足夠支撐女法師第一輪的攻擊。

  果然,當第一道落雷響起時,血皮只少了這麼一丁點。但等到第二道落雷落下後,夏翱宇才發現自己的HP掉得比平常更快。

  夏翱宇慌張地啃著很貴的補血藥,卻比不上法師一波又一波的攻擊。

  夏翱宇身後的常伯汶淺淺笑了,他已經發現竹子使用的法術雖然擁有很好的聲光效果,攻擊力還是不如火系法師,但卻可以成為遊俠的弓箭掩護。

  竹子肯定找了幫手,是夏翱宇太過大意才忽略了刺客的本能:應該要靠潛形接近想殺自己的對象。

  「這次你輸了。」才短短十秒,排奡的血就只剩下三分之一,常伯汶判定了夏翱宇的敗北。

  「才沒有!」夏翱宇不肯相信,手裡拿著匕首,試圖在最後一刻發動大絕,貼身衝向女法師。

  「你被緩速了。」常伯汶指著螢幕左上角的BUFF欄。

  夏翱宇臉色一黑,對常伯汶大叫:「怎麼解?」

  「來不及了。」

  在這段時間內,竹子的法術終於摸透了夏翱宇的身骨,日昇飛劍來的羽箭也即時插進刺客的心臟,將他變成一具屍體。

  夏翱宇進入天野幻境後,從來沒受過這種委屈,死在網遊裡是小事中的小事,但被情敵踐踏那就是恥辱中的恥辱。

  竹子得意洋洋地站在排奡的屍體旁。

  【翠竹夢】:小賊,想不想復活呀?

  【排奡】:閉嘴!

  日昇飛劍來被警告了不要現身,但最後一下攻擊排奡的人卻是他,排奡可以在對話框裡可以查到他的名字。

  【排奡】:無恥,找幫手!

  【翠竹夢】:哼,你輸是敗在你沒有朋友。

  【排奡】:你才沒朋友!

  夏翱宇的視線立刻找到常伯汶:「我要報仇!幫我。」

  他的意思很明顯,略帶撒嬌的態度也讓常伯汶很難拒絕,但常伯汶還是搖了搖頭:「我說過你得學會自己去解決。」

  「幹麼要用老師的態度講話!」夏翱宇頂了下常伯汶:「你真的以為你是我老師?」

  「即使你不認同,我仍然是。」

  「你才不是!」

  已經完全具有男人特徵的夏翱宇撇嘴,氣憤地摔了滑鼠出氣。

  『雖然長這麼大了,本質果然還只是個孩子。』常伯汶盯著夏翱宇的脖子暗想,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會試圖離開。

  遊戲畫面中,刺客已經選擇了回重生點,而且還不顧後果地前往出事地點。

  常伯汶沒有阻止夏翱宇,也沒警告他他可能還會再死個兩三次。他已將技術都教了夏翱宇,但排奡這個帳號已經沒有過去這麼所向無敵,畢竟夏翱宇還是太義氣用事了點。

  「別玩太晚。」常伯汶隨意交待這句話就走出房門,沒有像以往一樣輕撫夏翱宇的頭後才道別。

  室外的空氣讓他的心情一鬆,他習慣性地摸出手機看時間,手機畫面還停留在簡訊畫面上。

  「…………」

  不殘存任何人體溫的掌心很空虛。

  這一刻常伯汶才認清自己跟夏翱宇一樣也只是個孩子,才會幼稚地為了阻隔對某個人的思念、而去招惹了另一個人。

  

  ◎

  

  整個週末,常伯汶消失在眾人面前,連丁建宣都不知道他去了哪。

  而竹子跟日昇飛劍來聯手玩上了癮,整整追殺了排奡兩天。這過程中竹子死了三次、日昇飛劍來躲比較遠,只死一次,但排奡卻足足死了十次。

  會有這麼出色的成績,也要歸功排奡不像其他玩家會躲在安全區不出面,而是非常勇敢地正面對抗。

  【日昇飛劍來】:我明白你們當初追殺我的感覺了,我們公會來組同盟吧。

  【叫我老大】:不可以啦!你們是正派公會耶!

  【翠竹夢】:我們也很正派好嗎!

  【叫我老大】:以殺人為目的嗎?

  【日昇飛劍來】:我還有個刺客分身!最近五十級了,收我吧。

  【翠竹夢】:小鬼別浪費時間,接下來才是真正成就大事業的時候。

  【叫我老大】:你們還殺不夠啊?

  【日昇飛劍來】:別忘了那個臭屁的法師。

  【翠竹夢】:我可不是言而無信之人,下個目標是縱橫!學長,你會幫我們吧?

  【宣老大】:我要讀書。

  丁建宣下了一句非常完美的註解。

  【日昇飛劍來】:讀個屁書!

  謝昭陽難得想認同日昇飛劍來的話,但竹子現在坐在他旁邊,笑容還看起來特別邪惡,他只好當做自己沒看見這行字。

  【翠竹夢】:高中生就是好命,考零分也可以畢業。

  【日昇飛劍來】:你們可以自由蹺課耶!

  【叫我老大】:這麼說來小賊的上線時間也跟高中生很像。

  【日昇飛劍來】:屁啦!誰像他這麼臭屁,他肯定是中二!

  眾人對於日昇飛劍來的毀謗都很有默契地不反駁,以免傷害到人家高中生的幼小心靈。

  又胡扯了一大堆,丁建宣終於下了命令要謝昭陽過去念書。

  謝昭陽看著堆在桌子角落的課本滿臉哀怨,這還是他頭一次這麼不願意去找他的宣學長。

  「快滾吧你。」竹子用腳踢了謝昭陽的椅子催他離開。

  等謝昭陽下線出門後,玩遊戲一直很安靜的丁建宣卻主動密了竹子。

  【宣學長】:你喜歡伯汶?

  看到這麼直接的密語,竹子以為自己幻視。

  【宣學長】:放棄吧。

  【翠竹夢】:啥?

  【宣學長】:不太好。

  【翠竹夢】:你管個屁!你要是喜歡姓常的就離老大遠一點!

  【宣學長】:我很認真對昭陽。

  【宣學長】:但伯汶不是。

  多少猜得到丁建宣想表達什麼,竹子原本的好心情也跟著崩壞。

  常伯汶只是想玩玩,這一點竹子早就知道了,竹子也不想要跟常伯汶認真,只不過這是兩人之間的事,被不相干的第三者提醒,還是會讓他覺得超不爽。可是一旦表現出自己的不爽,又會顯得自己太過重視常伯汶。

  陷入複雜的矛盾情緒中,竹子生氣地不小心踹到主機關機鈕,電腦沒兩下便呈現黑幕,連帶地也錯過向丁建宣辯駁的機會。

  這全都是常伯汶的錯,竹子暴躁地在寢室內來回走動。兩天沒看到常伯汶,竹子以為那個男人已經決定要遠離自己的生命,正感到慶幸時,卻被人誤會了性取向、甚至還被當成是被玩弄的對象。

  「你自己是GAY就以為全世界都愛跟男人搞啊!」竹子衝著還沒開機的螢幕大叫。

  但更沮喪的是,他知道丁建宣的質疑沒有問題,他的確跟常伯汶搞在一起了,也的確是打從骨子裡就只喜歡同性的同志,而且才短短兩天沒見,他就開始有點想念那個男人了。

  「該死的誰想他!」

  「竹子?」被謝昭陽關上的門再次被打開,還殘留在竹子腦海裡的男人光明正大地再次出現:「又在生氣?」

  竹子隨手撈了一本字典往門口砸。

  「這樣很危險唷。」男人笑笑地接下兇器。

  「常伯汶你來幹什麼!」

  「來看你呀。」男人說得很輕佻,讓人看不清楚他的真意。

  「吃飯了沒有?」常伯汶亮出一個塑膠袋,裡頭隱隱散發出魯肉香。

  男人每次出現,好像都是跟食物有關。竹子拉高聲調問:「然後呢?」

  「還沒決定,老大他不在嗎?」

  「被叫去讀書了,所以你要來做愛了?」竹子直直看著常伯汶,希望能在常伯汶的眼裡找到一絲狼狽。

  「你想的話。」讓人失望的是,常伯汶沒有露出半分動搖。

  常伯汶隨手把食物往桌上一扔,就拉住竹子,吻住竹子的唇。

  竹子漫不經心地回應他。

  已經習慣愛撫的身體有點可惡,即使再怎麼不願意也依然會有反應。

  「你今天好主動。」常伯汶靠在竹子耳邊道。

  「你不是去家教嗎?」竹子回道。

  「週末放假。」

  「但你這兩天還不是不見人影。」

  「你是在吃醋嗎?」

  竹子想推開常伯汶,只是失敗了:「白癡!不要說這麼噁心的話。」

  「我倒是很想你。」常伯汶把臉埋在竹子頸肩。

  竹子有種清淡的香氣,吸進鼻腔後能讓他忘記很多事。

  這兩天常伯汶被夏蔓宇拖去約會,像個最稱職的情人,細心溫柔地陪伴著剛從紐約回來的女人比較東西方百貨公司的文化差異,一直到剛剛才有機會脫身。

  「姓常的。」竹子的臉被常伯汶的髮絲摩擦:「你也可以喜歡女人吧?」

  「怎麼突然問這個?」

  「你身上有女人的味道。」

  「……那是意外。」

  「不管是不是真假,是你自己說你現在在跟我交往,所以你……算了。」講到後來竹子也搞不清楚自己想表答什麼。他自覺自己沒有資格束縛常伯汶,又覺得自己犧牲了一切卻只換來對方的虛與委蛇,實在是非常地可笑。

  「竹子,那只是意外。」

  「我跟你也只是意外。」

  「這半年我絕對不會背叛你。」

  竹子沒問半年後會發生什麼事,也沒推開常伯汶,只是靠在他的耳邊冷道:「先給我滾去洗澡。」

  

  竹子跟著常伯汶進了浴室。蓮蓬頭的水打濕他的臉,霧氣讓他看不見與他擁抱者的臉,身體被塗滿乳液的手觸碰,滑溜的觸感與勝過於水溫的溫度讓他的分身有了反應。

  下半身被人貼著,不屬於自己的男性象徵摩擦著他的大腿間。

  「……常伯汶。」竹子叫著正緊貼著自己的男人,「你要在這裡做?」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水還一直在下,雙手靠在常伯汶的肩膀上,竹子小聲地喘著氣,盡可能壓下被燃起的快感。

  「幫我做嗎?」常伯汶低啞的嗓音顫動了竹子的心。

  竹子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卻不小心讓水滴滑進他的眼眶。

  「沒關係不用勉強。」常伯汶這樣說完後,就主動跪在竹子身前,不顧竹子的意願咬住他的分身。

  舌頭在前端畫著圓圈,再一步一步沿著陰莖往根部移動,就連卵囊都被仔細地含住了。

  竹子抓著常伯汶的頭髮,情不自禁地呻吟。

  一個男人究竟為了什麼理由會願意對另一個男人做這樣的事?竹子從以前就感到萬分好奇。

  「因為愛呀。」如果是謝昭陽,肯定會這樣回答。

  但竹子肯定常伯汶對自己做的一切,都不是出至於愛情。

  那自己又是基於什麼理由,大方地接受同性這樣的對待?

  「爽就可以了嘛。」偶爾會去偷瞄的SEX討論板充斥著這樣的言論。

  爽是真的挺爽的,分身被當成是棒棒糖那樣對待,每一個角落都被口水浸淫過,只要是男人,沒有一個會拒絕這樣的誘惑的。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竹子忍不住產生這樣的疑惑,卻又厭惡因此感到不安的自己。

  「你不專心。」常伯汶暫停口交,由下往上瞅著竹子,還裝模作樣地拋了一個媚眼:「難道是我表現不夠好嗎?」

  「白癡!」

  常伯汶用吸吮竹子的大腿做為報復,過度的親吻造成竹子肌膚瘀血。

  「啊!不要在那裡……」

  「那你想在哪裡?」常伯汶壞心眼地笑道。

  「閉嘴你這色情狂!」

  「你知道這三個字不能在做愛時說嗎?」

  竹子想駁斥常伯汶的說法,身體卻先被常伯汶轉了一百八十度,露出已經被水打濕的屁股。

  常伯汶的舌尖觸碰了人體最髒的部分。

  竹子沒辦法好好形容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只知道自己連心臟都被捏緊了。

  「我可是當你在誘惑我。」常伯汶比以往都要嘮叨,嘴巴上念著A片才會有的做作台詞,手也一點都不鬆懈地充份愛撫竹子的前後。

  在竹子差一點就要洩在常伯汶手中時,常伯汶捏著他的分身站了起來。

  竹子暗自深呼吸,感受著常伯汶火熱的下半身在自己股溝遊走。

  「想要了嗎?」他靠在竹子耳邊,無限風情地道。

  竹子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點頭,但在這之前常伯汶的分身前端已經擠在擴約肌的入口。

  進來。竹子在心底默念。常伯汶卻不前進,而是像搔癢一樣磨蹭著他的腰。

  「你──你在幹麼!」

  「想要就說。」常伯汶的惡劣更甚從前,甚至帶了點瘋狂。

  「王八蛋我才不想──」

  「不想嗎?」

  分身又一次接受輕柔地刺激,竹子倒抽了一口氣。

  終於察覺到常伯汶在玩弄自己,竹子卻早已失去反擊的立場。

  他現在滿腦子只想要做愛。

  他勉強自己回過頭,在水霧中找到常伯汶的眼神,看看對方是不是跟自己一樣慾望滿盈。

  「竹子……」

  常伯汶瞇著的雙眼似乎隱隱透著竹子沒見過的不安。

  「你會讓我做吧?」

  竹子咬住下唇,良久才開口:「你才不管我怎麼想不是嗎。」

  

  做愛讓常伯汶恢復了精神。

  他坐在床上,一隻手摟著竹子,一隻手抱著課本。

  竹子打了個大哈欠,然後將膝蓋上的筆記翻到下一頁。

  「累了就睡吧。」

  「少囉嗦你這變態。」他們在浴室裡做了一回、回到床上又幹了一次。

  常伯汶像是要把被夏蔓宇榨乾的精力全部從竹子身上補回來,事實也證明只要待在竹子身邊,他就能輕鬆地對話、輕鬆地笑。

  「你現在才讀書也沒什麼效率。」

  「還不都是你!」竹子生氣地想扳開常伯汶靠在自己腰上的手,卻徒勞無功。

  方才出了浴室後,常伯汶就是藉著教學,而把真的想認真讀書的竹子輕易地壓在床上。

  他在竹子身上完成他曾經想對夏翱宇做的事,但他卻不敢肯定夏翱宇是否能像竹子一樣給予他如此強烈的滿足感。

  「還有時間不用緊張。」常伯汶說。

  「……唉我比較擔心謝老大。」

  這是第一次竹子不用幫謝昭陽復習功課,把責任都丟給丁建宣,也不知道丁建宣做不做得來?

  「謝昭陽那傢伙很懶的,課本看三分鐘就會跑去上網三十分鐘。」竹子又翻過一頁筆記。

  「放心,有建宣在,他比我有耐心多了。」

  想到丁建宣在遊戲裡對自己說的話,竹子又鬱悶了:「常伯汶,你老實說你有其他喜歡的人吧?」

  「你呀。」

  「少來。」竹子用手肘頂了一下常伯汶,被這樣敷衍他反而更覺得不高興:「我可不想被當成代替品。」

  「你不是。」常伯汶揉了竹子的頭髮。

  竹子斜眼瞪著他,細長的眉毛被挑起,常伯汶想起了在九份買的俄羅斯娃娃。

  在那對看似閃爍、卻異常透明的眼珠中,彷彿可以看見自己不帶任何算計的在笑,就好像被幸福圍繞一樣。

  幸福──是這樣的感覺嗎?

  「喂,你發什麼呆?」

  「呃、怎麼了?」常伯汶尷尬又抓了抓竹子的頭。

  竹子撇開視線,小聲嘟嚷:「我是問你為什麼要跟我上床啦。」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

  「因為丁……呃、只是想到你是我第一個男人。」

  「……竹子。」常伯汶的聲音似乎提高了,竹子好奇地回望他,卻一個不小心被吻個正著。

  「唔、唔!」

  好不容易推開強襲自己口腔的男人,竹子狼狽地擦著嘴角的唾液。罪魁禍首卻笑得很燦爛,好像得到什麼寶貝一樣。

  「我可以喜歡你嗎?」

  「蛤──!」

  「我想要喜歡你。」

  這是告白嗎?竹子整整愣了半分鐘才意識到自己被告白了。但是說是告白又有些奇怪,正常人告白會用『想要』這種詞彙嗎?

  一瞬間腦海中就被『告白』這個關鍵字擠爆,竹子甚至懷疑在那短短三十秒內自己穿越了時空。

  是常伯汶的擁抱將他拉回了現實。

  「你不覺得現在說這些太遲了嗎。」

  都已經說好只有半年,現在還談喜歡不喜歡,只會讓竹子覺得自己一開始就踩進了陷阱,這一切像是為了要讓他從抗拒到慢慢熟悉這個男人而設下的圈套。

  「不可以?」

  「你要喜歡誰你自己可以決定吧?」

  竹子沒有閃躲被男人包覆的溫暖。常伯汶的心跳比平時更快,但也更有力量,脈搏一點一點地滲進了竹子的肌膚,讓他開始懂得眷戀。

  「竹子。」

  「…………」

  「SORRY。」

  不想要思考為什麼要道歉?

  竹子默不吭聲地靠在常伯汶胸口,緩慢地闔上眼皮。

  

  ◎

  

  戀愛雖然是兩個人的事,卻無法保證兩個人都擁有一樣的想法。

  週末一過,常伯汶又再一次消失在竹子面前,竹子也沒有空去思考期末考以外的瑣事。

  就這樣一眨眼,時間固執地從胸口的縫隙中溜走,轉眼便到了結業式。

  考試考完沒了負擔的學生,不是出去聚餐就是窩在寢室裡打包,竹子也忙著收拾著要帶回家的衣物,還得費心提醒謝昭陽不要把房間搞得像垃圾堆。

  「啊啊要過年了耶。」謝昭陽把襪子全塞進塑膠袋裡沒來由地冒出這一句。

  「嗯啊。」

  「那個……」

  竹子順手拖出藏在衣架下的旅行袋:「有屁快放,扭扭捏捏的一點都不像你。」

  「宣學長邀請我過年去他家啦!」

  「──什麼!」

  袋子磅地掉到床上,竹子像看到殭屍從電視走出來一樣張大了嘴。

  「嘿嘿。」謝昭陽害羞地搔著頭:「他要把我介紹給他家人耶,你覺得這樣會不會有點早?」

  「早、當然早!」

  「我也這麼覺得,可是反正他妹妹軒兒早就知道了嘛。」

  「那你打算告訴你媽了?」

  這個問題讓謝昭陽難得地皺了眉:「應該……會吧。」

  竹子長嘆一口氣,他沒料到謝昭陽會這麼認真。在竹子察覺自己性取向、並且有了愛戀的對象時,他也從沒考慮過要讓自己以及初戀情人以外的對象知道他的感情。

  這就是認真跟不認真的差別嗎?竹子瞥了眼放在桌角的手機,心想也難怪初戀情人最後會選擇了別的男人。

  而選擇自己的,卻不是個認真的男人──

  「竹子,你不打算找個女朋友嗎?不如我叫軒兒介紹高中妹給你!」

  竹子喳嘴:「不要以為你很幸福就可以到處亂作媒!」

  「可是……你是我兄弟,我希望你也能幸福」謝昭陽擰著塑膠袋輕道。

  看著他佈滿潮紅的雙頰,竹子發現自己居然酸了鼻。

  「……傻子,我現在過得很好。」

  「真的?」

  「真的。你就好好想想要跟丁建宣的娘說些什麼吧。」

  講到這,謝昭陽馬上垮了臉:「……我可不可以用打字的啊?」

  「你以為他媽會玩遊戲嗎?」

  「我可以教她玩嘛!明星三缺一怎麼樣?我媽就很愛玩。」

  「請代我向丁學長表達我的哀悼之意。」

  「幫幫我啦竹子!我們不是兄弟嗎?」

  竹子搖搖頭,帶著笑:「嫁出去的女兒如潑出去的水,別再吵著要回娘家了,快把你的行李收好,你老公不是六點就要來接你了?」

  「沒良心?對了你有沒有看到我灰色的那件大衣?」

  「就叫你東西不要亂丟。」

  幫謝昭陽搞定回家的行頭、並順利讓丁建宣把人接走後,竹子才有心力開始思考自身的處境。

  寒假說長也不長、說短也絕對不是熱戀中的情侶能忍受的短。但自從上一次似是而非的告白後,常伯汶就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的面前了,對常伯汶而言,竹子大概是個即使一整個寒假都不見面也不重要的人吧?

  結果,那次的告白到底算什麼?

  竹子不甘願地坐到電腦前,然後像逃避思考一樣點開了遊戲。

  長假前遊戲中到處都是玩家,竹子隨便進了一個野團下了地城。

  這個野團有點吵,團裡有兩個女孩子似乎是本來就認識的,談話之中完全沒有隱瞞自己性別的意思,再加上竹子的女法師三人,引得其他一起練等的男性同胞特別賣力。

  竹子很滿意地接受新認識的戰士奉承,甚至還答應了跟戰士兩個人在野團結束後一起到其他地圖逛逛。戰士講話很臭屁,是會把「我以前很厲害」、「闇月騎士我可以單吃」等做不到的事當成口頭禪炫耀的笨蛋,相比之下竹子覺得日昇飛劍來實在是可愛太多了。

  但竹子偶爾也會想,自己或許不該玩人妖,玩個男角,看看能不能像小說裡那樣幸運,遇到不會顧忌性別而真心愛他的人。

  【日昇飛劍來】:你在幹麼?

  想著想著,竹子收到了日昇飛劍來的密語。竹子瞪著正在自己面前努力打怪的戰士,隨手丟了兩個冰柱,然後專心回起密語。

  【翠竹夢】:約會。

  【日昇飛劍來】:跟誰?

  【翠竹夢】:你問這麼清楚是想約我嗎?

  【日昇飛劍來】:呸呸呸老子才不搞基!

  【日昇飛劍來】:喂我不是說我有個分身嗎?收我入公會。

  【翠竹夢】:你真的要入?這公會都是一群男人在搞基。

  【日昇飛劍來】:你也是?

  螢幕中的戰士已經成功把腳邊的狂暴熊變成屍體,也不知道喝掉多少瓶水。竹子看著戰士爽朗地走向自己,突然有種反胃的衝動。

  【翠竹夢】:對,我也是。

  這是他第二次跟外人承認自己的性向。

  當最後一個字離開指尖時,他發現自己居然一點也不緊張。

  【日昇飛劍來】:你們搞什麼啊!男人有啥好!

  【翠竹夢】:總比你被一個女人騙光了家底好。

  【日昇飛劍來】:……我早就幹掉她了。

  【翠竹夢】:但你的公會現在也不可能打過真星語了吧。

  不知道日昇飛劍來看到這段密語後會不會暴走?真星語是伺服器之前第二大公會的會長,在第一大公會會長日昇飛劍來被一個女人騙到垮台後,就取代了第一名的位置。日昇飛劍來雖然知道自己失去地位跟真星語沒有太大關係,但對於那個前手下敗將還是非常看不順眼。

  【日昇飛劍來】:現在就去宰了真星語!你們公會來幫我吧!

  【翠竹夢】:你是認真的?

  竹子一邊應付著戰士不好笑的笑話,一邊回著密語。

  【日昇飛劍來】:那王八現在可囂張的咧!

  【翠竹夢】:我們公會現在只剩我一個活人,你自己想辦法吧。

  【日昇飛劍來】:搞什麼自從老大搞基後,一週才上幾次線!

  竹子苦笑。對謝昭陽來說,遊戲曾經是他的生命,但現在戀愛才是他生命的意義。只是這個道理說給日昇飛劍來那小屁孩聽他也聽不懂的。

  【日昇飛劍來】:愛來愛去有什麼好玩的,反正到最後都馬會被甩。

  【翠竹夢】:你沒試過怎麼知道。

  看到自己打出這段話,竹子嚇了一跳。

  【日昇飛劍來】:所以你也在試了?

  【翠竹夢】:……但我失敗了。

  下意識地望了眼房門,每次都會突如其來轉動門把的人至今還是沒出現。竹子不知道自己到底傳了幾封簡訊,也許是兩封、也許是三封,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丁建宣暗示性地告訴過竹子,常伯汶現在正在處理一名很重要的『朋友』的事。從那之後,竹子就放棄了連絡常伯汶,也放棄了說服自己繼續等待常伯汶。

  【日昇飛劍來】:喂,來砍人吧。

  【日昇飛劍來】:所以那個……

  【日昇飛劍來】:你別難過。

  「噗!」一連串的密語洗了竹子的對話視窗,也順帶洗去了他的沉重。

  【翠竹夢】:你這笨蛋。

  他愉快地打著字,並愉快地回應戰士的冷笑話。

  【翠竹夢】:能殺的人都不在,你來幫我殺連個妹都不會把的白癡戰士吧。

  

  戰士的屍體宣告了竹子寒假的開始。

  竹子的家住得離學校比較遠,把行李都寄回去後,他搭上客運回到久違的故鄉。

  遊戲中日昇飛劍來不只一次要求竹子回家後也要記得上線,竹子猜想那個高中生大概連在遊戲中都沒有朋友。

  老家的母親早早就在等待他歸來,一進廚房就有燉好的雞湯跟牛肉。

  母親雖然什麼都沒說,但竹子知道她對自己冀望很深。為了要當乖孩子,竹子很認份地在家待了幾天,直到把電視看到膩為止。

  這些日子竹子的手機一次也沒響過。

  竹子再一次了解常伯汶所謂的『假裝』是什麼。只有在一起的時候才需要假裝甜蜜、一但分開後他們就只是個互相知道名字的陌生人。

  終於再也忍受不了家裡氣氛的竹子,趁著過年前夕,竹子溜上街,打算要去網咖來幾場信長。

  這個城市他從小住到大,街道他很熟悉、住在街道上的人也是。

  沒走多遠,竹子就聽見熟悉的叫喚聲。

  「竹子!是你吧!」

  竹子轉身,從街角走出的少年身影躍進了他的眼裡。

  「……你回來了?」

  竹子認識、或者該說念念不忘眼前的人,這麼多年了這個人卻一點都沒有改變。對方就像個男孩,跟自己同年、有頭栗色柔軟的髮、個兒小小的、笑起來特別可愛。

  他是竹子的初戀情人,是竹子到現在還惦記著的人。

  男孩向竹子招手,一點都看不出他們已有三年未見。

  「之前你換手機了吧?MSN又不上,放假回來也不打給我,我都找不到你。」

  「我手機丟了,所以號碼沒了。」竹子撒謊。在確認男孩已經有了男朋友後,竹子就把手機停話重新辦了一支,跟高中同學幾乎斷絕了所有的聯絡。

  「既然都遇見了,要不要一起吃飯?」男孩指著自己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名看起來像上班族的男人。

  男孩笑道:「他是我的男朋友。」

  上班族的長相跟竹子曾經在照片上看到的不一樣,上班族年紀大多了、而且有點啤酒肚、頭髮也不太多,硬要稱讚的話也只能說他長得很溫和。

  竹子本來以為男孩會跟他上大學後認識的男友交往下去、永遠幸福快樂。否則如果不是因為新認識的男友比較好,男孩當初怎麼會甩了自己?

  可是男孩現在卻滿臉甜蜜地攬著上班族的手腕,就像完全忘了過去的那段情。

  「怎麼竹子,你臉色看起來很差。」男孩拉著男朋友,擔憂地仰望著竹子的臉。

  「……沒事,我們去吃飯吧。」竹子學常伯汶的方式笑著,然後想像著自己還是深深喜愛著初戀情人。

  男孩吃飯的表情十分逗趣,讓人會忍不住想要多餵他吃點東西。只是男孩已經不需要竹子照顧了,現在他的男友會仔細叮嚀他用餐的禮節、以及不可挑食。

  「他很囉嗦吧。」男孩笑著抱怨,上班族男友並未生氣。

  「可是我覺得這樣很好,你們以前都太寵我了,但他對我很嚴格呢。」

  男孩本來就是要讓人寵著的,竹子瞪了男孩的男朋友,有點埋怨他的嚴厲。

  男孩沒察覺到竹子的不高興,仍愉快地問道:「竹子,你最近過得怎樣?」

  「普通。」

  「有情人了嗎?」

  「……有。」常伯汶說的那句「想要喜歡你」突然竄進腦海,竹子失心瘋地點了點頭。

  「那他一定很LUCKY,竹子從以前就很會照顧人。」

  竹子苦笑,他都不知道自己有這個優點,而且常伯汶也不是需要他照顧的人。

  「他疼你嗎?」一直不太說話的上班族突然插嘴。竹子愣了一下,沒辦法完全把短短的四個字消化完畢。

  上班族見竹子沒有反應,又道:「你看起來很憔悴,對方不關心你?」

  沒想到會被素昧平生的上班族說中心事,竹子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竹子你沒被欺負吧?」男孩握住了竹子的手。

  軟軟的觸感,觸動了竹子的心臟。

  「沒有……我們沒有在認真交往。」不經意地,竹子開口說出自己的事:「我們只是在一起而已。」

  「你喜歡跟他在一起嗎?」男孩又問。

  竹子盯著男孩的手,指甲剪得整整齊齊的,應該是上班族這麼要求的吧

  「……不討厭。」說出這句話後,竹子才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夠被常伯汶擁抱,原來就是因為『不討厭』這麼簡單的理由。就像男孩即使懶惰,也能夠因為『也不是這麼討厭』而乖乖順從上班族的話每天修指甲吧?

  男孩又笑了,像哄小孩一樣輕拍著竹子的手背。

  「那你舒服嗎?啊我不是說床上啦,雖然這也很重要啦,我是說你們相處時你自不自在?」

  「……大概吧。」竹子低下頭,瀏海遮住了他的視線,也遮住他有些發紅的雙頰。

  跟常伯汶一起時,竹子確實不需要顧慮太多。愛生氣時就生氣、覺得焦躁時就抱怨,有什麼任性的要求也可以不計後果的開口。

  但這並不構成『在一起』的理由吧?

  「竹子,這樣就夠了。」

  「夠了?」

  「我覺得適合比相愛更重要唷。」男孩吐了吐舌頭:「只要不討厭彼此,又合得來的話,比相愛卻合不來好。因為再怎麼相愛,天天吵架也不可能長久嘛。」

  「那我跟你合不來嗎?」竹子問出了一直隱藏在心中的刺。

  「咦?我跟你嗎?」男孩回望了眼上班族,才道:「你對我太好了,我跟你在一起總覺得很不自由……但是我曾經喜歡過你。」

  「曾經嗎……」竹子縮回被握暖的手,也說不出有什麼感覺。

  上班族很沉穩地換了另一個話題,把男孩的注意力吸引到別的地方,並當著竹子的面摟住男孩的腰。

  竹子呆滯地用著餐、聽著男孩撒嬌般的抱怨,終於慢慢地一點一點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竹子知道自己的初戀是真正的結束了。

  而他的新戀情,卻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紮進了他的心底。

  

  拜別男孩跟上班族後,竹子還是去了網咖。

  這網咖玩信長的人不是技術差就是開外掛,打了兩局竹子就有點頭痛了。信長是以團隊合作為主體的遊戲,但他還是有點懷念跟常伯汶一對一PK信長的日子。不知道常伯汶還願不願意跟自己來幾局?竹子邊登出遊戲邊想。

  信長沒得玩,在巴哈逛了半小時候,竹子還是認命地登入天野幻境。

  意外的是公會裡的活人全都在線上。

  【翠竹夢】:唷,在嗎?

  【叫我老大】:竹子!你上啦!

  【翠竹夢】:你們在幹麼?

  【叫我老大】:沒事啦。

  竹子有些疑惑,謝昭陽向來不會這樣敷衍的,他叫出公會成員列表,四個活人的ID全亮,有三個則在阿卡爾那十字路這張地圖。

  【翠竹夢】:你們在阿卡幹麼?

  【叫我老大】:就……

  【翠竹夢】:到底在做什麼?

  【叫我老大】:我們在殺人啦,真星語他罵宣學長人妖,我在砍他!

  【宣學長】:沒關係。

  丁建宣肯定不會因為被叫人妖就生氣的,竹子光用隔壁坐的大叔的腳毛想也知道是謝昭陽肯定隱瞞了什麼。

  竹子想起初戀情人說的『適合理論』。謝昭陽剛跟丁建宣認識時,也是糊里糊塗地就交往了,或許正是因為他們彼此適合,才能夠走到今天吧?

  【翠竹夢】:你不是最不喜歡PK?而且你一個騎士是要怎麼殺。

  【叫我老大】:我哪能,是常學長跟小賊在殺。

  【叫我老大】:啊!

  謝昭陽打完字後才發現自己嘴巴太大。

  【翠竹夢】:常伯汶跟小賊一起?

  【宣學長】:對。

  代替當事者跟爆料者回答的是丁建宣。

  【翠竹夢】:原來如此。

  常伯汶在線上也沒有跟自己打招呼,竹子悶悶地關掉公會視窗,順便關掉公會頻道,改對其他人送出密語。

  【翠竹夢】:日昇小底迪,要不要殺臭屁法師?

  日昇飛劍來果然在線上,而且很快地就回了密語。

  【日昇飛劍來】:死人妖你怎麼這麼多天沒上!

  竹子心一暖,原來還有人在惦記著自己。

  【翠竹夢】:少囉嗦,縱橫跟排奡他們在找真星語麻煩,我們就去找縱橫麻煩。

  【日昇飛劍來】:你們不是同公會的?

  【翠竹夢】:同公會也可以PK。

  日昇飛劍來沒多久就答應了竹子的請求,偷偷摸摸地溜到阿爾卡那十字路。

  阿卡爾那這張地圖比較特別,只有兩條主要幹道呈十字相交,幹道之外是千奇百怪的陷阱,就跟踩地雷遊戲差不多。

  遠遠就看到縱橫跟排奡兩個角色是在十字路口附近圍堵真星語。縱衡在真星語四周不斷釋放火牆,把真星語逼到陷阱區邊緣,然後由排奡發動攻擊。

  阿爾卡那的地圖遮蔽物不多,無法隱藏身形,竹子跟日昇飛劍來也就大大方方地走近圍事現場。

  竹子已經關掉公會頻道,也不知道常伯汶他們有沒有發現自己。他站在日昇飛劍來旁邊,看戲一般地交換著密語。

  【日昇飛劍來】:小賊沒有在認真殺?

  現在的狀況演到排奡正認真地用匕首捅真星語,並接受真星語的反擊。

  真星語是德魯伊,不過他現在沒有召喚寵物,只靠補血跟傷害盾在支撐。只是以排奡的攻擊能力,就算對手是牧師或血牛騎士,也不可能耗費這麼多時間。

  【翠竹夢】:看他的武器。

  跟排奡多次交手的竹子跟日昇飛劍來都很清楚排奡變態的傷害數字,竹子也懷疑過排奡手裡的武器大概是只差加十亞爾斯之劍一點的神兵。但是排奡現在的武器跟當初使用的武器外表並不一致,很明顯是換了武器。

  【日昇飛劍來】:搞什麼鬼他是在練功啊?

  日昇飛劍來煩躁地丟著密語。雖然真星語只交給排奡一個人對付,但這同時代表了他們找不到機會對縱橫下手。再加上不遠處還站著謝昭陽跟丁建宣的小牧師,除非有一擊必殺的信心,否則絕對沒辦法收割縱橫的血條。

  【翠竹夢】:你大概沒猜錯。

  竹子仔細地盯著螢幕,他能感覺得出來常伯汶在教排奡PK的技巧。

  常伯汶對排奡非常有耐心,比竹子遇過的任何一個老師都還要有耐心。

  【日昇飛劍來】:搞屁啊!一點意思都沒有。

  說完後日昇飛劍來就跳出來,拉滿弓,二話不說地朝著真星語連丟幾個定點連射。

  真星語本來就沒剩多少血量、又在專心對付排奡,因此輕易被日昇飛劍來偷襲得逞,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癱倒在排奡腳邊。

  這一便掛真星語跟排奡的臉都黑了,紛紛望向找碴的日昇飛劍來。

  【真星語】:日大會長,你做什麼?

  【日昇飛劍來】:我只看你這麼久沒死很可憐,早死早操生啊。

  日昇飛劍來是太常罵人了,換回普通頻道後那個『操』字還是打很真順手,當然真星語的『日』也用得非常流暢。

  【真星語】:日大會長,我想你一定不知道殺人償命這個成語。

  【日昇飛劍來】:操你有種就來砍我啊!

  代替真星語出手的,是獵物被搶的排奡。

  日昇飛劍來罵人罵得正爽,一時不查被刺客摸到了身邊,才沒兩下血就少了大半。

  排奡已經把武器換回來了,日昇飛劍來只得提起精神,想辦法跟排奡拉開距離。

  【日昇飛劍來】:幫啊!

  日昇飛劍來勉為其難地打字,對象當然是竹子。

  竹子擺弄著快速鍵,鐵了心也朝排奡腳底下丟出地雷網。

  誰知道排奡在那之前卻先隱身,直接側身滑行。

  地雷網落空了,排奡的反應太過敏銳,閃過竹子的法術後,潛形後仍緊追上日昇飛劍背後。

  日昇飛劍來的速度不低,但這張地圖的地型特別,處在十字路口的日昇飛劍來只能選擇一個方向奔走,而且他現在抓不到排奡的位置,也不確定排奡到底有沒有被地雷網困住。

  日昇飛劍來見背後都沒什麼動靜就放慢了速度,才一停頓,血條下就跳出中毒的BUFF。

  日昇飛劍來知道排奡已經摸到自己身後了。

  日昇飛劍來是個遊俠,可以使用弓箭與匕首,但不管哪一種武器現在都需要轉身才有辦法攻擊。

  在網路遊戲中,角色轉身只需要耗費那麼五分之一秒,但對於排奡來講,這五分之一秒就足以將匕首插進日昇飛劍來的背,並且發動技能。

  但是日昇飛劍來並沒有死。

  排奡抽回了匕首,像什麼事都沒發生般站在原地。

  【日昇飛劍來】:操!

  日昇飛劍來連忙喝了灌水,勉強把自己從生死邊緣拉回來。

  【翠竹夢】:為什麼不殺他?

  【排奡】:我……

  排奡才打一個字,整個人就劇烈地在原地打轉,像是滑鼠失靈一樣,晃了兩圈後才又恢復站姿。

  【排奡】:妳跟他一起了?

  穩定下來後的排奡蹦出突兀的一句話。

  【翠竹夢】:啥?

  【排奡】:水性揚花的女人!

  【翠竹夢】:誰水性揚花了?

  【排奡】:就妳!見一個愛一個!

  【縱橫】:夠了!

  竹子正感到莫名其妙,火法師已先擋在他身前,對著排奡刷刷就是兩個火球。

  排奡剛剛跟真星語打到一半,血也剩一半,所以沒一會兒就被火法師炸到血條見底,成為第二具屍體。

  這個發展太意外了,超過了竹子的想像。

  【真星語】:你們是在耍我嗎!

  屍體一號大聲抱怨。

  【日昇飛劍來】:被耍活該!

  屍體一號的世仇回嗆。

  竹子有點傻眼,前後死了兩個人,而且都不是自己的目標,他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丁建宣卻先傳了密語過來。

  【宣學長】:打電話給伯汶。

  【翠竹夢】:為什麼?

  【宣學長】:打!

  丁建宣很少用這麼嚴厲的態度,竹子摸摸鼻子先打開公會頻道,才發現謝昭陽正不停瘋狂洗頻要自己聯絡常伯汶。

  竹子沒辦法,也不顧正在跟真星語吵架的日昇飛劍來,按下手機重撥鍵中最近一直保持在最上位的號碼。

  手機響了很久才有人按下接聽鍵。

  「竹子!」傳來的聲音很急躁,竹子還是第一次聽見常伯汶這麼慌亂的樣子。

  隱約中,竹子甚至能聽見電話那端有另外的人在大吼「你不要姐姐了嗎」。

  「…………」

  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白癡一樣,不管是對於初戀情人還是常伯汶。竹子一句話也不講地按下了通話結束鍵。

  

  ◎

  

  常伯汶覺得很疲憊。

  寒假沒多久,夏蔓宇就向常父要求讓常伯汶到他們家做客。

  頭兩天他只需要陪著夏蔓宇到處逛逛、拜訪親戚,把自己當成是夏家的女婿交際。

  但之後的日子,他被夏翱宇關進了房間。

  夏蔓宇並沒有阻止自己的弟弟,還替弟弟找到良好的藉口。

  常伯汶的手機被收走,但為了營造出他活得很好的狀態,夏翱宇準備了兩台電腦,讓常伯汶可以在他房裡上上網殺時間。

  也幸好至少還有網路可以給他多一點的平靜,可以讓他連絡到丁建宣,把自己彆腳的狀況非常隱諱地向外界傳達。

  一個小小的房間是關不住成年男子的,與其說常伯汶是不能離開、不如說他是不敢離開。

  「我該回去了。」但待在房裡第三天,他還是忍不住提出要求。

  「伯汶。」

  夏翱宇不讓他走。

  每次遇到類似的話題,他就只會呼喚著簡單的名字,然後用比外表更天真的眼睛閃閃發亮地盯著常伯汶不說話。

  「…………」這樣太不正常了,常伯汶心想。

  但更不正常的是他的決心都會因此而動搖。

  「你到底要我留在這裡做什麼?」常伯汶是真的很想知道。

  「你討厭我?才不想留下?」

  常伯汶勉為其難地扯著嘴角:「我沒有討厭你。」

  夏翱宇低聲問:「你喜歡姐姐?」

  「我同樣喜歡蔓宇。」

  「那那個叫翠竹夢的女人呢?」

  「…………」

  常伯汶知道夏翱宇察覺到了什麼。在常伯汶的手機裡有竹子傳來的簡訊、跟兩人頻繁的通聯紀錄。這一切都讓夏翱宇有了危機意識,不得不把常伯汶強硬地留在自己身邊。

  唯一慶幸的是夏翱宇還誤以為手機上輸入的暱稱『竹子』就是翠竹夢。

  「伯汶,姐姐比那個女人差?」

  這幾天夏翱宇已經問了類型的問題不下十次了,常伯汶也已經失去了解釋這些的力氣。

  夏翱宇只是想確認蔓宇比竹子強、自己又比蔓宇強。常伯汶非常了解這個好勝心異常的學生,而自己,則是證明夏翱宇自己勝於他人最好的存在。

  常伯汶苦笑:「人跟人之間無法相比。」

  「……是你以前會說我比其他人都好!」

  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惹出來的麻煩。常伯汶高中開始就擔任夏翱宇的家教,這孩子的性格幾乎都是由他一手培養出來的,朝他所喜歡的方向。

  只是現在出了一點差錯,讓常伯汶開始無法招架了。

  「我得回家,要過年了。」

  「反正你都要娶姐姐了,你就在我家過年。」高中生任性地道。

  「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跟你待在這個房間一輩子。」

  這句話似乎傷到了夏翱宇,雖然身形已趨成熟,但還只是個大孩子的他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常伯汶覺得自己又心軟了。

  他拉住夏翱宇的手,再摸摸他的頭。

  夏翱宇靠在常伯汶胸前,片刻的寧靜讓常伯汶憶起了竹子。

  這麼多天不見,他發現自己比想像中的更渴望竹子的體溫。

  竹子應該在生氣吧?常伯汶邊拍著夏翱宇的背邊哀嘆,這一次竹子大概不會原諒自己了,但他卻沒有辦法完全無視夏翱宇。

  就連常伯汶自己也搞不清楚,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最後一次跟竹子做愛那天,常伯汶還記得很清楚自己跟竹子說了什麼。

  ──我可以喜歡你嗎?」

  如果真的能夠喜歡上那就好了。

  

  他瞄著以同樣姿勢依著自己的夏翱宇、腦中卻勾勒著竹子的輪廓。竹子比夏翱宇秀氣多了,他們身上沒有一絲相似的地方,連個性都截然不同,但常伯汶卻把按捺不住的性欲發洩在竹子身上。

  第一次跟竹子相見時,喝了酒而欠缺防備心的竹子陳述著自己對同性曖昧不明的態度。

  當時的常伯汶正受困於夏翱宇的感情中。二年前的夏翱宇正值發育期,身上同時存在男孩的透明感與男人的性感,對於常伯汶來說那是致命的誘惑。

  常伯汶最終仍沒有對夏翱宇出手,而是搭訕了偶爾跟自己喝酒的網友,那個倒楣的網友還是自己的學弟。

  一夜過後,常伯汶也動了跟網友交往的念頭。常伯汶荒誕地認為這樣或許就能讓他從夏翱宇身邊解脫。

  結果網友卻拒絕了他。

  第二次上床,是在常伯汶得知夏蔓宇要回國的兩天後。

  已經發育差不多的夏翱宇變得越來越偏執、看待常伯汶的眼神也越來越狂熱。常伯汶知道,他所教導的孩子,已經把他曾經給予他的東西都充分學習,包括那份想觸碰對方的心情。

  可是常伯汶害怕了。

  想到自己畢業後就有可能要跟夏蔓宇結婚、然後一輩子被綁在夏翱宇身邊,他就膽怯了。

  於是他把過去曾想用來當代替品的學弟在天野幻境裡的ID拖出來,來躲避夏翱宇逼人的視線。

  夏翱宇確實是相信了常伯汶的話,不安卻讓這個還未成年的大男孩變得更加神經緊張。

  在常伯汶快要窒息時,他那不擅交際的室友卻因為網路遊戲開始談起甜蜜蜜的戀愛。

  常伯汶才開始質疑起自己對夏翱宇的感情到底是什麼。

  

  「伯汶,你可以直接一點。」這是在放寒假前,丁建宣曾經對他說過一句話。

  「什麼?」那個時候常伯汶正在打包行李,還以為自己幻聽。

  「你跟竹子一起?」第二句話卻是個超過禮貌範疇的質問。

  常伯汶放下手邊的東西,也不知道做了什麼調整,帶著優雅地微笑回過身:「是這樣的嗎?」

  「是、或不是,可以直接回答。」

  「……我沒有不承認。」

  丁建宣很少用這麼嚴厲的口氣說話,常伯汶收起了笑容。

  「我們是朋友,你可以對我拐彎抹角,我懂……但是,他們不懂。」

  「他……們?」

  「你以前喜歡的人,跟竹子。」

  「你連這都知道?」

  「很明顯。」

  常伯汶苦笑,他一直以為自己隱瞞的很好。但還是被夏蔓宇、夏翱宇、甚至是丁建宣察覺到了。

  「只是不確定……因為你不說。」

  「沒什麼好說的。」

  「伯汶……你要正視。」

  「……原來如此。」常伯汶仰首,閉上眼兩秒後再低頭。

  常伯汶一直都在否定這一切。

  也許他清楚自己對夏翱宇有情欲,卻因為年齡跟身份的差距,讓他否定掉了改變兩人關係的可能性。

  當事情演變成難以控制的情況時,他也只選擇了逃避,而否定掉了修正軌道的機會。

  在擁抱過竹子後,他又開始否定自己也有可能不再受夏翱宇束縛的可能性……

  「你不意外?我居然喜歡男人。」在陷入短暫的沉思後,他輕道。

  「不。只是沒想到是竹子。」

  「不然要誰才好?我們身體很合。」

  丁建宣下意識地擰了眉:「你是認真的?」

  常伯汶輕輕地露出齒貝:「你覺得我不認真嗎?」

  「我不知道。」丁建宣回答的很誠實:「我只知道你比竹子克制。」

  真不愧是同寢多年的好朋友,常伯汶暗嘆,那些被刻意隱藏的表情還是被察覺了。

  「我說建宣,你就不比老大克制?」

  丁建宣思索了一下才道:「我做不到……我只能盡量不傷害他。」

  「是嗎。」常伯汶又笑了:「所以他是會讓你想要觸碰又不敢觸碰的對象?」

  「不,我想觸碰他。」

  「即使他會受傷?」

  「對。」嚥下口水,丁建宣又道:「你怕傷害竹子?」

  「……不是。」

  那是完全不同的感情。

  一直以來常伯汶都為夏翱宇痴迷。他看著那個天真無知的小孩子慢慢成長為獨佔欲強的大男孩,同時也知道自己欠缺觸碰夏翱宇的勇氣。

  他不是害怕被夏翱宇拒絕,他知道夏翱宇也同樣地喜歡自己。但這並不是個兩個人相愛就可以幸福快樂的世界,至少常伯汶就沒有這樣的自信。

  「我會害怕。」常伯汶難得說出自己真正的感情。

  「喜歡的人都是讓人害怕的。」

  「不是那樣。」他搖頭,眼神像個少女:「我真的害怕。」

  不是害怕夏翱宇遲早有一天會離開、不是害怕束縛男孩的未來、更不是害怕自己不容於世的感情。

  常伯汶害怕的是只要站在夏翱宇身邊,就抗拒不住壓力而崩壞的自己。

  「適合比相愛更重要,你聽過嗎?」

  丁建宣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很幸運,老大很適合你。」

  「我們很努力。」

  「你是在說我不努力嗎?」

  丁建宣否認,但他的表情就像是在說愛情本來就應該要兩人一起經營,而不是單純的一句「不適合」就可以輕易捨棄的。

  常伯汶太漫不經心了,丁建宣相信他從來沒有為了他的愛情付出過什麼。常伯汶只會把自己置身於主動的位置,卻被動地接受他人給予的關愛。

  「你這樣太自私了。竹子他──」

  「竹子很好。」常伯汶沒來由地補上這句:「對了,就像小貓一樣。」

  「貓?」

  「他明明經不起激的,一生氣起來就會張牙舞爪亂丟東西,但只要安撫他,他又會不小心撒起嬌來,比想像中的更可愛呢,害我忍不住想每天逗逗他。」

  光想到竹子咬牙切齒的模樣,常伯汶就不自覺地揚起嘴角。

  「……伯汶。」

  「幹麼,變得這麼正經八百。」

  「你是認真的。」

  是認真的嗎?常伯汶瞳孔微張,卻沒有把自己的疑問說出口。

  「很認真。」丁建宣又重覆了一次。

  

  ──原來他已經對竹子認真了嗎。

  

  「伯汶,你喜歡翠竹夢……我知道。」現在,靠在他懷裡的夏翱宇也這麼說。

  常伯汶一直沒說出口的一切,他身旁的人都知道。

  「但是他不知道。」常伯汶揚起嘴角。

  ──我想要喜歡你。

  因為他是這麼告訴竹子的。

  回想起竹子聽到這句話時錯愕卻掩不住屈辱的表情,常伯汶心情終於好上幾分。

  「……伯汶,她真的這麼好?你在笑。」

  「是嗎,是這樣啊。」

  「……我知道你要離開我和姐姐了。」

  於是常伯汶推開夏翱宇,走到新準備的電腦前:「起來,我來教你上次沒教完的PK技巧吧。」

  「伯汶!」夏翱宇拉住想要離開的常伯汶的衣角。

  常伯汶扭過頭:「做為條件交換,先把我的手機還給我吧。」

  「不要!」

  「我不記得我把你教成這麼任性過。」

  夏翱宇抿住嘴角,顯得很不甘。

  常伯汶不理他,開了機後第一時間就登入遊戲,幸運的是謝昭陽跟丁建宣都在線上。

  【縱橫】:兩位,有沒有想我?

  【叫我老大】:常學長!你還活著?

  【縱橫】:我在我疼愛的『那個』學生家,出不來。

  常伯汶笑笑地打字,他現已經豁出去了,也不怕夏翱宇看見。

  【叫我老大】:什麼這個那個的?

  丁建宣曾經聽過他提到自己被困住,而且還猜到常伯汶過去有個喜歡的人。常伯汶相信丁建宣猜得到一直困擾自己的對象就是那個學生。

  【宣學長】:竹子知道?

  果然丁建宣馬上就反應到了重點。

  【縱橫】:不知道。

  【宣學長】:這樣好?

  【縱橫】:我沒有辦法。

  【宣學長】:你只是不敢。

  常伯汶苦笑。頭次知道自己的室友這麼厲害,每句話都刺中他的傷口。

  【縱橫】:手機要搞回來了,看到他時幫我跟他說一聲吧,我會盡早出去。

  【叫我老大】:你們在說什麼啊!

  【縱橫】:老大,你很閒吧?過來讓我殺一下。

  【叫我老大】:什麼!

  【縱橫】:你皮粗肉厚,比較適合當練習靶。

  打完這些字後,常伯汶扭頭對夏翱宇道:「過來吧。」

  「我不會還你手機的!」夏翱宇賭氣道,但常伯汶知道這孩子一直都把手機寶貝地藏在口袋裡,三五不時就偷偷拿出來看。

  「你不還的話就先傳封簡訊給蔓宇,讓她過來。」

  「為什麼要找姐姐?」

  「她會知道的。」

  「可是──」

  「你還是過來,這是我最後一件任務。」

  「不是最後!」

  等夏翱宇好不容易坐到隔壁台電腦後,常伯汶開始跟謝昭陽討價還價誰要當練習靶的事。

  【叫我老大】:找日昇嘛!以前竹子要殺人時都找他的!

  【縱橫】:日昇殺膩了,換個人,不然你上。

  橋了老半天,謝昭陽終於看到路過自己身邊的真星語,然後想起了常伯汶曾誓言坦坦地說要找真星語麻煩的事。

  真星語是個德魯伊、耐殺,加上他還是個大公會會長,很具有挑戰性,於是一場華麗的偷襲就此展開。

  常伯汶一路跟蹤真星語,最後將他攔截在人煙稀少的阿卡爾那十字路,這張地圖離最近的傳送點非常遙遠,即使真星語想搬救兵來,遠水也救不了近火。

  常伯汶先是親手幹掉這個大會長一次,然後以復活為條件,讓真星語再跟夏翱宇打一次。

  真星語被偷襲得逞也很沒面子,加上不想浪費經驗值,就答應了常伯汶的要求。

  雖說跟夏翱宇PK到一半,真星語就發現自己像小丑一樣被人耍著玩,可是礙於自尊等等膚淺的理由,他還是在排奡的匕首下堅持了很久。

  平衡一直到竹子帶著日昇飛劍來出現才傾斜。

  「那個女人現在跟別的男人在一起。」看著螢幕裡多出來的一男一女,夏翱宇諷刺地道。

  「你說得對。」對象是日昇飛劍來,常伯汶倒是不擔心,甚至在腦內模擬躲在角落的竹子現在正用什麼表情在詛咒自己。

  「她根本沒有資格……」

  「他有沒有資格不是由你來決定的,你得注意你自己的血,你剛剛讓真星語的自然藤蔓綁住了。」

  夏翱宇不悅地嘟嘴,正想多砍真星語幾刀時,卻發現真星語身上中了幾根飛劍,活生生地被日昇飛劍來穿心而死。

  夏翱宇心情本來就很差了,目標被人搶走更是踩到他的地雷,他抓起滑鼠想也不想地就打算衝去找日昇飛劍來報仇。

  「等等。」常伯汶卻阻止了夏翱宇:「我來示範。」

  刺客換了人操作,精準地捕捉到日昇飛劍來閃避的路線,但常伯汶卻沒有打算真的取日大會長的性命。

  「為什麼不殺他?」夏翱宇更火大了,跳起來抓住常伯汶的衣領逼問。

  「不值得。」

  「他搶了你的女人!」

  「他本來就不屬於我。」常伯汶回答得非常冷靜。

  夏翱宇一把推開常伯汶,搶回刺客的操作權,劈哩啪啦地連打一串字。

  對夏翱宇而言,翠竹夢是奪去他尊敬的家庭教師的罪魁禍首。這個罪魁禍首雖然討厭,也沒有資格捨棄常伯汶。

  常伯汶知道沒辦法阻止夏翱宇,只好坐回自己的位置試圖聯絡竹子。之前謝昭陽在公會頻道呼喚了竹子好幾次,竹子卻沒有反應,常伯汶馬上猜到竹子把會頻關起來了。

  正想發密語時,夏翱宇已經替竹子封上「水性楊花」這個稱號。

  其實竹子一直都很專情,常伯汶知道。

  對不起竹子的是自己,常伯汶很明白。

  看到那四個字時常伯汶腦中變得一片空白,「夠了」未經思考地就送上對話框。他一手握住滑鼠、一手操著鍵盤,等再次找回意識時,他已經把排奡變成一具屍體了。

  他親手毀滅了夏翱宇強制建立起來的世界。

  在他未經過思考的衝動選擇下。

  「你殺我!」

  刺客的血條被火法師消減至零,夏翱宇簡直不敢相信坐在旁邊的男人是自己一直愛慕著的家庭教師。

  「你為了那女人殺我?伯汶,女人真的比較好?」

  常伯汶還對著螢幕發呆,雖然他不抽煙,但此時的他仍渴望有枝尼古丁叼在嘴裡。

  「你還只是個男孩。」

  「姐姐是女的、那個翠竹夢也是女的,姐姐這麼討厭、那個翠竹夢也這麼討厭,但你還是……」

  手機在這節骨眼響起,刺耳的噪音讓夏翱宇的神經緊繃。

  那是撥給常伯汶的鈴聲。常伯汶為了要讓夏翱宇乖乖拿出手機,所以請丁建宣打電話過來,沒想到卻會在這麼巧的時間起了作用。

  夏翱宇慌亂地找到發聲源,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皺起了眉,質問道:「你是不是嫌我噁心?因為我喜歡男人!」

  「你可以喜歡男人。」常伯汶的手指有點顫抖,或許他這麼害怕夏翱宇就是因為他太像自己了,「但對象不會是我。」

  磅地一聲,響個不停的手機從正面砸到常伯汶的腹部。

  「你討厭我!」

  「我說過我不可能討厭你,只是……」常伯汶閉上眼:「不可能愛你。」

  他知道一切都要結束了。

  慌亂地按下手機接聽鍵,才剛口想呼喚竹子,卻碰巧遇到夏翱宇大吼:「那你也不要姐姐了?」

  「我……」常伯汶話還沒說完,手機便已斷線。

  常伯汶頭一次這麼衝動地想要離開有夏翱宇在的地方。

  「我是喜歡你!」常伯汶高舉手機,露出從沒在夏翱宇面前展露的激情:「我還是要到他身邊去!」

  「為什麼?你不是喜歡我?」小孩子的問法總是這麼直接,單純地相信一加一就一定等於二。

  「我不想對你負責!」

  這是太過傷人的一句話,尤其是由一個男人口裡說出來。幸好夏翱宇還聽不懂。

  但是夏翱宇的姐姐聽得懂。

  夏蔓宇打開除了送食物之外已經幾天沒打開的門。

  「蔓宇……」看到夏蔓宇,常伯汶的聲音還是有點抖。

  夏蔓宇接到簡訊,似乎特地從外頭趕了回來,紅色圍巾還掛在脖子上,面色陰暗地像是抓到老公外遇的妒婦。

  「為什麼你就不能勇敢點跟我弟弟自在一起?」她高聲地問。

  「……妳真的想知道?」

  常伯汶翩然一笑:「那太辛苦了。」

  夏翱宇年輕、傲氣、充滿希望,未來對他而言擁有太多的選擇。常伯汶已經在夏翱宇身邊太久了,熟知內情的人都以為他是為了父親的公司在報恩,如果他真正跟夏翱宇或夏蔓宇在一起,『為父犧牲』這個頭銜還會跟著他一輩子,或許還會加上『誘拐未成年少年誤入歧途』的罪名。

  常伯汶討厭貼標籤、更討厭自己被貼上錯誤的標籤。或許就是因為愛不夠深,才沒能讓他跨越那道障礙。

  「你只是選擇了你認為輕鬆的對象!」女性特有的高頻率再一次迴盪。

  「那又有何不可?」常伯汶輕笑:「愛是一輩子的事,我只想愛能讓我輕鬆的人。」

  「伯汶!」

  常伯汶看了一眼夏翱宇,男孩已經失去了血色。因為平常的常伯汶,是絕對不會對他用這麼嚴厲的態度。

  常伯汶走向他,拍了拍他的肩:「小翱,你很好。」

  「不要!」太久沒聽到這樣的稱呼,夏翱宇激動地抱住常伯汶的腰,靠在他懷裡大哭。

  如果還跟過去一樣,常伯汶會哄著夏翱宇、哄到他開心為止。

  可是他現在倦了、緊張了、他擔心再不跟竹子聯絡,他就要被更彆扭的大男孩甩了。

  「我得離開了。」

  所以常伯汶毅然地推開夏翱宇。

  如果夏蔓宇要他提起勇氣跨出那一步,那這就是他的勇氣。

  

  ◎

  

  掛掉手機的那一刻,竹子想自己大概是被雷打到了。

  恍惚地走出網咖、恍惚地回到家裡、恍惚地躺在床上、看著從小看到大的天花板、恍惚地思考自己為什麼要生氣?

  沉伯汶有別的女人,這又關他什麼事?他問著自己,卻想不出『我們還在交往』之外的答案。

  手機拿在手中轉了又轉,竹子不確定自己到底算是常伯汶的什麼人。

  只不過是聽到一句模稜兩可的對話,就對常伯汶失去了信心。竹子這才發現自己其實一直都沒有信任過常伯汶過。

  雖然常伯汶說他們要一起直到常伯汶畢業為止,但是竹子決定單方面地中止這樣的關係。

  傳了一封關於分手──或者說是終止約定的簡訊出去,竹子就把手機關掉,蒙著棉被發呆。

  當初初戀情人用MSN興奮地向自己分享交了男友的喜悅時,竹子是怎麼回應的?他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了。應該比現在更痛苦吧?現在的心臟像被冰椎來回刮出好幾道凹槽,卻沒有流下半滴血。不像被初戀情人甩了時,心臟直接被剖開的,可以在裡頭找到滿滿的回憶。

  竹子一一細數關於高中那段生涯的光輝,有哭、有笑、有痛苦也有寂寞,卻從沒像現在這樣找不到該用什麼情緒來面對過。

  「邵竹,吃飯囉!」母親的呼喚打醒了竹子的空白。

  竹子雙手摀著臉,似乎是認為這樣做就可以讓表情回歸平常。

  晚餐仍豐富得讓他想掉淚,卻不知道吃進胃裡能不能填補現在身體空虛。

  「幹麼臉這麼臭?」母親不悅地替竹子挾了一塊肉。

  「肚子痛。」竹子隨口扯了其實也不是謊言的謊。

  「就叫你不要每天熬夜、三餐不正常,你看吧。」

  「我有好好吃飯啦!」

  安撫好母親後,竹子以想休息為由一個人躲回房間裡。

  他開始慶幸現在是寒假,可以不用面對室友的關愛,但寒假總是會有放完的一天,在那之後,再見到常伯汶時,他卻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辦法坦然面對。

  「總是有辦法的。」他對自己說。

  就跟三年多前一樣,日子總是會過去的,如果現在哭出聲,就代表自己認輸了。所以竹子咬緊了牙關,找了一面鏡子,認真地練習起虛假的笑容。

  

  另一方面終於能夠收起假笑的常伯汶,好不容易走出夏家大門。

  久違的馬路噪音跟塵沙讓他感到份外安心,他抬起頭,想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卻意外發現傍晚的街燈特別刺眼,刺得他的眼睛有點澀。

  因為他放棄了夏翱宇。

  他說不出現在有什麼的感覺。

  幾年來的努力全化成了泡沫,就好像投資多年的股票一瞬間崩盤的投機客,只剩下股單可以聊表自己曾經付出過。

  夏蔓宇在常伯汶離開前,罵了他一句「沒肩膀」。常伯汶不想反駁這個批評。

  說不煩悶那是騙人的。在意了夏翱宇這麼久,要一口氣把曾紮根在自己心底的人連根拔起,再無情的人都會痛個幾天。

  他想自己現在應該是又難過又沮喪,需要找個人好好安慰一下自己。

  他瞄了眼手機,腦中浮現那個總是顯得很煩躁的臉。

  手機剛好傳來簡訊的收件音,送來的訊息很簡單,就一句話。

  常伯汶對著那句話足足愣了十秒,才能徹底地把內容消化。

  『不用等半年後了,你現在就跟你的好姐姐慢慢逍遙吧。』

  這是一封關於分手的簡訊。

  剛離開了初戀馬上又被甩了,常伯汶確認了這個事實。

  比起痛、現在有更多的感覺是空白。

  他幾乎要忘記了自己還站在街角、是個剛否定了過去幾年人生、試圖要創造新道路的失意者。

  他並不覺得自己跟竹子在一起時會比較輕鬆。只是待在竹子身邊,常伯汶可以試著去想像未來,而未來,總是這麼閃閃發亮。

  但是現在這個未來,也被抹去了。

  這就是不勇敢的人應得的下場,搞不好也是報應。

  常伯汶扯著嘴角想笑,才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他搖搖晃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這段路程不短,足以讓一個失去笑容的人找回面對家人的方法。

  然後在走進家門的前一刻,他追上路過的垃圾車,順手讓手機連同自己的蒼白跟著少女的祈禱一起,緩慢離開。

  

  於是看似平靜、一成不變的寒假一下子就過去了。

  在過年時大魚大肉吃飽喝足把自己養得紅光滿面的竹子,終於做好了心理建設重返校園。

  這段時間內他自認自己已經很成功地把常伯汶驅逐出自己腦內的字典中。但俗話說得好,喜歡罵別人中二的通常都是個中二,告訴自己早就不再思念的人才是真正想得比誰都深的人。

  竹子就這樣一邊咒罵著自己很沒用、一邊推開久違的寢室。

  住得比較近的謝昭陽通常都要等當開學後幾天才會回到學校,可是謝昭陽愛用的椅子上卻已經坐了一個人。

  由於竹子已經把腦中的記憶重新整理過,導致他花了一點力氣才確認了擅闖自己房間的人是誰。

  「丁……學長?」

  丁建宣的嘴角有點瘀青,但還是笑著向竹子點頭。

  「你在這裡幹麼?」

  「等昭陽,他晚點到。」

  「你的臉……被誰打的?」

  「我爸。」

  竹子倒抽一口氣。他本來以為丁建宣要向家裡出櫃這件事只是說好玩的,沒想到人家真的這麼做了。

  「你們還好吧?」

  「軒兒幫了我們,沒事。」

  「軒兒……真的是個好女孩。」竹子想起丁建宣正值青春的妹妹,也不禁露出了微笑。

  「別動她主意。」

  「放心我還不想犯罪。」竹子收起笑容,想了想後又問:「就為了謝昭陽,值得嗎?」

  「這是我該做的。」

  「……老大他很幸運。」竹子打從心底地道。他反思自己的兩段情──如果那兩段算是情史的話──是多麼地幼稚又不負責任。也難怪自己總是得不到愛,因為自己從不主動付出愛,上帝是公平的,對於不努力的人就不會讓他得到不該有的收穫。

  「你呢?」

  「什麼我?」

  「伯汶有連絡你?」

  「我不知道。」竹子舉起電話。不知道是心虛還是其他理由,從那天起他的手機再也沒有開機過。

  「他不太好。」丁建宣輕道。

  「他跟你說的?」不知怎麼了,竹子有點掩飾不住自己話語裡的醋意。

  明明他都已經決定無視常伯汶了,但從他人的嘴裡聽見這個名字時,還是煩躁地想踹椅子。

  「我去找過他。」丁建宣說。

  丁建宣與常伯汶分住在不同地區,但因為出櫃的事不得不遠行投靠室友。雖然常伯汶把自己的手機扔了,可是丁建宣有他家的電話跟地址,完全不顧後果地連夜帶著謝昭陽按了常伯汶老家的門鈴。

  「丁學長,沒想到你這麼衝動耶。」

  聽到丁建宣笨拙地描述常伯汶看到自己出現時錯愕的表情,竹子忍不住大笑出聲。

  「伯汶放棄了初戀。」丁建宣不再提自己的故事,一雙誠懇的雙眼對著竹子道。

  竹子愣了一下,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喔?真沒想到他也會有初戀情人。」

  「不是你。」

  這個答案讓竹子再一次嘗到苦味在舌尖蔓延的感覺。

  「怎麼可能是我。」

  「你知道為什麼他要放棄?」

  「誰知道,初戀本來失敗率就高嘛。」

  「那天……是我要你打給他,我的錯。」

  「沒關係,反正事情只是早發生晚發生而已,我沒有誤會他……不對、也沒什麼好誤會的……」

  「竹子,伯汶他一直──」

  「夠了!我不想再管常伯汶的事了!我跟他沒關係!」

  忘記眼前站的人是學長、同時也是好兄弟的情人,竹子衝著丁建宣大吼,吼完後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

  「……抱歉。」

  「沒事。」丁建宣沒多說什麼,只是直接從位置上離開,走向門口。

  竹子也跟著回過頭,才發現謝昭陽不知何時起已經拎著行李回到宿舍了,呆呆地站在門邊像發現父母在吵架而不敢進家門的孩子。

  丁建宣連著行李一起將謝昭陽帶走,取代謝昭陽位置的,卻是惹怒竹子的元兇。

  那個人穿著白色的襯衫,打著灰藍色的領帶,還套上一件針織背心,略帶自然捲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的,略薄的嘴唇總是帶著笑。

  彷彿回到了三年半前。

  那個人開口道:「你好。」

  「……你好。」

  「我剛剛被甩。」

  「……喔。」

  「你可以安慰我嗎?」

  「……我不認識你……」

  「是嗎,那從現在開始認識吧。」那個人向前跨了一步,再關上門。

  竹子聽到上鎖的聲音、接著聽到自己呼吸急促的聲音。在那之後的世界彷彿是拔掉電源的音響,無聲地在宣示自己的存在。

  竹子閉上眼,即使如此他還是可以感覺到嘴角上多出的濕潤溫暖。

  不要──肺部擠壓出這樣的句字,送出喉嚨時卻變成空氣。

  隨意穿著的上衣被拉開,胸前的乳首被仔細蹂躪,產生異樣的麻癢感。

  竹子環住對方的頸子,勾著對方的雙眼。

  那個人沒有笑,漆黑的瞳孔全是眼淚的鹹味。

  是哭過了嗎?竹子想。但那樣一個人怎麼可能會輕易讓淚水流出自己的體外呢?況且那人的眼眶是乾的、只有輕吻竹子鼻尖而吐出的氣息是熱的。

  那個人眨了眨睫毛靠上竹子的側臉,對著耳朵輕輕說了幾個字。

  語言也是透明的。

  竹子毛細孔微張,身體裡的肉塊跟組織被狠狠地攪動了一番,原先做好的覺悟被仔細地挑出、丟棄到世界之外。

  那個人的吻再一次落下。竹子只知道自己被攔腰抱起,放在還沒鋪上墊子的木板床上。

  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即使再怎麼消除記憶,身體也會無節操地記住。

  竹子想仔細看看壓在自己身上的那個人,卻只找到那個人的髮旋。

  那個人抱著他,頭靠在竹子的胸前,不知道他聽不聽得見竹子的心跳?

  竹子伸出手,忍不住捲了那個人略細的髮絲。

  世界已經安靜了,時間卻還沒有停止。

  那個人放棄了掠奪,竹子彷彿也忘記了掙扎,手在不知道什麼時候糾纏在一起,就這樣相互依偎、躺在貧乏的床上,一起看著醜陋的上鋪鐵架,直到昨日已遠。

  

  ◎

  

  最近遊戲上的氣氛很差。寒假期間天野幻境也做了一次大型改版,開了好幾張新地圖、弄了好幾個新技能、還多了一個新職業吟遊詩人。最重要的是在上一次改版中沒徹底實行的土地掠奪模式,現在已經可以實現了,所以現在遊戲裡各大公會都忙著在鬥爭。

  謝昭陽他們也有個公會,但因為太過弱小,買不起城裡的土地蓋公會城堡,只能意思意思在荒郊野外買塊私人土地蓋棟小屋子。

  已經沒什麼競爭心的謝昭陽沒跟人去搶領地,可是謝昭陽之前待的公會、同時候也是丁建宣的妹妹現在待的公會,卻遭到嚴重的打擊,情急之下找了謝昭陽去當救兵。

  一開學就通宵打電動,謝昭陽彷彿又回到了剛上大學的生活,沒日沒夜得過得十分荒唐。只是現在他窩在丁建宣的房間,身邊多了一個比竹子還嚴格的管事,將毛毯披在他身上後勸道:「該睡了。」

  「等等,他快死了!」謝昭陽靈活操縱著滑鼠,跟他身旁的戰士配合,堵在敵對玩家的退路上,身後則有軒兒熱情的補血支援。

  「明早八點有課,去睡。」丁建宣不悅地站在謝昭陽身後。

  玩得正到關鍵的謝昭陽想也不想地就回道:「你怎麼比竹子還囉嗦啊?」

  嗶──長聲響盡後,謝昭陽發現螢幕閃了一道白光,然後瞬間回歸漆黑。

  丁建宣的指尖牢牢壓在主機開機鍵上,像是沒注意到謝昭陽灰白的臉色。

  

  當夜,謝昭陽就抱著行李──其實也只有一個枕頭──就奔回自己的寢室。誰知道他推開門想大吐苦水時,就撞見了不該見的東西。

  「竹──竹子呢?」

  謝昭陽嚥下口水,心虛地後退。

  「他在洗澡。」回答他的男人正擦著頭髮,看得出來剛從浴室出來。

  「喔、這樣唷、那我……我還有床睡嗎?」問完後謝昭陽才覺得自己問的問題非常蠢,忍不住又退了一步。

  「沒關係,我要回去了。」男人笑了笑。

  「咦、你不留下來嗎?」

  「你都回來了我怎麼好意思繼續住,要是讓你聽見不該聽的聲音可不好。」

  「噢……我以為……」謝昭陽以為在這種半夜兩點的時間洗澡,肯定是做過什麼了。

  但謝昭陽還是十分地好奇,如果沒有丁建宣提醒,他都沒想到自己的好兄弟也會跟一個男人交往。

  「那個、常學長……你跟竹子真的……在一起?」

  常學長無所謂地聳肩:「竹子還沒答應我。」

  「常伯汶你不要造謠!」從浴室裡飛出一個臉盆,剛好砸到常伯汶身上。

  常伯汶順手撈起掉到地上的兇器,仍顯得怡然自得:「看吧,你室友對想向他告白的人這麼兇。」

  「常學長,你是認真的?」

  「沒想到連你也不相信我。」

  「不是啦、可是你看竹子他這麼恰,你怎麼會找這……呃……」

  「謝昭陽你敢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拆了你的電腦!」浴室的空間很小、回音很大、大半夜的鬼哭神號讓謝昭陽每根寒毛都發抖了。

  竹子發飆中,連常學長都得摸摸鼻子自求多福。伯汶沒敢久留,把臉盆留給謝昭陽後,朝著浴室道聲安就跑了。

  謝昭陽把玩著手上的新型兇器,有點費解地坐回自己的愛椅上。

  他一回到大學就直接帶著行李去了丁建宣的宿舍待了一天一夜,自己的房間反而都沒整理。不過房間亂不亂是一回事,反正竹子會搞定,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打開自己心愛的桌機,準備再上線跟人大戰兩百場。

  麻利地上線、登入遊戲、點選帳號,正好遇上新的戰場即將開始。

  謝昭陽快速地組了隊,但還沒走到目的地,竹子就已經洗好澡出來了。

  「在玩什麼?」竹子見怪不怪地問。

  「天野啊,你好久沒上了。」

  「……不想玩了。」

  看竹子這麼沒精神,謝昭陽想了想便道:「竹子,常學長已經跟排奡分手了。」這是他跟丁建宣一起到常伯汶家借住時道聽塗說的。

  「……那我果然被人腳踏兩條船囉。」

  「沒辦法,因為他是常學長嘛。」謝昭陽已經走到PK現場,正忙著跟隊友橋隊型,虛與委蛇地應著。

  但正因為不專心,唐突說出口的話反而特別真心。

  竹子想想也是,誰都知道像常伯汶那種人本來就不會只吊死在一棵大樹上。何況竹子只是禾本科的,跟喬木比起來可嫩多了。

  得到這個答案,竹子似乎鬆了口氣,也開了自己的電腦,半瞎扯地問:「謝老大你三更半夜幹麼跑回來?」

  「吼你都不知道,宣學長他居然強關我電腦!我打到一半耶!」

  「活該。」

  「我決定再也不要跟他一起睡了。」謝昭陽嘟嘴道。

  「那就分手啊。」

  「……我只是不跟他一起睡、又沒有不跟他交往。」

  「真沒決心。」

  「你自己還不是也是!常學長這兩天都跟你在一起吧!」

  「我們是在打架。」竹子淡淡道。

  「妖精打架嗎?」

  臉盆不知道何時又回到竹子的手上、然後又再次成為兇器:「打你的遊戲啦!」

  謝昭陽窩囊地揉著腦袋:「我會變笨都一定是你害的!宣學長就不會這……」

  「那你滾去找你的宣學長啊!別忘了他可能會拔你網路線。」

  「……好啦好啦、我不走了。缺一個法師要不要來?」

  「不幹。」

  竹子嘴巴上雖然這麼說,但還是習慣性地登入遊戲。

  幾乎整整一個寒假沒碰天野幻境,除了母親不喜歡他去網咖之外、最主要的是他怕他遇到常伯汶時會暴走、把火法師的屍體輪個一百次。

  可是現實狀況是,他依舊沒有抗拒常伯汶的能力。雖然他罵謝昭陽沒有決心,但真正缺乏毅力的卻是自己。

  昨天,常伯汶就在他身邊賴了好長好長一段時間。

  睡醒後的常伯汶抱著他的腰,以不容質疑的氣勢說起自己的故事。

  故事很短,竹子記得很清楚。故事的主角說他遇見了一個很重要的少年、主角一開始不知道那個少年很重要、只是想盡自己最大的心力好好陪伴少年。這本來是個溫馨的童話,但故事的發展卻變了調,主角發現少年也會長大、也會有七情六慾、以及獨佔欲。主角擔心自己『重要』的心情會限制少年的未來,所以主角選擇了放手。而那個因愛而犧牲的主角,現在已丟棄了關於少年的一切,成為一個空殼子,需要竹子的撫慰。

  竹子覺得這個故事很愚蠢。

  也覺得忍不住拍拍常伯汶的背的自己更愚蠢。

  那個故事裡沒有叫竹子的人,從頭到尾竹子都只是一個局外人。

  「我可以到你那裡嘛。」說完故事的常伯汶指著自己的心、再指著竹子的心。

  「老子不幹。」竹子回答常伯汶。

  因為他很明白主角的眼睛一直都只看著少年,所以不會知道在竹子的故事中,受了傷的人不只有一個。

  「我們重新來過吧。」被拒絕之後,常伯汶仍然沒有放棄。

  「……誰跟你重新、我們根本沒有怎樣過!」

  「你已經知道那是誤會了,我沒有女朋友,也許我曾經有個很重要的人,但那也已經是過去式了,我現在需要你。」常伯汶再接再厲道。

  「關我屁事。」

  「竹子,跟我在一起吧。」

  第一次被這麼說的時候,是幾千個日子前的事?

  竹子審視著眼前的男人,不可思議地竟然有了想哭的衝動。

  「常伯汶,別開玩笑了。我不是你被甩後找不到人安慰的代替品。」

  「我說過你不是。」

  「那我是什麼?你告訴我啊!」

  「你是我的選擇!」

  一巴掌拍響常伯汶的右頰。

  竹子睜睜地望著自己的手,也不曉得為什麼會這麼衝動。

  常伯汶沒有生氣,而是直接吻了竹子因激動而發燙的耳垂。

  「跟我一起吧。」

  竹子覺得自己的世界被撕裂了,破了一個洞,接著被強大的引力吸成碎片,散落在常伯汶的世界裡。

  事情的發展總是會如常伯汶所願的,因為那傢伙是『常伯汶』。竹子閉上眼,安靜地接受帶有挑逗意味的親吻。

  因為在那裡,常伯汶才是主角。

  

  「竹子、竹子?」謝昭陽拉扯著竹子的袖口。

  「……幹麼?」

  「你在發呆?想不起密碼啦?」

  竹子這才注意到自己的電腦螢幕還停留在登入畫面,也不知道失神了多久。

  「要是累了就去睡啊。」

  「我只是在想怎麼詛咒那個王八蛋。」竹子苦笑,飛快地進入遊戲中。

  如果現在躺在床上、他一定還是會任由常伯汶侵蝕他的夢境。那還不如通宵打電動、藉著殺人與被殺,或許還可以讓他找到新的人生方向。

  竹子沒接受謝昭陽的隊伍邀請,一個人跑到主城想找野團玩。

  遊戲改版沒多久,這時段又有幾個重大公會戰,中央城的人數比竹子想像的更多,他晃了兩圈卻都沒見到適合的隊伍。

  密語欄卻在這時候亮起。竹子有點後悔自己忘記關密語,現在的他只想沉溺在孤獨中、不想搭理任何一個他熟悉或不太熟的朋友。

  可是密語都已經亮了,竹子也只能勉為其難地先看兩眼。

  【日昇飛劍來】:你終於上了!

  竹子鬆了口氣、又說不上哪裡失落。

  【翠竹夢】:小弟弟,你是不是太閒了?我才剛上線耶!

  【日昇飛劍來】:碰巧的,我也剛開好友名單。

  【翠竹夢】:不是黑名單嗎?

  【日昇飛劍來】:你把我加在黑名單嗎?靠我都把你加回來了耶,這樣太不夠意思囉!

  【翠竹夢】:你找我到底要幹麼啦?

  【日昇飛劍來】:我買了新房子,要不要來參觀?

  【翠竹夢】:你錢多嗎?

  【日昇飛劍來】:沒有房子怎麼討老婆!

  【翠竹夢】:那你去找你老婆參觀啊!

  【日昇飛劍來】:操,就是找不到啊!

  日昇飛劍來就是因為句子那第一個字才找不到老婆的,竹子想。

  【日昇飛劍來】:不然幫我借紹個妹吧,不要男的唷也不要人妖!

  【翠竹夢】:我才不會推人入火坑。

  【日昇飛劍來】:屁!我很疼老婆的!

  竹子無聊地敲著鍵盤,心想要是自己的情人跟日昇飛劍來一樣好懂就好了。當初非仙子能這麼輕易弄到劍與玫瑰的公會資產,也是因為日昇飛劍來他太好哄了吧。

  【日昇飛劍來】:你到底來不來?

  【翠竹夢】:老大他忙著在搶地盤,日大會長你不用搶嗎?

  【日昇飛劍來】:他是嫩!我早就搞定了。

  竹子把日昇飛劍來的話轉述給謝昭陽聽,謝昭陽氣憤地回答:「媽的他那爛人!居然跟真星語聯手了!」

  「他不是跟真星語鬧翻了?」

  「還不是真星語說要追殺小賊,日昇他一聽到可以砍小賊就快樂地去報名了……然後兩人又好上了……」

  網路世界果然沒有永遠的敵人。竹子想。三次元中也沒有永遠的情人,人不管去到哪裡,都一樣容易改變自己的心。

  【日昇飛劍來】:喂、幹麼又不講話?

  【翠竹夢】:麻煩你去交個老婆吧。

  【日昇飛劍來】:幹我是看你心情不太好才陪你聊天的耶!真是好心被狗咬。

  【翠竹夢】:誰告訴你我心情不好的?

  【日昇飛劍來】:我有心電感應!

  真的能感應到那就見鬼了。竹子用食指輕扣著桌子,瞄了一眼坐旁邊的謝昭陽,把差點吐出口的嘆息嚥下。

  他還是讓好兄弟擔心了。

  即使如此他還是覺得自己現在很好。

  也許他身旁的朋友都在關心他,但他真的覺得自己很好。

  今天、過了換日線了或者該說昨天,他打了常伯汶,卻換來深吻。

  吻太濃、帶著掠奪,幾乎要讓竹子無法呼吸。

  常伯汶的手很流暢地滑進竹子的衣服內,輕易地找到竹子的敏感點。

  竹子想要拒絕,常伯汶馬上就堵住了他的嘴,不給予竹子任何一點掙扎的機會。

  肉體在渴求著撫慰,心靈卻渴望著滋潤。

  好不容易逮到說話的機會,竹子用手肘架在常伯汶的下顎:「這是最後一次!」

  「……不能這樣結束。」

  他有點意外常伯汶眼中的深邃。

  「當初說好半年的也是你,你從開始時就想著結束了不是?」

  「也許你不信。」常伯汶自嘲:「我想了很多。感情需要時間,彼此可以找到對的位置。」

  常伯汶把臉靠在竹子的胸口,似乎是眷戀著他的溫暖。

  「待在你身邊,就是我想要的位置。」

  這是句很美的告白。竹子知道常伯汶聽見自己的心臟緊縮了。

  「我可以進入你的世界,從為你的配角。」

  「……常伯汶,我都不知道你嘴巴可以噁心成這樣。」

  「一個男人要追回老婆,嘴巴不抹點蜜怎麼可以。」

  「誰是你老婆!」

  「你自己承認的。」

  「白癡,別開玩笑了!」

  「為什麼這麼不願意?」

  竹子閃開了目光:「我不想跟一個不認真的人在一起。」

  「原來我這麼不值得信賴。」

  竹子知道常伯汶從沒對自己說過謊,但是卻也從沒真正用心將自己擺在上位。

  竹子一開始並沒有特別喜歡常伯汶,只是無可奈何地任由那個任性的男人擺布。

  但是察覺到愛已變得重要時,往往都不是發生在最初相遇時。

  他知道自己終究會逃不過常伯汶的誘惑,但在那之前他必須要確認一件事。

  「……你試著喜歡上我了嗎?」

  他說得很淡、淡得像是一點都不介意答案是什麼。

  常伯汶到底是怎麼回應的,他已經沒印象了。只記得自己又恍神地又吐出六個字。

  「所以,你愛我嗎?」

  

  【日昇飛劍來】:喂,你怎麼又不講話了?不相信我有心電感應?

  竹子恍惚地瞪著螢幕,遊戲中的人潮熙熙攘攘、密語視窗閃爍不定,都一再地提醒他時間的流動。

  【翠竹夢】:我累了。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日昇飛劍來幾個催促的訊息,竹子有了想訴說的衝動。

  【翠竹夢】:如果在一起不是因為愛,那還會因為什麼?

  【日昇飛劍來】:為了做愛啊!

  小鬼的回答很直接,卻是最貼近事實的答案。

  【翠竹夢】:做過之後會有愛嗎?

  【日昇飛劍來】:靠夭,沒愛怎麼做!

  【日昇飛劍來】:愛本來就是用做的。

  【日昇飛劍來】:不過你不是在搞基?那樣做很痛吧?

  【翠竹夢】:你想試試嗎?

  【日昇飛劍來】:老子才不幹!別打老子屁股歪主意!

  【翠竹夢】:我對未成年沒興趣。

  【日昇飛劍來】:就算我成年了也不可以對老子也興趣!

  日昇飛劍來說話顛三倒四的,惹得竹子忍不住發笑。

  【翠竹夢】:但那個人卻突然說他選擇了我。

  【翠竹夢】:為什麼我要是被選擇的那一個。憑什麼是那個王八蛋挑我、不是我挑他?

  【翠竹夢】:憑什麼他就要認為我一定會喜歡他。

  【翠竹夢】:所以……

  【日昇飛劍來】:所以?

  【翠竹夢】:你不會想知道了。

  所以他壓倒了常伯汶,學著常伯汶對自己做的事,惡意地回報於常伯汶的身上。

  常伯汶的眼神難得露出了慌亂,竹子很得意,手更是肆無忌憚地游走常伯汶的敏感點,最後甚至豁出去地拉開常伯汶的褲頭。

  【日昇飛劍來】:結果你到底喜不喜歡他啊?搞個基還這麼複雜,那跟跟女人交往差不多嘛,女人全都自以為是,擅自認定男人肯定會喜歡她們了,爛透了。

  【翠竹夢】:你這樣還想要老婆。

  【日昇飛劍來】:這是兩回事!

  【翠竹夢】:如果我介紹一個女生給你,你們馬上就在一起了,也做了,但是你根本不喜歡她、或她對你也沒什麼感覺,你們交往只是情勢所逼,怎麼辦?

  【日昇飛劍來】:聽不懂啦!啊就在一起了,還能怎麼辦。

  【翠竹夢】:也許那個女生在跟你交往之前還有更喜歡的人。

  【日昇飛劍來】:但她選了我啦,我們在一起,啊不就好了?

  【翠竹夢】:是我的話……

  【翠竹夢】:我會報復。

  厭惡感也會因為洩憤的情緒而煙消雲散。

  當竹子的手探進常伯汶的內褲時,他發現常伯汶已經開始興奮了。

  竹子不想要太過溫柔,任意地憑著自己的喜好攻擊常伯汶的身體。

  沒有前戲、沒有潤滑,竹子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硬得起來。就這樣直接插入常伯汶的屁股,不顧他隱忍的呻吟。

  【日昇飛劍來】:白癡怎麼報復?難道找一個更喜歡的人炫耀給她看?

  【翠竹夢】:小鬼,只有我可以罵你白癡。

  【日昇飛劍來】:但我真的覺得你很智障耶,就因為跟基友鬧分手,還一整個寒假沒上線,神經病。

  【翠竹夢】:整天只打電動的人才神經病!

  【日昇飛劍來】:這是我人生的意義!

  【翠竹夢】:你的人生意義是關機就結束的啊?

  【日昇飛劍來】:操、你想怎樣!

  【翠竹夢】:來PK啊!

  【日昇飛劍來】:輸的沒卵蛋!

  【翠竹夢】:怕你了嗎?毛都沒長齊的小.鬼!

  【日昇飛劍來】:幹!我要是輸了就跟你搞基!

  【翠竹夢】:……算了。

  如果和誰相守可以用PK勝負來決定,那就好了。

  竹子突然沒了勁。

  在常伯汶的身上逞盡獸欲後,他也同樣覺得空虛。

  常伯汶似乎很少、或者是初次這樣被人對待,在未整理的床板上昏迷了一些時間。

  竹子替他擦了汗,常伯汶的背因呼吸而輕微起伏,肌肉結實地包覆柔軟的胸腔,安靜地守護它的主人。

  竹子覺得這樣很好。

  暗自吻了常伯汶的肩。

  這樣就兩不相欠了。

  即使常伯汶用未來式對他說了句「我愛你」。

  那也是需等到未來去兌現。

  

  ◎

  

  開學短暫的放鬆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加選確定後,竹子馬上便面臨比上學期更沉重的課業。

  上完課後還得被謝昭陽玩遊戲的吵雜聲騷擾,那傢伙最近想替丁建宣買棟房子,正努力在賺錢。

  人生就是這麼過。即使每天睜開眼,都不曾真正的快樂,但該笑的時候還是會笑、該哭的時候還是會哭,然後在蓋上棉被前,還可以試著用「船到橋頭自然直」說服自己。

  常伯汶從那日告白開始,正式走進他的世界。

  每天一樣準時送晚餐、但陪竹子吃完飯後,便什麼都不做地馬上消失。

  後來是透過謝昭陽的口才知道,常伯汶參加了研究所考試,忙到這兩天才結束。

  「你有想考我們學校的研究所嗎?」在報告這件事時,謝昭陽天真地問。

  「……可能吧。」

  「我大概考不上吧,但是又不知道畢業後要幹什麼。」

  「你以為我就知道?」

  「但你一定考得上研究所的呀!」

  「只為了延後畢業才去考嗎?」

  「畢業也不知道要幹麼嘛,反正都不知道要幹麼,還不如繼續當學生。」

  「丁建宣也考研究所了?」

  「嗯,他跟常學長一起,所以我最近才可以天天通宵玩天野嘛……竹子我畢業後也不想跟你分開,你幫我想辦法考試吧!」

  「那就先把電腦關掉,從大一的課本開始讀起。」

  「……我還是去當兵好了。」

  謝昭陽悻悻然地將注意力轉回他的遊戲上,但才按了兩下滑鼠,又回頭對竹子道:「你要幫日昇介紹老婆嗎?」

  「什麼?」竹子恍神了一下,沒聽清謝昭陽在說什麼。

  「那就是沒有囉。」謝昭陽也沒多解釋,迅速恢復愉快的心情地敲起鍵盤。

  竹子看了一下時間,才十點多,正適合吃宵夜。

  「你剛說研究所考完了?」

  「對呀,今天結束,他們幾個考生好像去吃飯慶祝了。嗚嗚我明天開始就要開始跟通宵說再見了。」

  「……這樣說只有我被蒙在鼓裡呢。哼哼真是辛苦他了哈,要聚餐還來送晚餐。」

  謝昭陽瞄了竹子一眼,有點慌張:「竹、竹子,常學長說不要讓你困擾,才沒告訴你的!」

  竹子淒然地笑了笑。

  即使開始以自己為中心,常伯汶還是這樣地任性,擅自決定他需要跟不需要知道的事。

  竹子想起初戀情人跟自己說「適合比較重要」,現在看來,他一點都不覺得常伯汶是『對的人』。

  心情卻越來越受影響、隨著常伯汶出現的每一天,他對那男人虛假的溫柔就多一份矛盾。

  晚上十點半,手機響起,是簡訊的聲音。

  竹子不再理會謝昭陽的關愛,仔細閱讀簡訊讓人髮指的內容。

  ──今天你吃胡蘿蔔時眉毛動了三下。

  這不知道是哪個天才想出的餿主意,要常伯汶每天找出竹子迷人的地方,再告訴竹子。

  竹子已經累積了將近二位數看了會反胃的簡訊。但據創始者說,這樣做能促進人與人之間感情的交流。

  感情可以培養,愛不可以。

  常伯汶這樣像在洗腦自己似地對竹子告白,讓竹子非常困惑。

  常伯汶只是選了對自己而言最輕鬆的方式來『表現』愛,卻從沒想過打從心底地去喜歡一個人。

  竹子又瞄了眼簡訊內容,沒讓任何人有機會看見他這時候的表情,才恍然地關掉。

  「竹子,欠一腳,來不來?」

  「真受不了你。」

  竹子打開電腦,決定今晚要跟謝昭陽一起看明天的日出。

  在等待螢幕由黑轉亮時,心臟卻不知抓住了什麼,突然抓起了手機,衝動下回了簡訊。

  

  常伯汶喝了點小酒。

  他的心情很好。

  如果是在過去,這個時間會是他家教結束之時。所於是他無法避免地想起夏翱宇年幼時的可愛,然後又開始慶幸自己能把回憶保留在勘稱美好的時刻。

  趁了點醉意,他掏出手機想打給竹子創造新的回憶。

  手機在解除螢幕保護鎖時瞬間亮起,畫面很碰巧地亮起,

  看完簡訊內容,常伯汶忍不住笑了出聲。

  「什麼事這麼高興啊?」

  同行的大學同學用力地攀住常伯汶的肩,常伯汶可以聞到同學身上濃郁的酒臭味。

  「什麼下次不要買胡蘿蔔來很難吃耶生氣的臉……喔喔是簡訊傳情!」喝醉的同學把表情符號也一同唸了出聲。

  「常伯什麼時候交女朋友了?」另一個同學搖擺著身體道。

  「我知道!他最近每天都買晚餐送學弟!」

  「學弟?」

  「就是學弟,超猛的是學弟耶!」

  兩個酒鬼咯咯地笑了起來,還在馬路上大聲嚷嚷常伯汶的性向。

  「常伯,學弟好不好操啊?你真的跟男生啊?」

  「我上網看過,聽說很爽!」

  「安靜點。」丁建宣從後頭走過來拉開發酒瘋的同學,現在已經要十一點了,他得替學校留點形象。

  但是喝醉的人一盧起來反而更堅持,滔滔不絕地問著常伯汶跟男人交往的各種細節,把這事當成惡夢版童話故事在討論。

  常伯汶沒有發火,平常的他大概會記仇報復,但他現在卻笑著承認:「你們最好不要靠近我,我跟學弟搞上了,會傳染的。」

  搭在自己肩膀的手瞬間抽回,戲鬧的喧囂也轉眼沉寂。

  酒鬼好像也清醒了不少。

  「常伯你……搞真的?」其中一個指著常伯汶鬼叫。

  「你說呢?」

  「果然還是假的囉!」

  另一個正想鬆口氣時,常伯汶馬上接口道:「我玩真的。」

  兩個同學的眼神變得複雜,眼珠轉了老半天卻依舊找不到焦躁。

  常伯汶轉動著手腕,緩慢地走向同學:「你們大概不知道,被同志摸過屁股的人,下輩子投胎下面會沒那一根,我呢一直對著個謠言很好奇,我想你們一定很樂意幫我試驗一下?」

  「不、別過來!」

  「伯汶……」丁建宣試著打圓場,卻被常伯汶阻止。

  「建宣你說得對,我也得付出點什麼。」

  看著同學倉皇離去,常伯汶咽下一口氣。

  失去、或者該說捨棄夏翱宇後,常伯汶自覺很用心地在對待竹子,可是竹子的反應卻比過去的任何時候都冷淡。

  竹子會在他敲門時替他開門、他帶晚餐來時索然無味地塞進胃裡、他講笑話時應付似地笑兩聲、他偷吃豆腐時蠻力地進行干擾。

  每天傳給竹子的簡訊一直到今天才回了一封,加上忙著考試,常伯汶敏銳地感受到,自己正與竹子漸行漸遠。

  這不是常伯汶想要的結果。

  他失去自己曾經最重要的部分,為的就是要尋找一個歸宿。「看來我還是不夠努力。」他對滿臉憂慮的丁建宣道,笑得好像已經找出口。

  「伯汶,你有時太自我中心了。」丁建宣彎腰撿起剛剛逃跑的同學落下的皮包,面無表情地道。

  

  沒過兩天,常伯汶跟同系學弟交往的傳言就在大學生的各式溝通工具上傳得沸沸揚揚,常伯汶卻完全不避諱,每天準時到大三宿舍報道。

  竹子一直都被瞞著,直到外系的朋友找他約會。

  常請竹子修電腦的美女,在謠言傳得最熱烈時突然神秘兮兮地找了竹子去吃飯,一頓大餐結束後,竹子才知道自己被人出賣了。

  當晚竹子把謝昭陽趕走,全副武裝地等著常伯汶上門。

  「竹子?」常伯汶出現時,手裡拎著便當。竹子卻把抹布在他把便當交出來時丟到他臉上,然後指著已經準備好的系板畫面高聲詢問:「姓常的,我什麼時候不要臉地倒追你了?」

  系板上寫得穿鑿附會的,但仍清楚地指明了常伯汶與嚴邵竹在背著人偷偷交往。

  「你知道了?」看到系板的八卦,常伯汶並不以為意。

  「你早就知道了?王八蛋這是你搞得鬼吧!」

  很久沒看見竹子這般生氣蓬勃的樣子,常伯汶湊到他臉邊偷了個吻:「相信我,搞這事的不是我。今天帶池上便當來,你喜歡的那家。」

  「……我飽了。」

  「是嗎?」竹子這陣子雖然冷淡,卻從來不曾抗拒過常伯汶的溫馨晚餐。

  「我剛剛跟人去約會了,是一個『正妹』。」竹子咬牙切齒道。

  「我想她一定知道你有男朋友了。」

  竹子臉微紅,當下推開想貼上來的常伯汶:「他媽的我沒有要跟你公開交往!」

  「那秘密的來就可以?」

  「……這樣真的好嗎?」竹子眺了他一眼。

  竹子一直都很刻意隱瞞自己的性向,但他萬萬想不到,他出櫃的原因居然是因為有個混蛋想藉機逼自己同意交往。

  「常伯汶,我們沒有在交往吧?」竹子搞到自己都覺得很混亂。

  他們上床了──是炮友。

  竹子開始在意了──是單戀的炮友。

  常伯汶告白了──是開始連愛都不做的炮友。

  總歸一句還是炮友,而且還是互相喜歡的那種。

  到了這番田地,竹子也不得不承認,常伯汶對他的影響力很大。

  他把藏在口袋裡的兇器──全新的鑰匙翻出來,塞進常伯汶的手中。

  接著道:「我知道你在追我,大概也是認真的,雖然我還是覺得很可笑……總之姓常的,我的人生不是由你來決定的。」

  常伯汶握著鑰匙,沒有回答。

  「我就招了吧,我喜歡你,你的一切努力都是有價值的,我他媽的喜歡你了!這樣可以了嗎?」

  「你以為我要什麼?」

  「不就是我對你的愛嗎?你說你要進到我的世界,結果呢?你還是以為你才是主角、全部的人都得繞得你轉不可。現在我也臣服了……

  一個總是只許諾未來的男人,不是好東西。這是下午聊天時美女朋友告訴竹子的小訣竅。

  常伯汶永遠只描繪未來,他告訴竹子,他會喜歡上竹子、他將會愛竹子勝過於一切。但是竹子不知道,常伯汶口中的將來,要多久才會到來。

  這幾天常伯汶很貼心、是個最稱職的情人。但在竹子眼中,常伯汶所作的一切,都只是想辦法讓自己喜歡上竹子而已。

  感情是瞬息的,但愛不是。

  愛是長久的,由無數個悸動累積,驀然回首時才會察覺到它的深刻。

  「所以,已經夠了吧……」」竹子輕聲道:「你對那個對你很重要的人好,八成沒有存在什麼目的對吧?你對我好,卻是希望我能跟你在一起……你大概沒想過,只要你是真心的,他媽的根本不用搞得這麼複雜!」

  常伯汶抱住了竹子。

  「你喜歡我?」

  「我就是被謝老大傳染了白癡病才喜歡你!」竹子現在完全豁出去。

  常伯汶直直勾著他的眼睛,黑色的珠子裡有太多的不甘願,還有一絲絲的乞求。

  「──你真可愛。」聲音不受控制地從喉嚨裡滾出,落入空氣中的當下,常伯汶才察覺到自己的心在震動。

  「我認真了。」他用了全部的力氣箍著竹子全身,在連細胞都發抖的這個瞬間:「你讓我認真了。」

  竹子幾乎要被勒暈。於是他反手抓住常伯汶的背,粗魯地拉扯著他的衣服。

  「你的認真是啥狗屁東西?」

  常伯汶淺淺一笑,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你可以問問我的身體?」

  

  問題是常伯汶的身體竹子十分熟悉。即使他再怎麼不願意,他仍知道當自己的手指滑過常伯汶腰線的時候,常伯汶會隱隱的顫抖。

  他們很快的擁吻在一起。

  常伯汶迅速地拉高竹子的T-SHIRT,一口咬住竹子的肩膀。

  竹子報復地回咬常伯汶的耳垂,但接下來又忍不住玩起常伯汶微捲的髮絲。

  常伯汶的撫摸越來越濃烈,探進上衣,像是要把竹子的肌膚觸感溶化在掌心之中,他從來沒有這麼投入過,指尖流轉的程度,細微得幾乎可以分析竹子身上有多少毛細孔。

  竹子本來還有些不高興,情慾卻取代了一切的情緒。他感受到下腹被不明硬物頂著,在常伯汶還沒開口前他就伸手掏出硬物仔細搓揉著。

  常伯汶的呼吸聲變得巨烈,一口氣將竹子推到牆上。

  在撞擊聲中竹子隱約聽見對方叫了自己的名字。但還顧不得背在痛,常伯汶的手指已滑進自己的後股間,繞著入口來回轉動。

  竹子倒吸一口氣,將常伯汶的臉扳向自己。

  常伯汶衝著他輕輕一笑。那笑容竹子從未看過,卻讓竹子有了當場射精的衝動。

  竹子沒能忍住,伸長頸子又一次吻了常伯汶的唇。

  舌頭激烈地交纏著,誰也不肯退怯地掠奪著對方的地盤。

  不知被咬了幾次,竹子仍不肯放棄地想要探入常伯汶的喉嚨。

  這樣的吻,比起甜蜜,更近似於是執著。

  獲得了回應,常伯汶毫不客氣地用力扣住竹子的腰,再將竹子擠壓於自己與水泥壁之間。

  在交換唾液的空檔,竹子問了一句不該問的話:「你想上我嗎?」

  常伯汶想都沒想也直接說了想。

  「真的想上的人……是我吧?」

  「……是你,沒有別人了。」

  「嗯。」竹子眨了眨睫毛:「如果我說我也想上你,怎麼樣?」

  常伯汶臉色一僵,突如其來輕吻了一下他的眉心:「感受到我的真心真意了嗎?」

  「……你說呢?」

  竹子用了常伯汶愛用的句子回堵了常伯汶的話。

  常伯汶把當下拉低竹子的褲子,硬生生地想將自己的分身擠進竹子的大腿縫隙間。

  兩根都已挺硬的棒子暴力磨擦著,恥毛相互糾結,分身頂端未經過手指觸碰便已泛出透明液體,眼看就要濱臨爆發邊緣。

  「等、等等!」竹子驚叫地想阻止正試圖抬高自己兩腳的常伯汶:「在這裡?」

  「可以吧。」

  竹子覺得有點不公平,但發熱的腦子還是讓他任由常伯汶剝掉他身上的布料,露出大半片屁股。

  褲子才褪到小腿根部,常伯汶便已迫不及待抓起竹子的腰,抬高他的臀部,讓分身探入已隱約在擴張的入口。

  插入的那瞬間,竹子忍不住破口大罵。

  血液全集中在下半身、已直直聳立那地方,讓竹子無力去抵抗常伯汶太過急躁的挺進。

  「好緊。」常伯汶滿足地嘆道。

  竹子整張臉皺得像猴子一樣:「媽的你沒潤滑、也沒戴套,當然緊!」

  「你會喜歡的。」

  常伯汶動手移動竹子的大腿,讓他能更牢靠地挾住自己,然後將竹子壓在比木板床更堅硬百倍的牆上,緩慢地開始擺動自己的腰。

  竹子只能抓住常伯汶的脖子跟頭髮,努力讓自己去適應被異物充盈身體的感覺。

  衝撞越來越激烈,竹子想起身後那片泥板的是隔壁寢室,卻無法克制地發出呻吟。

  半個小時後自己是GAY的傳言就會被證實吧?

  但在那之前,他的精液會先沾染常伯汶的上衣,然後他和他會為了清潔一起進入浴室,再一次進行弄髒對方身體的行為。

  

  ◎

  

  結果第二日清醒,常伯汶以「不要落人口實」這爛理由,硬是在竹子的寢室又多窩了一整天,還很用心地記得請謝昭陽帶乾糧來好讓他可以徹底地不出門。

  「你待在這幹麼啊!」竹子覺得很崩潰。

  「跟你培養感情。」

  這答案太冠冕堂皇了,讓竹子有點反胃。

  「今天的簡訊。」常伯汶笑著把手機亮給竹子看,沒多久竹子便接到了新訊息。

  「拜託你人都在這裡了傳什麼簡訊啊!」

  簡訊的內容有點誇張,落落長的一大段,全是在形容竹子做愛時呻吟的表情。竹子才看了一眼就火速按下刪除鍵,還動了常伯汶那邊的主意:「喂、你不會有留備份吧?」

  「這你得去問我的手機設定。」

  「你有留對吧!」

  竹子跳起來,想要奪走正被常伯汶握著的高科技產品。

  「要是外流了怎麼辦!我已經夠丟臉了!」

  「放心,除了我以外的人不會對你有興趣的。」

  「這說法更讓我不爽!」

  「喝點牛奶吧。」常伯汶把早上請謝昭陽買來的鮮奶茶推到竹子面前:「聽說容易生氣的人是缺鈣。」

  竹子決定不再理那個混蛋,抓起衣服打算出門。

  「等等!」常伯汶一把拉住竹子:「你昨天給我的是哪裡的?」

  「什麼哪裡的?」

  「鑰匙。」

  這兩個關鍵字讓竹子一時語塞,更是急切地想甩開常伯汶的手。

  「是你房間的鑰匙?」

  「白癡,寢室又不是我一個人的!」竹子嘆息:「那是手銬的鑰匙。我有一個手銬要送你。」

  常伯汶表情有些古怪:「……你喜歡玩這種的?」

  「才不是!是女生她們說那手銬可以讓你喜歡的對象對你回心轉意,手銬也是她們送我的,但我不想要,直接給你好了。」

  「手銬呢?」

  「抽屜裡。」竹子隨口道。

  常伯汶拉著竹子,輕易地在抽屜內找到用漂亮的粉紅色紙袋包裝的塑膠手銬。這大概是哪個騙人的網路迷信,但常伯汶仍毫不猶豫地抓起竹子的手將他跟自己銬在一起。

  「你幹麼!」竹子嚇了一大跳。

  「試試效果。」

  竹子微愣,花了點時間才消化了常伯汶的意思。

  「那、那是……」他顯得有點驚慌失措:「我本來以為你可能還在喜歡小賊……是他不要你了你才來找我……」

  常伯汶將跟自己以一隻塑膠手銬相連的竹子抱在懷裡:「既然你知道我被甩了,來給我點安慰。」

  「你不想要挽回?」竹子在被初戀情人拋棄時,可是一心只想要回到從前。他以為常伯汶也會跟自己一樣。

  常伯汶摸了摸竹子的頭,又將視線轉向遠方:「我已經選擇了。」

  常伯汶的眼神太深邃,讓竹子感到心悸:「喂,給我說說小賊的事吧?」

  「為什麼想知道?」

  「……哪個倒楣鬼會被你喜歡?小賊他臭屁得要死、沒事還愛亂砍人、你知道他殺了我幾次嗎!」竹子越講越氣,講到後來才驚覺到自己的語氣會讓人誤會是在嫉妒。

  常伯汶只是笑了笑:「在問我之前應該要先說說自己的事。」

  竹子白了他一眼,吸了吸鼻子還是回答:「我的初戀……他真的很可愛……即使他開口跟我說他已經不再喜歡我的時候,還是這麼可愛。」

  「看來我不夠可愛了。」

  「少噁心了你!」

  「……他也一樣,曾經這麼可愛。」

  竹子知道常伯汶口中的『他』是誰,他聽得出常伯汶對『他』的重視。

  「只是愛著我的他,不是他。愛著我的他……太像我了。」

  「你講這是什麼鬼話?你根本就無視他的心情!」

  常伯汶苦笑:「我知道。我很早就知道……我所愛的只是我想像中的他。」

  「我突然有點同情小賊。」竹子認真地道。

  「你都因為他死了這麼多次,他還會再找你麻煩的。」

  「這樣說來我是因為你而死的!常伯汶,你給我上線讓我殺幾次!」

  「這有什麼問題。」常伯汶高舉了手,刻意地提醒著他與竹子還正處於相連狀態:「但這樣要怎麼玩?」

  「鑰匙呢?不是給你了!」

  「昨天你太性感了,不知道被丟到哪去了。」

  「不會吧──」竹子慘叫,又想到這手銬是塑膠做的,刀子應該鋸得斷。但他拉著常伯汶在房間裡東翻西找,卻只找到半枝生鏽的美工刀、和一把被膠帶沾粘的剪刀。

  這種狀態下更不可能走出寢室去找救援,不然冠在他們身上的就不只是同性戀的傳聞,還要加上SM的愛好。

  竹子氣得在寢室瘋狂打轉。常伯汶跟在身後,看著竹子為了想從地板角落找出那把渺小的關鍵,把自己頭髮跟衣物都弄得亂七八糟的,十分狼狽,還不時落下粗話。

  竹子實在不具備什麼氣質、也長得不夠可愛、粗魯愛逞強、喜自討苦吃、身為情人該有的優點都不曾擁有過。

  現在的常伯汶卻心甘情願意被竹子牽在身後。

  常伯汶俯身貼近正蹲在地上的竹子,帶著挑逗意味地吸吮著竹子的肩膀。

  或許是因為他終於明白,夏翱宇是自己想像出來的美好,而跟他連結在一起的青年,是生活中才遇得見的真實。

  

  將他們從慘劇中解救出來的是隔壁寢室的同學,他們昨天去夜唱,幸運地沒聽到竹子跟常伯汶的現場實況,睡到過中午後才想起要交訂書費用給竹子,誰知道剛好撞見竹子人生最悲慘的一刻。

  同學憋著笑找出瑞士刀將手銬剖成兩半,離去前還靠在竹子耳邊丟了一句「真厲害耶把到常學長,女生都會很想殺你吧」。

  當下竹子只想把自己埋起來、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從洞裡出來。

  但獲得自由後,竹子得先解決掉讓他這麼倒楣的罪魁禍首,他一手插腰一手指著常伯汶:「PK、現在就來跟我PK!」

  常伯汶揉著手腕不以為意反問:「是要現實的還是虛擬的?」

  竹子想了一下,總覺得現在這種狀態跟常伯汶扭打在一起,又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而且他也不能真的把常伯汶打到足以消心頭之恨的程度,只好選擇了另一種:「上線解決!」

  「那是要跟我PK、還是要讓我給你殺?」

  「……我怕了你嗎?我們公平競爭!」

  常伯汶全聽從竹子安排,滿臉笑意地坐在謝昭陽的位置上,熟悉地開機、登入遊戲,簡直就像回到了自己家。

  「競技場見。」竹子說。

  競技場殺人不掉級,無趣多了,但對常伯汶而言這或許是比較好的選擇,至少這樣他就不怕失手幹掉竹子。

  「贏了有什麼獎勵?」

  「這可是你欠我的!」

  「不是說公平競爭?這樣好了,我贏一次就多留一天。」

  「那你輸了要讓我上?」

  想起那夜不是太舒服的回憶,常伯汶臉色鐵青,這反而更讓竹子得意:「就這麼決定!」

  竹子飛快地登上天野幻境,第一時間就衝向競技場。

  誰知道在競技場中卻遇到他一點都不想遇到的人……

  普通頻道被幾個人霸佔著,竹子想當做沒看見都辦不到。

  【排奡】:兩個打一個,不要臉!

  【日昇飛劍來】:我只是路過唷。

  【真星語】:沒錯,這是我跟你的事。

  竹子看見真星語大搖大擺地走到排奡面前,手裡拿了一把又粗又硬的風暴之怒長杖,腳邊跟了一隻又黑又兇的大豹子,身上穿的應該是補系最強聖品泰瑞斯寧靜套裝,看來是把家底都帶出來了。

  反觀小賊,雖然武器跟裝備依舊精良,但不知道怎了處處透露著衰敗氣質。

  排奡也不畏懼,即使只有一人仍然盛氣凌人。

  【排奡】:殺了就殺了,不然你想怎樣?

  【日昇飛劍來】:讓我們殺回來呀!

  【排奡】:技不如人。

  日昇飛劍來沒忍不住,一箭釘在排奡胸口。但更讓竹子想像不到的是真星語居然幫排奡捕了血。

  【真星語】:你來我們公會吧。

  「噗──」竹子差點沒把口水噴到螢幕上,另一邊的日昇飛劍來反應更是激烈。

  【日昇飛劍來】:真星語你這王八蛋!背叛者!不是說好要幹掉那小賊嗎!

  【真星語】:星晴,在劍與玫瑰倒台後現在是最大公會,下週開始我們會進行這次新地圖的拓荒,你要不要參加?

  【排奡】:…………

  【真星語】:我可以為你保留刺客的位置。當然也可以保護你不受他人搔擾。

  【排奡】:包括她?

  排奡突然丟了一把匕首,落在翠竹夢身上。竹子這才驚覺自己的出現已經被發現了,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縱橫也已經進到競技場之中。

  這一動靜場內的焦點全轉到了女法師身上

  【真星語】:翠竹夢?

  【翠竹夢】:別扯到我!我對小賊可沒興趣。

  竹子連忙否認。雖然排奡嚴格來說算他的情敵,但他可不想扯入什麼感情糾紛中。

  【排奡】:哼,誰稀罕!

  【日昇飛劍來】:小賊你對竹子有什麼意見?

  【排奡】:狗男女!

  【縱橫】:夠了!

  伴隨常伯汶的話,是大發的連環火球,就炸在排奡的腳前。

  【縱橫】:小翱夠了,我們已經結束了。

  【排奡】:……我不能繼續喜歡你嗎?

  這句告白可歌可泣,是男人都會動容的。竹子偷瞄了眼常伯汶,常伯汶的表情倒是挺正常的,沒表現出悵然若失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麼,竹子覺得心情好了不少,正決定不跟排奡一番見識,剛好看見日昇飛劍來再次發言。

  【日昇飛劍來】:什麼?你們有一腿?

  【日昇飛劍來】:沒想到小賊是女的!

  所有人都轉向日昇飛劍來,看起來都有殺人滅口的衝動。

  【日昇飛劍來】:幹麼……我說錯了?

  【翠竹夢】:不是……

  竹子也沒見過排奡現實的模樣,也忍不住開始懷疑起小賊的性別。仔細想想,排奡那脾氣還挺有幾分小女生的味道嘛。

  【日昇飛劍來】:早說嘛!原來是女的,難怪這麼容易生氣。那來我公會吧。

  【真星語】:我想你忘了是我先邀請的。

  【日昇飛劍來】:你也得問問美眉的意見。

  【排奡】:都不要!

  【排奡】:伯汶……

  小賊又轉向常伯汶,即使遊戲畫面的角色只是是電子訊息,還是感受得到他的深情款款。

  【日昇飛劍來】:美眉妳真痴情耶,人家縱橫都去搞基了,不如我來安慰妳吧。

  【排奡】:搞基?

  【日昇飛劍來】:妳不懂嗎?

  【排奡】:哼。

  【真星語】:妳很純情。

  【日昇飛劍來】:純情好!不如來做我婆吧,我對老婆很好的。

  【真星語】:給妳當見面禮。

  真星語更是行動派,直接掏出粉金玫瑰,那可是比普通玫瑰貴上數倍的高檔貨。

  現場氣氛一下從PK大戰轉變成求婚大戰,看得竹子有一點傻眼。

  「常伯汶……」竹子終於忍不住了,直接逼問當事者:「小賊是女的?」

  「你想知道?」

  這回答讓竹子生氣:「你到底說不說:」

  「他是我家教學生。有哪個家長會願意讓女兒整天跟男人關在房間?」

  「這可不一定,電視上都這樣演的。」更何況常伯汶是個GAY,對他而言兒子比女兒更具吸引力。

  「如果他是女的你要怎麼辦?」常伯汶壞心眼地笑道。

  「……誰知道!反正你都說選擇我了!」

  「對,我現在是你的了。」

  「……三八。」竹子紅著臉,馬上把自己埋進遊戲世界中。

  常伯汶也跟著望向螢幕,夏翱宇正隔著網路站在他視線可及的地方,他甚至可以想像那孩子正用什麼樣的表情跟日昇飛劍來和真星語吵架。

  只是再也不會有窒息的感覺了。

  從離開夏家後,夏翱宇就自由了。不管他願不願意,但有兩個大公會會長都對他產生興趣了,不久之後他還會與更多人相遇、認識更多可能性。

  只能在窗櫺中幻想的未來,終於實現了。

  坐在隔壁的竹子還在抱怨,敲鍵盤的聲音也很激動,這一切的吵雜都讓常伯汶感到安心。

  「喂,姓常的,你說我該告訴日昇那笨蛋小賊是男的嗎?」竹子的嚷嚷依舊十分不客氣。

  常伯汶轉頭,竹子正認真在敲鍵盤,瀏海掉到鼻子上了也不撥開。

  「嚴邵竹。」常伯汶用了連自己都沒聽過的腔調呼喚了竹子。

  竹子花了點時間才反應過來:「……你叫我?」

  「你不會離開我吧?」

  「……蛤?」

  「不是要PK?來吧。」常伯汶看著自己的手指、收起了笑容,良久,才用細得跟蚊子一樣的聲音道:「我會一直贏下去的,不管要花多少時間──」

  

  對戰的正式結果,比竹子想像中的更悲情。

  火力全開的常伯汶根本不給竹子一點機會,各種竹子想都沒想過的技巧華麗麗地在競技場中演練,氣得竹子差點想要卑鄙的手法──比如說拔掉網路線──把常伯汶幹掉。

  而另一方面對於排奡的歸屬權,日昇飛劍來也跟真星語發展到PK的階段。

  排奡一言不發地在一旁看著常伯汶操控法師,直到竹子終於火大到摔滑鼠時,才冷冷地丟下一句。

  【排奡】:伯汶還是玩刺客比較適合。

  【翠竹夢】:你是故意的嗎?

  這句話的意思擺明就是在恥笑竹子連個法師都打不過。竹子已經連三敗了,他看著常伯汶噁心巴拉的笑臉就恨不得把自己再提昇個一百級。

  終於竹子忍不住了,對著日昇飛劍來大叫。

  【翠竹夢】:日昇,加十亞劍拿來!

  所謂的加十亞劍,指的是加十亞爾斯之劍,在新地圖的BOSS被推爆之前,這是目前遊戲中的最強武器。

  這把武器的前主人是竹子的室友謝昭陽,但它現在的主人已經變成根本不使用劍類武器的日昇飛劍來了。

  日昇飛劍來正拿著弓跟真星語玩游擊戰,一時也沒什麼生命危險。

  【日昇飛劍來】:你不是法師嗎?

  亞爾斯之劍通常是騎士或戰士在用的武器,竹子堂堂一個法師,拿那種武器比遊俠拿法杖更浪費。

  【翠竹夢】:管那麼多,交出來!

  新武器到手後,竹子信心滿滿地走到縱橫面前,還不忘對著隔壁道:「喂、不准動唷!」

  「原先說好的規則不是這樣的。」常伯汶笑一笑,卻真的乖乖聽話不動了。

  【排奡】:妳這樣卑鄙!

  看著縱橫像木頭椿一樣任由翠竹夢砍,排奡實在無法接受,握住匕首就衝了上來。

  竹子一個轉身連忙逃跑,還不忘邊跑邊罵。

  【翠竹夢】:我管教我的人,你囉嗦什麼!

  這句話打得太順口,竹子也沒發現常伯汶正在截圖。

  【排奡】:不要臉!

  排奡一把飛刀準確地飛了過來,正中竹子背部。飛刀傷害很低,附加的效果仍能讓竹子輕易地被追上。竹子隨手揮刀想擋,但他不是騎士沒有格擋技,而且砍出來的傷害值也不夠漂亮。

  排奡逮到這機會,利刃刺殺馬上接上。

  這一技能可是雙連擊,還外帶背刺加承,竹子薄薄的血皮瞬間少了大半。

  竹子咬牙,使出寒冰屏障,把自己包在大冰塊中,連忙灌了一瓶藥,順便換掉武器。

  藥水只能救急不救命,這段時間排奡又潛形起來,看來是正在等待竹子的法術失效。

  「要幫你嗎?」竹子正不知如何是好,常伯汶的風涼話便飄了過來。

  「我自己會解決!」竹子就不相信他殺不死排奡。

  「他等等會從四點鐘方向進攻。」

  竹子還沒來得及反問為什麼,掛在身上的冰牆就已碎裂。竹子下意識地往八點的方向滑行,正好閃過了排奡的突擊衝刺。

  「地雷網,一點方向。」

  一片閃著雷電的大網正好落在排奡腳下。

  「冰錐之刺。」

  數道冰錐落到排奡頭上。

  地雷網的定身效果這時候也已解除,但雷擊球迅速補上,又多製造了片刻的空間。

  「冰凍領域。」

  「沒學啦!」

  「怎麼沒學……那你還會什麼?」

  竹子連忙又施展上一次地雷網,他為了地雷網放棄了很實用的冰凍領域,身為火系法師的常伯汶不會理解他的覺悟的。

  「雷霆有吧?」

  「有啦!」竹子邊罵邊翻出技能欄。雷霆暴雨是最強雷系魔法,但非常耗魔,施法時間又長,竹子已經把它從快速鍵上移除掉了。

  「快點,緩行時間要過了。」

  「我知道!」竹子比常伯汶還緊張,發抖地把雷霆爆雨用力按下。

  長長的施法條開始倒數,但排奡也已經從地雷網中脫困,操著疾行衝過來了。

  排奡是刺客、刺客通常爆擊率都很高、有極高的機率會在第一擊就打斷法師的施法,所有竹子絕對不能讓排奡靠近自己。但他現在只能祈禱法術會先一步擋下排奡的去路,否則憑自己身上的血量,再被排奡逮到一次就非死不可了。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常伯汶突然出手。

  他只是放了一個最簡單的火油術,打斷排奡的疾行,便成功多替竹子爭取到了一秒。

  接著螢幕被一陣風雨掃過,把排奡吹成了屍體。

  【排奡】:…………

  這可是竹子第一次在排奡手上獲得勝利,他緩慢地調整呼吸,不得不承認這種感覺真的很過癮。

  「就叫你不要幫我了。」竹子知道這其中有一半是常伯汶的功勞,雖然多少有點不甘心,他還是用彆扭的方式道謝。

  「但你怎麼知道他潛形後會從哪裡出來?」

  「操縱滑鼠行走時是按左鍵,在緊張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會你的左上方跑,所以他那個位置是最適合背刺的方向。」

  聽到這說明,竹子默默地多敲了兩下滑鼠右鍵,結果正好點擊到排奡的屍體。

  【排奡】:你二打一……

  【排奡】:伯汶你真的不要我了……

  排奡看起來非常鬱悶,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就是不選擇回重生點。

  【縱橫】:要一對一也可以。

  火法師站到女法師面前。

  【縱橫】:我來跟你打。

  【排奡】:伯汶……

  【縱橫】:叫我老師。

  「常伯汶,不用做到這種程度吧?」竹子有點心軟了。

  排奡看起來癡心極了,竹子真搞不懂像常伯汶那樣的混蛋究竟哪一點值得排奡喜歡的?

  但常伯汶卻很明白,夏翱宇只是不經意地裝可憐,下意識地想用這法子搏取他的同情而已。

  「我只能這麼做。」常伯汶說。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走出他的過去,永遠待在竹子身邊。

  「……有時候我真的會覺得你根本沒有心。」

  「怎麼會?要我挖給你看嗎?」常伯汶試著以開玩笑的語氣道。

  「那也只是把你願意給人看的東西拿出來而已。」

  丟下這句莫名其妙的話,竹子又重新回到遊戲世界。

  另一方面隨便打打的兩大公會會長現在也已停戰,全都圍到了排奡的身邊。

  【日昇飛劍來】:靠!你們把美眉幹掉了!

  【真星語】:我去叫牧師。

  【日昇飛劍來】:這是競技場叫牧師幹麼。

  真星語沒理他,似乎正忙著在發密語。

  【日昇飛劍來】:美眉我替妳報仇。

  【排奡】:走開!

  【翠竹夢】:日昇小弟弟,你要跟我打嗎?

  【日昇飛劍來】:你不介紹老婆給我、還把我未來的老婆掛了!什麼意思嘛!

  【排奡】:我不是你老婆!

  【翠竹夢】:他這麼說了。

  【日昇飛劍來】:現在不是、未來是嘛。

  【真星語】:牧師馬上到。

  【日昇飛劍來】:就說德魯伊嫩,只會補血卻不會復活,美眉你還是跟了我比較好。

  【真星語】:你連補血都不會!

  【日昇飛劍來】:會補血了不起?有種你就不要補血跟我打!

  【真星語】:幼稚。

  【排奡】:我是男的!

  排奡弱弱地插了一句話。

  【日昇飛劍來】:不用這麼急著拒絕,感情可以培養。

  只是日昇飛劍來卻完全誤會了重點。

  【翠竹夢】:他是說真的……

  竹子看不下去,只好幫了小賊一次。

  【真星語】:……男的?

  【排奡】:我是男人!

  排奡又再次強調。

  【排奡】:所以不可能做你的老婆。

  這一下,日昇飛劍來終於清醒了。

  【日昇飛劍來】:男的!又是男的!

  日昇飛劍來顯然受到極大的打擊。

  【排奡】:男的礙到你了?

  【日昇飛劍來】:男的……都是男人……男人跟男人……

  大概是最近一口氣遇到太多同志,把日昇飛劍來都搞得開始質疑起這世界上性別的平衡度了。

  直到星晴公會的牧師來救人,他都沒再發半句話,坐在屍體旁邊不知道在想什麼。

  【真星語】:不管是男是女,星晴歡迎你。

  真星語對著復活後的排奡道。

  【排奡】:你真的要我?

  【真星語】:當然,我們歡迎向你這樣的高手,我也很樂意跟你做朋友。

  真星語做出擁抱的動作。

  【排奡】:所以我也有朋友了?

  真星語送了邀請給排奡,沒過多久,排奡頭頂上就多出新的公會名稱。

  【真星語】:歡迎加入,我的朋友。

  「青春真好。」竹子忍不住感嘆。

  有了朋友的排奡看起來很高興,正忙著應付被真星語叫來的牧師等其他公會成員一連串的問題。

  消沉一小段時間的日昇飛劍來這時候突然又蹦出來,跳到竹子面前道。

  【日昇飛劍來】:人妖,我決定了,跟我搞基吧!

  【翠竹夢】:蛤!

  【日昇飛劍來】:做我婆吧!

  【翠竹夢】:你是認真的?

  【日昇飛劍來】:當然!

  【翠竹夢】:你又不喜歡我。

  【日昇飛劍來】:從現在開始喜歡。

  【翠竹夢】:你根本是誰都好嘛。

  【日昇飛劍來】:誰說的!我只喜歡我老婆。

  「哈哈哈哈這小鬼真白癡!」竹子指著螢幕大笑。

  他本來以為常伯汶也會附和他,卻沒有聽到該有的回應。

  常伯汶神情鬱悶地坐在椅子上盯著螢幕一聲不吭,也不知道受到什麼打擊。

  竹子偷偷地瞄了他一眼,最後終於忍不住嘆口氣,離開自己的位置,抱住常伯汶的肩膀:「初戀跟人跑了,傷心嗎?」

  「不。」常伯汶低啞地回道:「這樣很好。」

  「那你是在感傷什麼?」

  「竹子,我愛你。」

  「……你說什麼?」

  突如其來一句話,嚇得竹子差點咬到舌頭。

  「我剛剛贏三場,還可以多住三天吧?」

  「……對啦。」

  「只有三天啊……贏太少了。」

  「你到底在搞什麼!」竹子的臉還有點紅,可是又很想搞清楚常伯汶是不是在戲弄自己。

  「只是在想,我曾經是小翱……排奡他生命中的第一順位。」

  「你是在炫耀嗎?」

  「聽我說!」常伯汶連忙握住竹子的手心:「我曾經也以為他是我的第一順位,但我知道不是,我根本只是……」

  「你根本只在乎你自己。」竹子不屑地將常伯汶藏起來的話說出來。

  「你很清楚嘛。」常伯汶苦笑。

  「我當然知道,我可是受害者!」

  「抱歉。」

  「道什麼歉啊!這樣會讓我覺得我又要被甩了!」

  竹子很激動,常伯汶則顯得很虛弱。

  「竹子,你不會答應日昇吧?」

  「蛤?當他婆?開什麼玩笑啊,他是個小鬼耶。」

  「如果他不是呢?」

  「這種事沒有假設的。」竹子撇嘴。

  「不管是不是,告訴我你不會。」常伯汶用力捏著竹子的手指骨,把他捏得忍不住叫疼。

  「痛、別告訴我你在吃醋。」

  「我是。」常伯汶一點都不羞於承認,大概是因為他感覺得到日昇飛劍來是個說得到做得到的人。

  日昇飛劍來會給予他的老婆全心全意的愛,把對方放在第一位,這是過去的常伯汶做不到的事,即使日昇飛劍來的愛看起來這麼天真、不切實際。

  「常伯汶,我真的一點都不懂你。」竹子抽不回手,只好放棄,任由他揣著。

  「呵。何必要懂?」

  竹子靜靜地看著又恢復微笑的常伯汶。

  常伯汶這幾天的表現,會讓竹子以為他真的認真了……雖然常伯汶總是一再強調自己的認真。

  跟以前一樣常伯汶不管做什麼還是以自己為出發點,但他似乎正在以自己的方式討好竹子。

  手心被握得很暖,溫度緩慢地流進了心臟,提供了傳遞感情的能量。

  竹子閉上眼,把臉埋進常伯汶的肩膀上。

  其實常伯汶也沒這麼難懂──他發現。常伯汶從不問竹子明不明白他做的努力、也從不問竹子願不願意接受,就只是一個藏著情意不敢說、只懂得用自己的步調行事的笨蛋。

  「喂,回答我一個問題。」靠著耳邊,竹子問:「我是屬於你的嗎?」

  常伯汶仰起臉,臉色有些蒼白:「如果你希望的話。」

  「白癡,你這時候要說『對、只屬於我』啊!」

  「說這幹麼?」

  「教你怎麼追老婆呀!」

  「我不是已經追到了?」

  「……好吧是我太蠢。」

  竹子哀傷地離開常伯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瞄了眼遊戲,日昇飛劍來眼看告白無望,又跑去跟真星語、排奡玩起你追我跑遊戲。

  他有點羨慕日昇飛劍來這麼看得開,正想著要不要乾脆去湊熱鬧時,撞見了正站著發呆不動的火法師。

  鬼使神差的,竹子掏出加十亞劍摸到火法師背後,用不會有強烈聲光效果、不帶任何技能的方式一刀又一刀地收割了火法師的血條。

  「呃!」沒過多久,他終於從常伯汶那得到不錯的反應。

  「嘿嘿。」竹子得意地收起武器,雙腳踏在火法師的屍體上:「縱橫先生,這下是三比一啦,你欠我一次。」

  「…………」

  「不可以耍賴!」

  「我能說不嗎?」

  「今晚就乖乖聽話吧,婆。」

  常伯汶無奈,更像是認了命,攤了攤手道:「悉聽尊便。」

  

  ◎

  

  謝昭陽再次飄回自己的寢室時,已經隔了一週之久。

  這幾天窩在大四宿舍過得十分愜意,幾乎都要把丁建宣的床當成是自己的床了。但讓他感到疑惑的是,偶爾會有學長會跑來拍拍他的肩、跟他說聲「辛苦了」。

  生活起居有丁建宣照顧、遊戲上又混得生風生水的,活了二十一年從沒這麼舒爽過,謝昭陽可不覺得自己到底哪裡辛苦了。

  如果不是常伯汶狼狽地跑回來,謝昭陽很可能會賴在大四宿舍直到畢業。

  抱著枕頭,謝昭陽踏進有點陌生的寢室。

  「竹子你在嗎?」

  竹子從床上探出頭:「唷,歡迎光臨。」

  「不要開我玩笑啦。」謝昭陽把行囊隨便丟一旁,邊說邊打開衣櫃,不知道在翻什麼。

  「你在找啥?」

  「我剛剛遇見常學長,他說他腰痛。我媽上次給我帶了一條酸痛藥膏,我好像是放在行李裡了,你有沒有看見?」

  「──他腰痛?」

  「對呀,你們到底在幹麼?他扶著屁股的樣子好像很痛苦。」

  竹子的臉色有點差,躲在棉被裡碎碎唸了一大串:「怎麼他對我……我就不會痛,但我對他他就會痛?」

  「……謝老大,你的腰都沒酸過嗎?」思考到後來,竹子突然好奇起來。

  謝昭陽直覺地應了聲「有啊」,又突然想到什麼,開始支吾其詞:「宣學長……他……很會按摩嘛……所以……」

  「那你叫你的宣學長給常伯汶揉一揉就好。」

  「不好吧?」謝昭陽的臉更紅了。

  「有什麼不可以?反正都是一樣的症狀。」

  「竹子──!」謝昭陽炸響的音量讓竹子差點從床上摔下來。

  「你在叫魂唷!」

  「騙人的吧,你把常學長給、給、給……」

  「給上了啦。」

  謝昭陽摀住臉,好擋下自己發出的慘叫。

  他本來以為再不濟也有竹子陪自己做姐妹的,但看來這世界比他所想像的更嚴苛,居然連常伯汶那種怪物都能被推倒。

  「常學長一定很喜歡你!」謝昭陽心裡委屈地道。

  「……你真的這麼認為?」

  「欸?難道不是嗎?他都給你上了耶!要是宣學長肯定不願意的……」

  「是嗎……」

  竹子可不這麼認為。如果承認了後面的貞操很珍貴,那不就顯得竹子自己的屁股很廉價?畢竟他是在連常伯汶姓什麼都不知道的階段就失去第一次了嘛。

  「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難道你也想上?」

  「不、也沒有啦……」謝昭陽抓抓頭,放棄了尋找藥膏:「竹子,下週去吃飯吧。」

  「啥?」話題跳太快,害竹子有些適應不良。

  「過兩天學長他們研究所放榜了,我們去吃大餐。」

  「你這麼確定他們一定會考上?」

  「你怎麼可以不信任學長!」謝昭陽手搥竹子的棉被。

  「我是為了避免到時候尷尬。」雖然這麼說,竹子還是問道:「吃西餐還是日式料理?我知道你想吃豬排,但這不是問你。」

  「那吃披薩好了!宣學長上次才跟我提到有一家很有名,好像就在我們學校附近。」

  「就那間吧。」竹子順帶問了店名跟其他資訊,他倒是很有自覺處理接下來訂位跟安排時間的工作,還是會落到自己頭上。

  「講得我都渴了,我要去買喝的你要不要?」

  「珍珠綠微糖少冰再加椰果。」

  「…………」本來只想去販賣機的謝昭陽抵抗不了竹子的淫威,只能摸摸鼻子拎著錢包出門。

  

  四天後的放榜,兩位學長果然榜上有名,很幸運地要再繼續做兩年同學。

  「你們感情真好。」

  接受這句祝福的丁建宣,靦腆地露出微笑。

  只是這世界一向不公平。平常在丁建宣面前享受得跟小少爺一樣的謝昭陽、在竹子面前就活得像隻小蟲子,而一向目中無人的竹子,對上常伯汶卻很力不從心。榜單的情況也是相同的,有人上榜就一定有人落榜,只不過在為勝利者歡樂慶祝背後,並不會有多少人顧及到失敗者的心情。

  放榜那日天氣不錯,還不到下午三點謝昭陽就把丁建宣跟常伯汶拖上計程車,一起到竹子已經事先預約好的餐廳。

  「這像雙人約會耶!」坐在兩個學長間的謝昭陽不知好歹地道。

  「謝老大我一點都不想要跟你約會。」坐在對面的竹子把食物扔進謝昭陽的餐盤,表情很臭。

  「誰說是跟我,是你跟常學長。」

  「…………」

  「你們該不會沒約過會吧?」

  「沒有唷。」常伯汶笑著代替竹子回答。

  「真可憐。」

  「可憐個屁!」

  「形象、形象!」謝昭陽連忙舉起叉子捍衛自己的生命。接下來又從口袋裡摸出兩張皺巴巴的紙:「這給你們。」

  「電影票?」

  「名偵探柯北第五百部劇場版……你送這給我?」

  注意到竹子聲音越來越高,謝昭陽連忙解釋:「雜誌回函送的嘛,就當是約會嘛,看柯北很好呀,最適合兩個男生一起看耶!」

  「你們為什麼不自己去?」

  講到這,謝昭陽馬上咧開嘴興奮道:「我和宣學長要去參加天野的北區活動。日昇他好像也要去、聽說真星語也會去耶!不知道官方會不會送東西?」

  丁建宣很認命地在一旁點頭,表示自己奉命陪行。

  比起無聊的電影,竹子覺得不知道打什麼鬼主意的北區活動似乎有趣多了。而且光想到兩個男人一起去小黑廳看戲,就讓他覺得很悲哀……

  竹子的眼神在電影票與丁建宣之間流轉,掙扎了一會終於選擇拿起票根,準備要與丁建宣交換行程。

  常伯汶這時候卻俐落精準地擋下竹子的動作,也顧不上唐突就把竹子的手牢牢扣在掌心中。

  「你就陪我去看電影吧。」常伯汶這麼說。

  「幹什麼?你先放手……」竹子小聲地道。

  常伯汶的動作太過親暱,竹子不習慣在大庭廣眾下跟人搞曖昧。

  「下次我們再去看別的電影。」

  「好啦、快放手!」

  急忙收下常伯汶硬塞進他手中的票根,竹子滿臉通紅地把手抽回去。

  「噗。」

  「謝老大、你再笑啊!」

  「我沒笑你聽錯了啦──痛!」竹子的腳從桌底下狠狠撞在謝昭陽的膝蓋上,謝昭陽決心要報復,假裝不小心地爆出常伯汶的秘密:「竹子你就是這麼粗魯、常學長才會被你搞到腰酸背痛的。」

  這下臉色難看的人換成了常伯汶。「其實這也沒什麼……」他哀聲地替竹子解釋,就怕竹子突然冒出想要多多練習的念頭。

  「哪有,宣學長就不覺得這是沒什麼。」

  「昭陽,把這吃掉。」丁建宣成功地用食物轉移了謝昭陽的注意力。

  竹子摸著下巴,笑起來特別邪惡。

  「謝老大,回家後我就好好『指導你』要怎麼樣把有什麼變成沒什麼。」

  「…………」丁建宣沉默了,瞄了常伯汶一眼,才發現常伯汶也是同樣地無可奈何。

  「認了吧」,他看常伯汶的口型好像是在說這個。

  丁建宣鬆了口氣,替常伯汶倒了杯汽水:「伯汶,祝福你。」

  「怎麼說?」

  「在一起,很辛苦。」

  常伯汶的臉部神經先是微僵,慢慢地才化成了花:「……你說得對。」

  為了祝福彼此正在運行中的戀情,兩個學長隔著謝昭陽乾了杯。

  

  ◎

  

  打發走謝昭陽跟丁建宣,竹子感受到了空氣緊繃的瞬間。

  雖然不是第一次跟常伯汶單獨出門,竹子卻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

  跟謝昭陽他們比起來,竹子發現自己跟常伯汶見面的地點,似乎永遠都脫離不了網咖、旅館、寢室……總之都是室內的場合。

  「不用擔心,看不出來的。」電影散場後,常伯汶隔著適當的距離對竹子道。

  竹子五官有點扭曲,又不肯承認自己是怕被人看出來他正在和常伯汶約會。

  「你懂什麼,我是在思考人生的重大意義。」

  「說來聽聽。」

  「為什麼交往一定要一起外出?」

  「你沒跟女朋友約過會?」

  想起久遠前曾經交往過一下下的女朋友,竹子就顯得很苦悶:「唉,感覺不一樣。」

  女孩子出門會主動挽著竹子的手,態度也活潑主動多了。竹子用眼角瞟向常伯汶,想像著被那傢伙貼身靠近的模樣,就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

  「怎麼?」常伯汶和悅地發問。

  竹子長嘆:「……原來我們真的在交往啊。」

  「你沒機會反悔了。」常伯汶偷偷地觸碰竹子的指尖,把他的手捏在心裡。

  竹子一開始還嘗試甩開,但又覺得這樣黏著的感覺麻麻的、並不如想像中難受……就只不過猶豫不決這麼一下,等竹子想脫手時,常伯汶已經把他給揣實了。

  「常伯汶,就這幾個月吧。」竹子努力裝作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等你畢業後,如果我還覺得你這個人有一點可取之處,那我就把你的電話給我媽……」

  常伯汶笑了笑,竹子感受到從他掌心傳來的脈動加快了速度。

  「這樣我得先擬好草稿才行。」

  「別這麼有自信,我可不一定會選你。」

  「我應該不會輸給日昇吧?」

  這是一句玩笑話,笑指竹子這一週內發生的慘事。

  竹子馬上垮下臉:「那小鬼真是瘋了……」

  日昇飛劍來一連被無數的人拒絕後,便威脅竹子,要是竹子不幫他找個老婆,他就每天刷世界頻說竹子是他老婆。

  竹子雖然玩女角、也樂於享受被吹捧的感覺,但要讓他承認自己的老公是個未成年,他還寧可承認自己是個人妖。

  常伯汶轉了轉眼珠,又道:「老大不是說今天的活動日昇會去,活動應該還沒結束,要去看看嗎?」

  「拜託,看到那小鬼我會作惡夢。」

  在竹子的堅持下,兩個人便悠悠蕩蕩地晃回學校。

  常伯汶打算今天去竹子那過夜,便決定先繞回宿舍拿換洗衣物。

  兩個人肩靠著肩、像個哥兒們般走在一起,如果人生可以再一次選擇的話,竹子知道自己大概還是會沒辦法抗拒常伯汶的希望。

  他也不是很清楚愛是什麼、也許常伯汶也沒弄明白過。他們都還很年輕,未來還很漫長,但至少在這一刻,他們決定相信對方就是那個『對的人』。

  不過人生路上總是萬般波瀾,總會有幾個來亂入的。

  事情就發生在他們準備走進宿舍的同時,誰也沒有注意到居然會有個金屬玩意,像皮球一樣飛過夜空,砸到常伯汶後腦杓。

  匡啷一聲,竹子才看清自己的腳邊多了個捏扁的脾酒灌。

  常伯汶帶著善意轉過身,卻看見某個他跟丁建宣都很熟悉的傢伙指著自己鼻子破口大罵。

  「像你這種人、為什麼可以考上!」

  現在正值晚餐時間,宿舍門口進出的人很多,有不少人都被這一騷動吸引。

  常伯汶把竹子推到一邊,深吸一口氣後仍然保持瀟灑道:「你說我是哪種人?」

  站得搖搖晃晃、嗓門卻比喇叭還大、跟他對嗆的傢伙,正是常伯汶同班四年、還一起去考研究所的同學。只是常伯汶跟丁建宣上榜了、但這傢伙落榜了。

  「你、你是變態!」同學的口齒不太清楚,看來喝了不少酒,但他仍然能將「死GAY」的發音發得很完美。

  常伯汶抱以微笑:「我想你大概誤會了什麼,研究所報考資格中並沒有規定性別與性向。」

  同學沒這麼多腦力消化常伯汶的諷刺,手指對向常伯汶似笑非笑的臉,又顫抖地滑向竹子:「這也是個跟常伯搞在一起的GAY!你們要注意啊!」

  圍觀的路人越來越多,罵人的傢伙聲音又不小,集中在竹子身上的視線一下子變得嚴峻。

  竹子臉一陣青白,死咬著下唇怎麼樣也擠不出不以為意的表情。

  「跟他沒關係。」常伯汶走出人群擋在竹子身前,還拍掉那隻礙眼的手。「我是GAY,但他不是,他只是好心收留我,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他……誰會這麼好心!」同學硬凹道。

  「你大概是誤會全世界的人都跟你一樣噁心。」常伯汶一哂。

  「你才噁心!反正會跟GAY當朋友的都是GAY!」

  氣壓似乎越來越大,竹子緊縮著身子,強捏著指節,才讓自己沒一拳打飛那個滿嘴廢話的傢伙。

  「我以為我們也是朋友呢。」常伯汶出其不意地握住同學的掌心:「現在換你不想認帳了?」

  他那喝醉的同學嚇得想抽回手,卻怎樣也比不過常伯汶雙手蠻力。

  「你以為GAY這麼好遇到?」常伯汶又貼近一步,滿是春風:「都是因為你拒絕我,我太傷心才搬到學弟那裡借住的。這段期間讓你吃醋了?我感到很抱歉。」

  「……啊啊啊啊不要碰我!」

  「好吧。」常伯汶立即答應了同學的要求,在同學急著想後退時突如其來地放開手。

  同學一個重心不穩,加上酒精作祟,當場跌了個狗吃屎。

  一旁的圍觀黨有幾個已經沒良心地笑了出來,常伯汶仍很有紳士風度地扶起失魂落魄的同班同學。

  「我們去旁邊好好的『談一談』。」

  「常伯汶!」竹子卻叫住正拖著人要離開的常伯汶。

  「什麼事嗎?」常伯汶的回話非常優雅,卻帶著濃濃的距離感。

  竹子掃視了一下四週還沒散盡的人群,最後還是豁出去地低聲道:「你可以承認……我們的關係。」

  「咦?」

  「不敢嗎?」聲音略大。

  常伯汶瞇起眼,笑容從臉上褪去:「只要你願意的話。」

  「我……當然可以!」

  「有你這份心就夠了。」丟下這句話,常伯汶拖著人離開了竹子。

  

  竹子追上常伯汶時,常伯汶已經解決了同學。

  同學被扔到垃圾場旁,臉上還多了一塊瘀青,常伯汶還好心地替他披上一件撿來的破外套,看起來沒什麼大礙。

  「這樣可以嗎?」

  「他也只是醉了。」常伯汶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後又道:「你來幹麼?」

  「不能來唷!」

  「回去吧,趁謠言還沒有擴大,不然你媽會提早知道我的手機號碼的。我會跟其他人說我是被建宣趕出寢室,前陣子才到你那住的。」

  「……我媽不會看系板。」

  「我媽也不會。」

  「所以那些謠言……之前就傳得夠誇張了吧!所以再多加幾條也沒差。話又說回來,這都是你的錯!」

  「對對是我不好。」常伯汶走向竹子,卻沒有貼上他:「一眨眼就過了呢,上學期我們還在這跟日昇『談判』。」

  「那時候的丁學長超帥。」竹子邊回憶邊點頭。

  「抱歉唷我不夠帥。」

  「我比你帥就夠了。」竹子推了常伯汶一把,又拉住他的手臂:「不過常伯汶,你剛剛公開出櫃的樣子,帥呆了。」

  「…………」

  一個黏膩的觸感落在常伯汶的右頰上,帶著唾液的味道。

  常伯汶茫然地觸碰感到濕潤的肌膚,想確定剛剛才發的瞬間是不是幻覺。

  「別發呆呀。」竹子扯著常伯汶。

  「我……」

  「回我那去。」竹子大聲地道:「管他什麼謠言!咱們要告訴那群八卦眾事實勝於雄辯!」

  「可是事實是……」常伯湊到竹子耳邊,輕聲道。

  竹子白了他一眼,黑夜掩去了他的羞赧,也順帶掩去了交纏在一起的肢體。

  

  ◎

  

  三個月後,竹的的寢室突然爆響出慘叫。

  竹子機靈地調整好耳機,然後對著麥克風說話。

  「抱歉抱歉我們這有人發瘋。」

  「竹子、怎麼辦!」發瘋的人用力搖著竹子,只差沒把竹子的脖子搖斷。

  「又怎麼了?」

  「電腦掛了!」

  「重開呀。」

  「開三次了,它還發出奇怪的叫聲!」

  「重灌啊。」

  「但是我收集的動畫、照片、還有遊戲資料都在裡面!」

  「好啦好啦我看看。」竹子跟用SKYPE聊天的對象交待幾句,便認命地拔開謝昭陽的電腦主機蓋。

  弄了一陣後,竹子抹去額上的汗水:「接觸不良,你顯卡可能要換一張了,趁現在可以開機先備份吧。」

  「喔。」謝昭陽皺著一張臉,難過地操作起電腦。

  他先把天野幻境的設定檔案移到D槽,然後整理起遊戲截圖。

  玩了幾年遊戲,裡頭的回憶也是多不勝舉,光一兩張照片,就足以讓他回想起許多事。

  像是第一次下地城、第一次搶到BOSS、第一次爆到亞爾斯之劍、第一次認識叫軒兒的小牧師……照片一張一張看,最後他發出了輕呼:「咦。」

  這張照片的主角不是謝昭陽、而是一個騷包的男法師。

  謝昭陽默默地用SKYPE把圖傳給竹子,還因為開SKYPE的關係讓他的電腦又差一點當機。

  竹子滿是疑問地收下圖檔,點開來看後臉上的困惑馬上變成尷尬。

  那是一張遊戲截圖。

  畫面沒什麼問題,重點全放在對話框上。

  對話框裡的訊息很簡單:我管教我的人,你囉嗦什麼。

  發話的人正是竹子自己。

  但這還不是讓竹子最困窘的事。仔細看對話框下方的輸入欄位,有打到一半但沒送出的句子。

  句子也很簡單,只寫了六個字:「你願意要我了?」。

  距離大四生畢業的日子不下兩個禮拜。

  離竹子與常伯汶約定的時間只剩下十四天。

  竹子看著截圖發呆。

  截圖中的男法師很彆扭、很扭曲,從不輕易地讓人理解他的感情。

  竹子又一次想起自己的初戀情人。初戀情人曾笑著問他:「你喜歡跟他在一起嗎?」

  竹子已經忘記自己是怎麼回答的了,他也猜想不到截圖中的男法師會怎麼回答,或許又會用讓人弄不清楚真假的笑容說著甜膩的台詞把自己矇混過去……

  因為他們都是平凡人、都有各式各樣的情緒,即使面對同一件事,也不可能都擁有同樣的反應。

  但至少他們選擇了在一起。

  那個曾經在自己生命中留過一抹記憶的初戀已經不重要了。

  竹子靠在椅背上,耳裡聽著透過網路傳來的聲音,身體被各種帶著海水味的悸動淹沒,想著自己這輩子也算是栽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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